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情爱之事,由不得人,心不在自己身上了,命也早已交托出去了
对生的留恋,很多
只是为着爱人,对死,也没什么恐惧的了
他为璟泽,便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离第一只包子出现,倒计时六章
三十一、 严煜休息够了,才听说沈云被皇帝任性妄为的接进了宫,他眼角抽了抽
此番举动,连他这江湖人士都深知影响之重
不过转念想想,沈云经历了这番大劫,只怕璟泽再也放不开手
进宫看到沈云在园子里晒太阳
园子里是些雅洁自然之景,他一眼看过去就知都是合着沈云的品味来布置的
坐着亭子里的人面色虽还是苍白,只是较刚醒时,已好上了许多,还带着一点点的红润
“承安,你来了啊
”沈云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严煜正跨进院子里来
“恩,气色不错,看起来调养得宜
” “恩,璟泽拿补品当流水一样的喂我,也不敢不好
我看太医院最近被他折腾的够呛,院首与我素昧平生,来见我这后生晚辈之时,那关切之情都快溢于言表了
”沈云半是玩笑的说道
“那是必然
你不知你昏迷时他那样,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余悸
幸好你没事,不然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
” “约是可以想象
”沈云笑了笑
“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我的身体情况,求承安你不要与璟泽多言
” “放心吧,我不会多说什么
之前的事我也只字未提
何况你此次毒全解了,身体好好养着,回到先前的样子是不难的
” “说起来,我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 “鸩羽
” “此毒无色无味,你是如何诊出来的
” “不是我诊出来的,是小泽抓到了你大哥,问出来的
”严煜答应过璟清,不会说出他试药之事,三人便串了个说辞,对沈云称个谎
“那我大哥现在何处?” “死了…” 沈云听了这个回答倒也不意外,只是突然觉得对不起在洛阳养老的沈复
“你知道你大哥为什么会对你下毒么?” “恩…他想继续做官,我没答应他,他就恼羞成怒了
” “这…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开个口,璟泽不会不同意的
” “我知道…可沈方也不是什么人才,当日他受牵连,朝中无一人为他求情,可见其为人
若让璟泽因我之故重新录用沈方,不过是让众人更抓着说我位高权重滥用权力,仗着陛下的宠爱胡作非为
他登基以后要犯的难还少么?何苦我再去添乱
他要推行吏改,我总不好让他先打自己一巴掌
” 严煜自小就在江湖中长大,他入了朝廷,也因为医术高超,被人捧着
他并不太懂朝中那些勾心斗角
他原先只当沈云与他一样,潇洒自如,无意朝堂
这番话,却让他有些明白,沈云性格里生长了许多东西,洒脱清远是真性格,筹谋营思亦是一部分
而其中种种不得已而为之的,都是为着他的师弟
为了璟泽,他可以放弃一切他自己所欲的所求的,而处在政治漩涡的中心
他亦有些明白,为何璟泽对年少的相交会如此念念不忘,以致结成如此深邃的爱恋
为何璟清甘愿以命相搏,也要救回人来
沈云这样的人物,即使长相不是最为出众,然性格里实在是风华绝代,无可媲美
璟泽此刻站在院外,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沈云最后的一段话
他的手在宽大的龙袍下握紧成拳
微调了一下情绪,才走了进去
“咦,你是何时进来的
”沈云见璟泽以往来都是有太监通报
今日却是悄声无息的,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怕方才一番话被他听了去
“刚到
膳食不合胃口?”璟泽走到桌前,见午膳几乎是一箸未动,出言问道
“不是,补品吃太多了
”沈云调笑着说,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又不忍拂了璟泽心意,只好推脱
璟泽坐下后,直接一把将沈云抱坐在身上,皱了皱眉
沈云越发的清癯,这么一抱便抱出一阵心疼
沈云见严煜还在此,有些羞赧,手忙脚乱地要推开璟泽
璟泽却紧了紧放在沈云腰处的手
严煜见状,自知多余,连忙行了个礼告退了
“你用膳了没?” “尚未
” “我去给你做点
” “不要,你歇着
这些菜叫御膳房热热就行
”璟泽就着沈云用过的筷子,先吃了几口
沈云自搬来宁云宫后,两人几乎日日同寝同食,这般烟火气的对话像是妻子对丈夫的日常关心
只是璟泽把一应的朝务都搬回御书房里去了,分毫都不让沈云沾手,实在是太了解沈云知晓后,必定又是为他绸缪,不利休养
沈云也感身体沉疴,深知当务之急是休养好,搬出宫去,少惹些是非出来,又体贴璟泽苦心,就装聋作哑一番,专心养身
好不容易这一个月养的好了些,将将又出了件大事
这日,沈云如往常一样在亭子里小憩,却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毕风,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沈云猛的站了起来,眼前一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说,请沈公子…请沈公子,去看看我家王爷,我家王爷快不行了
”毕风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着沈云
沈云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又站起来马上说,“快备车,我随你去
”沈云仓促披了件披风,直接就随毕风去了静王府
马车上
“毕风,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毕风却吞吞吐吐,始终在犹豫
沈云见毕风的样子,厉声斥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说
你是不在乎你家主子的命了么?” 听到这句,毕风的神经一下就断了线
“沈公子,是...当日,当日王爷为你试药,伤了心脉
最近,他一直昏昏沉沉,有时候还会说胡话,可他清醒之时严厉命令我不准找您和严御医,直到前日开始他吐血不止,人一直不再清醒
沈公子,你见了我家王爷,不要提起我刚刚说的话,他不想…他不想让你知晓这件事
” 沈云大病初愈,身体还未完全好,听到毕风的话,心里一股气一下涌上来,一阵猛咳,打了几个干呕,喉咙口泛上来阵阵血腥气
他心里愤怒又焦躁,严煜竟然骗他,如此大的事情,他们联手瞒着他
难怪自从他醒来以后再也没见过璟清
可想不到,璟清居然为了他试药
他知道鸩羽的解毒之法亦是下毒之法,顿时心中大恸
到了静王府,看到皇太后的凤驾就在府外停着,他深知事态的严重性
甚至还未踏进璟清的房间,就有一股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看到德庄皇太后坐在璟清的床边,眼睛已是哭得肿了起来
他已经不记得要先行礼的事情,径直的奔到了璟清的床边
璟清这日难得有些清醒,靠在床边和自己母后说会话
病势凶猛,璟清的脸苍白消瘦的棱角分明
见到沈云过来,瞪圆了眼睛,转而又露出了一贯清和的微笑
沈云见到这熟悉的笑容,心里竟苦涩的不能言语
“你怎么来了,咳咳?” “来看看你
” “那你那么急做什么?” “很久没见你想你了,所以急了些
”沈云垂下眼睛,不敢直视璟清
他需极强的控制住自己落泪的冲动,才能好好说话
“怎么这么久没见,你身体又不好了,快让我看看
” 说着就要去握璟清的手腕
璟清却刻意的缩回了手,避开了
“没什么问题,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么
不过是最近天气转冷,身子骨一下子没抗住,冻病了,只是小问题
”他平静地说着
沈云闻言,没有坚持
璟泽已经知道璟清病重的消息,前两日来探望过,也命几位太医留守在静王府看诊
当日璟清给沈云试药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未曾阻止过
他到底是有私心的,在他心里沈云的命是最重的
只是想不到,今日毕风去找了沈云
于是他下了朝,也来了静王府
他见璟清精神不错,想是好了些
他与璟清虽不如和两位哥哥那般算计,只是亦算不上亲厚,问候了两句就回去了,沈云却和他说要在静王府里陪璟清几日
璟泽虽担心沈云的身体,可璟清对他毕竟有救命之恩,知道沈云重情义,也不便阻止沈云
璟清清醒了没多久,又昏睡过去
沈云还是呆坐在床边,先前一阵妄动情绪,疾身疾心,他感觉到此刻身体里仿佛有一只猛兽摧古拉朽的在噬咬他的身体,不断的咳意呕意涌到了喉咙口,一阵阵被他压了下去
他怕惊醒璟清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璟清看他的眼神,一如他看璟泽的
他不知该怎么办,他待璟清如知己,两人因诗茶乐艺相交,甚至相似的经历让两人的性子有些如出一辙
他始终以为璟清待他,如他待璟清一样,是君子之交
他绝没有想到,璟清待他,已是情根深种
可他拿不出自己的心了,该如何
他承了这般如山的恩情,该如何
谁能告诉他
沈云茫然无所措
三十二、 趁璟清睡着时,沈云切过他的脉,知道他时日无多
心里纵有千万悲伤,可他在璟清面前都表现的神色如常
他好不容易在宫里养下的一点底子,早已折光了,有时候自己疼得冷汗直流,也不管不顾,整日就这么不眠不休的作陪
璟清醒过来,他就与他一如往常的相处,一起在院中看看古木,随意的聊天
璟清瘦骨嶙峋,手使不上力,已经无法抚琴
他便吹箫给他听,可他有时候控制不住得手抖,按错了许多个音,也幸好璟清昏昏沉沉的听不清楚
沈云每日都泡好珍红,一遍遍的,璟清想喝就可以喝上,因为这是璟清最喜欢的茶
虽然知道璟清已经品不出茶味,可沈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璟清见沈云如此,清醒时不免怀疑毕风将实情相告
可已是弥留之际,他终于忍不住放纵自己贪恋在沈云的照顾之下
两人皆带着一身的病痛,形同枯槁,却相互扶持着每天的日子
相依相偎之间,毕风随侍在侧亦看的很是心酸
过了几日,璟清是大限将至
回光返照之间,睁眼见到床边所有的人,平静的笑了笑
他伸出手拉住德庄皇太后
吐字清晰,不似前几日痛的说话都不清楚
“母后,对不起
儿子这辈子亏欠最多的人就是母后,没能尽孝承欢膝下,还让母亲为我操心至此
只能每天为母亲念经祈福,期望母亲平安康健
若是有下辈子,我还想做您的儿子,报这辈子来不及报的亲恩,我们生在普通百姓家
” 璟清此生,亦为皇家所累
他内心最为亏欠之人,便是他的母后
他不惹朝事,为己亦是为了他的母后
他知他的母后为他不愿再有所出,他为人子,能做的也不过是避身是非,保母亲一世的安平
德庄皇太后泣不成声的应道,“好,清儿,下辈子我还做你娘亲
”德庄皇太后膝下只有这么一个亲儿子,从小也出于爱护之意养在宫外,如今却仍要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
悲痛,如潮涌
他看向沈云,眼神温柔而包容
“云儿,有言前世五百世的回眸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
璟清前世一定回够了眸,这辈子才遇见了你,这是我最为感激上苍之事
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若是有下一辈子,我一定要比六哥更早的遇到你
若是如此,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 他执起沈云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眼含期待地蹭了蹭
“好,到时候我们就凭《清觞》相认
”《清觞》便是那日沈云和璟清一起奏的曲子,后来璟清整理出了谱子
那时两人心境尚且淡泊宁静
转眼却这般的狼狈,生死在即
沈云红着眼睛回道,用另一只手搂住了璟清
璟清艰难地抬起头看了眼沈云
这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涌来很多回忆,都是他与沈云独处时的
那段澹然平静的岁月,是他此生最快乐的回忆
“云儿,保重
” 璟清最后看了一眼所有人,松开了沈云的手,自己的手也随着垂了下来
沈云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闭上眼的璟清
他压抑了多日的眼泪决堤而下
沈云站起来的时候,眼前血红的一片,而后晕了过去
“璟清,璟清…”沈云梦呓时不断喊着,睡梦中胸口还有一阵阵的痛
漫天的红雾中,他无力地看着璟清的背影一点点的走远
璟清的葬礼,沈云没来得及参与
那日璟清咽气后,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的身体终于是撑不住了,醒过来的时候璟清的头七已经过了
他心里木然,只晓得流泪,直到哭晕过去,反反复复,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这段时间他的视力极具的下降,看人视物只得个轮廓,又不知日夜的待在静王府里,守着璟清的牌位,仿佛失了魂一样
只要想着璟清在他怀里咽气的样子,心疼的像刀割一样
但他又忍不住要一遍遍的去怀念去回忆,不断地挖开伤口,连结痂的间隙也不曾给自己一分,直到每口呼吸都带着无法忍受的疼痛,疼到没有知觉
璟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是无力阻止
无论他说什么,沈云都听不进去
他甚至点过沈云的睡穴,强迫他休息
可沈云醒过来,像只被激怒的幼兽,一言不发又回到了静王府里
璟泽知道璟清时日无多的时候,更加没有立场去阻止沈云陪伴璟清
可他也察觉自己弟弟对沈云的心思,却为时已晚,只能看着沈云守着璟清不眠不休
他兀自害怕沈云会一直这样,将他隔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他早已惯于从沈云身上汲取温暖,那他要怎么办... 在他如此无助之时,以四朝元老严正为首的一批人又开始了弹劾沈云的折子
沈云住在宫里的消息不胫而走,这等不合礼制的宠爱是昏君所为
然而,君上总是无错,错的总是旁人,一如误国的美人
于是矛头又一致指向了沈云
过了璟清的五七,沈云终于开始尝试走出来
严煜说的一句话,点醒了他
璟清豁出一条命救你回来,你就是这样作践自己报答他么
伤口再疼,也要花时间去慢慢愈合
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回忆起璟清的时候,就像初见时饮的那一杯珍红,清淡甘甜的口感里是那绵远不散的气息
再想到璟清的死,只觉得心里的苦涩直直泛到了嘴里,心里破了一个口,一喘气就呼呼的疼
在煎熬的两端,他不断要求自己寻得一个平衡
他这段时间原只做了挂名尚书,具体事务璟泽吩咐下去叫吏部侍郎暂代处理
当他想要努力地再次恢复生活时,他强迫自己正常的睡觉吃饭处理公务,准时参与朝议
再看到那些较之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谏折和同僚们那些异样的目光及窃窃私语时,他突然真能不以为然地照单全收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逃避的港湾已成了陈年旧事
他也拒绝了璟泽让他再住宫里的提议,也没再留在静王府,独自搬回了尚书府
他与软弱不断頡頏,想要振作起来
却总有些措手不及之事,在他负了过重的轭的肩上再压上些担子
这日,他下朝后被一位小太监拦住了去路
“沈大人,娘娘有请
” 后宫之中,眼下只有一位娘娘,就是正宫皇后柳菱
沈云也能猜到柳菱找他是何事
他做不到问心无愧,反倒是心虚不已
他总有对柳菱的一份歉疚,柳菱是璟泽明媒正娶的正妻,拜过天地入过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