“灼枝?”敏锐地察觉到船内之人气息变了,荆紫云回过头去,站起身来,走到殷灼枝的身边
“怎么起来了?” 殷灼枝看他,道:“有人?” “我的旧识,一个朋友
” 江楚生站起来,拱手道:“久闻桃花公子盛名,久仰!” 殷灼枝阖首,道:“粗浅人物罢了,实不敢当,不知阁下……?” “我的名字,也许殷公子不知道为好……”笑了笑,向荆紫云拱手,“荆兄,今日已晚,便不叨扰了
聚散有时,咱们后会有期
” “江教主,不送
” 江楚生一个点头,纵跃而起,踏水而去
夜色下,他不一会便消失了,快得好似只是游人的一场梦
殷灼枝怔怔地看他背影半晌,荆紫云便把他搂入怀里:“外头风大,咱们还是进里面吧
” 殷灼枝沉默地随着他进去
甲板上的蔺钦澜仍然在钓鱼,回头看了一眼,额上冷汗直冒
荆紫云把人搂着坐到床榻上,为他倒了一杯水来
殷灼枝接过杯子,将里头的白水喝完,道:“他的徒弟为什么跟在你身边
” “……谁?” “蔺钦澜
” 殷灼枝看着他,嘴唇抿着,目中凝然
他显然怀疑了什么,而且,他本也该怀疑什么的
荆紫云将他抱住,令他靠在自己怀里:“钦澜也是我徒弟,五哥没空时,钦澜便跟着我
” 殷灼枝沉默了半晌,道:“我不信
” “嗯?”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 欲言又止
好似有许多东西要问
荆紫云长眉一挑,只道殷灼枝要戳破那层窗户纸,直接质问
然而殷灼枝却是垂下眼,把杯子放到一边:“算了,应该不会……这世上哪有那样的事情
” 顿了顿,又道:“荆紫云,你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吗?” 荆紫云抱着他,抚着他背后鸦羽长发,“嗯”了一声
殷灼枝目光迷蒙,半晌后,道:“那我们试试吧……” 荆紫云的手指微弯,掬了他的发,“灼枝……”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殷灼枝双手微微颤抖,然而,却张开了双手,抱住了荆紫云的腰,“我们……我们可以试着在一起……若不成,便是往后的事……” 他的身体抖得太厉害,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惶恐
但是他的手却很稳,抱得很牢
好似溺水之人抱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荆紫云目光一动,心中划过什么又好似没有,一声“好!”出了口,回抱了人,在他脖颈处亲吻亲昵
殷灼枝仰起头,好像天鹅奉献出它的颈项一般
荆紫云将殷灼枝狠狠抱住,又揉又亲,耐不住把人按到床上时,殷灼枝道:“今天……今天受不住了……下次再……” 荆紫云贴上他的唇,咬他一下,与他额头抵着额头:“灼枝,你身体着实弱了一些,我教你练武,好不好?” 殷灼枝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怔怔道:“我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现在炼——” 荆紫云低声道:“没关系,我会教你的
而且,我保管江湖宵小,此后都无法欺负你……”顿了顿,笑道,“有我在,便是高手,也欺负不了你……” 殷灼枝垂下眼,在他肩膀上蹭了一蹭
荆紫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心漏跳一拍,抱着人好一会也没想到出声
殷灼枝抱着身上的人,十分安静,仿佛已经认命一样
小门外的蔺钦澜贴着脑袋仔细聆听,半点动静也没听到—— 应该没出什么事? 胆战心惊,心若擂鼓
蔺钦澜心中却想,殷灼枝虽非武林中人,但桃花公子文采斐然,资质定是聪颖
早先他叫他师父,殷灼枝难道半点也不误会?他应该是问过他师父的……那他师父呢?荆紫云怎么解释的?难道殷灼枝那么容易就被他糊弄过去了吗? 许多问题都浮现在脑海中,然而听着那墙根,蔺钦澜却不得不承认,他师父很可能糊弄过去了
蹑手蹑脚地往画舫另一头而去,蔺钦澜将钓竿草草一放,便回自己房间了
秦淮河的水悠悠地荡
这只画舫也在悠悠地晃
连天的碧水中,荆紫云咬了颗葡萄送到殷灼枝嘴边,殷灼枝面色微红,但竟然凑上去咬了一半
这些日子以来这情景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当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蔺钦澜宁愿荆紫云和殷灼枝整日整日待在画舫的小隔间里练功
虽然那时候他担心荆紫云耗费自己功力替殷灼枝打通经脉,但现在他却觉得有些牙疼
拿起自己的小钓竿,跑到画舫的另一面钓鱼
蔺钦澜一连钓起了三四条小鱼,心中凄清而又惆怅……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早先他跟着自己师父,自然就好像离异的小白菜跟着自己的爹一样,现在荆紫云找了个老婆,两人蜜里调油
他便不是小白菜,而是拖油瓶了…… 想到早先令殷灼枝与荆紫云起嫌隙的人便是他,蔺钦澜心中那一点惆怅很快变成了讪讪
其实,多个师母也挺好的,从前他被荆紫云教导,没少挨训,有了殷灼枝,荆紫云却温柔了许多…… 虽然,只是这段时间而已
钓竿忽地沉重起来
蔺钦澜眼前一亮,稳住手将钓线提起
哗啦一声,一只大肥鱼便上了来,足足有两斤多重
蔺钦澜喜滋滋地把鱼放入了一边的鱼篓里,照旧,鱼篓里的小鱼都被放回河里,只有大肥鱼没有…… 蔺钦澜再下钓竿,又是大肥鱼,再下、再下…… 一只靴子被钓了上来
蔺钦澜呆了一呆,把靴子扔了回去
异变突起! 水中哗然声响,几个人从水面破开,闪着寒光的箭头往蔺钦澜刺来
那箭头很利,一看便是能要人命的利器
蔺钦澜一惊,一甩钓竿,长线一绕将一人绕住,往船顶上一跳,“师父!有人!” 几步往荆紫云的方向逃去
荆紫云身边一件兵刃也没带,只带了一管横箫
他抱着殷灼枝站起,而后松开他把他拉至身后
那几人跃上船头,每人身上都带着箭
蔺钦澜跑到荆紫云的身后,清楚地看明白之前射向他的是什么
那是鱼箭! 没有武功的渔夫带了它,哪怕连鲨鱼也敢搏斗
在这船上,这七个人三人站在船顶另两人站在船上向他们靠拢,唯一可逃的途径,便是从水里跳下去
但是荆紫云并没有从水上跳下去
他面色冷漠,站在那里打量着一个人
船顶正中那人
蔺钦澜明显地看到,正中那人缺了一只靴子
显然,就是他之前钓起来的那只
“梅老四,许久不见
”荆紫云淡淡地道
船顶那人身着鲨皮水靠,面如冠玉,说得上好看的脸上神色复杂,看了被他护在身后的蔺钦澜一眼,硬声道:“荆公子,我并不想为难你,但你若是想安全离开,还需要把之前偷取的东西交出来!” “东西,什么东西?”荆紫云淡淡道,“我没拿过梅花庄的任何东西
” 梅重祀冷哼一声,道:“拿没拿过,你自己心里知道!” 荆紫云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嘲讽,他手中的横箫在指尖转了转,流苏随着横箫一同旋转,带出几分潇洒
“我拿过灼枝的东西,灼枝是我的人,我替他拿回来,又如何?” 殷灼枝没有料到他会忽然这么说,面色一红,但却没有低下头去
梅重祀的目光忍不住在殷灼枝身上多停留了一会,轻轻咽了一下口水,多日不见,殷灼枝比之前更美了一些,那眉目如画,发如鸦羽,红唇白齿……傅粉般的肌肤一看便是滋润的色泽,显然,这些日子来,荆紫云把他养得很好——也许,上也上了很多次
情事滋润出来的风情令梅重祀有些心动,不过荆紫云的武功却让他忌惮
他不知道荆紫云的武功深浅,只知道他的武功很深
武功高,需要的人自然也多,他只带了六个好手,其余的人埋伏在别处
荆紫云随画舫飘荡,令他好找
但是,他还是找到他了,而且发现他与殷灼枝在画舫里时,梅重祀发觉这是个好机会
在水上围攻,正是瓮中捉鳖! “你觉得,这些人打得过我?” 梅重祀笑了笑,冷哼道:“当然打不过!” 荆紫云看了眼四周,某几条若有若无靠近自己的画舫,又道:“你觉得,你埋伏的其他人手,赶得来救你们?” 梅重祀又笑,仿若他此话完全没有猎人猎物倒转,“当然赶不及!” 荆紫云看他半晌,缓缓道,“你觉得,你这些下属身上带着的炸药,还能点燃?” 梅重祀这次没有笑了,他皱起眉头,盯着荆紫云
他带的这些人身上都绑了炸药,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荆紫云竟然看出来了
其实,来之前他想过许多计策
比如说直接把荆紫云的画舫凿沉了,比如说直接放一把火,他们在另一艘船上看
但是他终究没那么干
殷灼枝不通水性,但荆紫云却不一定
而且此事不该闹大
与梅花刺有关的事情若是闹大,会一发不可收拾
梅花刺这事情需要隐秘,原本他甚至打算自己一个人来
不过,荆紫云武功高强,他不带这些人来,根本没有自信能拿下荆紫云
荆紫云忽然笑道:“你……好像并不想真的把东西夺回去
” 梅重祀面色一变,沉声道:“你乱说什么!贼人!快点把梅花刺交出来!” 他身边身着水鲨皮衣蒙着面巾的人都忍不住往梅重祀那里瞟去几眼,似是被“梅花刺”这三个字所吸引
“我没有乱说
”荆紫云淡淡道,目光在梅重祀面上流转,“若是普通人失去了一样宝物,当然火急火燎地要找回来……”低叹一声,续道,“但是若普通人失去了一样赃物,帮他找的人,总会有几分不愿意的
” 殷灼枝浑身一震,梅重祀目光闪烁,沉声道:“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示意了两旁之人
那两旁的人立刻冲上去三人,另外的人则抽出长刀长剑,聚拢在梅重祀的身边
他们知道此来是要夺回一样东西,也知道那样东西很重要
不过他们没有想到那东西是梅花刺! 梅花刺! 七种武器之一! 若是得了…… 荆紫云以横箫为武器,拐了那红了眼的三人兵刃,一人赏了一脚
那三人吐出血来,往船下跌去
荆紫云左手银光一闪,微不可见的牛毛针随着他们入了水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梅重祀一个挥手,他们便又冲了上来
每人,仍旧只出了一招
银针入了脑中,荆紫云把尚还在抽搐的人踢入水中,看着梅重祀
“既然不想,何必找这许多人来送死?梅老四,难道你也是那顽愚不堪的蠢人?” 梅重祀看他半晌,目光有些恨恨,但是,他这般目光恨恨,却忽然低声道:“他们是爹派来的……” 荆紫云微微一笑,仿佛早已料到一般:“看出来了
” 梅重祀皱眉道:“临来前,我娘说……让我不要听爹的
” 殷灼枝忍不住道:“白素素她……” 梅重祀看他一眼,道:“娘一向很听爹的话,这么多年,从不违拗……这次是第一次
身为人子,我忍不住从她
可是……”他抿了唇,“我也听我爹的话……” 他这般说,其实有些荒谬
梅家老四武功文采都不错,但是曾经,他是个混世魔王,谁的话都可能听,却不可能听他爹的话
“荆紫云,我问你,当年梅花刺……梅花庄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第十二章 梅花刺的下落曾经是当年的一个谜团,这么多年来,便是武林百晓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不知怎么的,殷灼枝却认为荆紫云知道
他该是知道的,否则不会这么肯定,那梅花刺不属于梅花庄
但是,荆紫云没有回答梅重祀那个问题,他反问了一句,“如果我告诉了你,你知道了真相,反而希望自己不知道呢?” 梅重祀脸色大变,好像已明白他的意思,面色阵青阵白,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我……我便告辞了!”拱了拱手,转身几步,直接跳入水里
“扑通”一声巨响
蔺钦澜快速地跑到画舫的另一头查看,只见水面微波,里头的人已不见…… “他……”殷灼枝忍不住开口
荆紫云握住他的手腕,道:“他带的人还没撤走,此地不宜久留
” 殷灼枝目光微动,道:“好
” 荆紫云阖首,便去一边,吩咐了一声蔺钦澜,两人各自取出船桨,将画舫往另一侧划去
荆紫云并不着急,也不惊慌
垂眼划船时,好像弹琴一般自然
殷灼枝暗暗地想着,他应该并不怕梅花庄的手段
将视线投在微微荡漾的水面上…… 梅花刺…… 白素素…… 梅花庄…… 荆紫云是不是知道些东西?他分明在暗示,暗示梅重祀当年梅花庄得到梅花刺的手段并不光彩
如果不光彩的话……一定是因为白素素
记忆中白素素一直对他不冷不热,近几年,却仿佛愧疚一般对他好了起来……逢年过节,都会给他送东西邀请他去梅花庄
带他去找笑医,虽然也有梅剑锋的原因,可是……还是让笑医治他了
她当年是否曾对不起他母亲? 画舫靠了岸,荆紫云令蔺钦澜和他们两人分开
蔺钦澜微微吃惊,急道:“师父,我……为什么我要和你们分开走?” 如果是因为武功,殷灼枝的武功比他还低
也许他内功已高了,但是修炼易筋经不过半个多月,哪怕有荆紫云帮他打通经脉也时间太短
殷灼枝并没有练武基础,他现下的内功修为不过普通人炼三五年普通心法的功力
至于外功——什么招式啦,架势啦,一窍不通
荆紫云道:“不是分开走,钦澜,你回竹林里去吧
” “我不想回去……” “梅花刺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有大麻烦出现,钦澜,为师不一定护得住你
” 蔺钦澜看了眼殷灼枝,又看了眼荆紫云,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
他当然想质问荆紫云为什么带着殷灼枝不带着他,然而他是知道荆紫云为了他好的
“万一……师父你……你出事……” 荆紫云拍拍他的头,笑道:“能让我出事的人,这世上不会超过八个的
” 蔺钦澜闻言心中一定,低声道:“那……那我走了?” 殷灼枝与梅花庄有关,荆紫云自然可护得住他,但他若要护着两个人,却防不胜防…… 在他心里终究老婆比徒弟重要,蔺钦澜心头有些吃味,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荆紫云掏出个荷包放到蔺钦澜的手中,道:“此后你该心肠硬一点
” 蔺钦澜微微一怔
荆紫云便捉了殷灼枝的手腕,道:“我与灼枝往西南方向走
钦澜,你往来时路去,若遇到什么事情,就近住在为师留下的草堂里……” 蔺钦澜毕竟才十来岁,殷灼枝皱眉道:“让他一人上路,会不会还不如跟着我们?” 蔺钦澜有些希冀地看着荆紫云
荆紫云摇头,道:“跟着我们,反而危险……放心,钦澜天资聪颖,不会有事的
” 殷灼枝的唇动了动,看向蔺钦澜
蔺钦澜对上他的眼睛,摇了摇头,意思是承他的情了
“师父,师母,保重!” 说罢,拱了拱手,他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殷灼枝听到那个称呼,愣了一愣
荆紫云看着他的背影,一直等他走得不见,方才收回视线道:“其实,带着钦澜,我能护得住他
” 殷灼枝吃惊道:“那你让他一个人回去?” “我要带你去蜀中唐门
” 闻言,殷灼枝便知道荆紫云为何不准备带着蔺钦澜了
四川唐门,用毒大家,哪怕是杏林好手,也不免对它有些忌惮
买了一辆马车,没有请车夫,荆紫云上了车,直接捉住了马上的缰绳
殷灼枝上车后忍不住猫着腰在车门处看他:“你会赶马车吗?” 荆紫云看起来,实在是太像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