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雨叶? 那老妪不记得自己曾通知过这些人,这些人她暂时还不想拉下水......这些难道是邱灵赋留的后手不成? 老妪没继续想下去,她心知花雨叶来与否不会让事态有任何恶化,想着这等情况与自己所预料不差几分,便转身走了
另一处的刀剑声动静也不小,她对花雨叶这花田阵了如指掌,很快便寻到了方才那遮面人
那人正以一把剑与一男一女两人对峙,男的手执大刀,刀法霸气洒脱,女子手持长剑,武功也颇为大气
只要稍微观察片刻,她便知这功夫出自良师
可这一男一女太过年轻,火候不到,对那遮面人还是逊色几分
“小娘子,上次那毒没要了你的命,大难不死,这会儿是要来报仇么?”那遮面人沉沉冷笑着,像是在激怒两人
那女子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沉得住气的,听着这等挑衅她却是一言不发,只是配合这那持刀男子与那遮面人招架
老妪看了片刻,正要离去,忽见那遮面人长剑一寒
那遮面人像是从两人默契配合之中刁钻地寻到了破绽,借着那大刀不比剑灵活,捏准了两人应和空白的短暂时机
表面以假意攻击那男子,却从袖中摸出一柄暗器,意欲刺向那女子! 那老妪眼力尖锐,手中立刻捏了一粒石子正要出手相助,却听见“啪”的一声,竟有人比自己还抢先一步,那遮面之人的暗器已然被击落
击落也罢,那遮面之人的手速度一掩,似乎还有鲜血留下,足以说明这人没留情
“还有人在暗处?”那遮面人冷声道
但他是无法抽身寻人的,因为这一男一女缠得足够紧,虽然自己武功更胜一筹,却因为那紧密配合也暂时无法脱身
那老妪顺着方才那出手的方向寻找,远远的,便看到一位少年坐在地上这人她是见过的
这少年也早就看到了自己,目光朝这边看来,却没有一点警惕的样子
这孩子与邱灵赋不一样,甚至完全相反
像是丛林之中,猎手从来慵懒,而警惕的都是猎物
那少年的姿态如此放松,像是在花丛中玩累了一般,那姿态闲散得就像是在看星星
可她走近此人,从他额上冒着的汗水,一眼便看出了端倪
“什么毒?”老妪开口便问
“不知
”阿魄看着那老妪,眼倒是比邱灵赋精多了,瞬间便认了出来,“你是湘水宫的裘婶?” “我是邱心素
”她道
阿魄一愣,仔细辨别那老妪的面容,两颊边灰发垂下,像是在遮掩什么痕迹,很快便明白下来:“那日在花田湘水楼外的也是你
” 老妪没有回答,只道:“毒什么症状?” “动则如针扎,牵一发而动全身
” “缠丝锁
”邱心素道,“毒虽狠,可在温泉水之中浸泡两日解毒
止痛的药材能暂时缓解痛苦
” “他给我留了一小瓶用以止痛
”阿魄道
“用后若大动,效果不过昙花一现
且止痛药不可使用过多,使用过多易滞涩经脉
” “我要找他
” “他很安全
”邱心素似也含糊知道这乃邱灵赋所做,却没有问是因何下了毒,这阿魄又因何不计较此毒
“我想见他
”阿魄道
邱心素看着他,沉默片刻,只又道:“此处乃花雨叶花田阵,以香识路,一年一阵,外人未必能清楚辨路
” 阿魄一笑,有意道:“这阵不过春天才有用,看来是在花朝会期间用以防患于未然的了
” 邱心素点头:“是我向丁奢提议前来此处
” 这么一说,阿魄便什么都知晓了,他却又问道:“邱灵赋在哪?” 邱心素说了三个字:“白月季
” 眉轻轻挑起,阿魄有些意外:“你不怕我对邱灵赋不利么?毕竟是他下的毒......” 邱心素冷冷地抬起了眼:“不会
” 说着还未等阿魄发问,她又从怀中取出一瓷瓶,放在阿魄面前,说出的这一句话却让阿魄难得惊异:“白还谱老先生还活着,白家故地白雪岭
” 她说完便要走,阿魄见状连忙喊道:“等等!为何你......” “白家灭门之事,我难咎其责
”邱心素道,“既然你要寻求真相,我只能指明到此
是否愿意告诉你,便是他的事
” “你不是要守住那个秘密么?为何不会介意多一个人知道?”阿魄知道邱心素这般做法,定不是因为她相信自己
“我自己便是这秘密的钥匙,若这秘密已守住,我最应该藏好的是自己,而非露面江湖
”邱心素语气淡淡
这话说出,阿魄便明白,看来这所谓的秘密与自己猜测的一般,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传闻中邱心素可是聪明人,又怎么会做出糊涂事要自投罗网
“你可知道了湘水宫背后是谁?”阿魄问道
邱心素点头
“别让他再沾上我的名字,这个名字连我都不敢再用
他那些小动作虽还算聪明,可若不是你心甘情愿被他利用,早把自己害死了
” “嗯
”阿魄答应道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邱灵赋
邱心素说罢,又站了一会儿,似乎还有话要说
可她还是走了,没再说一个字
她的身影不知又将往何处,这花田之中刀剑声血流满地或残肢败叶一片狼藉,与自己毫无关系
邱心素走后,阿魄端起那一小瓶药来,开了瓶口嗅了嗅,这药闻起来于苦涩中浮起几不可闻的甘草清香,与邱灵赋抢夺这吃下的那药,味道别无差异
香风夜露,沾满了邱灵赋素洁的衣衫,他盯着眼前那硕大的白花之间的黑色缝隙,浑身冰凉
邱心素与那阿魄,似乎都喜欢点穴让自己动弹不得,看着自己满肚子话说不出,满脑子的事做不了,他们才知足
像是自己做的那些计谋,当真愚蠢透底,在他们眼中毫无价值可言
这么想着,心里便又全是极端的怨恨与恶毒,兜转着都往牛角尖里钻了
那秘密到底是什么,为何邱心素如此在意,多年奔波,不顾生死,而与之最亲密的许碧川等人,对此一无所知是真是假? 而阿魄呢?在这个秘密中,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奇花异草绽放眼前,怪香充盈肺腑
这些奇异花草究竟有什么门道,把白家与花雨叶紧紧系在了一起? 这才明白,要是自己永远无法参透这秘密,自己便不能解决此事,而邱心素便永远孤身一人游走江湖,像是游于沧海的一叶扁舟,不知何时会永远消失于江河湖海
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帮她分担一点,为她的生死瞻前顾后,为她明里暗里照应提点危机所在,也不过是一厢情愿
只要她不愿意,便会继续义无反顾在刀山火海里消磨自己的生命
而自己,连其中的缘由都无法得知
更别说,要是自己对这秘密不清不楚,那么也不能保证,自己有可能会成为架在邱心素脖子上的刀
他是邱灵赋,是饭酒老儿,可不能因为愚笨,做了那些书里的糊涂人,悔恨终生
眼前花叶忽然一动,打断了邱灵赋的思路
两朵月季偏开,一个坚硬小物忽然飞来,打断了一根月季的利刺,拍在了自己身上,解开了浑身凝滞的经脉!
第78章 花中人(三) 身子虽还是有些没缓过劲来,可邱灵赋却是等不及了,他甚至没看一眼那砸在自己身上的是何物,便伸出手来拨开那些月季
“别走,我和你一起去
如要谋划我和你一同谋划,半点不隐瞒;如要以剑交锋我全按照你的指引,半点不逞强
”邱灵赋一边承诺着,眼却精明地四处摸索着来人的踪迹,“我会武功,虽然不入你的眼,但你还能继续指点我,小石就让他在花雨叶呆着,不碍你的事
” 手指被刺破了几道,血珠子一滴滴流下,邱灵赋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还要拿那手向前探去
可那动作却有些犹豫了
但那犹豫的停顿不过一瞬,一咬牙,他又把手往前凑
身后忽然有只手伸出来捉住了他的手,擒住了他那颤抖着要往前探的手
身后人抱住了他,附声在他耳边:“伤害自己骗出心疼你的人,你这算盘倒是又打对了
” 邱灵赋身子一顿,正要抽出那软剑,可想法像是早就被察觉了一般,另一只手却也便被按住
就像午后在那桃花林后山洞里一模样
“邱心素是感激你在意你的,你大可不必露出方才那般可怜的神情来
”阿魄用牙咬住邱灵赋耳边的发丝,轻轻拉扯着,刺激得邱灵赋头皮发麻
邱灵赋侧过脑袋瞪着他,却见他满不在意一笑,不像是认为自己这举止的暧昧做错了什么,又得罪了谁
推开他,邱灵赋这次抽出了剑,阿魄却没有多加阻止
可这周围月季的利刺却把两人密密包裹住,邱灵赋现在倒是避讳这刺的疼了,拉不开距离,只能憋屈地把剑斜靠在阿魄的脖子上
“你怎么还没死
”平时装模作样嘴巴倒是甜,紧张起来说出的都是心里最无情的话
今日下了那些毒,心中想着这人即使不死,也好歹被折腾个半死不活,而现在他却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死而复生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看着阿魄,眼中不似初见那段日子时清澈而尽露心机诡计,那淬炼的毒与纯净的露,似乎混杂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可阿魄倒是享受这样的目光
这样的享受自然让他忍不住从嘴角流溢出来,笑得那般清冽,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一步步靠近邱灵赋:“你给我下的毒这样厉害,我得找你报仇,怎么舍得死......” “报仇?你明明已经......”话刚开了口,邱灵赋便闭上了嘴,一时说话不慎,竟然把阿魄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下流恶行当成是一种交换
阿魄这次却没有在话上钻空子,却是伸出手来把邱灵赋的腰揽住
“背后有刺
”他体贴道
把邱灵赋的腰往自己身上贴去
邱灵赋却是浑身僵硬,阿魄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在他眼中只会是心思叵测,即使这些动作和语言看上去多么冠冕堂皇,充满关心
“疼么?”阿魄捏住邱灵赋的手,可那流血的手指却蜷在了拳头里,严实得就是一个闭紧的贝壳,死死攥着,不让阿魄看到
他把阿魄推开,似乎阿魄站得远一些,自己才能有勇气看着他的眼睛
“你缠着我,到底什么目的
” 明明是邱灵赋下了狠手,可再次遇见后,反倒是他变得更多疑紧张了
“你不知道我的目的么?”阿魄好笑,这句话邱灵赋问过无数次,“我的目的与你一样,你为尚存人世的家人担忧,我为不在人间的血缘昭雪
” “可你聪明,也知道我还有一个目的,并且还聪明地利用上了不是么?”阿魄看着他,他不可抑制地,凑近邱灵赋,像是要悄悄把这话说到他耳边,让他不得不好好听到心里去,“我想与你相伴江湖,与你和说书的口中那些荒唐的眷侣一般,烈日下风雨里,江河湖海之中,做共赴红尘与黄泉的一对比翼鸟
” 阿魄这话一句句说出来,一点点挑拨着邱灵赋从未接纳过情-爱心脏,他眼中露出惊慌之色,吓到了一般
任何无法表达的情绪都能用愤怒转而代之,邱灵赋的反应在阿魄的意料之中
邱灵赋还未把这些话消化,便已经口先于心,语无伦次:“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要杀了你
” 说着那架在阿魄脖子上的剑一寒,当真下了狠手,抹了过去! 阿魄一避倒是避开了,可脖子上却又留下一道痕迹来
两人靠得近,周围又是不长眼的刺,邱灵赋却招招发了狠似的,一剑一剑钻着空子要刺向阿魄
那剑刃扭曲着,宛如暴躁而疯狂的银蛇,要捣烂这束缚住他的有限空间! 如此迅猛的攻势,阿魄躲起来也是不容易,有好几次还险些被真的伤到了
他能感觉到邱灵赋此时方寸大乱,这一剑一式都是毫无章法却又狠戾的
自己只是躲避,像是这样温和的方式便能化解邱灵赋的攻势
忽然邱灵赋像是踩到了什么,低头飞快看了一眼,却猛地愕住——地上躺着一个小瓷瓶,那正是阿魄解了他穴道的东西
“要不是你次次手下留情,那双眼睛也总要透露提点我些什么......你这武功这样狠,那些花招这样狠,我可活不到现在
”这等情况下,那阿魄的目光依旧含着笑,“这瓶子,别说你不认得,你可是刻意在那窟中给我留了止痛药
” 侧身一避,耳边的花便被斩落了一半
“我没给!” “你衣服里摸出来的,刻意带上了的东西不过两样
这个虽没主动交出来,但我也算是你给的
” 阿魄所有的话,在邱灵赋耳中不过是讽刺
可无论是把自己屡次失败归罪于自己思虑不周,还是归罪于自己心软留情,都是邱灵赋所不能接受的
那剑法愈发狠烈,四周残花一地,两人身上也被那月季刺伤了数道伤口
“我娘在哪?”邱灵赋不笨,从阿魄那话中也能猜出这人遇到过邱心素,没准这身上毒的解药还是邱心素给的
“走了
” 邱灵赋一张与邱心素相似的冷清面孔扭曲着,眼中散发着歹毒的杀意,像是要快刀斩乱麻那般绝
这人多疑至此,高傲至此,偏执至此
除了完全获得了他的爱与敬仰的人,容不得身边出现半点过分的亲密,誓要把身边爱他的人全都逼走、气走才甘心
自私又不自爱,叫人可恨又可怜! 邱灵赋身上刺划的伤,和他疯狂的目光,都如刺一般,全都在阿魄心中一道一道,要滴出血来
眼中一沉,在堪堪避过邱灵赋又一次猛攻后,忽地轻身而起,燕子一般落在了不远处
“今儿做了错事,一次次让装疯卖傻游戏江湖的饭酒老儿乱了方寸
”阿魄隔着那重重花下利刺看向邱灵赋,嘴角一勾,却第一次笑得像是挂在面上似的,“阿魄对不起了
” 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月下残花中,荆棘密布之内的少年
接着他转过头,腾空而起,寥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了那被花遮蔽的视野之外
邱灵赋面着阿魄远去的那个方向,手中长剑还立着,沾满了新鲜的花汁
四周一片狼藉,素雅清丽的花景被他的利刃捣得一塌糊涂
明明这么怕疼,身上那些伤口却像是无知觉一般
走了,他终于走了
今夜他看着两个背影离自己而去,一个自己百般追随,欲留不住,一个千般纠缠,怒而逐之
但好似这望着他们背影时,心情却别无二致
烈百溪苏醒,湘水宫之事便真相大白,阿鹊怀疑得以洗脱这便是在情理之中
江湖人大为震惊,这湘水宫在江湖之中一向秉持中立,几乎不沾染江湖纷争,如此真相一暴露,这曾在湘水宫停宿过的江湖人士便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江湖人出门在外,吃穿住行,最怕的便是住所不安
毕竟恩怨纠葛,最怕暗下毒手,而一想到自己所放心安享的住处,这做饭的端水的都有可能所属江湖某一方的势力,那实在叫人胆寒! 正因为此顾虑,有人便在花田的湘水楼发现了几处窃听暗洞!如此发现,热议非凡,湘水宫几日之内便多遭骂名,生意每日况下,甚至那花田的湘水楼已经迅速关门大吉
只是那湘水宫丁宫主的死,便没人同情了
湘水宫在江湖本就没什么实名,这一闹便像是笑话一般,说书的以“人心不足蛇吞象、湘水也妄为江湖”开了端,把故事都说烂了
而捉了那烈百溪的事,则被说传了千百种原因,有的说是私仇,有的说是两派之间的纠葛,有人传言湘水宫是在给人当靶子,那夜花雨叶花田阵之中似另有别的势力出现...... 而这最后一种说法,在花朝会结束江湖人散往各自门派之后,便成了主流
花雨叶内,小亭湖泊,晴光潋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