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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友》完本——by林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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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耳鸣不断,心潮澎湃,千回百转后只剩下一个念头:“我要去找他

” 他离开金陵是秘密行动,害怕旁人多想,故而留了个信给萧启琛,其余谁也没告诉

收到这消息的萧启琛心情不错

朝会上他提了句南诏的进贡,得到萧演的夸赞,钟弥不失时机地“提醒”萧演六殿下快要二十了,萧演这才恍然大悟

大司空钟弥是除了过世的谢轲外,朝中最举足轻重的权臣

王狄此人早就表明态度要和赵王共进退,不过他自身没有才能,仰仗王家的实力才到如今地步,不足为患

其余几位重臣态度暧昧,太傅倒是向着萧启琛,无奈他没有实权

思绪转过几趟,萧启琛嘴角的笑又冷了下去

萧演自打去年入冬后患了病,咳嗽就一直没好过,御医战战兢兢地开药、针灸,都是好一阵坏一阵的

换句话说,如今东宫未定,按礼制自是传嫡不传长,不过萧启明一团孩气,倘若萧演突然病倒…… 恐怕朝中拥戴赵王的才是大多数

“看来不能让他继续嚣张下去

”萧启琛想着,加快了脚步

他没回宫,而是拐了几条街,去到司空府上

萧启琛从角门进的,钟弥正在家中休息,听说他来访,外衫刚穿好就出来了

钟弥对萧启琛很是看好,他觉得比起刚愎自用的萧启豫和优柔寡断的萧启平,萧启琛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看问题又过分犀利的皇子更像先帝,是明君的胚子

原本此前钟弥和所有人一样,觉得他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但东华堰一事令他豁然改观

尤其在察觉萧启琛并非甘于做个贤王之后,钟弥难得地涌上一丝热血沸腾的感觉

他是老臣,可也有血性,当年是他和谢轲商议,在先帝英年早逝后力排众议,拥立了在封地的越王,事实证明他们没看错人

有生之年,上天好似又送了他另一个拥立明主的机会

萧启琛也许不信任他,但那又有什么关系,此事如同博弈,从来都是各取所需

钟弥亲自给萧启琛倒水,又让旁人退下,这才道:“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萧启琛喝了口司空府上的茶,认真道:“路过

” 钟弥笑了:“殿下怎么会刻意路过?怕是有事找老臣吧?” “钟大人今日是替父皇担心忘记了封王之事么……”萧启琛整理自己的衣袖,轻描淡写道,“其实大可不必,我不在乎这些

” 钟弥不知看出他的心思没有,配合道:“但殿下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萧启琛一双眼无辜又纯良,望向他时全然与吐出的冰冷话语大相径庭:“我想要的不是个什么王爵封地,也不是东宫之位……反正如果萧启豫死了,父皇也不在了,到时候谁做天下之主,群臣那边不也没得选了吗?” 钟弥正要顺着说几句,突然惊讶道:“赵王?殿下……你……” 萧启琛喝了口茶,只是深沉地朝他笑:“我不会做傻事,静观其变吧,等个机会

” 作者有话要说: 妇女之友六殿下

第39章 旧念 苏晏无功而返,气得七窍生烟——他拼死拼活地跑到襄州,刚和齐宣鬼鬼祟祟碰了个头,转脸就接到战报说突厥大军压境逼近雁门关,好在雁南度已经折返,他连忙从襄州北上直接去了雁门

结果刚打了两天,突厥又吃错了药似的撤军,洛阳反而出了岔子:一群江湖人不知是怎么着吃错了药,在洛阳城郊斗殴,差点惹了大乱子

萧演意思是这事不好处理,便让雁南度去瞧瞧,苏晏现在对这个话题敏感得很,若非军令如山,他恨不能插翅飞到洛阳去

雁南度走得痛快,他却得要交接许多事务才好去找齐宣

来来回回耽搁几趟,洛阳的事摆平是摆平,苏锦却跟条滑不留手的鱼一样,又不知所踪了

苏晏几天加起来只睡过十个时辰,眼底青黑,萎靡不振,雁南度强行把他架回了广武城,免得此人当场发作要拆房子

这事太过荒唐——预料中的兄弟重逢变成苏晏疲于奔命、苏锦一无所知,他都差点要说有缘无分了

雁南度叹了口气,觉得他家小侯爷简直命苦:夫人早逝,爹娘不疼就算了,好容易来个亲生弟弟,对与他相认的事也一点都不上心

命苦的苏晏一脸苦大仇深地拆了金陵来的信封,对着里面的白纸黑字看了半晌,随手扔到一边

他安静地坐了会儿,觉得不解气,又把那诏令直接撕了

雁南度在旁边目睹这一切,出言道:“小侯爷,里面写了什么?气成这样

” “例行询问

”苏晏不以为意地扔到一边,“陛下最近病了,罢朝,令赵王监国

你之前抄了鸣泉山庄,那些金银珠玉、奇珍异宝清单不是送到台城了么?现在赵王殿下怀疑咱们私吞,要我给个说法

” 雁南度听不懂:“怎么个意思?我拿那些钱作甚?” 苏晏道:“他才不管你作甚,我们没孝敬他,这人仗着如今陛下信任,朝臣纷纷阿谀奉承,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登基了,放言削减军饷——反正最近没打仗

” 雁南度立刻愤愤不平:“突厥都快把大营扎到城门口了!” 苏晏:“没有死伤,在那些大人们看来火药味再重也算不得打仗

” 雁南度在昆仑山长大,又算是江湖平民出身,不懂官场险恶,闻言不禁戚戚然道:“小侯爷,你懂得挺多啊?” “都是六殿下‘耳提面命’,”苏晏提起他时情不自禁沾了点笑意,连带心情都轻松不少,“他觉得我傻得很,又常年不和朝臣打交道,别人说什么我就信,故而我回金陵这半年,他时常在我耳边唠叨这些——潜移默化吧

” 雁南度摸着自己的爱刀,随口道:“对你可真上心……我听人说陛下继承人未定,这位六殿下,你以为如何?” 放在平时,这类大事在军帐中议论总显得不太正经,这天苏晏难得心情好些,于是顺着雁南度的话,说道:“他会是好皇帝,但没有机会的话,就只能抱憾终身

” 雁南度:“怎么说?” 苏晏托腮靠在案头,想了良久,道:“阿琛心性坚韧,非常能忍,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但他不太会为自己争取,陛下的目光未必落得到他身上

何况他是庶出,母妃娘家没权也没钱,放在平常的富贵人家他都算最不起眼的那种

” 雁南度“哦”了一声,显然对皇帝的继承人没有太大兴趣

这番话却让苏晏陷入思考,他反复地记起萧启琛的模样,小时候跳脱娇气,少年时阴郁沉默,后来与他相逢,好似遇到了一点光,骄傲与执着随之飞速泛滥

直到他长成现在的样子:心机重,脸上却一派无辜,八面玲珑地跟在萧启豫旁边,全不会考虑自己的事一般,但又莫名其妙地笼络了好多人心

他知道自己的优劣,并不吝啬利用它,甚至…… “感情对我而言也一样

”萧启琛说道,表情十分无所谓,“我不识爱恨,不懂为什么一个人会愿意为了另个人去死,但可以利用它

” 这是苏晏每每思及便无比痛心的话,他得承认萧启琛说话做事都有道理,可他不敢苟同

说到底,倘若萧启琛只是他的至交好友,和谢晖一样,他做什么事、说什么话,苏晏为何要在乎?要往心里去?要给他打个对与错的烙印? 撑在桌案边缘的胳膊肘突然不明原因地往后一撤,紧接着陷入须臾失衡,苏晏整个人都吓出了身冷汗

中军帐就地搭建,地面不平是常有的事

此间桌案安放在一个将就平坦的地方,但左手边总是翘起来一点,桌面倾斜

苏晏这一动作,整个桌案蓦然随着他那滑下去的手肘,倾斜角度更大,几乎要翻

放在手边的砚台不合时宜地“咔嗒”一声,愉快地凌空跃起,弄了苏晏一身的墨汁

雁南度擦拭爱刀的动作停下,望向他这边:“怎么了?” 手忙脚乱地收拾乱成一团的桌案,苏晏忙着抢救那几封机要文书,摇了摇头没理他的问话

雁南度虽觉得好笑,没敢表现出来,放了刀去和苏晏一起整理

好容易折腾完毕,雁南度又问:“刚才想到了什么?” 他年纪比苏晏大好几岁,在军中算是除了沈成君以外的着名知心大哥,热爱操心一切家长里短

沈成君对外多少还有些生人勿近,雁南度全然是包容温暖的姿态,巴不得全军将士有了烦恼都来找他聊天

苏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用你操心

” 话都这么说了,雁南度只得一瘪嘴,把他寸步不离的刀拿起来,扛在肩上出去了

他边走边道:“心情不好就找我打几场活动一下,哎,你是没见过苏锦……” “他怎么了?”苏晏问道,“你们交过手吗?” 雁南度夸张道:“临安城外,惊天动地

” 苏晏一眯眼,旋即客客气气地笑:“肯定是阿锦赢了,否则你憋不住炫耀

” 雁南度嗤之以鼻,立刻转身,给自己挽回面子:“我没赢,也没输——不过阿锦身手真是好,一把剑而已,在他手里就跟活了一样

” 言下之意很明显,“怎么有你这么个废物兄弟

” 苏晏不和他计较,拾起地上一根秃了的毛笔朝雁南度扔过去

对方哈哈大笑着跑了,留苏晏自己在中军帐内,反复咀嚼他提供的关于苏锦的只言片语

他实在不了解苏锦,所有的事都要靠听说

苏晏依着自己的习惯重新把那些笔墨纸砚收好,军帐中间的沙盘有日子没动过,还停在此前他和雁南度、靳逸几个玩闹着的排兵布阵

再靠内一点的地方,屏风挡住了视线,后头就是他的床,又硬又窄,刻着他几百个夜晚的梦

他坐在床边,抓起水壶喝了口,再次回到了方才扰乱自己思绪的问题上——萧启琛

萧启琛真是猜不透,苏晏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的靴子很旧了,衣服却崭新

他还在长个子,自从十五岁开始每年都会长一点,慢慢地就比父亲要高出了一个头

长此以往,只有在比划前一年的衣裳又短了的时候,苏晏才会久违地觉得:“原来我还年轻

” 战场能让人迅速成长,也能让人迅速老去

苏晏觉得他有点未老先衰了,渴望安稳,又追求刺激,年轻的意气风发与莫名的贪生怕死一直胶着

他摸到那个荷包,摊在掌心——这是他身上除了靴子以外,另一件旧物

里头装的安神香早用完了,如今这阵仗每天疲惫得很,根本不用药物助眠

苏晏拉开磨损过度的荷包口,从里头倒出了两颗小石子

他看着看着,忽然就笑了,心底被奇妙的甜味充盈,连舌尖都蘸着蜜糖一样

一黑一白,那么相配

好像是第一次,他在千里之外的黄沙中思念起了那个锦绣丛中的金陵城

他的思绪顺着每一条记忆里的街道蔓延,最终越过承岚殿的琉璃瓦,裹住其中的主人

于是他的想法又不可避免地拉扯

为什么他那么在意萧启琛的想法,当他与自己意见不合就会非常生气?换做旁人他还会这样么?比如谢晖,他们俩争执不下的时候多了去了,但也从未有过因此互相甩脸色,遑论互不搭理好几天还烦恼如何修补

而他因为对方的忐忑坐立不安,又因为他的一个笑而满怀欢喜,虽然苏晏一直没有发觉,他的确十分在意萧启琛的心情——脸色差,是没休息好还是受了欺负;这么高兴,遇到了有趣的事吗;冷着一张脸又是怎么了,不要生气…… 他再没像这样关心过第二个人了

他没喜欢李绒,但哪怕是父母,苏晏也从不会为别人的情绪动摇自己分毫

有答案在他心底呼之欲出,苏晏伸手把水壶放在桌案上,忽地就难以启齿

他才刚刚送走了李绒,怎么能这么快地察觉到……心动? 这两个字甫一冒头,便如同开天辟地的巨斧一般撕裂了罩在苏晏头顶的混沌

他觉得世界猛地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三月关外,满城花开

萧启琛说过:“那是你从未遇到喜欢的人,你知道那种滋味吗?那人就是……真像古诗里说的,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怕自己高攀,又怕他走远了,关切每一丝一毫的情绪,一遇到他看自己一眼,简直能兴奋一整天!” 他都快忘记自己身在何方了,心里挤进来一个张牙舞爪的萧启琛,笑嘻嘻地塞过来一颗糖一幅画,就此在他近十年的岁月里一刻不停地喧嚣

唇角的笑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苏晏又收敛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突然低落地想:“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他好像明白得太晚了,萧启琛心有所属

苏晏霎时又如同霜打的茄子,一声叹息后,他倒在床上翻了个身,想让自己睡一觉

情绪大起大落不是好事,十分影响他的判断

而这个盹打到一半,传令兵刮风似的冲了进来,急急如律令道:“大帅!斥候来报!突厥预备攻城,领军的是阿史那!” 苏晏立刻训练有素地穿甲,出军帐翻身上马,有人递来他常用的长弓

他抓起来,反手背好后朝身边一瞥

他第一次这么心不在焉地上战场,愧疚和欢快的矛盾,齐齐地开始煎熬他

清明未到,北境依旧严寒

这天刚下过雪,领军抵达雁门关下时,天空开始放晴

他登上城关,远处隐约可见大军压境

苏晏皱眉,问斥候道:“对方多少人,是佯攻吗?是否有埋伏?” 那斥候低头道:“是!禀大帅,大约八千人,阿史那领军,都是骑兵,似乎并未有攻城云梯与投石车随行

敌军情况不明,为何突然来此,目的也尚未查明

” 苏晏压着一团火:“八千人?是要来给我军表演杂耍吗?” 四下低低地开始哄笑,苏晏转头呵斥道:“别笑!敌军意图不明,我军更当严正以待

靳叔,烦请您另一队人在青冢之后待命,随时见机突袭

方知,你在城门后领军,倘若开关应敌,你做先锋策应我

雁南,守城

” 他的安排合理,如今沈成君还自己守着云门关迟迟未归,好在方知归队,多了个经验丰富身手干练的参将,也算如虎添翼

三人领了命,靳逸与方知前去调兵

苏晏望着远处缓慢向前行军的突厥人,突然“嘶”了一声,像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雁南度问道:“怎么?” “雁南你看,”苏晏指着那堆阵型不齐整的军队,“阿史那我们以前也不是没打过交道,他善用两翼向前的阵型,这……歪瓜裂枣的是什么玩意儿?” 仔细端详后,雁南度道:“总不会是来不及整军被赶出来了,我去瞧瞧

” 他说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独身前往隆山之外,但雁南度轻功极好,时常把自己当半个侦查使

苏晏领教过一次,就默许了他这种明显违反军纪的行为,闻言颔首道:“你一个人千万小心

” “比他们回来得快

”雁南度笑了笑,手一撑城墙,及其轻巧地翻了出去

这手功夫他炫耀过多次,熟悉的守军将士们见惯不惊,依旧站得笔直

苏晏没有方才那么恼火,刚要提醒众人保持清醒,突然耳力极好地听见身侧一声低低的“咦”

他扭头盯住那斥候,没有任何预兆地发难:“你是斥候哪位校尉麾下?” 斥候小兵手足无措地僵在了原地,苏晏这声不高不低,最多引起离他最近一位守军的注意

他直直地凝视斥候,又重复了一遍:“哪位校尉?” 不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可那斥候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

苏晏脑中一蒙,手指刚刚握住剑柄,忽然斥候仰起脸,相貌陌生,有点高鼻深目的味道

“危险!”苏晏只来得及这么想

他和那斥候里得极近,对方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准他的心口捅了过来

剑身格挡开匕首,但苏晏紧接着还是听见锋利刀刃划破衣衫的声音

它轻巧地割开了两片甲胄中间的缝隙,直直地插进苏晏肋下

一阵剧痛,他强行忍住,不顾刀还未曾拔出,抬手强行让长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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