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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七》完本——by千载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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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了吧

”安容一面吩咐,一面心里喟息,人会老啊,不知自己以后下了黄泉,阿七还认不认得他?

第67章 重提旧事(虐攻) 四月十六,适逢穆老庄主六十大寿,穆家兄妹自然是要隆重操办一番,也借着喜事驱驱作祟的邪气,好让老庄主的沉疴旧疾,不至一日重似一日

安容与穆家来往相交多年,这等交情自然是非去不可的,这日下朝回来,换下官服,便急匆匆坐上马车赶往穆啸山庄

进庄后,安容先去拜访了久卧病榻的老庄主

穆老庄主该是病情又重了,脸色蜡黄,嘴里一直叨叨念念着什么,连人都不认了,穆家兄妹一直守在床榻边,寸步不离,照这情形,怕是油尽灯枯,捱不过几日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安容每念及此,总会想到阿七,这下心里实在不好受

从老庄主那处出来后,在山庄四处转了转,四月芳菲天,蓝天白云,从高处的亭子间放眼望去,庄子四周是青葱翠绿的山峦,飞檐琉璃瓦房一座连成一座,蔚为壮观气派,安容沉醉于美景,心里难得的平静

正欲走下亭子,却听见后面传来两人嬉笑的动静,疑似故人入亭,安容转身,果然——是赵明朗和沈佩林

那二人皆着同色长袍,就连束腰的宽边锦带都为一色,大概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不知沈佩林说了句什么,惹得赵明朗咧嘴大笑,心情很是畅快

他们成双入对,都是快乐之人,安容眉眼下垂,脸上掩不住的落寞神色,想就此悄然离去

“安容!”赵明朗眼尖,还是看见了他

安容转过身去,声音萎靡,“明朗兄,沈公子

” “何时来的?” “刚来

” “我跟佩林闲着无事,正想四处转转,你跟我们……” 没等说完,安容打断了他的话,“我刚转了一遭,景儿也赏过了,我就先回去

” 说完安容转身便走,白色的背影成了蜿蜒石路上一道寂寥的四月之景,赵明朗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上次见他的时候还是年初,他府上来了几个新人,甭管长得多么像阿七,自己想着,来了人,热闹起来,安容定然能稍微舒心点

可如今来看,那时的自己真是一派天真,他依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儿

赵明朗收回久驻的眼,侧头对沈佩林说,“你说,要不要告诉他……阿七的事儿?” 沈佩林突然盯着赵明朗,眸色暗沉,“那人走的时候病的那样重,且不说他现在还在不在这世上,再者说来,都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让你们这般作贱?” “唉!”赵明朗吃了瘪,小声嘀咕,“我不是那种意思

” 自觉理亏,赵明朗也没去再争辩什么,两人也去亭子间坐了坐

寿诞开始,老庄主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腿上搭了件薄褥子,眼神浑浊,褥子下的手颤抖不停,嘴里发不出半句声音,人已到“大渐”之期

满座宾客,顿时无声,车轱辘转动,老庄主被推进了室内

穆青楚出来说了些话,当谈及父亲的病时,强忍住悲伤情绪,宣布开席

这顿饭大家吃得索然无味,想想一代盟主缠绵病榻,成了消瘦模样,大家皆生出英雄迟暮的痛惜感

席散,天色已晚,安容本欲回去,穆燕燕却叫住了他,两人觅得一处适合谈话的地方

三年前,穆燕燕嫁作他人妇,当年垂散于后背的黑发如今被绾成妇人的发髻,岁月的刻痕,早已没了当初那份无所顾忌的少女天性,两人现下对立而坐,中间隔着的却是三年的时光

“安容哥哥,我……”余下的话,怎么也难以开口

“嗯?” “有件事,搁我心里好久了……对不起

” 安容没有说话,他也不明白她为何要突然道歉,眼睛注视着石桌上细密的纹路,看得出神

穆燕燕继续说道,“三年前,明朗哥哥过来告诉我,说你要成亲了,我很生气,第二天就跑到了你府上,当时你没在府,我却见着了阿七

” 提到阿七,安容倏然抬眼,眼神晦暗难明

“我跟他说了好多话,我……我当时也是昏了头,管不住嘴……对不起

” “你跟他说了什么?” 三年前,秋意正浓,正是赏菊的好时候,阿七强撑着身子,刚把东面屋子前的菊花修剪了几下,残叶烂瓣除去,朵朵都是婀娜多姿,放下剪刀的那当口,一道黑色阴影笼罩而下

阿七看清来人,并没多问,转而把她领到了正厅,吩咐下人端茶送水

“他要成亲了,是吗?” 阿七眉眼低垂,没说话,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那是他从安容手里拔下来的,说是“跟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送过自己什么东西,这个就当送的了”,玩笑之言,只有阿七才知道这话里的心酸

只是这扳指套在他手上,璞玉成了糟粕

穆燕燕冷笑几声,“到头来,我没成,你也什么都没有了……” 阿七还是没有回她,正好丫鬟刚沏好的茶上来了,阿七亲自斟茶,穆燕燕被三番两次无视,心里憋着气,怒言道,“知道为什么吗?别说娶一个男人是件见不得光的事儿,可你连孩子都生不了,他总不能巴巴守着你一辈子

” 阿七拿着青瓷茶壶的手抖了几下,茶水溅到了茶几上,还有手上……烫得很

那茶自然是没喝成,穆燕燕转身便离了府

没多久,她就从赵明朗那里听闻了阿七的死讯,震惊之余,全是对那日的愧疚

这三年来,这内疚只增不减

听闻穆燕燕诉说的一切,安容缓缓站起身,连看都没再看面前的女人一眼,转身便走了,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是吼出来的——“安容哥哥,对不起

” 走了一路,安容觉着胸口顿疼,慢慢颓坐在地面上,他想起了阿七可怜委屈地问他,会不会跟周小姐生孩子

自己当时根本连否认都没否认,甚至还把他丢去了城郊别院,那个人当时是不是恨死自己了

很久很久,直到半夜子时,赵明朗才在庄子里的一条羊肠小道上找到了安容

“起来

”赵明朗一把捞起安容

“他会不会恨我?”安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赵明朗心知肚明

“不会的,阿七不记仇

” 把安容带到了山庄里一间空余的客房,总算把安容弄到了床上,给他盖上被褥,正准备走时,却听见了呜呜咽咽的声响,他竟然在哭

这还是赵明朗第一次看他哭,许多年前把他救回来的时候,他眼神呆滞不言一语,那个时候他都没落一滴泪,今天居然哭了

要不是燕燕晚上过来找他,她觉着安容有些不太对劲,让他去寻寻安容,他这会儿早就梦会周公了

赵明朗走了过去,坐在床沿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哭久了,声音才止住,安容睁着猩红的眼,“我有时侯,真的很想阿七……” 瞧着安容痛苦不堪的模样,赵明朗几欲脱口而出,阿七可能没死,但话到嘴边,又想起了沈佩林白日的那番话,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后来,赵明朗说了好些宽慰的话,也不知安容听进去了几句,后半夜的时候才沉沉睡去

赵明朗打打哈欠,回到了自己的客房

屋子里烛火未灭,沈佩林一直在等他,赵明朗窸窸窣窣脱掉衣服上了床,可这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你说,安容会不会一直都这样啊?” “谁知道呢

” “唉,我发现啥事儿问你,你嘴里蹦不出一句好话来

” 沈佩林突然严肃了起来,正色道,“一,我跟安公子并不是很熟,他素来性子如何,我一概不知;二,他现在这副样子,那也是他该,我就觉着那个阿七很可怜;三,你老在我面前安容长安容短的,我心里很不舒服

” “你大爷的,赶紧睡,越说越肉麻

” 第二日,安容便离开了山庄,走之前未跟一人打招呼,独自来,再独自回,这世上,他只剩下踽踽独行

第68章 四平遇春蕊 西平县,距离广陵城大约有八百里的距离,不算隔得远,但也不近了

除非骑马赶驴,不然走路,也得耗你个十来日

三年前,阿七顶着一身病痛离开广陵,来到了这里

老听安容说,要带他去四平找赛华佗治病,那人最终也没带他来,他只好自己来了

这一晃,便是三年,病治好了,还跟秋官一起在县城摆摊卖起了葱油饼

阿七心善,周围一圈卖布料的、卖猪肉的……每次饼一出锅,阿七总会给周围人先尝尝,县城不大,这一来二去,大家都知道了临邑街上有个卖葱油饼的中年男子,饼好吃,人还善良

这下,慕名来光顾阿七摊子的老百姓越来越多,他跟秋官每日很早便要起来和面,摊饼,摆摊……日复一日,一年到头,挣的钱也还算可观

小日子过得挺舒心,一般早上出摊,过了辰时便可收摊回家,晚上花生米加腌制的小咸鱼,再沽几口酒,偶尔街东头还有江湖人杂耍,阿七都会去凑个热闹

要说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刚来四平的第二年,他做主,以秋官兄长的身份替她寻了户人家,那男的在四平县专门帮人跑腿送信来赚取点跑路费,从小死了爹娘,吃百家饭长大的,家里不富裕,人长得还算周正,也挺老实,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秋官对那男人也颇有些好感,于是阿七就提了一提,两人就成了

好景不长,两人成亲半年后,秋官的男人说是要去外头谋生,一去便再也没回来,几个月后,当初一同去的几个人回来了,一打听,才知道他男人染了痢疾死在半道上

秋官没哭没闹,又回来继续跟阿七卖着葱油饼,六月后,诞下一子

这是阿七心头的痛事,每每想到,都会自责不已,倘若不是他的主意,秋官也不至于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不过二人之后再也未提过秋官那个短命的相公,就跟从前一样,和面,摊饼,撒葱花……只不过阿七身后背了个娃儿

尚是咿咿呀呀学语的年纪,小嘴儿老是嘚啵嘚啵几下,不知在说什么,周围人得闲总喜欢逗几下这个小家伙

这是阿七心头自责的事儿,还有件令人惶恐的事儿,就是前段日子,碰到了一位故人,这是阿七始料未及的

那日孩子哇哇直哭,大概是饿了,秋官就把孩子抱回家吃奶去了,摊子就阿七一人照看着,正好赶上忙的时候,买饼的客人挺多,旁边卖布料的婶儿还帮忙在一旁打了下手,可今儿的人实在是多,阿七忙得连抬眼的功夫都没有

就在阿七把饼递到客人手上,等着他付钱的当口,那客人迟迟未有动作,阿七不禁抬头看了一看——居然是春蕊

自从阿七离了长春院,再也没有见过馆子里的人,掐指一算,四年多了

春蕊也是满脸震惊,这内心波动不亚于阿七,她甚至开始汗毛竖起直打哆嗦,死了四年多的人居然在异乡又被她碰上了

“你是……阿七?”春蕊尚且存疑

“嗯

”阿七没有否认

“这……我刚才在对面瞅了你好久,太像了,没敢认

” 后面的客人开始嚷嚷,春蕊赶紧移到旁边,还站在摊子周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阿七能猜得出,她大概有好多话要说,叙旧谈不上,可能就是异乡碰到熟人难免想与之攀谈几句

一个时辰后,阿七收摊准备回家,收拾完毕,瞥了眼春蕊,她就直杵杵地站在前面,阿七说了句,“我家就在前头,去坐坐吧

”春蕊很是高兴,一路跟着阿七回了家

“回来了,刚把他哄睡下

”秋官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两个女人碰面,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就是一出戏,春蕊是天生的戏子,所以她能客客气气地逢人就打招呼;秋官听着她不阴不阳的腔调,未发一言,直接就把这开场戏演砸了

春蕊从不是个薄脸皮的人,因此她也完全没把秋官的冷脸色当回事

阿七给春蕊倒了杯水,她就直接坐了下来,抿下一口水,润润嗓子,这才开始了她的“说书”戏码

“长春院被官府抄了后,我就逃出了馆子,回了老家,嫁了人,我男人是贩卖茶叶的,我总跟着他,四处跑,这不前几天刚到这四平县,谁曾想居然碰到了你倆,你们说巧不巧

唉,几年前,阿七你的事儿馆子里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说你死了,真没想到今儿……” 春蕊说了好多,阿七跟秋官都在听着,甭管以前多有嫌隙,总归是个认识的人,这在四面陌生、举目无亲的异乡,总能生出点难得的安心

说着说着,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内室倏的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声,秋官赶忙进了去

春蕊很是讶然,再看看秋官梳着的妇人发髻,自己心里已然有了想法

春蕊笑了笑,“挺好挺好

” 阿七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但也懒得费口舌去解释什么,本就是片刻的相逢,日后再见到,微乎其微

春蕊一咕噜喝完了那杯水,起身,作欲走之势,临走的时候,她终于还是提到了一人—— “还记得伶公子吗?”春蕊眼神若有似无地扫了眼阿七,见他无甚反应,继续说道,“他现在当官了,官做得还挺大,我中途也回过广陵城几趟,见着过他一次,伶公子变化太大了,我第一眼都没敢认,只当是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仔细瞅瞅,才发现就是他

” 说了这么多,阿七脸上都没太大波澜,春蕊也觉着自己的话大概有些不合时宜,甚至还多少带点冒犯的意思,毕竟阿七跟伶公子以前是那样的关系,现在人家娃儿都落地了,还搁人眼前提伶公子,就太说不过去了

“阿七,我先回去了……” 阿七也没挽留的意思,只说了句“嗯”,语气淡淡,春蕊转身走了

“她走了啊

”秋官从内室走了出来,“我在里头都听见了,她嗓门那么大

” 阿七垂下眼,抿抿嘴,“其实也没什么的,他肯定已经成亲了……我没多想,就是突然听她提到过去的事儿,有点感概

” “你没想就好,那人也不能想

” 秋官永远都不会忘了,三年前有位姓赵的公子来找她,说是阿七病得十分严重,她着急忙慌地赶了过去,看到的就是瘦得几乎没人形的阿七躺在床榻上,嘴里嘀咕着,“我不想呆在这儿等死了……” 秋官强忍住戳心的疼,走到床榻边,“阿七,你说他现在待你好得很,全是骗人的吧

” 春蕊走后,中午的时候,阿七便把本该晚上才喝的酒拿出来自斟自饮,秋官知道他心里别扭,也没去劝阻他,只说,“我去给你炒个下酒菜

” 过了会儿,下酒菜上桌,简单的一道炒鸡蛋

此时阿七已经醉得不轻,双颊都呈坨红,嘴里嗫嚅着,“你说他现在是不是也该有孩子了,都三年了,肯定有了,我在说什么呢,脑袋胀……”说完竟狠狠敲了几下头

秋官知道,这是阿七的一道心病,三年前,赛华佗能治好他的咳喘之症,却医不好他心里的病

这块心病,沉浮了三年,如今只是见了春蕊,只是听她说了几句安容,却又犯了

难得的,秋官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干了,“阿七,你老实说,你心里是不是还老想他?” 阿七愣住了,却也瞬间清醒了许多,“有的时候,我也管不住自己的脑子,偏偏就冒出个他的影子来,渐渐的,那团影子开始模糊,然后就变成了葱油饼

我就在心里想,我大概已经不是很想他了……” 秋官被他逗乐了,“大概你现在心里想的只有葱油饼

” 阿七没有附和她的话,久久沉默,最终说了句,“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他的长相了……” 一面说脑子里又想他,一面又说已经记不清他的长相,秋官到底也没能搞清楚,这是想还是不想?就在秋官苦苦琢磨不得解的时候,却听阿七又说,“想是一回事儿,愿不愿意再跟他过下去是另一回事儿,卖卖葱油饼,挣点小钱买酒吃,挺好

” 这拗口难懂的言辞,大概是目不识丁的阿七说得最有学识的一番话,秋官想,还好她听懂了最后一句—— “卖卖葱油饼,挣点小钱买酒吃,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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