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襄平,辽王府
曾析也正与齐昇商议,“朝中已如预期捅破了天,估计此刻奏本该堆得太子头疼了
” 齐昇淡然一笑,“蜀王得力
” 曾析也不拘谨,大笑接道:“正是!得力得很
如今对此事赞同不赞同的,想分一杯羹的,各怀鬼胎的,京里可有得热闹
” 齐昇心情不错,赏着定窑瓶里新插的芍药,问道:“闽州还要多久才能有准信?” “左靳的意思就在这两日了
” 是夜,太子与辽王同时接到密报
林厚积被连夜招进宫,齐昱当头就骂:“寇匪之流实不可信,一丁点小事也办不成!宗靖龙是死了,却叫顾青逃了
” “这等匪贼,能大事不错,不影响大局就成
”林厚积边说边仔细看石祥报上来的密信,心中暗道,顾青这妖孽果然祸害遗千年,皇帝都瘫了,他还几次三番不死,蹦跶到现在
“殿下,事不宜迟,既然闽州有变,还请让微臣速速前往,亲自督阵,以防再生事端
” “好,你即刻走一趟,都处理妥当了再回京,孤有重赏
” 齐昇看了密报,则直接对曾析道:“我去一趟闽州,襄平的事就交给你吧
” 曾析觉得有些事自个儿还是得跟着去弄弄清楚,遂答:“近来襄平无事,王府里还有长史,我陪主上同去吧
” 齐昇无可无不可,沉吟道:“宗靖龙生死不明,闽州的变数颇大,后头开通商路安居百姓,还是腥风血雨为害几十年,不日就见分晓
” 他顿了顿,又吩咐:“让姜岐寻个由头离京,悄悄跟去闽州
” 曾析闻言面色有变,“皇上那里?!” “还有太子呢,和本王一样不希望老东西醒过来,必会照着姜岐的方子安稳给他吃下去
” 为了这个顾青这般兴师动众,值得吗?一个吐了血的药人,总该时日不多了吧
曾析退出去安排琐事,心里总觉得这副皮囊的存在实是帝王霸业的变数,凡是任何有可能挡在主上和那个宝座之间的东西,不管它是人是物,彻底除去才最稳妥
冶城的御史府里,这几日都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魏方时常打翻盖碗,落了东西,董涛则整日在后院里走刀练枪
人人压抑着随时都要爆发的情绪
已经是第十五天了
顾青自三水镇回来后,除了不再有笑模样,脸上平淡得看不出什么,每日按时起卧,事事如常
只有颜姚知道,顾青每一餐饭是越吃越少,燕窝参汤的吊着,还有姜岐配的那些药丸当糖吃
人是最不经念叨的,颜姚才想到姜岐,就有门房来报,有位京城里的姜大夫来访
顾青奇了怪了,刘阔,姜岐,一个个都从京里来了这偏远虫瘴之地,还有谁要来,都凑齐了好开席
姜岐还真没叫顾青失望,关着门和他嘀咕半天,告知,还有辽王,两日就到
顾青暗道,这还没齐全呢,消息既然传过去了,多半还有太子的人,只不知派的是哪个
顾青顿觉不能再等了
江湖上各种寻人的消息满天飞,宗靖龙重伤落单无法递消息现身也好,真的是撑不过已经没了也好,等京里的人都赶到了,形势只会更加复杂
他要趁形势还能掌控的时候,尽一切努力去把颜铮救回来
姜岐却正在唠叨着要他即刻静养
“我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我亲自跑一趟,你再这么折腾,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不听医嘱的病人,实在是堪比十恶不赦的罪犯
“王爷也是,知道你要调任到这等地方,也不想法子周旋
”姜岐直接埋怨上了
“素问,慎言!” 顾青算是知道姜岐之前没任太医,不仅和他家祖上的事有关,还和他这脾气有关,姜老爷子是不放心儿子这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一面吧
顾青正想着该怎么说服这老夫子才好,心头忽地灵光闪过,偏还慢悠悠道:“如果现下将你换作了我,将明远换作了三姑娘,你是静躺,还是去救人?” 姜岐腾地耳根发红,立起身拂袖而去,到了门边还不忘抛下句话,“戒酒戒茶,药不能错了时辰
” 偏偏颜姚等在外间堂上,见姜岐出来,还如往常问他顾青的病情,又问各种起居照顾
原都是往日闲聊惯了的话,今日姜岐却如坐针毡,方子连连写错两张
还是颜姚先看出他的不自在,倒担心起他是不是赶路病了
想到这儿,颜姚又关心着问姜岐,海路通了,他坐船到闽州,是不是晕船了
又入屋去问顾青的意思,是不是让姜岐就住在府上,省得来回奔波,如今刘阔也住着,客人多一个少一个也无差了
顾青大为赞同,频频点头
姜岐还想要推托,颜姚道:“姜御医都到了闽州,大人的身子万一……” 这也是正事,姜岐叹口气,算是妥协了
顾青再寻了颜姚来,“颜夫人还不知明远的事吧?” 颜姚点头,“铮哥儿吩咐的,不想再给大人添麻烦
姑母的身子如今已好了许多,大人若还想往水师衙门借兵,我与大人同去
” 队友选得好,连说话都剩了一半力气,早猜着他要做什么
顾青抓上糖和药丸,转身,“事不宜迟,叫上董涛,咱们这就走
” 闽海深处,某片不知名的岛屿,漆黑密林里,有堡垒的尖角泛出月光森寒,海鸟凄鸣,此处才是宗靖龙真正的老巢
颜铮双手被捆起,一根长长的麻绳穿过谷仓的房梁,另一头绞在石磨上
他的身上有新伤淤青,开始时卢皓只是捆着他,随着期限的临近,宗靖龙始终没有消息,忍不住拿他出了几次气
从谷仓高处的窗口望去,月近中天,两个看守打着瞌睡,忽然门被人大力踢开
卢皓手里抱着酒坛,步子虚浮
“把他给我吊起来!” 看守们顿时清醒了过来,点火把的点火把,石磨喀喀转动,颜铮被离地吊了起来
卢皓猛灌了几口猫尿,将坛子随手砸在地下,酒水碎瓷溅上伤口,颜铮少不得绷紧身子,咬了咬牙
他抬起头,目如黑漆,冷冷看着卢皓道:“你醉了
这是五天来的第三回 ,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宗靖龙可没你那么孬种
” 卢皓被他刺着了,啊的吼了一声,抄起刑桌上的鞭子,啪啪猛地几鞭,抽得颜铮胸前鲜血淋漓
他虽醉了,却不得不承认颜铮踩到了他的痛处,东官毫无消息,内鬼查得也无实证,他从未受过这么大的压力,过去总有东官在,哪里需要他来顶闽海这片天
几千号人,人心渐渐不稳,他日日表面镇定,随着期限越来越近,下面人等着他拿主意,兄弟们却是各怀鬼胎起来
都是顾青那个妖孽,自从东官遇上他,就没有好事,双龙湾好不容易保住性命,这回干脆人都不见了
他挥起鞭子又抽得颜铮浑身收缩,却仍听不到他呻吟讨饶
“东官要是没了命,我等着顾青送上门来
”他走到颜铮身前,用鞭把子抬起颜铮下巴,迫使垂着头的他看向自己
“你说,我是不是该让人轮流把顾青……” 如果世间有地狱,卢皓相信那双狭长眼眸里此刻正藏着一个
可惜,他也是见过地狱的人,颜铮吓不到他
卢皓越发凑上前轻道:“我是说剐了他
”说完,自顾自笑起来,为能耍到颜铮而莫名开心
“其实,你不懂,剐了他有什么用?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你,一刀刀被活剐!看他痛苦求饶,看他无能为力,看他顾青也尝一尝痛彻心扉的滋味
东官有个万一,必叫他千倍百倍来还!” 颜铮噗地一口血水吐到卢皓脸上,“宗靖龙还没死呢!你清醒点
我不过是来保护大人,职责所在
你胡诌些什么!” “呸!你当人都是瞎子,你看你家大人的眼神,那是恨不得把他拆了入腹!呵呵呵,别告诉我,你还没尝过那味道
顾青可是和东官都呆过一夜呢
” 卢皓眼看着颜铮的神情陡变,放肆大笑起来,直笑到喘不上气,“你当他什么人,男宠而已!咱们俩可真是同病相怜,你说,那两个前几日往三水镇去,一路游山玩水又能做多少事?” 卢皓忘了过犹不及,颜铮听多了反倒回过神来,索性闭口不言,只做老僧入定
卢皓打他骂他逗他都没了声,渐渐无趣,发泄了一通酒劲又上来,晃悠悠醉倒在谷仓里
看守看着不像样,悄悄扶着他出去了
月影西斜,已是后半夜,只剩一人看守的谷仓里,困着头受了伤的兽,伤兽原就愈发危险,此刻正要伺机而动
第54章 救人 卢皓走后,那看守正要走过去熄了火把,忽然听到颜铮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他转过身来喝道:“还不老实点呆着,再叫!再叫老子吊你到天亮!” 颜铮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站得远又听不清说的什么,那看守不耐烦了,走到颜铮跟前就想扇他
原本浑身是血,有气无力挂着的瘫软人体,突然腹部紧绷,整个灵活地凭空跃起,那看守还未反应过来,已被荡过来的双腿绞住了脖子,顿时受压窒息,手脚拼命挣扎
颜铮勾起膝弯,将人斜拉向自己,他用力缠紧看守,眼见着对方张大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守的双眼渐渐突出,双手的气力变小,显然已无力抵抗,颜铮瞅准时机,双腿猛地发力交错,谷仓里传出“喀”的一声轻响,看守的颈脖折断,头耷拉到了一边
颜铮放开已经无力的头颅,双腿平衡着站在尸身的肩上立起,嘴刚好可以够到被绑的双手
他迅速用牙咬松绳结,缝隙开始时极小,又有粗麻刮拉着,他丝毫不顾,鲜血淋漓地尽快腾出一只手来,重又坐回到尸身肩上,向下用腾出的那只手摸到柄腰刀,抽出
此时,颜铮才奋起一脚蹬开看守,同时挥刀将自己从绳索上砍落
从扭断看守的脖子到挥刀落地,整个过程颜铮一气呵成,不过是几息间的事
颜铮才落地就边解手上绳索,边将谷仓内的火把熄灭,他又快速推了几下石磨,将绳索放到地下后绕住尸体的双手,将那看守蜷起来仆伏在地上,叫人一眼望去看不清脸面身形
无论谁经过谷仓,黑灯瞎火的一望,只会以为里头的人质还好好地拴着,甚至另一个看守返回时,亦可能造成错觉
颜铮伪装完了现场,又从刑桌上抄起匕首,匆匆离开谷仓
所做的这些能为他的逃跑哪怕争取丁点时间,也可能是攸关生死的结局
颜铮被押上岛的时候,早已留心过码头的方向,此刻他凭借着夜色丛林的掩护,慢慢向海边靠近
下到半山腰时,已能看见码头上帆影片片像划过黑夜的立刃,竖插满岸边
颜铮绕到远处悄悄下水,冰凉的海水沁入伤口,他身子不由自主地收缩,待忍过那阵剧痛,开始慢慢潜伏向码头
游出不远,排排停靠的船只在月光下投出层层叠叠的船影,颜铮巧妙地隐匿着身形,临近码头的时候,忽听到一艘船上传来说话声
“可要去捞点鱼?这个点出海正好
” “好啊,这就起锚!” 接着就有人咚咚踩着踏板上船,又有各种拉扯绳索帆布的杂声传来
眼看藏身的这艘快船就要离港,颜铮挥起匕首扎上船体,悄悄探出头去,船上的人正忙着开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所在的方向
乍一望看去,甲板上不过三五个人,各个背对着他
颜铮十分小心,不去惊动这些人,他腰腹用劲,猛地探身向上摸到一卷绳索,迅速地查看了下,发现那绳索一头牢牢系在甲板上,正是他想要的
拽着绳索,颜铮重新潜回水里,几乎刚刚入水,船便开了,他忙拉紧绳索扯在船尾后头,跟着潜出了海
船速渐渐快了起来,颜铮坚持了片刻,预想时机差不多了,便再次用匕首勾住船身,探头准备翻上船去
船完全起速后,后甲板上空无一人,颜铮悄无声息翻上了船,捂着伤口,轻身闪入一间堆满杂物的舱房,直到这时他才开始大口喘息起来
这一日更早些的午后,闽州,水师衙门
颜淑听到颜铮还活着的消息,简直欣喜欲狂,只是对于借兵救人一事却显得十分为难
“赵敬那厮要是知道了,只怕会把咱们都软禁起来
这次不比上回出兵去救宗靖龙,那日一是知道了朝廷有招安宗靖龙的意思;二是你监察御史亲自来请,自会替他担着责任;三是有红毛侵犯海疆在前,他出兵全然有理
你当这厮真是因我一句话,就能开出十几条船?他心思门清着,心里早有打算
” 颜姚被颜淑这么一说,来之前对赵敬的那点信心顿时散得个干净,“姑母,那可怎么办?” “咱们自己去!”颜淑重重搁了茶碗,对立在一侧的锦绣道:“去把颜虎找来
” 转过身又对顾青等人继续道:“我自有亲兵
虽然不过几船人,可咱们是要悄悄摸上岛去救人,原也不能正面强攻,惊了海寇来个杀人灭口就完了
只这些人也够用了
” 颜虎被唤了来,顾青几人定睛一看,正是那日认出颜姚的千总大人
众人当即围在堂上紧急商议起出海计划
说来也巧,当日赵敬正收了同僚邀约,夜里有应酬,早早让人来传话不回府里用晚膳
待到黄昏涨潮时,一行人戎装待发,颜虎划出两艘鸟船来载了众人离去
顾青见这船比开浪船还更快更轻巧些,想来应是十分适合登岛作战
颜淑有了颜铮的消息,是再坐不住了,定要亲自坐镇跟去
主船上除了颜淑颜虎,还有顾青董涛,以及从府里就硬跟着出来的刘阔
颜姚则留在了水师衙门,她去也是无用,不如待赵敬回来,自由她来应付
闽州水师多年来大致知晓宗靖龙的老巢范围,直愣愣去找,海上搜索耗时极长,颜淑顾青一行时间有限,等不及天亮,必须今晚登岛
且如今不似闽州水师往日正面剿匪,不能明目张胆搜索引起敌人注意,所以拟定的计划是在一处海礁旁掩藏起来,守株待兔
入夜后,两艘鸟船来到宗靖龙老巢附近的礁石滩涂,秘密隐藏了起来
这日正值月圆,清空无云,碎银铺满整个海面,远近皆看得明晰
众人耐心等待过路落单的匪船,只待出现就将其拿下,再拷问船上的人带路去救人
一直等到下半夜,丑时刚过,有艘快船出现在众人视线里,颜虎到底海上经验丰富,几乎立刻发出指令,“是了!来了,前后截船!” 两艘鸟船好似飞鸟似的突然从礁石中掠起,飞速向着快船靠近
快船上的贼人原是出来补给,根本毫无准备,慌乱应对间,很快就被截下
颜铮在船舱中听到打斗声,心底闪过连串猜想,却又没有一个能落到实处
他只得做完全准备,将匕首握到手中,屏息靠在舱门背后,细细听着甲板上的动静
不一会儿,打斗声停止了,快船上的人好似被么喝着押到了另一艘船上
颜铮在黑暗中静静等待,等待着这些不速之客的离开
颜淑等人正为抓到海寇而欣喜,已有一人吃不住拳头,招认是宗靖龙的人,乖乖带路只是时间问题
颜虎示意拉在后面的顾青,赶快从快船上转移回鸟船,他们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准备离开
顾青刚要离船,有种强烈的直觉让他回头望去,这一望,明月刚好照到船尾处的舷沿上,上面清晰地擦了滩污迹
他快步走回,发现沿着那处船舷往下,甲板上也滴了几滴,他弯腰用手指沾起闻了闻,没错,是血
顾青蹲着身侧首看去,刚好可以看清血迹斑斑驳驳,借着月光的反射一路延伸到舱房,消失
有人受了伤躲在船上! 这人是敌是友? 顾青猛地想到一种可能,他屏着呼吸靠近那扇舱门,舱内的人听到来人脚步声,已悄悄举起匕首
顾青一把推开舱门,颜铮从门后杀出,颜铮正对光路,顾青背对在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