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用军饷中饱私囊…… 欺辱地方官员…… 夸大战功欺君之罪…… 还有里通西昌卖国求荣…… 一个个罪名听上去荒诞不经,居然也煞有其事地添了了不少看起来真实确切的证据
不少不明真相的官员当场热血激昂,跪求圣上严惩功高欺主的镇军大将军
而不少武官则跪求皇上明察,不可听信一面之词,要求严查此事
场面一时混乱,反倒是此事的中心人物淡定自若,站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看了三皇子一眼
三皇子微皱着眉摇摇头,冲太子平时站的位置使了个眼色
周南默默扫了一眼这一众跪下的官员,发现其中并不止太子的人,居然还有不少效忠皇上的人也跟着跪下请求严惩
这就稀奇了……皇上这么多年算计出来的势力平衡不是白费功夫的,很多时候,即使太子或者三皇子两方对掐,皇上也总能想办法让自己那部分人站出来,做出符合皇上要求的决定
可是此次居然连皇上的人都明目张胆地站出来了,是不是说…… “镇军大将军可有话说?”皇上冷笑道,“不过兹事体大,还是小心行事为好,来人,将镇军大将军除了官服,押入天牢候审!” 这样即使真有话说也没法说,难不成当场跪下哭天抢地喊冤不成? 周南只能暂时听从发落再作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十几年的准备,还怕这样的小风浪不成? 周南趁转身时冲三皇子说了两个字,声音微弱地只剩口型,好在三皇子机警,一下就猜出周南说了什么——将印
三日后,陆野收到称意阁专程人马急送到平州的将印和一封信,上边的图案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花豹
陆野一看便知这是周南出了事,急急撕开信封,匆匆扫视,发现东都城果真变天了
陆崇邦拿过信,发现这是三皇子写来的战术部署……周南被严加看守起来,根本没法向外传消息……要陆野即刻回京畿大营领兵备战
陆崇邦看完信,沉思片刻,叹息般地说道:“去吧,此时你去最合适
” 的确,有些资历的平北大将军之类的人都暂时还在边关,远水救不了近火,必须有人顶替周南率领军队以备不时之需
而早在皇帝封功之时,就已经将很多有战功的大小将军的职权调去了边关,如今的京畿骁骑营能出头领军的寥寥无几
陆野是辅国大将军之孙,又与镇军大将军关系匪浅,这在京畿大营已不是秘密,再加上周南的将印,大营里的将士们必然对陆野领军之事没有异议,事情也会顺利许多
“好,爷爷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谨慎行事的!”陆野冲陆崇邦深深一鞠躬,转身便步履冲冲回到房中收拾好了东西,踏上了称意阁特地准备的好的马车
这样沿途既要保密又要想方设法抄近路的车行自然要比之前称意阁日夜兼程骑行送东西的速度慢得多,陆野那几天不知怎的觉得心慌无力,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
果真,就在陆野风尘仆仆抵达大营当天傍晚,三皇子便托人传来皇上病重的消息
只不过很奇怪,三皇子只传出急讯后便没了消息,好在陆野不傻,当即叫了称意阁的人入城打探消息
归来的人带来十分糟糕的消息——太子率东宫禁卫围宫,三皇子被困宫中,皇上病情紧急却被太子关在寝宫不准传药
一位年纪尚轻的小将在帐营中听着这些消息,已经有些失了分寸,他问道:“将军,这可……这可是在弑君篡位啊……这可如何是好?” 陆野居然冷静下来,冷笑一声,说道:“还能怎么样?入宫救驾!” 酉时,陆野披甲挂帅,亲领五千精兵准备入宫救驾,剩下五万人马围挡城中叛从太子的羽林军
大令初下,立刻就有传信兵来报:东都城门竟已经关闭,想来那守城的羽林军将领已经被太子控制了
陆野细问,发现各城门守城的将领并没有改,不由得松了口气
幸好当初筹划周详,周南早就在羽林军重要的职位中暗地里安插了人马
这些人寻常时候都是听从羽林军内部军令安排尽忠职守,一旦时机来临,便能为周南贡献不少力量
比如此时,既然将领没换,那么西城门、南城门的守城官都是周南手下的人,陆野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会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将骁骑营的军队引入城中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若是多年来周南和陆老将军没有呕心沥血用心经营这一分分势力,恐怕陆野入城不可能这样轻松
城中一片寂静,风吹起百姓家门前的透着亮光的红灯笼,又被这一列阵整齐的骑军长队吓得静止不动
这城中百姓早就敏锐地察觉到半个月来城中兵马声纷乱,猜到这东都城不久必有大动荡,都格外安静警觉,夜里未到宵禁便早早关门睡觉,门外多少脚步声马蹄声也不敢轻易开门
“五千精兵跟着我,再分一千去天牢将周将军救出来,出来后去皇宫与我汇合,剩下的想法拿下东城门,然后严守城门!” “得令!” 皇宫的大门就没那么容易就能攻了,太子早就准备好了足够的人手,严令守着皇宫各大门,防止任何人逃离皇宫
太子大概是打好了等着皇上一死便登基为帝的好算盘,可没想到皇帝老头居然硬撑了这么多天还没死
但太子足够自信,觉得这皇帝必死无疑,如今三皇子被囚宫中,周南又下狱,天时地利人和他全占,只要皇帝驾崩,夺取皇位简直对他而言如探囊取物
因此太子自从布置兵马围宫之后,便悠游自在地守在东宫等皇帝的死讯
谁知还没等来皇上的死讯,反倒等来了陆将军率军回宫救驾的消息
也怪传信的小太监过于孤陋寡闻,竟然不知道有老将军和小将军之分,只胡乱说了一通,害得太子和亲信们都以为辅国大将军率兵前来,一时阵脚大乱
太子明面上的势力不小,此次逼宫也借了不少外力,可那些人马多数是一些权大势大的文官手底的养兵,自然不敌训练有素的骁骑营士兵,这些东宫党们心中有数,这时自然有些信心动摇
陆野率五千精箭队来到宫门前,抬头一看朱红的宫门厚实沉重,根本不可能只靠武力强攻进去
可上方守城楼中的士兵也已经换成了太子手下豢养的禁卫,个个忠心于太子,根本不可能再次上演一出里应外合的好戏
陆野正打算取箭先杀光城楼上的守兵,然后想法子找几个身手敏捷的士兵用攀城绳送进去,然后顺势打开宫门
说得简单,可实施起来格外困难
宫墙至少十人高,箭力腾空劲道必然减弱,或许根本不能杀伤城楼上的人
陆野凭着一腔热血打着救驾的名义闯进城,没想到连宫门都进不了
陆野带着精兵正守在宫门外一筹莫展时,厚重的宫门突然轰隆一声开了
方才被派去天牢救周南的一位校尉气喘吁吁跑出来:“陆将军,周将军令我等开宫门迎你们进宫!” 陆野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怔了怔,问道:“你们怎么从里边出来?” “周将军要您尽快领兵包围寝宫,暂且莫管其他!” 情势危急,陆野只能带着这一队装备精良的精箭队进宫,一路横冲直撞紧急赶去皇上寝宫
太子原先计划是守到皇帝濒亡,想方设法取得继位遗诏,因此将自己手里最得力的亲信和死士都安排在寝宫外边,守备极强
周南带着救他的一千士兵从密道入宫,又分了不少去宫前夺门,这时已在寝宫前与太子的人冲突战斗起来
太子见周南手下只有不到一千人,装备与体力也不比东明死士,登时有点自傲,居然亲自参战,与周南械斗起来
要说起来,太子自小就被自家矜傲不服输的母妃严厉约束着学习武艺,不管寒冬酷暑都被逼着在御花园练剑,剑术十分不错,与周南对战也差不了多少
周南这半个月被关在天牢,确实没受私刑
可每日送至的饭菜里边是被人精心安排着下了毒的,周南察觉之后根本没有吃过牢房中送来的菜食
好在周南的人知道后,时不时突破严密的监守夹带食物进来
但这些食物也只勉强足够充饥,周南半月下来体力已经虚了不少,挥剑时难免有些力不从心
太子无意中占了这点便宜,还真以为威名在外的镇军大将军根本就赢不来他,越战越勇,企图杀将退兵
周南一时不慎,被太子刺伤了左臂,鲜血淋漓染红将袍
太子已经杀红了眼,见周南这样狼狈,禁不住狰狞笑道:“原来镇军大将军也不过尔尔!”说完举着削金如铁的宝剑用尽浑身气力迎着周南脖颈猛力一劈—— 身后一声尖锐急促的箭啸,一支箭头闪着寒光的黑箭如流星降落,掠起虚空中一束束锐利的亮光,直冲太子脑门而去,一招毙命! 太子瞪大双目,似乎想转身回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最终身体一软,直直向后倒去,手中的宝剑随意砸落,在宫前青石砖上刻出一道深长的划痕
周南顺着长箭来时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俊美的银袍将军手攥长弓,正目光慌乱地注视着他
陆野从未遇到过这样惊险的场景,他刚入院中,就见周南几乎成了别人剑下冤魂,情急之下拉弓射箭,一紧一松之下竟轻易将太子射杀
看着周南安然无恙,陆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国储君被杀,罪名等同弑君
因此他更加惊慌失措地看向周南
幸好周南比他反应迅速,太子倒地一亡,周南便面朝寝宫高喊:“罪孽业已伏法,皇上遇难逢祥!” 骁骑营的士兵也纷纷跪下,跟着高喊:“吾皇遇难逢祥!吾皇万岁金安!” 年轻战士们粗犷浑厚的声音穿透紧闭的寝宫大门,躺在龙床上奄奄一息的皇上虚弱地睁开眼,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并没有结束,还差一点点,当年的事情还没个结论呢,说完了就差不多该完结了
寄黄几复·黄庭坚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儿童节快乐呀各位可爱的菇凉们O(∩_∩)O~~
但宫人和太医们并没有如想象中蜂拥而至
已是残阳落尽、星光满烁的夜里,皇上听着外边突然安静,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他迟疑地喊道:“来人……” 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三皇子冷清的声音在灯光摇曳的寝宫中回荡:“来人?皇上想谁来?是先皇后和小皇子的亡灵,还是我母后的冤魂?” 皇上艰难地转头,见有大约三、四人进来,可灯光过于昏暗,而他又有些老眼昏花,努力睁大眼睛也看不清那几个人是谁
“汝等救驾来迟,朕不怪罪,快叫景神医来为朕炼药……”那几个人走到床前,皇帝突然噤声
周南和三皇子面沉如水,站在床边死死盯着皇帝,而皇帝点名要见的景太医被人五花大绑扔跪在床边,正不停战栗颤抖
“你们……”皇上意识到什么,下意识想起身,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周南一动不动地看着有些惊慌恐惧的皇帝,缓缓开口问道:“父皇……您早就知道我是修宇了吧……当年纵火的人究竟是不是你指使的?” 皇帝虚弱的目光在自己两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皇子身上扫视,神色变化不定,嘴巴紧闭不愿说话,最终拒绝合作般垂下眼帘
三皇子冷哼道:“你不说,自有人替你说!” 三皇子狠狠踹了正在床边瑟瑟发抖的景神医,厉声道:“快说!当年深宫大火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景神医模样狼狈,脸上不少紫青痕迹,身上也有渗血的鞭痕,显然已经被严刑审问过了
他本就是个身材短小精瘦的老头,又被人用绳子牢牢束缚着,被这么一踹只能向后倒地,后脑勺砰地撞地,听着就疼,可他还是迅速翻身滚了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道:“三皇子饶命!我说!我说!” “当年那场大火确实是皇上命人放的——过后纵火的两个小太监都被灌了□□灭口,在下从始至终不曾参与啊!请三皇子饶命!” 皇上闻言睁开有些混浊的双眼,嘴唇蠕动几下似乎有话想说,但最后似乎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三皇子早就知道这荒诞的答案,此时他近乎癫狂,锲而不舍地问:“还有什么?皇上会无缘无故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残害发妻和子嗣吗?” 景神医咽了咽口水,浑身止不住颤抖,豆大的冷汗不停从他的额角往下掉,滴在寝宫花纹华丽的地毯上
他缓了许久,才紧闭着眼睛颤声喊道:“当年事发之前……皇上做了个梦……梦见凤凰携二游龙游天,与日争辉……在下卜得皇上命中有着一劫,便……”声音越来越微弱
三皇子冷笑着盯着皇帝,一字一板地说:“便说要以凡火破灾
” 前龙后脉顿然清晰起来,为什么无缘无故燃起大火,为什么草草结案,周南在一旁听得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对这个横亘在他心中十年之久的深渊给个结论
众人皆知伴君如伴虎,皇家无真情
可周南远远没想到自己的生身父亲、一国之君竟然已经昏聩冷血到这个地步,因为一场虚无缥缈莫名其妙的梦境,而狠心布局杀害自己的家人
不,或许是因为贪婪,因为贪恋独一无二尊贵至上的权力,因为贪恋那个受尽世人尊崇的皇位,这人才这样疯狂残忍毫无人性
“你们不能杀朕,朕的朝官还在外边,你们若是弑君夺位,是会被天下人唾弃的
”皇上与三皇子坦然对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声音已经微弱地几乎听不清,可其中洋洋得意的语气还是令人如鲠在喉
三皇子气得想几乎跳脚大骂,你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家伙凭什么苟活于世! “再说,你们似乎忘了,修宇此时尚且不过是个将军,没有我亲自出面,世人怎能听信你们一面之词?”皇上说道这里,面上似乎还有些得意之色
三皇子真想抢过周南腰间的佩剑,一剑了结躺在床上一脸你奈我何神情的无耻之徒
周南冷静地说:“我们自然暂时会留你一命,但你能活多久我们也没有办法……你知道你这两年来喝的汤药里被如今的皇后和景神医加了什么东西么?” 皇上的神情陡然一变,他总算意识到什么,问道:“什么东西?” 周南淡淡一笑,并不回答,自顾自问道:“您想想……是不是每隔一段时间身体便会虚弱无力?而且现在,是不是一日也离不开那药了?” 他顿了顿,饶有兴致地看着皇上越来越凝重的表情,说道:“此药名叫隐牵机,药性极缓而不易察觉,且致人上瘾,成瘾之后一旦脱药,人会日渐消瘦虚弱,最终便会腹脏剧痛,浑身抽搐,七窍流血而亡
” 皇上何等精明,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叹息一声,最终妥协问道:“你们想怎么样?” 东明二十四正史皆载: 永宁五年三月,太子逼宫,意图弑君夺位,宁远小将军陆野领军入宫救驾,一箭击杀太子,反贼溃败,救驾于危急之中
三月廿三日,弘灵帝不顾病体亲至早朝,盛赞陆小将军救驾有功,擢为云麾将军
又称镇军大将军周南乃当年深宫失火幸存的前太子修宇,为免明珠蒙尘,重修太庙宗谱,择日恢复其储君身份
举世皆惊,然不得不从
同年四月十七,弘灵帝病重驾崩
五月,太子修宇登基
作者有话要说: 初日·王昌龄 初日净金闺,先照床前暖
斜光入罗幕,稍稍亲丝管
云发不能梳,杨花更吹满
憋急,今日双更,下章完结
来个美好的结局嘿嘿嘿
陆野觉得阿南近些日子格外忙碌
哦,不,该称皇上了,阿南已经登基成了东明国新帝,而自己不过是他的臣子,叫法不能越矩
陆野严肃地想道
但是皇上似乎并不领情,每听见陆野私下唤他一次“皇上”便必定会想方设法把人叫去亲亲摸摸惩罚一番
有时更过分些,还就喜欢听小野带着哭声软软糯糯地喊他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