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着淇哥走了几天,脚肿成了蹄子,龇牙咧嘴一段时间,真走不动了,恰巧路边设有一家茶水店,就坐下休息了
淇哥点了茶,还要了两碗面
华钰辰心里有些慌,他们这是一分钱没有,这是要吃霸王餐呐! 待面上来了,淇哥吃得呲溜,华钰辰却是不敢动
淇哥看了他一眼,嘲讽的一笑:“怎么?大少爷看不上这些路边小店的面?” 华钰辰摇摇头,凑近淇哥真心劝道:“你也快别吃了,我们哪有钱呀!” 最后一句说得激动了些,给路过的老板听到了
那老板走回厨台后,警惕的盯着华钰辰这一桌,生怕他们拔腿就跑
淇哥从胸前掏出一个钱袋,放华钰辰面前晃了晃,挑眉问道:“看清楚了么?” “你!”华钰辰瞪大了眼,本想斥责他几句,想想俩人是真没钱,又愤愤的扭头吃面了
华钰辰这人虽说生养都在魔教之中,可也是奇迹的成了一派杀人魔徒中的一股清流,或者说他们一家都是清流
他娘杨婉娴原是青城派的弟子,后来义无反顾的跑来魔教同他爹华泽君恩恩爱爱了
华泽君本是无名小辈,某日他攻上擎天峰,一举拿下魔尊头衔,成了魔教教主
这俩人原本便不是什么恶人,也都通情达理,教出来的儿子跟朵白莲花似的,周围的魔徒也是没见过这么独特的花居然开在茅坑里,纷纷爱惜得不得了呀,压根做不到辣手摧花
久而久之,这华钰辰真真是又单纯又天真,性子比正派还正
淇哥“嘁”了一声,就是看不惯华钰辰这副清高样
待俩人都吃得见了碗底,淇哥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拍桌喊道:“老板,结账!” 那老板屁颠屁颠来了,数了数那钱,提醒道:“这只有一碗面的钱呐
” “对
”淇哥点点头,戏谑的看着华钰辰,“这是我的面钱,他的找他要
” 华钰辰饱嗝还没打出来就给硬生生压下去了,气得捶桌:“我没钱呀!” 那老板一听,笑容僵了僵,眼珠子在俩人间来回转,见俩人样貌相似,心道两人一定是兄弟,便对淇哥道:“这……既然你弟弟没钱,做哥哥的,总该把账结吧?” “谁说他是我弟了?”淇哥炸了,“我们哪里像了?!” 老板瘪瘪嘴,心道,哪里都像
敢情这是兄弟闹别扭呢
“我不管,这面钱总得结吧
”老板突然冷下脸来,一个响指就叫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助阵,华钰辰手心都出汗了
老板道:“要么给钱,要么留下舌头
” 淇哥眼睛一扫,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这些人的,只得掏出银子把面钱结了
淇哥和华钰辰沿着河流走着,那淇哥一直嘀咕:“他妈的,你和我像么?” 华钰辰问道:“你没照过镜子?” 淇哥白眼一翻:“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会跟个娘们儿似的整天照镜子?” 华钰辰腹诽,这人绝对不止一天两天没照过镜子了
他拉过淇哥,走近河边,眼神示意淇哥照照
淇哥伸头出去,看到自己的脸在河面上随波浪扭动,虽说不算特别清楚,但五官还是能看出来,一旁的华钰辰也伸出头来,他眼睛一斜,嗬!真够像的! 他又仔细看了看,心中窃喜,感觉自己貌似比旁边那傻二楞帅点儿
他咳了咳:“我说……你我不会真有血缘关系吧?” 华钰辰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会,单纯长得像
” 他娘怀他时二十三岁,他爹娘姐弟恋,他爹那时也不过十九岁,这人比自己大六岁,如若真这么算,那时他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想想都不太实际
“诶,说说你身世呗
”淇哥依然不死心,“找你家亲戚去,就凭我这长相,搞不好还能蹭着点大富大贵
” 华钰辰郁闷的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 “有什么关系?”淇哥道,“莫不是你家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别人追杀?” 华钰辰一听,顿时起了火:“你才做见不得人的事!” 淇哥惊讶于华钰辰的反应,愣了愣笑道:“哟哟哟,恼羞成怒了,我看八成是这样,不然你为什么不敢说?” 华钰辰知道他在用激将法,可就是止不住的生气,他想反驳,但是又不能反驳,他想说是别人背叛他爹,是正派不分青红皂白便屠山! 他气红了脸,眼睛四处望了望,蹲下捡起一颗石子就朝淇哥砸去
淇哥手脚灵活的闪了,那石子擦过他肩膀,往身后的河流那落去,激起一小片水花
淇哥撸了撸袖子,快步朝华钰辰走去,咬牙切齿道:“他妈的敢跟我动手!” 华钰辰知道自己惹了祸,撒丫子马上跑,不料腿脚不必淇哥快,一把被淇哥抓住了后领,跟牵狗似的往河那拉
还没等华钰辰反应过来,他只觉一阵刺骨流水漫过他的头,瞬间冻得麻了脸
淇哥抓着华钰辰的头发,死命把他的头往水下摁,嘴里骂道:“小贱人,治不了你!不要以为老子给你脸你就是王!” 华钰辰呛了好几口水,淇哥说了什么也一律听不清楚,气泡从口鼻冒出,冰冷的水又从口鼻涌进,胸口开始疼了起来,眼泪混入了河水中,他感觉自己快死了
华钰辰朦胧间似乎看到了走马灯,那里记录着他短短的一生,他如何降生,如何成长,如何成了如今这副田地,他像是一缕烟魂散在空中,看着自己不完整的一生傻笑
淇哥看他挣扎小了,一把把他拉上来
华钰辰没醒过来,淇哥心道麻烦
他把华钰辰积的水给压了出来,犹豫了一下,给华钰辰做了人工呼吸,传了几口气,被华钰辰吐出的水喷了一脸
华钰辰猛吸一口气,回人间了
淇哥抹掉脸上的水,嫌恶的“呸呸”两声,骂道:“恶心!” 华钰辰被他骂得回了神,也不知从哪调了一股力量,尽生生将淇哥给扑倒在地,拳头招呼,惨白的嘴唇一开一关全吼道:“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淇哥吃了他几记拳,抬脚把华钰辰踢到另一边,顺手捡起一块石头,一鼓作气直接呼上华钰辰的头
可怜这华钰辰刚淹了水,现在又破了头,整个人狼狈至极
淇哥丢掉沾了血的石头,抓起还在蒙圈的华钰辰,邪笑道:“打呀!有本事再打呀!” 华钰辰只觉脑袋上的痛根本不及心中的痛的万分之一,他忽的大哭起来,双手毫无章法,撒泼似的砸在淇哥身上,鼻涕眼泪吃进嘴里也不管,大叫道:“打死你!打死你!” 他原本是不想承认的,他现在是孤身一人
没有父亲给他撑腰,没有母亲给他安慰,没有伙伴给他鼓励,他现在不过是个随意任人欺负的小虫,踩一下就死得奇惨
他以为天下好人多,他善以好心去推测别人,他善以好意去善待别人,可结果却总是令自己失望,比起那些虚伪的人,他反而觉得眼前这个揪着他前襟,逼得他要杀人的淇哥更好些
淇哥一巴掌甩在华钰辰的脸上,直接把华钰辰给打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血和泪,道:“淇哥我错了
” “呵,我还以为你得失心疯了呢
”话毕,淇哥便抬脚走了
华钰辰急忙跟在后面,一步也不肯远离淇哥,生怕自己被抛弃
今日虽说难得的出了太阳,刮来的风依然是刺骨的,华钰辰头发尽湿,寒风吹过来似要把他的头给冻住,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竟然结了冰
脑袋上破的洞也给冻血堵住了,每抬一次脚都感觉加了千斤重,脑袋昏昏沉沉,视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看着一直越走越远,一次也没有回头的淇哥,他却连叫住他的力气都没有
淇哥正想着晚上要在哪落脚,忽闻一倒地声,回头一看,那厮竟然昏了
他“啧”了一声,走过去,把华钰辰背了起来
淇哥这人从小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跟着老汉的时候长了些个儿,但那时岁数小,现在这十几岁的年纪,正好是发育阶段,却是整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相比于华钰辰,只仅仅高出了半个头左右,这会儿背他,真是累得够呛
华钰辰发了高烧,脑袋贴在淇哥的脖子后面,还给淇哥添了些暖,淇哥吃力的背他走了一段路,碰巧看到了个山洞,就凑合的在那歇脚
淇哥捡来了干树枝,起了火,把华钰辰往火堆那挪了挪,自己换了位置坐下,心里盘算着,自己背这人太累赘,要是明天再不醒,就不管他了
华钰辰还是比较争气的,第二早正好在淇哥收拾的时候,醒了
“淇哥?”华钰辰撑起身子,看着淇哥的背影有些紧张道,“你要去哪?” 淇哥转过身来,语气里有些惊讶:“哟,你醒了?” 华钰辰点点头
“醒了就赶紧起来,赶路
” 华钰辰听话的站起来,跟在淇哥的身后,问道:“淇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随便哪里
”淇哥道,“像我们这种没有家的人,哪里都一样
” “那之前的那个小镇不好么?” “你愿意看到王大力?” “……”华钰辰摇摇头,“也对
” 俩人走了两三天,华钰辰的病本就没好全,麻木的跟在淇哥身后,活像个行尸走肉
淇哥微眯起眼,远远望见“九华城” 三字,笑道:“到了
” 华钰辰眼睛一亮,只觉终于熬到了头
俩人过了城门检查,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那偷来的钱袋饱餐一顿,这会儿华钰辰也不管是不是昧良心的钱了,照吃不误
那小二看两人虽长得白净漂亮,可一个顶一个的不堪,且不说衣衫褴褛,其中一个竟还流着半脸的血
两人点的东西多且贵,搞不好就是来吃霸王餐的
店老板不放心淇哥和华钰辰,叫小二仔细盯着点,千万别让他们趁机跑了
待两人都吃圆了肚,淇哥潇洒把钱袋往桌上一摆,小二笑眯眯的数了银子收下,甭管他这钱从哪来的,给了就行,于是便笑脸盈盈的把他们给送走了
淇哥带华钰辰拐了几个弯,去到个角落,先是把剩余的银子揣自己胸前的衣服里,然后叫华钰辰把地上的石子,挑大些的装进钱袋里
华钰辰傻傻的不知道他要做些什么,也照着做了
淇哥拍拍鼓起来的钱袋,笑得邪恶:“走吧
” 华钰辰和淇哥在街上逛着,淇哥突然发慈悲的给华钰辰买了一根糖葫芦,华钰辰那个高兴的呀,舔一口要回味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品出个什么其他味来,表情销魂得很
忽的一年轻女子撞在淇哥身上,那女孩手上提着一壶酒,盖儿没稳,哗啦洒淇哥身上了
那女子赶忙拿出手帕,又觉男女授受不亲,下不去手,只得一个劲的低头道歉
淇哥表情不悦,挥挥手让她赶快走
待那女子走远了,淇哥便把在后面一直舔糖葫芦的华钰辰过来
“怎么了?”华钰辰问道
淇哥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钱袋,那钱袋上绣着繁花,一看就是女人用的
华钰辰张了张嘴,复闭紧没说话,只是看淇哥的眼神里满是责备
淇哥冷哼:“瞧瞧,还把自己当大少爷呢?” 他转了个圈,挑眉看着华钰辰
华钰辰没明白,问:“什么?” 淇哥又转了一圈,反问道:“没看出什么?” 华钰辰皱着眉头打量了一番,忽的发现淇哥挂在腰上的钱袋不见了! “钱袋!”他惊呼
淇哥点点头:“这九华城可不是之前那小镇,这里的人多钱也多,刚才那姑娘趁机摸走了老子钱袋,老子再摸回一个,这不是礼尚往来么?” 末了淇哥又自负的嘀咕道:“小丫头片子,想坑老子钱袋,再修炼个八百年吧!” 华钰辰知道自己又被打脸了,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睛躲了躲,嘴里挑刺儿道:“礼尚往来可不是这样用的
” “是是是
”淇哥翻了个白眼,“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末了又笑出了声:“那贱人若是知道自己偷了一袋石头,估计得气疯!” 华钰辰觉得那姑娘倒霉的同时也觉有些好笑,笑问道:“你早知道有人要偷你钱袋?” 淇哥摇摇头,拍拍华钰辰的脑袋:“害人之心可以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错了
”华钰辰较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淇哥才不屑那一套,轻蔑的哼笑一声,说时却又不似看起来那么轻松:“等你要死的时候,不害也得害
” 华钰辰看着淇哥,只觉淇哥像是隔了一条天河,他在这头,隔着水雾弥漫的河流,只能听到遥远传来的淇哥的声音,却始终看不见他的轮廓
他不懂淇哥为何那么愤世,不理解淇哥的悲观,做不到淇哥那样的冷酷无情
淇哥可以真的把自己淹死在冰冷的河水中,也可以下狠手给自己脑袋开个血窟窿,自己虽然嚷着要杀他,可他自己知道,自己至多能打几下拳,真到要杀人那一步,他铁定是个怂包
淇哥有了钱,就给俩人买了新衣服
华钰辰看着自己廉价的布衣,再瞧瞧淇哥身上那上好的加绒绸缎,心里不平衡了
“这不公平!”华钰辰撅嘴嚷道,“凭甚你穿得这么好?” 淇哥回过身打量他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头,道:“你这儿,不需要花钱治?” 华钰辰不服:“这不是你打的么!” “你不招我,我能打你?” “你不乱说话我能招你?!” “你要不扭扭捏捏,支支吾吾不肯说,我能乱……不对,我怎么乱说话了?你清白那你说呗!” “你!……” 得了,华钰辰觉得他是怎么都有理了
淇哥赢了这嘴架,心情又好上了几番,大发慈悲的替华钰辰多加买一个黑布头巾,说是怕冷风从脑袋上的窟窿那钻进脑袋里,脑内灌风,傻了
华钰辰一边愤愤的瞪着他,一边不符形象的把头巾戴上了
果然是花别人的钱如流水,淇哥拎着那女气的钱袋,大方的给华钰辰治了头,买了风感药,逛了逛九华城的街,装得跟个大佬似的
淇哥脸长得好看,今儿还特别闷骚的挑了白色的衣服,一副禁欲的翩翩公子样,一路上竟有不少女人偷偷给他暗送秋波,男人则悄悄塞了写有约会地址的纸条
有些个大胆的,直接上前问了,道:“你是哪家馆的?” 这下淇哥是真怒了,也不管对方是否有钱有势,右手一个大烧饼直接呼人脸上,好一个葱花肉馅齐开放,油汁香气四处散
淇哥这人腿脚也是跑得极快,华钰辰一口烧饼还没下肚,那厮早就不知踪影了
气煞人也! 像华钰辰这么正直的人,逃跑这事可谓一生做过的次数一个手指都能数得完,何况华钰辰估计真被风灌脑子了,竟然站在原地,跟那男人道歉! “这位叔叔
”他咽下那口烧饼,油滋滋的嘴一开一合,微微颔首,谦和道,“实在是抱歉,你没事吧?” 那男人抹掉脸上的烧饼,沾了满手的油,一把揪住华钰辰的前襟:“小野崽子!敢戏弄我!” 话毕便举起拳头,那狠劲似要把华钰辰的脑袋砸扁
不料那拳头还没落到华钰辰的脸上,那男人又遭一背后偷袭,“咣当”一声清脆响,男人被倒扣了一头的软泥土
淇哥拉过华钰辰的手,骂一声:“蠢货!”便逃之夭夭
两人跑了一段路,躲进了巷子里喘气
淇哥真是恨铁不成钢,一个巴掌赏给了华钰辰后脑勺,气不打一处来:“脑子有病吧你!怎么不跑!” 华钰辰被打得郁闷,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委屈道:“你甩了人家一脸烧饼,总得道个歉吧?” “道你娘的歉!”淇哥气得又动上了手,要不是看这小子顺眼些,刚认识的时候就该掐死他了,“老子堂堂一个爷们儿,竟然被他当作是下贱的小倌!” 淇哥虽说活的岁数不长,可走过的路看过的人可比华钰辰这种从小惯养长大的要多得多,他清楚世态炎凉,心里却始终觉得人短志却不能穷
即使被人呼来唤去沿街乞讨也好,做些下三滥的勾当也罢,都要比在同是男人身下欢爱要来得硬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