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这令牌交给青衣,让她明里查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暗里……把那竺明旭好好地查一查
你们在潜清山坐镇,有人敢出言质疑的,杀无赦
曹沐那鬼头鬼脑的家伙若敢在蹦跶,直接弄死了镇一镇其他人
” 白霜与鬼面都是跟随端木多年的人,知道他其实完全不是一个嗜杀的人,这忽然强硬起来的态度让两人一惊:“可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端木摇摇头,神色忽然柔和了一些:“只是忽然想要速战速决,别再为这些无意义的事烦心罢了
” 一脸茫然的白霜和鬼面:“……” “去吧
”端木也懒得解释更多,大手一挥,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陪着楚岫了
白霜比鬼面机灵一点:“恭喜教主心想事成了
” 终于吃到嘴了,不容易啊,许多次她在一旁看着都着急
“多谢多谢
”手下眼中英明神武的端木鸣鸿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忽然想到该礼尚往来一下,于是难得地关心了一下属下,“白霜啊,你也不小了吧?有看上什么大小伙吗?有就说,我给你做主!” “……”白霜默默地在心里唾弃了一下自家得意忘形的主子,木着脸道,“没有
” “唔,那怎么行?该留神些好好找一找了!”端木显然没听出对方觉得他“狗拿耗子”的语气,继续关心自己最得力的属下
白霜瞪了一眼嘴角抽搐强忍着笑的鬼面:“……” 她招谁惹谁了她?!
端木鸣鸿悄无声息地回到房内, 连一丝风也没有带起
以楚岫的功力,自然不可能睡死到完全察觉不了旁人接近,然而他太熟悉端木的气息了, 头脑中连一点警报也没有拉响,迷迷糊糊间连醒来的意思都没有, 只懒懒地向里头让了让,胡乱用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算是示意对方赶紧休息
下意识的动作让端木的眼神瞬间柔和, 运起一丝内力将外头带进来的寒意彻底驱散,这才小心地进了被窝,捞过楚岫亲了一口
楚岫感到一个大号火炉出现,多年体寒养成的习惯让他自然而然地向那边窝了窝,修长的身躯微微蜷起,显得安静无比
端木借着一点微弱的月色看他的睡颜, 心中安宁一片
楚岫一天里情绪起伏多次多次, 晚上又“情难自禁”地与端木闹腾了许久, 又或者多年的心事终于有了一个倾诉对象,总之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 竟已天明许久了
这对于向来浅眠、习惯了天蒙蒙亮就睁眼的右护法来说, 实在太过难得,以至于他抱着被子,难得地有了赖个床的冲动
端木不知已醒了多久,却没有起身, 只披了件上衣坐在床上,手边放着一叠纸条
他看完几张,随意地往上头写几个字,就往离床不远的窗缝外一塞,外头“嗖”地一声,有人瞬间便抽走字条离开了
虽然对轻功绝顶的右护法来说,速度一般,难得的是十分轻灵,跟个灵猫似的,稍不注意便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你万刃阁要找出这么个手下,也着实不容易
”楚岫笑道
这人为了让自己睡个好觉,也算用心良苦了
“醒了?”端木唰地转过头,有点紧张兮兮,“可有哪里不适?”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这茬楚岫面上一烫,忙不迭地摇摇头,正准备动两动以示自己生龙活虎,哪知稍一扭动,一阵酸痛席卷全身
浑身的骨头似乎被拆了重组一般,都不像自己的了,简直比打了一晚上架还累
右护法一个懒腰伸到一半,僵住了,差点没抽筋
自己装的十三,抽着也得装完,楚岫不动声色地僵了一下,顽强地准备把懒腰伸完
奈何教主大人没能领会他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精髓,毫不犹豫地拆了台,先伸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窗子,然后“体贴”地一把阻止了楚岫的动作:“难受就多躺一会儿
” “……”楚岫还想挣扎一下,奈何对方随即落下了一个滚烫的吻,脑子里空了一下,眼神飘飘忽忽的瞥了男人一眼,竟是最终没有反驳
然而下一瞬,心头升起的一点微热就荡然无存了—— 只听“叩叩叩”的敲窗声响起,然后咔嗒一声被推开了,一个托盘和一小盅汤从外头晃晃悠悠地伸了进来,鬼面历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罕见地带了一丝八卦:“教主,鸽子汤来了
” 鸽……子……汤……一道天雷滚滚劈下,把楚岫雷了个外焦里嫩,满脑子都是鸽子汤鸽子汤鸽子汤——虽然鸽子汤是个好东西,益气补血、补肝补肾,然而这里大部分人的概念里,这东西就是给刚生完孩子的女子的补品…… 楚岫鼻端传来一股甜丝丝的味儿,混杂着党参黄芪一类,他面无表情地看看满脸关切的教主大人,再看看拼命绷着一张脸眼珠子却动来动去的鬼面,劈手夺过鸽子汤往端木手里一塞:“你昨晚累坏了吧?赶紧趁热喝了,补补
” 一头雾水的端木:“……” 石化了的鬼面:“……” 楚岫以凶狠的眼神警示表情无辜的端木:你敢塞回来试试! 鸡飞狗跳了一阵,一早上便“愉快又和谐”地过去了,楚岫吃了些东西,身上终于得劲了一点儿,沉吟着开了口:“我要下山一趟
” 端木毫不意外地点点头,伸手抓过自己的长刀:“走吧
” 楚岫愣了一下:“山上魔教精英齐聚,你……” “一群烦人的苍蝇罢了,不用管他们,下山
”端木一摆手
楚岫盯着他看了看:“你这样……也不怕把魔教玩散了呀?” 端木大手一伸,把楚岫一头长发揉得稀乱:“就你操不完的心,散了就散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多稀罕么?!你手底下一票人,我手底下一票人,加上青衣和白药师,跑到哪儿不能立足?哪路凶神敢轻易来招惹?” 他认真地看进楚岫眼中:“我不是无天,几个魔教我都不在意,我和我在意的人活得自在才最重要
还需要我多重复几次吗?” 楚岫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敛回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不用了,我知道了
” 他明白端木的意思,自己一直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总是害怕接受别人的付出
可总有一些人,会不计后果地对你好
比如白药师当初以为端木要杀他,往他怀里塞了金水灵芝便让他跑
比如端木的眼中,只有与他相关的一切
由于端木前夜已布置好了一切,两人很快便启程了,轻装上阵,只点了个白霜远远缀着
为了避免坛主和星宿们直接炸锅,三人是从密道悄悄离开的,走之前楚岫还把护山大阵的一部分告诉给了鬼面,这大阵是无天以前沉迷术数之时折腾出来的,后来见楚岫伤了底子功夫一直没长进,怕左右护法失衡才交给了楚岫管理,闲杂人等绝对破不了,若是有人起了二心,困一阵绝对不成问题,至不济还可以自保
端木一声不吭地看着楚岫在千峰阁的院子里左拍一下,右旋一下,假山后头便出现了可容一人通过的洞口,知道昨晚千峰阁的人便是这么离开的,心里默默念叨日后千万不能惹自家爱人生气
没办法,这位门路太多,时时留着各种后路
楚岫大大方方把密道露出来,算是交了底,正要让人先走,里头却忽然传来了动静
一愣之下,那动静便越来越近,隐约夹杂着吟风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快点快点,急死我了!” 然后便是昆山:“嘘——小声点,万一万刃阁的人在外头听到了怎么办?你还想不想救公子了?” 吟风:“你说,教主真的会跟公子翻脸吗?” 昆山:“够呛,虽然教主待公子挺好,可毕竟这么大件事……换了你你能忍手下自己另立了个山头?” 吟风似乎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当了教主的都不是好东西,肯定靠不住!公子一定要撑住啊……啊!” 拐了个弯,见到了外头透进去的光,吟风尖叫一声:“他们发现密道了!” 三人都是耳力出众的,密道口又大大方方地敞着,吟风一路的叽叽咕咕被听了个一清二楚
端木:“……”谁不是好东西?谁靠不住来着? 白霜:“……”以后,他们就要跟千峰阁的这帮逗比相亲相爱了……吗?莫名有点手痒怎么办? 楚岫:“……”谁来把这丢人现眼的东西叉出去! 为了避免二货手下再闹出些什么,楚岫及时喝住了在转身跑路避风头和拔刀冲上来拼命间犹豫不决的吟风:“过来!” 吟风愣住了,犹犹豫豫向前走了两步探头探脑,终于瞧清楚了自家公子的脸,哇地一下就哭了:“公子——你吓死个人了!” 昆山尾随而来,也是松了口气:“公子,你没事就好!” 楚岫无奈地看着吟风抽抽噎噎要往自己身边凑,凑到一半被端木鸣鸿黑着脸拎住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脏死了,凑一边自己哭去
” 吟风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这人一副“我替你们公子做主了”的模样是要闹哪样,挣扎了一番未果,可怜兮兮地转向楚岫讨公道:“公子……” 楚岫头大:“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事儿妈昆山默默地掏出了楚岫留给他的纸条,控诉地看着楚岫
端木好奇:“你说了什么了?” 楚岫忽然心虚:“……算了算了,这不没事呢么?走吧走吧,你们别都看着我了,我错了,以后不抛下你们了成了吧?” 昨晚这一出,往大了说便是分裂魔教,他也实在预估不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几乎是抱着留遗言的心态部署了一切,包括他不在期间昆山等人怎么接触青木堡等等
他原本寻思着,若自己真的看错了人,端木真的翻了脸,那么哪怕自己被囚,也要以护山大阵来换得出山一趟,亲眼看一看青木堡臭名昭著才罢休…… 而现在,看着吟风昆山还有其他几名跑回来的属下,听着吟风断断续续说“弟兄们都想回来,还是昆山死活让大家别误了公子的事,这才勉强均出了几个能来的”,看着沉默却一直护在自己身侧的端木鸣鸿,楚岫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这一来,三人低调出行变成了一大帮子人出行,吟风完全没有白霜那么高的“降低存在感”的觉悟,叽叽喳喳地围绕楚岫献殷勤:“公子小心,这儿有些不平!”“公子公子,这儿路窄,您侧这些身子!”“公子……” 说起来,这密道楚岫自己的确多年未用,但好歹当年还是他一手弄出来的,每隔一段都巧妙地让外头透些天光进来,绝不需要吟风随时看着
但有这么个人闹腾着,莫名就多了许多生气
楚岫宠溺地笑了笑,暗自捏了捏黑着脸的端木的手心
端木忍了又忍,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在吟风要伸手来拉楚岫的时候,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子把这皮猴子扔了出去:“你家公子看得见,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吟风哎哟一声被迫从长长的台阶上腾腾腾几个跳跃到了底,愤愤地抬头向上看:这家伙又如此霸道!果然教主都不是好东西,前一个变态,后一个老霸着自家公子,简直不能忍! 白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小家伙在这么闹下去,会被自家主子劈了的
密道少绕了不少路,下午的时候,一行人已出了潜清山
条件允许时,楚岫还是很喜欢出山的
魔教的氛围总是沉闷且压抑的,虽然现在一点点在改变,但无天留下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总让人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到了外头却完全不同,道上人来人往,一个个神色都是极其鲜活的,喜怒哀乐全都挂在眼角眉梢,高兴了哈哈大笑,愤怒了跳脚怒骂,结束了该干嘛干嘛,挑担的挑担,推车的推车……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像楚岫和端木这样血水中浸泡大的人,最羡慕的便是这种活气
外头的人连烦恼都烦恼得如此单纯,比如这个通往九溪的小镇上,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子坐在酒楼临街的窗前,拍着桌子对另一个年轻的男子怒吼:“我,不,嫁!我就是死也不愿嫁那许明飞,你们看上了他的背景你自己嫁去——” 那男子生气又无奈:“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 那女孩儿唰地红了眼眶:“你还知道你是我大哥啊?你是我大哥你非逼我嫁个我不喜欢的人!” 男子不忍地抬手揉揉她脑袋:“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自然不愿你受委屈,只是爹爹决定了的事,你不满可以分辩,一言不合便离家出走算什么?”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有用么?爹他,他……他老糊涂!”女孩儿气愤愤地说,伸手拉住她哥的胳膊,“哥,你最疼我了……” 话音未落,纤长的手指在对方胳膊上点了几点,那年轻男子半边身体一僵,女孩已轻笑一声跃出了窗户,一下子跑得老远:“哥,我这就去把那许明飞截下来打一顿,看他还敢不敢娶我!你回去告诉爹,我有心上人了,我——不——嫁——” 清脆的声音长长地拖着,镇上不少人都哗然,心想现在的女孩儿真是大胆,偏偏古灵精怪的还挺可爱
楚岫等人则是对视了一眼,注意到了一个关键人物:许明飞
青木堡的少堡主,许青云和傅红梅的独生子,楚岫……同父异母的弟弟
左右也顺路, 楚岫一行便远远地缀在了这姑娘的后头
这离家出走的十七八岁少女显然毫无江湖经验,孤身一人就敢往多少老手都不敢去的九溪跑不说,接近这混乱的地界依然打扮得光鲜无比, 娇娇嫩嫩跟朵花似的,一柄珠光宝气一看便价值不菲的宝剑崭新崭新, 活脱脱一件没见过血的样子货
她原本骑了一匹火红的好马,为了躲那被她出其不意点了穴道的哥哥, 匆忙间落在了酒楼, 半路上被马行的人欺生,甩了锭白花花的银子却买了匹驴脾气的劣马,时不时地闹脾气,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把花儿似的小姑娘折腾得差点没哭出来
这模样,就差在脑门上贴“肥羊, 待宰”四个大字了, 道上的人不动手都对不起这姑娘的招摇
于是天落黑的时候, 她身后便跟了四五拨人,有看上财的, 有看中色的, 也有人想要人财两得的
这些人都将那姑娘看作囊中物, 反而彼此间先掐了起来,难为那姑娘一心拿一把草哄诱那架子奇大的破马,竟是一无所知,看得隐身暗处的楚岫一行人叹为观止
老被其他人嘲笑做事丢三落四不够老道的吟风, 终于得了机会可以光明正大地嘲笑别人,坚决不要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一面悠哉看戏一面啧啧感叹:“这姑娘怎么平平安安活到这么大的?” “你当人人都跟咱们似的,一不留神便要跟阎王爷打交道么?”昆山拍了一记他脑门,“大部分普通人家的儿女,都可以在自己的生活圈里过得不错,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就更加了,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须知晓那不见光的营生
” 当然,当他们走出了那遮风避雨的地方,可就不好说了
事儿妈昆山有些同情地看了那姑娘一眼,指指最终胜出的一伙人:“公子,要帮忙吗?” 地近九溪,妖魔辈出,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干得肆无忌惮
这儿地方又相对偏僻,七八名大汉赶走了其他人,竟是大摇大摆地现了身,前后左右将路堵了个结实:“小娘子,一个人这是要上哪儿啊?要哥哥们送你一程不?” 那姑娘显然头一次遇到这么像坏人的坏人,唰地拔出了剑护在身前,跟只炸了毛的猫似的,两眼瞪得溜圆:“你们是什么人?” “啧啧啧,不领情也便罢了,小姑娘家家,动刀动枪的多不好看
”为首一人满脸横肉地笑,露出了一颗闪闪的大金牙,“还是乖乖放下剑,陪兄弟们回去暖暖被窝的好
” “臭不要脸!”姑娘气得满脸通红,脾气一上来,也不等那些人围上来,嗖地一下从马上飞落,唰唰唰连出三剑
她江湖经验是不多,一把宝剑也华而不实,手底下却不是花架子,颇有几分狠劲儿,剑招轻灵又巧妙,只是其中却又掺杂了些街头市井小混混的无赖招式,很有些不伦不类
楚岫等的便是双方开打后“英雄救美”的时机,一直不紧不慢,见到这儿却“咦”了一声,与端木对视了一眼
原因无他,这姑娘午后逃跑那一招轻功便有些眼熟,这会儿的剑招又更眼熟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