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潇急的整个脸都青了；“你没事吧？” 沈凡直视着林潇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脸，余光扫过他仍踩着自己衣摆的脚和紧扣着自己细腰的手，心中咬牙切齿：林潇，你果然是个扫把星！
林潇有些失望
本以为眼前人会是自己那位命定之人，不受自己气场影响，百毒不侵，千伤不受，却万万没料到，他受伤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
前一秒自己才揽住他的腰，后一秒他的手肘就重重敲在了桌边角上
听那撞击声和对方口中溢出的□□声，那一撞想必也是极疼的
看着他那瞬间惨白的脸以及咬着嘴角噙着泪的眸，林潇的心莫名的揪了起来
明明才见他第一面，明明他并非自己命中之人，但为何，他受伤，自己会如此心疼
看着大夫进来又出去，也听到了大夫说无碍，但眼瞅着那一片愈发紫黑的淤青，就是无法自制的心疼
不由得伸出手去，想把那纤弱的手臂揉入掌心，但瞬间又怕再次累及此人，这手，硬是悬在空中
伸出去触碰，不敢
收回来放好，不甘
沈凡有些后悔
虽是听说过这叫林潇之人累人受伤的本事厉害，却毕竟只是听闻
当时心下琢磨，他外祖母卧病在床，那是年事已高；他叔父被人骗财，那是自己犯蠢，上了人家的当
至于他干娘，小伤小病的，更是再自然不过
无论是谁，这十余年里，哪有半点病痛都不曾有过的？还有那酒肆的客人，受伤大抵也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然而，此刻的亲身经历硬是把沈凡之前的一切推想都否决了
世上果真有如此累人累物之人！还真当是奇了
本想靠着收留他为自己博个好名声，然而此刻心中却开始动摇了
是不是该收回方才的话？这才多久自己就受伤，那日后时日长着呢！ 思虑了许久，直到大夫离去，沈凡才下了决心：此人，赶走为妙！没必要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声和自己身体过不去，说白了，自己还得靠这身体赚钱呢！ 摆出一副痛定思痛的表情，沈凡刚开口说了一个“林”字，连“潇”都来不及说，就听得门外一阵匆匆脚步声
“凝眉哥哥，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吧？”开口的是一位叫恬梦的年轻男子，看年纪，比凝眉还小着几岁
沈凡心下暗骂：早不来迟不来，还真会选时候来
装做一副担心我的模样，其实心里定是开心的很
但这话必定是不能说的
沈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原本那副痛定思痛的表情抛弃，换上了温柔一笑
正欲开口回答，却又被一个声音打断：“方才大夫不是说了，无碍，是你非要过来看看
这不，好端端的在这儿呢，是吧，凝眉？” 不必看，光是听这语气，沈凡就知道是怜月
此人平日里就对自己冷言冷语、冷嘲热讽，这会儿要不来看热闹还真不符合他的个性
怜月身后还跟着两三个男倌，都是来看戏的
沈凡右手轻轻按在左手受伤的地方，那双灵动的眼眸瞬时含了一层薄雾，但脸上却绽开如花一笑，柔声道：“多谢关心，只是撞了一下，不打紧
” 恬梦比较心急，不等怜月开口，急忙问：“好端端的怎么就伤着了？” 二话不说走至沈凡跟前，撸起沈凡衣袖，瞧见那片淤青，不由皱眉：“这么大片淤青，肯定很疼
” 林潇此时觉得自己必须毫不隐瞒的向大家说明白自己的事：“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碰到了凝眉公子，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 林潇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集中到了自己脸上，顿时有种如临大敌的错觉
“你是谁？”怜月问
“我叫林潇
” 恬梦用手指支着下巴嘴里“林潇，林潇”的嘟囔了一会儿，忽然“啊”了一声，指着林潇：“你就是那个扫把星林潇？” 沈凡抿嘴一笑，却不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林潇的内心似被狠狠锤了一下，他低下头，声音有些低沉：“对
” 恬梦见状有些为自己的脱口而出内疚，正欲开口道歉，却听怜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转而眼光一转，停在沈凡身上：“别告诉我，是你允许的？找这么个人来，你这不是自作孽么？” 本来呢，沈凡已经下定决心撵林潇走了，但怜月这话一出，沈凡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我就是要你知道什么是胆量！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 沈凡抬起原本按在左手上的右手，朝林潇摇了摇，示意他走进
待林潇莫名其妙地依言照做了之后，沈凡猛然把手抚上了林潇脸颊，极其温柔的
林潇霎时如触电一般
沈凡莞尔一笑，对着林潇那铮亮的眼眸；“如果自作孽可以帮到他和他家人，那我愿意任性一回
” 为了面子，豁出去了
原因有三
其一：自然是那次自己的行为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目目相觑
这反映绝对堪称精彩
许久之后，怜月才哼了一声，留下一句：“随你，别连累了旁人就好”甩袖出门
那份不甘又有些害怕的神情，真是让沈凡每每回想起来都能暗笑出声
其二：留林潇在这里，老鸨起初是不应的
但沈凡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把什么伦理道德说了一通，最后还拍胸脯保证这人干活绝对比迭香院里的任何人都勤快，老鸨这才同意让他做段时间试试
这一来嘛，有便宜谁不想赚；二来嘛，以凝眉公子的人气，自然得卖他一个面子
而事实摆在眼前，林潇这人还真没给自己丢脸，洗衣擦桌，干活那叫一个干净利索，以一抵三
沈凡觉得自己脸上甚是有光
其三：沈凡觉得，其实林潇这个人，还真是蛮有趣的
平日间，对自己嘘寒问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自己再次害自己受伤
可有时候，确切的说是每次接完客人后，林潇的脸色都铁青铁青的，仿佛全世界欠了他债一样
沈凡和他说话，他也只是站在自己身后“嗯”一声，面部没有任何表情，活脱脱便是一有呼吸的兵马俑
见过冷若冰霜的、见过表里不一的、见过巧舌如簧的，就是还没见到过像林潇这样的
沈凡很想逗逗他
林潇这些日子有些烦闷
原因不明
他只知这二十个年头里从来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这种有如一口闷气卡在胸中，任凭自己怎么吐气都排之不出的感觉
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林潇不明白
他唯一明白的是，但凡这种感觉出现，必然和沈凡有关
但沈凡不仅给他工做，还对他温煦可亲，堪比亲人
如此一个在他眼里几近完美之人到底哪里让自己频频产生这种烦闷的感觉，他至今想不明白
沈凡有些慵懒的问：“在这里还习惯吗？” 林潇点点头
沈凡柔声道：“那就好
若是有人欺负你，不要动手，别伤了他们
若是心里委屈，便与我说说，切不可闷在心里
” 林潇还是点点头
沈凡看着林潇，丝毫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幽幽的说：“都这许多日了，我还是看不懂你
” 林潇没动
“你似乎，总在与我生闷气
”说这话时，沈凡很自然的用手托住腰，又轻又缓的揉了几下
林潇顿时满脸黑线
没错，他极其讨厌沈凡这个动作
每每出现这个动作都是因为前晚接了客人的缘故
沈凡站起来，一手仍然托着腰，另一手缓缓抬起，就这样离林潇的脸颊越来越近
林潇猛然别过脸，企图避开这次接触
沈凡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苦笑：“你这是，怕伤了我，还是，怕我脏了你？” 林潇刹那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凡
这个表情可真精彩，沈凡心下拍掌
果然，找这个家伙来，是找对了
“不想离开么？”林潇问
“什么？”沈凡问
“没想过离开这里么？”林潇继续问
“离开......么？”沈凡喃喃自语
“不曾想过？”林潇的眼神不自觉的愈发犀利
沈凡摇摇头，最终收回了那原本想抚摸林潇的手：“林潇，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不是你想，就可以做到的
” 林潇冲口而出：“需要很多银子么？” 自然是要很多，多的你卖几次身都不够
沈凡暗自道
其实，沈凡这许多年还是存了不少的，若是真打算离开，也未尝不可以试试
但若是用了这笔钱，那日后不是照样得东奔西跑为生计忙碌？沈凡不愿意
与其用这些钱替自己赎身，不如等人来为自己赎身，那自己存的这笔钱还可以过几年踏实的日子
沈凡叹了口气，两眼直勾勾的注视着林潇：“若无良人常伴身侧，去到何处皆是荒芜
” 这话他是随口说的，若是说因为钱那未免显得俗了点，但若是说要想找个真心带他的俦侣，这就完全不同了
这次，出乎他意料的，沈凡看到了林潇那漆黑眼底卷起的波澜
原来如此
沈凡懂了
难怪他这些日子反应古怪，没猜错的话，他，林潇，这个扫把星，喜欢上我了
退一步说，如果林潇没有半点喜欢自己，那才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在这迭香院内，多少富贵公子争相要自己作陪，一方面归功于自己平日努力经营的温柔形象，另一方面，沈凡对自己的外表也是颇为满意
用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那些称赞绝世美人的词或许有些过，但清丽冶艳、俊雅不凡如此来形容沈凡还是十分贴切的
若是要问沈凡对林潇有没有喜欢，沈凡也不清楚
他只是知道，他对林潇挺有兴趣，而这种所谓的兴趣并未在其他人身上出现过
看着那人忙进忙出，沈凡无聊的靠在窗边，打了个哈欠：“林潇，休息一下吧，这桌子，你昨儿个刚抹过
” 林潇并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我不累
” 沈凡不再说话，目光只是停留在林潇身上，他等着，等那人什么时候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自己
“会下棋吗？”终于在林潇的目光对上了自己之后，沈凡问
“会点
”林潇的目光带着不解
沈凡笑了：“那，陪我下会儿棋吧，我有些闷
” 林潇去拿棋子回来的时候，沈凡笑吟吟的指了指桌上：“谁输了就罚喝一杯酒
” 不知是否是自己眼花，沈凡似乎看到林潇闻言脸上微微一白
“我不能喝酒
”林潇体内那名为“诚实”的因子又开始作祟：“一喝就......” “要醉是吗？”沈凡道：“那，若是我输了，我罚酒，若是你输了，你喝茶
可好？” 这样的提议，林潇自然接受，反正，和自己下棋，沈凡绝对不会输
沈凡没想到林潇会下棋，更没想到，他这棋下的，还真不是一般的糟糕
沈凡下棋的本事也是跟着几位客人学的，本就一般，这次提议下棋也只是图个消遣，却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一下一个赢
林潇只得认赌服输，一杯一杯的喝茶，沈凡则一杯一杯的斟茶
沈凡猛然灵机一动
心道：一喝就醉？还真有一喝就醉的人？那我倒偏要看看，能醉到什么程度
“你这样一直输下去，我这酒怕是没机会喝了
”沈凡笑着说，顺道帮林潇的空杯里注满酒
林潇专心的看着棋盘，思考了一阵，有些犹豫的落下一子
“你又输了
”沈凡又胜
林潇颇为尴尬：“抱歉，其实我不太会下
” “无妨，我只是觉得闷，你陪着我就行
”沈凡回答
林潇点点头，拿起手边酒杯，一饮而尽
沈凡拖着下颚，眼角含着一丝浅笑
随着液体入喉的瞬间，林潇愣了愣：“这杯是酒？” 始作俑者点点头，却不答话，眼神片刻不曾离开林潇的脸，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的反应
林潇没有怪责沈凡一句，因为顷刻间他已经满脸通红，整一株艳丽海棠
像是对沈凡目光的回应，林潇涣散的眼神也停留在沈凡脸上，只是有些游移不定
不消片刻，林潇便趴在了桌上
这样便睡了？只此而已？沈凡颇感失望，还想着还指望听到他说些心里话呢
不过，看着那红彤彤的脸颊，也蛮诱人
沈凡秉着不浪费资源的优良态度，伸出手打算掐掐林潇的脸
但就在手指快要触及的瞬间，沈凡收回了手
偏着头想了想，沈凡起身走至另一张桌边，拿起置于笔山上的羊毫笔，沾了少许墨汁，回到醉倒之人跟前
隔着一物，你那霉运总传不过来了吧？ 沈凡极其小心的把笔伸过去，生怕还未触碰到他就让他有所察觉
然而，即便如此谨慎，在笔即将触及林潇的那一刹，沈凡的手腕被牢牢抓住
沈凡大吃一惊
来不及细想的他第一反应是挣脱被禁锢的手，却以失败告终
抓住他手腕的力道大的出乎沈凡的预料，他一脸茫然的望向林潇，却发现，原本伏倒在桌案之人现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被抓包了，那就说些什么调节一下氛围吧
沈凡心道
哪知朱唇始启，话音未出，就感觉林潇突然的脸突然放在以及唇上传来的一阵温热
两唇相接的时间不长，沈凡在尚未来得及给出任何反应之前便感觉对方的唇渐渐下滑，抓着自己的手的力道也渐渐减小，而后，碰的一声，男人再次回归到了原先的醉态
沈凡顿时欲哭无泪
林潇努力克制不让自己的伪装失败
稳住呼吸，侧耳倾听，然而除了沈凡和自己的呼吸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林潇有些后怕，怕因为自己的无法克制、借酒行凶、直接接触，导致沈凡有什么擦伤、扭伤、磕伤、碰伤，或者，直接来个其他身体不适
自己是喜欢沈凡的，这点，在之前沈凡暗示他“无人可相陪”的时候，就确定了
自己迫切想做那个陪他终老的人，却无奈天意弄人，沈凡没有抵挡他“不幸”的能力，所以，无需问，林潇也知道，即便自己肯，沈凡也必然不愿意“以身犯险”
沈凡提出罚酒的时候，林潇怔了一下
他不是不能喝酒，不是沈凡所猜测的一喝便醉
他只是，一沾酒便会满脸通红
沈凡借着与他说话，偷给自己倒酒，自己其实是知道的，但没有戳穿
似乎，自己想借着醉酒，做一些平日不敢做的事
比如，吻一次眼前人
他想体会二十年来从未体验感的感觉、想知道一旦发生超越两人平日主仆关系的情况，沈凡会有如何反应
然而，他后悔了，在行动了之后，后悔了
担心他受伤或者生病的心情超越了原本想获知的一切
如果，这世上能够让人服下便不会被自己连累的药就好了
林潇第一次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沈凡一直没有动，正确来说，是没敢动
眼下他的全部注意力并不是在“被林潇吻了”而是在“与林潇直接触碰了”这事实上
之前那次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他有了一种“一旦与林潇发生肢体接触便会立即受伤”的思维定式
沈凡啊沈凡，你还真是窝囊
既然害怕，当初死要面子留下他又是为哪般？当真只是为了在怜月及众人面前争口气？抑或是，另有其他？ 沈凡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恬梦的话，林潇的反应，那失落中带着忧伤的眼神...... 对了！眼神！不正是林潇当时那委屈的眼神动摇了原本想撵他走的决心吗？怜月的讽刺只是坚定了这一想法，并为自己名正言顺留下他做了最佳借口而已
自己当时定是被眼前这只名为“林潇”的妖怪迷了心窍
却又不知，林潇是何方妖物？魅人心术的本事如此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