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羲翎一惊,正欲推测他会怎样出击,却感到后心一痛,贾遇的左脚已然重重踏在了他的后背上
任羲翎大惊失色,他万万没想到居然会以这种方式中击,他在胸口安放的是金元素,而之前他判断的对方脚上分明是木元素,在五行规律中,无论如何木都无法克金
就在此时他胸口一阵剧烈的积郁,竟然一口腥甜的鲜红就喷了出来,让他头晕目眩,险些跪倒在地,吓得旁边两人赶紧冲过去扶住他
“鸿亦……喂!任羲翎!你怎么回事?” “羲翎哥,你没事吧?”容湘惊惶之余,用略有鄙视的眼光看了一眼贾遇,“喂,我说切磋也不是这么个切磋法吧,都不知道控制点下手力度吗?” 贾遇平白受了容湘劈头盖脸的一通指责,心下有些委屈却又无从辩解
他见任羲翎的脸色在唇角血迹的映衬之下显得越发苍白,甚至也开始怀疑是不是方才他下手真的太重了
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他原本以为任羲翎就算躲不过去至少也能用内力化解大半,况且那一击他根本连五成的力道都没用到,可令他没想到的是,任羲翎不但没能避开,甚至也没有主动去化解,而是生生受了这一击
任羲翎喘息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静下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地用衣袖抹去了嘴边残留的血迹,对两人温和地笑了笑,又过了许久才终于能够说出话来,声音则还是有气无力的
“我没关系,只是情况比我想象中要严重了些,休息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 他避开了两人担忧的目光,心中如同万重海浪汹涌着
其实他清楚得很,这一击已经对他造成了轻微的内伤,否则以他的修为总不至于造成吐血的程度
刚刚那一场比试亦不知是福是祸,至少他已经明确了,他的玄功已大大不如以前
究竟为何,会衰退至此?!
任羲翎将自己锁在房间中,那种深刻透骨的无力感缠绕住了他的全身
他后背靠着墙面半瘫在地上,也没有换下前襟还染着暗红血迹的衣衫
两个时辰前在演练场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那是不能逃避的事实,他自己也很明白除了面对之外别无他法
现在的境况变得比先前还要更加糟糕,这种事他不能告诉任何人,父亲任桓已经对他产生不满,贾遇与他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能无话不谈的地步,至于容湘,他只知道告诉她只会多毁掉一个人的心情
他自己也曾经说过在这天行门中能够唯一信任的只有师父吕执纶,不过吕执纶毕竟也是局外之人,对导致任羲翎变成这样的原因也不会比任羲翎自己要更加清楚,依照吕执纶的说法不过就是暂时先观察观察
如今观察结果出来了,他却无法去同吕执纶说
他已经将与贾遇的对战重新回想了多遍,似乎已经差不多懂得了状况
没有考虑到贾遇的灵活程度另说,不过他在那场练习中确确实实地在判断阵法中出现了失误,他原本以为以贾遇布在脚上的木元素是无法克制自己后心的金元素的,这点没有错,但是他在匆忙中没有注意到贾遇竟在中途悄然将脚上的木元素调换成了火元素,依照五行相克,火自然是能够克金的
这种中途偷换阵法的做法在对战中很常用,也是任羲翎很喜欢用的一种手段,而且按照他的水平很少会出现无法及时感知变化的情况
在他硬接了贾遇那一击之后,竟然会受内伤到如此严重的程度,可见他无论是玄力还是内力都已经出现了大幅度的退步,他分明在坚持日日修炼,居然还是每况愈下
最可怕的变化,便是这无形的变化
他双目无神,何曾会想到有一天竟然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当贾遇和容湘两人一边一个地扶着衣衫上还带着血迹的他走出演练场时,人们眼中那抹怜悯、讥讽与冷漠让他阵阵心寒
天行门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未来的少掌门在练习中受伤了,这个已经沦为一介凡夫的可怜人大概是没什么戏唱了
作为江湖五门中首门的弟子,被废去功力基本上也就等同于一个废人
江湖表面上平和,其实谁人都知五门之间多少都存在着些许芥蒂
若某天会因为功力全然萎靡而被赶出门派,绝不会有其他任何一门会收留他
再加上还有擅长暗杀并且对天行门恨之入骨的圣蛊门存在,也许他出去没多久就会命丧黄泉,这一点,不久之前他才刚刚经历过一次
任羲翎毕竟是掌门任桓的儿子,以他这个身份不会被轻易赶出去,不过显然任桓已经对他有些疏远了,就算掌门的第一继承人不是他,任桓也绝不会容忍他的儿子变成这副颓废的德行
不仅是毁了他儿子在旁人面前的形象,对他自己的声名也多少会有些影响,若因为人多嘴杂将此事传出门外,那天行门也就别想在这江湖中独霸一方了
自江湖统一来已过了十年之久,想必其余门派定都暗生反心,只是忌惮于天行门的严威才没有过于放肆,天行门自然不能再着紧要关头给他们一个策反的机会,若是江湖再度陷入混战,天知又会有多少无辜生灵葬送于此
想至此处,任羲翎不免露出了苦笑
他万万没想到恰好就在他最适宜修炼,修为最有可能暴增的年纪会遭遇这等不幸
之前在演练场时还存在着以为稍事调息便可恢复的心理,却不想状况只是越发恶化,在地上打坐一阵之后居然都无法自行站起来
贾遇不得已才给他稍微渡了些内力过去为他疗伤,这才在两人的搀扶中勉强回到处所
他想了想,用发凉的手指慢慢从腰带上解下那把玄铁匕首,握住刀柄呆呆地注视着
这匕首可说是短刀中的极品,数年之前吕执纶送给他的时候只说那是他亲手锻造而成,可未曾说过为何会锻造,又是何时锻造,若他没有见过这匕首,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师父还留有这一手,真堪深藏不露
玄螭,玄色螭吻,可吞万物的神兽
任羲翎默念着,心中陡然腾升起一股敬畏,亦不知自己是否配得上这玄螭,从这匕首到了他手上,他都没有使用过,于是有点可笑地觉得这东西赠与他果真是浪费了
这二十余年的生命,终究是落为笑柄
以他目前的状况,修为尽失是迟早的事,可以说现在的他已经和废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就算勉强再继续修炼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常言事不过三,常人如果接连受到三次严重打击,基本上必定都会绝望了,如今任羲翎就是这样的状况,晋升考试失败、父亲对他失望、练习中受伤,并且不知何时就有可能修为完全衰败,就算内心再强大也是撑不过去的,何况他又并不属于那类人
玄螭的刀刃缓缓靠上了左腕的皮肤,他闭上了双眼
如果就这么割下去,应该一切的麻烦都能化解了,他不用再担忧着自己的功力完全消散的那一天,任桓也不会因为他儿子修为尽废而名声受损,五门也就…… 猛地耳边听到“铛”的一声脆响,随着房间的们被破开的声音,只见一物飞来直接砸在了匕首上,任羲翎正体虚还没什么力气,那玄螭匕首竟被击飞数尺,左腕毫发未伤
任羲翎当场愣住,带着余悸望向匕首落地的位置,旁边不远处就滚着方才打掉匕首的物体,定睛看时竟是一颗用作配饰的夜明珠
“愚蠢,我送你玄螭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的
” 吕执纶从容地迈步进来,手上还握着断了的佩剑带,任羲翎恍然意识到那夜明珠原来是从那佩剑的绳带上拆下来的,怪不得如此眼熟
“师父?!”任羲翎惊魂未定,“你怎么……” “你想问我怎的会知道你在这里还要做出这等蠢事是吗?若容湘晚去一步,我现在看到的可能就是一具尸首
” 吕执纶无奈地摇头叹气,也没把那夜明珠再捡回来,把佩剑带随便系了几下重新背回背上
容湘……她果然还是察觉到什么了吗?任羲翎用手抵住额头,看来事情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如果吕执纶没有阻止他自戕或许反而更好了,如今他反而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她了
“之前我和你说过的那些,你全都忘了么,怎的就这样容易想不开?”吕执纶的表情很严肃,“何况你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求死就能解决问题么
还是说你觉得,你这条命就这么不值钱?” 任羲翎低下头,他从未意识到自己竟然如此懦弱,面对师父的谴责,他知道自己无法反驳这个事实,虽说他也不想这样,但是每每一到关键时刻事情就无法按照他的意愿发展
“你不就是担忧功力退步会造成的后果么,有什么大不了的,谁都有遇到瓶颈的时候,若遇到瓶颈就要一心寻死,那这世上就剩不下什么人了
” “师父你不懂,我现在已经无药可救了
” “在试过所有办法之前不要轻易言败,”吕执纶声音不算响亮,但充满了凛冽,“羲翎,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究竟还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令你觉得很不对劲的事情
或许这些细节正是让你丢失修为的源头
” 任羲翎再度沉默了,师父说得简单,做起来可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近几日他一直都在绞尽脑汁回想他与秦泠相处那几日究竟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却并没有什么收获
隐藏在那些日常中的细节,他有很多都不记得了,如今就连秦泠那张年轻的面容都开始在记忆中缓缓淡去
“师父,你不必再说了,多说也无用
” 任羲翎抬起头来看着他的师父,那眼神里有一种透彻的寞落,吕执纶以坚毅的眼神回望他,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败下阵来,走到任羲翎身边也靠墙坐下
“也罢,我承认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你死了倒是了结得干净,你可曾想过你身边那些人要如何?” 吕执纶见任羲翎没有答话,也不睬他,便径自说下去了
“容湘那孩子,可是真的很在乎你啊
” 任羲翎只觉心口阵阵地发疼,他自然是知道的,否则容湘也不会在发觉他不对劲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去找吕执纶,她本不必做到这个程度的,因为他根本不配她这样的关心
任羲翎不敢想象如果刚才他真的就那样一时冲动,容湘要怎样独自面对
他不忍看到她孑然一身的样子
“阿湘……” 有时任羲翎是真的不明白,为何容湘会对他在意到那种程度,而他自己又为何会对容湘产生一种早已超出友情,反而是类似亲人之间的情感
容湘一直都是管他叫羲翎哥的
吕执纶看了看身边的年轻人,神色很平静,眉眼间隐隐漂浮着阴晴不定的意味
“羲翎,其实这样的事,我真的不想经历两次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回忆杀,少年受君出没
“说得正是啊,尤其是那俩孩子,简直就是破例了
” “还这么小就能入门,让我们这些前辈情何以堪
” 天行门的演练场附近,才刚刚进行完今年的晋选,几个负责事务的弟子还在那里忙碌地收拾着凌乱的桌台
每三年一次的晋选都是天行门最重要的活动之一,通常都会吸引很多弟子来看今年都有些怎么样的新人加入
不过他们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新人晋选完毕之后,很快就该轮到他们自己的晋等考试了,他们自己的考试显然要比在这里凑热闹要重要得多
此时人群已经散去大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才刚刚准备离开,看他们那种不紧不慢的样子,丝毫也不像正要上赶着去考试的状态
闲聊的只言片语在空气中懒散地飘着,听他们的说法,今年的新人似乎不容小觑,不由得让人颇感好奇天行门中究竟进来了何方神圣
“师兄们辛苦了,你们不用参加晋升考试么?” 一个有些稚嫩的嗓音传入了正在收拾东西的几名弟子的耳中,纷纷抬头看去,却见桌台前不远处立着一名少年,他身着一袭齐整的苍蓝色劲装,上面精致地绣着些浅红色的暗纹,乃是火等子弟的服饰
他身姿极为挺拔,脸上带着一个极其惹人怜爱的明朗笑容
“哎,这不是羲翎么,你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家伙来此作甚?” 答话的那人正是同其他弟子一起在这里帮忙的孙迁,他年纪很轻,大约只有二十岁左右,声音清亮而温和,面容也给人一种很强的亲和力,面颊线条构成的棱角稍显圆柔,俊朗之中透着温雅,温雅之中又含着干练,让人怎么看都讨厌不起来
他在同门之中人缘极好,掌门任桓亦对这个弟子十分满意
另外几个弟子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垂头丧气
“孙迁他是主动跟门主请命过来的,不过我们这些年纪稍微大点的,还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能力不够才来打杂的嘛
羲翎你可不知,这土等升木等可是一个大坎,我们几个都觉得今年自己反正过不去,还不如多修炼几年再说,反正这土等的身份在门派里也不算差了
” 任羲翎这才注意到除了年纪尚轻的孙迁仅仅是水等,其余弟子基本都已经是土等的身份,令孙迁衣衫暗纹的水白色调在几人之中显得尤为明快
“土等算什么,师兄们的目标难道不应当是金等才对么?”那时的任羲翎还很天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其他人听到任羲翎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同时忍俊不禁起来,孙迁弯下腰来,面带笑意地在任羲翎头上揉了揉
“羲翎,你可别这么说,要知道在天行门之中想要达到金等弟子的级别可是极难的,门派内从来就没能同时存在十个以上
” 任羲翎有些不服气:“那又怎样,我将来肯定会成为那十个之一
” “哈哈哈,羲翎啊,这话谁说都用不着你说
就算你将来自己成不了咱们门主也肯定会扶你上去的
” 另一个弟子调侃道,其余的人不一例外皆是附和,笑成一片,气氛好不欢乐
任羲翎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言论,一时间不知当如何应答了,只能面露窘色不安地站在那里
孙迁见状,连忙蹲身下去安慰性地握了握少年的小手,他的手很温暖,让任羲翎狂跳的心脏稍微平静了下来
“师兄,你们也别逗他玩了,他还小,这种玩笑开不得的,”孙迁和颜悦色地劝道,目光则是温柔地望着任羲翎,“你哥哥羲羽呢,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任羲翎摇了摇头:“是我觉得无聊自己来的,今早哥哥就出去了,不知道他在哪里
” “明白了
那你如果什么时候见到羲羽了,就同他讲一声他的弹弓我已经帮他修好了,有时间的话来我这里取就好
” “嗯,我知道了,孙师兄
”任羲翎很乖巧地点头道,惹得孙迁又禁不住在他的发顶上揉弄了一把,这才起身重新回去同其他师兄们一起收拾
任羲翎见这里似乎没有他什么事了,只得百无聊赖地离开
念起昨日父亲才刚刚带他见了为他安排的师父,两人还不是很熟,便信步往他师父的住处走去,想着在修炼之前先让两人的关系再熟络几分也不坏
不想还未到师父房间,已经远远望到那年龄三十上下的男人正朝自己迎面走来,身边还跟着两个未曾见过的小小身影
任羲翎心下疑惑,却也没太过在意,只是很自然地过去向男人行了礼
“任羲翎见过师父
” 吕执纶见那少年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倒是有些猝不及防,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连忙笑骂着让他起身
“这才刚见过一面,还没拜师呢,这么急作甚,”吕执纶上下端详了那名少年一番,只见他衣着打扮很是得体,小小年纪眉宇间便描绘着些清俊的韵味,同时继承了父亲的英朗和母亲的精致,是块美男子的好坯,“你方才可曾见过新来的弟子了?” “回师父,羲翎过去的时候晋选已经结束了,并未见到
” 吕执纶闻言,思量了一阵,眼神掠过跟在身边的两名少年,信手将他们轻轻推到了任羲翎面前
“也好,今年入门的也就这两个还有点意思,正好门主也把他们两个分到我这里了,先互相认识认识,以后也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