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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友》完本——by林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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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启琛哼了一声,眼看和萧启豫约的时间快到,只得先走为上

赵王府又在金陵城内,萧启琛带着一个天佑——天慧回宫述职了——火急火燎地往那儿赶

抵达时他兀自放松,可见到萧启豫时,萧启琛分明感觉这人今天的状态不太对,他平时虽也是一副高傲样子,现在却尤其烦躁

萧启琛水都来不及喝一口,便被萧启豫按住肩膀质问:“现在怎么办!父皇找萧启平入宫了,你说他是不是要罔顾祖法,还想着萧启平?!” 被他晃得一阵头晕目眩,萧启琛花了好大力气才挣开萧启豫,心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他不知道我昨日在平哥哥那儿喝酒

” “慌什么?”萧启琛好整以暇地捋平了方才被他揉皱的衣裳,“就算父皇想立,我朝有先例么?哪怕是前朝也没有,左右替你说话的人多,我宁愿相信父皇想立萧启明

” 萧启豫心如死灰道:“可萧启平和萧启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父皇如果想让他监国呢?摄政王?待到萧启明年满二十便可亲政,萧启平恨我入骨……” 萧启琛暗道你还真有自知之明,面上却依旧平和:“那又怎样?” 语无伦次的人猛然停下,萧启豫奇异地望向萧启琛,听他淡然说道:“父皇都不追究的事,此时没有人证没有物证,难道他还要强加给你吗?” 他满脸的无所谓似是安慰了萧启豫,对方随之冷静下来,皱着眉道:“不是你的事,你当然没关系……” 萧启琛大度地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毕竟难得见识到萧启豫上蹿下跳的一面,他看了半天的热闹,总要继续搅浑水:“皇兄,我听朝臣说,父皇近日在思考东宫了

” 萧启豫浑身一震,“东宫”二字是他最不可触碰的死穴

自记事以来,萧启豫便觉得自己宛如天之骄子,后来有了萧启平,两个人明面上不曾对立,暗地里他却给对方使了不少绊子,甚至于在母妃的怂恿下对萧启平使出了阴毒手段

然而就算如此,他在后来的十几年中也从未接近过储君这个位置

萧演太过于在乎嫡出,让萧启豫一次又一次地烦躁

他若不是长子,早就死了心,但命运就是这么喜欢作弄人,给了八分的期待,又死死地掐着余下两分,吊着萧启豫一口气,让他十年如一日地不得安生

萧启琛象征性地劝了他几句,好多次险些憋不住笑

离开赵王府时,萧启豫阴恻恻对他道:“依你之见,我还要等多久?” 萧启琛无辜地眨了眨眼:“不要让父皇留下遗诏,皇位自然是你的

” 彼时阳光倾洒,西斜的金乌将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橘树的叶子还是绿色,而梧桐已经转向金黄,风一吹便蔌蔌地飘落

萧启琛没坐车,自行往城外的方向走

天佑挨在他旁边牵着马车,忍不住问道:“殿下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 “说给我自己听

”萧启琛不以为意道,“萧启豫那么笨,听不出的

对了,天慧不是说述职的时候很短要跟我们在朱雀大道会合么,他人呢?” 天佑茫然地摇了摇头,他能主动跟萧启琛说一句话已是难得

萧启琛无可奈何道:“你也是什么都好,就是太闷了,我又不吃人

” 天佑闻言,笑得眼睛弯起,像两条细长的月牙,但仍然沉默着

他们一路无言地往城外走,忽地起了风,萧启琛“嗯”了声,转过头,一句“这什么歪风”还未出口,却见天慧和另一个人站在不远处

傍晚人来人往的主街道仿佛转瞬间被清空了似的,萧启琛光是这样与那个人对视,便感觉到了他身上的威压——这种威压源于他自己的傲气,更带着杀意凛然,叫人一看就汗毛倒竖,本能地想要后退

但萧启琛到底没退,他转向天慧,强行镇定道:“天慧,这是哪位大人,不介绍么?” 那人放松地将手掌从腰间两把短剑上移开,行了个礼:“暗卫柳文鸢,六殿下那次只是在窗外偷听过,恐怕还没见过我,幸会

” “哦?柳大人?”萧启琛回以一个客气的皮笑肉不笑,“久仰大名了

” 柳文鸢生得眉清目秀,微笑像是长在脸上了一般,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十分年轻

但萧启琛曾推算过,此人应当已过三十了

他第一次直面柳文鸢这位传说中的“影子”,情不自禁地仍旧有点紧张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天慧回宫遇到的吗?难道他知道了我的什么事? 不可能,前几次分明没有异状

他兀自思考,柳文鸢却开口道:“殿下方便的话,我们不如去上林苑坐坐?在下有些私人问题,想要请教殿下

” 作者有话要说: 老皇帝还没那么快便当,他还要搞事情(并不简单.jpg 苏家兄弟共同技能:给媳妇儿整理衣服

黄昏时分,夕阳无限好

上林苑的跑马场边立了箭靶,苏晏拉开长弓,引得腹部伤处阵痛,他强行将囊中剩余羽箭射完,成绩惨不忍睹

苏晏皱着眉,解开护腰后又浑不在意地拉开外衫

伤处的疤还有缝合的痕迹,内里看不见,想必还是没痊愈的

什么“快好了”只是说来安慰萧启琛,这伤换做旁人免不了要休息一年半载,饶是苏晏年轻力壮,也无法在半年内好全

他幽幽地吐出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想:“这样下去会不会积成旧伤?” 在前线呆了两年,苏晏落下一身的伤,若要这样戎马生涯继续下去,可能会跟苏致一样未老先衰——等过了四十,那些陈年旧伤便开始变本加厉地发作,阴雨天自不在话下,平日劳累过度,也会觉得乏力

辅国大将军的头衔听上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他也要付出代价

苏晏把弓箭收了,缓步往回走

他一路盯着自己的脚尖,走到麓云馆附近时忽然听见人声,苏晏暗想莫非萧启琛回来了,脸上不自禁地露出点笑

但他走过去后看见萧启琛,对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面上阴云密布,眉间紧锁,而与他谈话、此时正背对苏晏的人一身黑袍,看身形十分陌生

苏晏眉梢一挑,不着痕迹地过去,安静地躲在旁侧屏息,竟做起了听墙角的事

那人言语中带笑意,很是放松道:“……这些话句句属实,殿下,良禽择木而栖,还望殿下莫要因司空之事对我有太大成见

” 萧启琛冷道:“照你的说法,父皇已经看出司空的意图,他不久后就会告老还乡

而依照如今朝中情势,届时接手之人必然是赵王的党羽

待到他网罗了整个太极殿,还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那人道:“赵王的党羽会被陛下一一剪掉,殿下若要栽培自己的势力,不失为一个良机,还望殿下不要放过

” 萧启琛客气地笑了笑:“瞧您这话说的,也太不把我皇兄当回事了

我在朝中着实没您想的那么神通广大,处处仰人鼻息,如果要合作,柳大人找错人了

” 柳?苏晏蹙眉,飞速地把自己知道的朝臣们筛选一通,最终从记忆深处捞出一个名字,他不可思议地想:“……柳文鸢?!” 下一刻,便听到柳文鸢道:“我喜欢挑战不可能的事

” 萧启琛的尾音忽地上扬:“柳大人怕是另有隐情不好与我言明吧?哪有人放着安稳不要,就喜欢剑走偏锋,每次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柳文鸢也不矫揉做作,立刻道:“既是隐情,殿下就不要再问了

” “也是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个问题

”萧启琛得了柳文鸢的默许,单手托腮,全然是个倾身向他的姿势,“父皇这些年对你爱护信任有加,连一些机要文书都不会避着你……柳大人,慈乌反哺,衔环结草,畜牲尚且知恩图报,你却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针对我父皇……除非有利可图,我实在想不通还能为何

”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不远处偷听的苏晏心里越发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觉得这个咄咄逼人的萧启琛,和前一夜在他旁边撒娇的萧启琛,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柳文鸢的沉默延续了很长时间,他道: “我向来为陛下做事,此次去对大司空说的那些话亦是陛下授意

若真的为名为利,安分守己才是最佳选择

殿下,你我之间若要合作,还是给彼此留点余地——关于大将军屡次留宿上林苑,我不也没问殿下么?” 苏晏脑中霎时空白,旋即五光十色地炸开了

难不成柳文鸢当真神通广大,他会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吗?那到时候,萧启琛…… 他尚在混乱,突然听见萧启琛不假思索道:“同阿晏的事没什么好瞒的,我不会否认,更不会撒谎

柳大人还是请回吧

”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柳文鸢似是点了点头,他们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

不多时,柳文鸢起身告辞,苏晏发现他似乎朝自己这边意味深长地投来一瞥

柳文鸢的身形很快消失了,苏晏从藏身之处转出来,单手拎着长弓走到萧启琛面前

他还没打定主意要不要告诉萧启琛自己都看见,对方抢先道:“方才是柳文鸢,他想与我合作,但我不愿意……他说话藏一半,实在讨厌

” 苏晏就坡下驴:“我过来的时候听到了一些

” “司空大人恐怕要被我牵连

”萧启琛漠然道,“父皇不知何时看出我对那个位置颇有野心

柳文鸢对我道,今日司空被父皇召去问了不少关于我的事,而他处处偏袒,父皇终是怀疑他,想逼司空告老离开金陵

” 苏晏:“就因为钟弥看好你?” 萧启琛摊手道:“我不知父皇为何一夜之间开始针对我……早些年,不说母妃在时他还算宠我,起先我被皇后虐待,他亦是分外心疼,准我回了承岚殿,时常问起近况……我好不容易才让钟弥站在了这边,竟这么快就被他看出来

” 萧演对萧启琛的态度一向变化多端,而萧启琛自诩藏得很好,居然逃不出自家父皇的双眼,不惜折了自己的心腹重臣也要让萧启琛私心么? 萧启琛见苏晏若有所思,补充道:“现在我才勉强摸到了头绪,柳文鸢说是因为我现在让他害怕

具体缘故尚不明白……他怕我,你不觉得很好笑么?” 世上哪有父亲怕儿子的道理? 而苏晏自己虽然是个怕儿子的主,他对苏珩的恐惧归根结底来自对方一见自己就哭,吵得头疼,若要让他不疼苏珩却也不可能

他思来想去,最后道:“难道是容华娘娘的关系么?陛下对她向来很有感情……” 萧启琛摇摇头:“他现在的态度……有点像……突然发现我非他亲生?” 这想法一经说出口,苏晏还在震惊,旁边听了整盘对话的天慧抢白道:“殿下,您多虑了,这不可能的

” 萧启琛勉强地笑了笑:“倒真希望是我多虑

如果我并非他的骨肉,那父皇态度前后的转变,对平哥哥说出‘无论如何皇位不会交给启琛’的话,就都可以解释了

” 似是顺理成章,没有什么错误,苏晏却觉得这猜测太不靠谱

周容华当年是皇后宫中的宫婢,出身平民,通宁二年时作为皇后的陪嫁丫头进宫的

萧启琛出生在通宁十五年,这怀疑实在站不住脚

况且周容华一介宫婢,珠胎暗结已算作大罪,难不成还敢明目张胆地谎称是龙种? 苏晏把自己的忧虑说出,萧启琛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要是真怀疑我,可以找出无数个理由

我只是觉得这太奇怪了

” “顺其自然吧

”苏晏道

此事困扰了萧启琛好一阵子,而在五天后的大朝会,大司空钟弥赫然请求告老还乡

他走得悄无声息,余下一封奏折呈到了太极殿上

萧演对此毫不意外似的,淡淡地准了,又随口赐了好些东西,似是平静地帮钟弥安度晚年

陛下方才继位时的三位重臣,一转眼只剩了最不成器的王狄

萧启豫喜形于色,却也聪明地没有往剑尖上撞,不曾先提接替司空一职的人选

兹事体大,并非一两个人能做决定

因为柳文鸢那一出,萧启琛没来由地对萧演产生了迟到的膈应情绪,一句话也没聒噪,把自己站成了个精致的摆件

大司空的位置空悬,朝臣一时半会儿讨论不出结果,最后由王狄战战兢兢地建议先暂且由光禄大夫代理,待到人选定了再交接职务

好似只能如此了,萧演长叹,突然点了另个人的名:“苏晏

” 埋在武将堆里的苏晏闻言不卑不亢地出列,示意洗耳恭听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例行问话,但苏晏康复后没上几天朝,对北境战况还不如兵部的人了解,蓦然提问兴许压根答不上来

萧启琛暗中替他捏了一把汗,越发觉得父皇近年来脾气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岂料萧演一开口,竟是比例行问话更令人震惊的决议

他要收回辅国大将军手上的虎符,理由为既已是战后的和平,调兵暂且不必频繁,有事再回奏便是,不如先归还虎符

自文皇帝伊始,调兵虎符向来一分为二,皇帝手头一半,另一半为辅国大将军持有,除了高宗削权的那些年,从未有过例外

哪怕是和平年代,大将军持有的虎符只做调兵防卫之用,只是唯有两个半块虎符合二为一时,才能调动全境兵力

萧演一开口,便是要苏晏交回剩下半块虎符,变相地夺了他的权

倘若苏晏依言交上了,他此后能调动的不过三千骁骑卫

“奇怪,”萧启琛脑中一片空白地想,“为何来得这么快!” 群臣的目光也跟着复杂起来,唯有站在当中的苏晏面色如常

他只犹豫了须臾,似是在消化这话的深意,随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物事,单膝跪地举过头顶

宦官徐正德取了虎符呈上去,萧演握在手中看了半晌,道:“你不问朕原因?” “臣有不情之请

”苏晏道,“边关尚未平定,臣身为辅国将军却擅离职守太久

此前养伤时承蒙陛下关爱,如今臣自以为伤势痊愈,望陛下恩准臣回到雁门关,为国戍卫边防

” 萧启琛猛地抬起头,顾不上旁人是否察觉,望向苏晏的方向

他跪在殿中,后背笔直,丝毫没有为人臣子的卑微,虽未穿甲,整个人依旧是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般,长衫广袖的朝服也藏不住锐气

萧演预料到了苏晏会这么说一般,沉吟道:“既是职责以内,何来不情之请一说?伤好了随时可以启程——苏晏,你父亲若有你一半的体谅人……” 他止步于此,不再多言

朝臣们这才回过神似的,陈有攸道:“陛下三思,收回兵权亦是大事,如今北境未平,倘若突发意外……” 而他们七嘴八舌了许久,仍抵不过一句“朕意已决”

萧启琛幅度极轻微地摇了摇头,他抬首对上萧启豫晦涩的目光,心下一震,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被自己都咽了下去

不可能是萧启豫捣的鬼,他还要仰仗骁骑卫

此时苏晏军权被收回,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因而定是萧演自己的决定,联想到那天柳文鸢所言…… 萧启琛电光石火间想:“看来继承人已定,父皇的确在给萧启明铺路,这只是第一步,他不让我和萧启豫接近军权

” 此后,他或许会逐渐地削弱赵王党的势力,打压萧启豫,然后用尽余生全部的精力为幼子开辟出一片干干净净的山河

他果真偏执,为了一个萧启明,甚至不惜寒了朝臣们和千万战士的心

朝堂上诸位欲言又止,谁都不敢多说半个字

那个话都说不清的小孩子,仗着出身好,立刻轻而易举地把他和萧启豫甩在了身后

他凭什么?萧启琛的手在宽大袍袖里握紧,连自己都觉不出痛

朝臣散时,苏晏走在最后,他不知磨蹭些什么

人前萧启琛不便多与他说话,只得保持在他身侧一丈开外的地方,关系显得疏离而客气

苏晏朝他侧过头,萧启琛余光瞥见,以为他要跟自己说话,他正准备朝那边挪几步,忽地听苏晏道:“柳大人在那儿有一会儿了

” 萧启琛顺着他意有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真广场西侧的一座桥边,柳文鸢正站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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