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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友》完本——by林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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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请求过出征,被萧演以“时机未成熟”的理由否定了

东南边的水贼这年却突然在秋收之时猖獗起来,闵州外军都督镇压好几次未果,朝廷军反倒被那雁荡山中的一窝土匪打得屁滚尿流,哭着向朝廷要增援

水贼土匪猖獗,对于百姓甚至比突厥大军压境还要危险

骁骑卫的雁将军请缨,从北到南跨越梁国全境,不辞辛苦地赶往闵州平反

而金陵城内,萧启琛忧心的始终还有一件事——李绒自生产后身体便虚弱着,起先曹夫人以为是冬日寒冷,把孩子托付给了奶娘照顾,叫李绒仍旧按从前的习惯喝药、补身,可等到第二年春暖花开,李绒却仍旧不能下地走

萧启琛听说后,特地从宫里请了个御医,还有自李绒小时候便给她诊脉的大夫一起,两位胡子花白的老人最后得出结论:李绒体质原本不适应怀孕生产,那一胎虽看似平静,实则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加重了原本心肺间的疾病

大夫的话说得很是委婉,萧启琛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祥

曹夫人给苏晏写了两封信要他回金陵,不是没有回音就是一封口信,说回不来

李绒的娘家对此已不是“颇有微词”,李续逢人便说自己爹娘看走了眼,本以为替妹子找的是如意郎君,岂料根本是个冷血的骗子! 唯有萧启琛知道,苏晏并非有意推辞,北境三天一小打,七天一大仗,再加上得力副将被调走,苏晏一人领着三千士兵驻守雁门关,压力可想而知

可他终究是个外人,不好随意插手,替苏晏说话

如此一拖再拖,过了夏天,李绒几乎已经终日卧床了

这日散朝,萧启琛赶到侯府,手上提满了给李绒的药材

他是真的心疼,从中只觉得苏晏的确有些不通人情,看见李绒如今的样子,难免兔死狐悲

进门时,萧启琛正好碰见那自小给李绒瞧病的老大夫要离开

他最近常来侯府,大夫不认识苏晏,许是把他当做了李绒的夫君,一见他便唉声叹气

萧启琛把手头的药材给了天慧拿着,陪老大夫在厅堂坐了,问婢女道:“侯夫人呢?” “夫人在佛堂替少夫人祈福

”那婢女认得他,乖巧地答了

闻言,老大夫又是一声叹息,萧启琛一头雾水地问道:“章大夫,这是怎么了?您今日是惯例过来请脉,难道绒娘的病……?” “李绒这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

”老大夫愁眉苦脸道,“她这病您也知道,娘胎里落下的根,很难彻底治愈……夭折是不至于,但本就活不长久

我原来告知李大人,绒娘体质特殊,这辈子若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好生静养,或许还能有转机

哪知,李大人竟让她出嫁了,还不告诉夫家她最好不要怀孕!这次生产对李绒身子伤害极大,连小少爷都比平常的婴儿要虚弱

您看,这如今每况愈下……” “我知道

”萧启琛温言道,“但总有解决的办法,对吗?” 老大夫奇异地望了他一眼,片刻后摇了摇头,在萧启琛的惊讶中,他缓慢道:“才十九岁,实在太可惜了——少爷,不如你多问问绒娘还有什么心愿,替她了了吧

如此下去,她能不能熬过冬天尚且未可知……” 萧启琛蓦地站起,来不及反驳自己并非李绒夫君:“怎么会!” “绒娘自小心气不足,血脉瘀滞,附有喘证,厥脱,以往我开些助阳通脉的药可以舒缓症状

现在一帖药下去,却没有半点好转,倘若之后出现晕厥、咳血的症状,那纵使神医在世也救不回来了

少爷还是尽早安抚绒娘的情绪,让她走得没有遗憾吧?” 萧启琛皱眉:“那、那加大剂量呢?大夫,她还年轻啊……” 老大夫默然不语,只站起来缓缓朝门外走去,再不理会萧启琛的问话了

他们的这番话被天慧听了个遍,萧启琛失神般愣在原地,天慧上前拽了拽他,轻声道:“殿下,还去看少夫人吗?” “你没听大夫说吗?”萧启琛瞪了他一眼,“我要给苏晏写信,无论如何他这次一定要回来

” 天慧作为知情人,觉得他家殿下实在有点不合时宜的过于温柔,忍不住出言道:“小侯爷对夫人的感情……殿下您知道的,非要让他回来么?” 他的话触动了萧启琛的隐秘,看了天慧一眼,萧启琛终是点了点头:“他到底是绒娘的夫君,就算对绒娘不喜欢不在乎,那是他自己的事

” 李绒自病后便没有再住东厢房,而是搬到了向阳的一处厢房中

那地方本是客房,布置一番后倒也温馨暖和

她的病见不得风,萧启琛进去时,屋内暖烘烘的,在夏天更显得闷热

床榻上还盖着春天的棉被,李绒卧床不起,不时咳嗽,为了方便躺着她的长发披散,松松地挽了个发髻,脸色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旁边伺候的婢女是她从娘家带来的,正侍奉左右

见了萧启琛,她先行了个礼,然后对李绒道:“小姐,殿下又来看您了

” 李绒没什么力气,她勉强地朝萧启琛笑笑

赶在她说话前,萧启琛道:“绒娘,少说话多休息,我都明白

” 婢女给萧启琛倒了参茶,那味道萧启琛并不习惯,仍旧微笑着接了,他捂在手心,不嫌烫似的

他将那些朝堂上的压力统统留在了门外,两人有种很奇妙的默契,一如他们都爱吃甜的,萧启琛开始捡些好玩的事说给李绒听

李绒喜欢听五湖四海的趣事,萧启琛当年在国子监整理古籍时,看了不少流传下来志怪传说

人头蛇身的神明,八只眼的妖怪,梦见彩凤的帝王和设计砍杀大蛇的普通少女,他讲的故事简短却引人入胜,时常叫李绒听得羡慕不已

“绒娘,还想听什么?”萧启琛喝了口茶润嗓子

李绒笑起时杏眼弯弯十分好看,她面上难得地泛起绯色,倒有几分健康的红润,轻声道:“殿下上回说的那只鲲鹏,后来去到北冥了么?” 萧启琛想了想,道:“北冥之外,也许还有个大荒,鹏鸟虽大,在天地面前却仍旧过于渺小,可知道自己这般微茫的鸟,心中也有宏愿,不肯轻言放弃

书上没说它去了哪里,但我觉得它的志向应当不止是北冥

” 李绒若有所思,失笑道:“殿下是想让我不要放弃么?” 萧启琛一时失语,正斟酌措辞,又听李绒叹息道:“可我早就知道了,放弃与否,我自己怎么想,根本不重要——从小就是这样的

” 她话里有话,萧启琛突然忘记了安慰,顺着李绒的口气“嗯”了一声

他的尾音轻轻上挑,在闷热的房间里显出别样的透彻感

北冥与鲲鹏激起了其他话题,李绒望向他时那双眼竟很明亮,声音细细的,还带着少女的憧憬:“殿下,你有心上人么?” 萧启琛捂住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

当然有心上人

想见的时候见不到,不敢说,不敢听人提起

把他放在心里都是罪恶,任谁知道了都会觉得荒唐又可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甚至犹豫要不要就此断掉

但每次想起这事,心口就痛,一阵一阵地蔓延到四肢百骸,折腾得浑身乏力,只好就此作罢

于是怀揣着不可说的自私,仍旧和他做着旁人眼中的挚友,他什么都愿意提,全身心地信任着,对那些被掩藏的感情一无所知

萧启琛从未发现有个心上人这么苦,没有磐石无转移,没有愿为西南风,他不像女子害了相思病,终日流不尽梨花泪,却也辗转反侧,闲下来时满心苦楚

不如不要,但不肯不要

他静静地沉默许久,终究在李绒意味不明的目光中,选择了回避

看出萧启琛不愿意说,李绒极清淡地笑了笑:“殿下,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没有对旁人说过的

” 萧启琛愣住了,他隐约猜到李绒想说什么的时候,竟然有点安慰

“小时候我身体很差,不能跑不能跳,就整天整天地坐在我家后院发呆

那时隔壁住的是一个木匠,他家有个穷小子和我年纪相仿

那小子常常爬到围墙上——我们两家的围墙是挨在一起的,我就能看到他

日子久了,两个人虽然没说过话但也算认识了

后来有一天,他从郊外给我带了一束小黄花,应该是野花,大哥说栖霞山下有许多……” 萧启琛没来由地想起被苏晏别了一朵花在发髻边,情不自禁笑道:“我应该知道那种花,小小的,每年春天开得漫山遍野的

” “是吗?”李绒笑意顿生,“真想去看看

” 萧启琛问道:“那穷小子后来怎么了?” 李绒道:“后来,他就时常带一些小花送我,翻墙进了我家的院子,问我怎么不出去玩

偶尔也做点竹条和木头边角料雕的小动物,看着粗糙,不过活灵活现的……我那会儿不懂事,觉得很有意思,于是成天都期待着见他

我们两人不说家里的事,这么过了几年,从一天开始,他就不再来了

” “我听家里的佣人说,隔壁木匠家的儿子生了重病,他们没钱治,可怜得很只能等死

我……就去求爹,问他能不能帮木匠儿子请大夫,又偷偷让章大夫去给他瞧病

我爹知道了,发了一大通火,大概是害怕我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千金小姐爱上穷小子,然后跟着他私奔天涯吧?”李绒说到此处,觉得十分好笑似的看向萧启琛

他的表情仍旧是耐心且温和的,柔声道:“是绒娘心善,李大人有些想多了

” 李绒道:“我再也没见过那小子,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走了

一年多以后,父亲便同侯爷定了我和阿晏的亲事,大哥反对我出嫁,还和他吵过——他说阿晏对我没有感情,但我理解,不是他的错

” 她说到此处,突然猛地咳嗽起来,萧启琛连忙替她挪了挪身后的软垫,把晾凉了的参茶递到李绒手里:“喝点水,别着急

” 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李绒眼圈通红,好似要哭了

她突然有些怨恨地说道:“两边儿的爹娘定好了,叫我和阿晏见一面,没多久便成了亲……他们根本没问过我,想来也没听阿晏的意见,凭什么强迫我们互相喜欢?” 故事里的穷小子成了一个缩影,萧启琛问道:“绒娘是喜欢那人吗?” 几个字简简单单的,却让李绒浑身一抖

她眼睫低垂,随后摇了摇头:“……不知道什么叫‘喜欢’,所以才问殿下有没有心上人

我对你们上心,记得很久,只因为阿晏和他,还有殿下都去过很远的地方,知道很多别的事

” 萧启琛蓦然懂了

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将“愿得一人白首不离”当做人生第一要事,有人胸怀家国与天下,有人只愿踏遍名山大川,有人喜欢夜半无人私语时,有人向往朔云边月满西山

对于李绒而言,她压根不在乎嫁个好夫婿,做个贤妻良母,她骨子里有叛逆,因为去不成、得不到,才会遗憾终生

萧启琛忽地觉得问李绒喜不喜欢苏晏根本没有意义

那天他陪李绒聊到最后,承诺道:“待会儿回宫了,我就写信给阿晏,叫他中秋之前回家来

冬天外头不好玩,绒娘便抓紧时间养好身子,等明年开春,我和阿晏陪你先去会稽,再到太湖泛舟,一路逆流而上……最后往洛阳赏花,怎么样?” 李绒笑得很是开心,她拼命点头,连再休息时都比平日心情舒服多了

他从厢房出来,夏日灿烂的阳光正倾洒在庭院的草木之上

春花开尽,平远侯府新栽的蔷薇花瓣掉下一地落红

作者有话要说: 把给绒娘的便当热一热……(掩面

明天要是到时没更新就是有事出门来不及了……给大家鞠躬

第35章 玉陨 可能萧启琛说的那些安慰的确起了作用,又可能是心中有了执念便真的不会轻易想到放弃,那天以后,李绒精神好了许多

听侯府的人说,她近来午后还在院子里坐了坐,抱着苏珩逗弄

苏珩比普通人家的孩子瘦弱,但除此之外并没有落下病根,奶娘照顾了半年多,如今养出了点肉,看着白白净净的,又不怕人,任谁去逗都张着没长牙的嘴笑

小孩儿的五官还没长成型,看不出像谁,刚出生时皱巴巴的,现在却乖得多了

曹夫人只觉得萧启琛是真心喜欢孩子,同他闲聊:“珩儿的眉眼和晏儿小时候一模一样呢,长大了应当也像得很

” “这是阿晏的骨肉

”他想,任由苏珩搂着自己的手指往嘴里送

随着李绒的渐渐好转,萧启琛觉得旁的事也都在往最理想的方向发展着

萧启豫最近十分春风得意,暂且顾不上他

倒是皇后,似乎察觉萧启琛和萧启豫走得太近,生怕他们联手给幼子使绊子,私底下找过萧启琛两次,无奈萧启琛对这个团子实在没什么兴趣,冷漠客气地寒暄几句就算了

萧启平那边,自打有了小郡主萧菀,他对其他事都不上心了,在家专心和闺女聊天,一大一小的两个往那儿一坐,你说你的我玩我的,却并不尴尬

北境的战事暂且平息,苏晏回信道:“中秋归家

” 好似经过前些时候的兵荒马乱,所有人都进入了一个倦怠期,只想好好过日子,懒得去勾心斗角了

萧启琛重又去了国子监,曾旭年岁渐老,许多事力不从心,他唯有多帮太傅些,好分担固执的老先生肩上重担

萧启琛在平和的气氛中收敛了野心,任由它静静地蛰伏在内心的角落,却不曾忘记

时机未到,他利用萧启豫的关系打通朝中人脉,默不作声地拓宽自己的路子

有些多嘴多舌的臣子背地里说六殿下像是赵王豢养的一条狗,连叫唤都不会,只知道摇尾乞怜

天慧听了气得肩膀发抖,立刻对萧启琛告密

萧启琛却无所谓道:“没事儿,你没听说过会咬人的狗才不叫么?过去我母妃还在,他们说什么的都有,后来更是得寸进尺……那有什么关系?等日后……我让他们学狗叫来听听

” 天慧被他逗得发笑,连旁边不苟言笑的天佑都抿着嘴弯了眼睛

于隐忍一道上,倒真是没有人比萧启琛更能体味了

暑热消退,秋风乍起

萧启琛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八月初三

朝廷收到北境大捷的战报

雁门关主帅苏晏毫无预兆地领着两百骑兵出现在云门关,与沈成君一道率军将突厥驻扎在幽州城外二百里的大营捣毁,呼延图紧急撤回了阴山王庭,捏着鼻子向苏晏认了怂

这是继广武城之后南梁最大的一次胜利,迫使呼延图不敢再犯

而苏晏用行动证明他的确与他爹不同,说要赢,那便迟早都会赢

朝会的氛围难得和谐,萧启琛在结束后一身轻松地哼着歌回到承岚殿,甫一坐下没多久,连茶水都没喝上,天佑突然推门而入,气喘吁吁:“殿下!” 萧启琛把天佑留在侯府帮忙有些时候了,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回到宫中

萧启琛心情不错,端着茶杯奇怪地看向他,道:“大呼小叫什么?” 天佑撑着膝盖不住喘气,鲜有的狼狈,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 茶杯轰然坠地,摔得四分五裂,热水在萧启琛手背上烫出一排整齐的小水泡

他蓦地站起来,不顾手背疼痛:“谁?!” 而天佑来不及回答,萧启琛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好在他回到承岚殿就换下了朝服,此时节省了更衣的时间,穿着一身浅杏色常服就要出宫,天佑跟在他身后,刚走出几步,萧启琛突然停下不动了

天佑差点一头撞上萧启琛,疑惑道:“殿下怎么了?” “你上次说的那个东西,”萧启琛道,“传信一日千里的那个,还在么?” 天佑“哦”了声,道:“在的

” 萧启琛道:“立刻马上,传信给苏晏,叫他不要去管呼延图了,赶紧回金陵!不回来的话叫他后悔一辈子!” 平远侯府前所未有的热闹,上一次这么多人仿佛还是苏晏成婚那天

李家的人得到了消息,挤在侯府不大的庭院里,李续仍旧每日惯例似的开始骂苏晏薄情,御史夫人哭成了泪人,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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