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和小五子在苏小鱼的院子里守了一夜,尽管他们都知道,房间里面再也不会有小少奶奶了,也知道此时此刻,苏小鱼正在跟另一个女人你侬我侬
第二日衙门审判,苏家人和上官家的人都早早就去等候了
等上官明珞被驾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青檀当场痛哭不止,一遍一遍的喊着少爷
因为他已经无法走路了,与其是被驾出来的,倒不如说是被拖出来的,而他手脚的血迹已经干涸,为了避免他死去,还特意包扎上了
他长如瀑布的青丝,此时此刻,已是白发千丈,而他的面容,更是苍白如雪,不见一点神情,像是没了灵魂,更像是一具提线木偶,任人摆弄
一夜之间,悲生华发,该是如何的绝望,该是何等的悲伤
还记得初次见到换回男装的上官明珞,面如冠玉,温文儒雅,意气风发,冷傲不凡,可是现在眼前这个站也不能站,坐也不能坐的,满头白发,憔悴不堪的人,叫人怎么相信他就是上官明珞呢!二嫂的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
上官老爷和上官夫人一直在默默的掉眼泪,不敢吭声
镇长开始审判:“上官明珞,你因觊觎苏家小少爷,便替上官明珠嫁给苏小少爷,又暗中威胁,不仅骗得钱财为你开家铺子,更假装有孕欺骗苏家上下,你可知罪?” 上官明珞始终没有说话,被两个官兵驾着,白发遮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情
最后镇长说道:“按照镇里的规定,上官明珞和苏小鱼有龙阳之好的荒唐亲事,要浸猪笼沉塘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捞出来,如果不死,则是上天饶恕,如果死了,则是天意难违
而苏小鱼是被威胁和诱骗者,可以免去惩罚,而骗婚者上官明珞被罚一人沉塘,永不提起!” 上官夫人再也控制不住,扑通一下子跪了下来,大哭道:“镇长,求你了,留个全尸给我们吧!” 苏家夫人也有些看不下去了,也只好求情道:“镇长,受害的是我们苏家,如今我们苏家答应留给上官家一个全尸,还请镇长开恩!” 苏家夫人发了话,镇长才答应:“好吧,天黑以后,上官家的人可以打捞回去!” 上官明珞又被驾着,一行人去往塘西镇上最大的江河之中,不知道这河底下,有多少尸骨作伴,就是死了,倒也不那么寂寞了
知道今日上官明珞要被沉塘,塘西镇上所有的人都来看了热闹,黑压压的围在四周,镇长下令,把上官明珞手脚束缚住,缓缓装入猪笼
而上官明珞面无表情的脸,却忽然露出了笑容,似乎是那种很释怀的笑意,再也看不见一丝爱恨
他看向自己的爹娘,无力的动了动嘴唇:“爹,娘,来世,儿子在尽孝吧!” 他已经失声了,这让青檀撕心裂肺的痛哭,她扑通的跪在上官明珞面前:“少爷,少爷……明珠小姐可怎么办啊!” “替我照顾好小姐,照顾好上官家!”上官明珞温柔的笑道,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的说着,为了让青檀看清楚,“青檀,我所能托付的人,只有你了!” 但是他却在暗暗祈祷,只希望上官明珠再也不要回这塘西镇,回到这个规矩可以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在场的上官家的人没有一个不哭泣的,就连苏家的一些下人也都默默的流了眼泪,毕竟,这个人,对他们很好,虽然他的身份是假的,可是那份情谊总会是真的
二嫂红了眼眶,却在心里狠狠地说道:只有你死了,我才不会疯魔
上官明珞又笑着对青檀说了一句话,青檀待他开口缓缓说道:“少爷说,多谢苏老爷和苏夫人的照顾,这份恩怨,这份罪孽,就在这河中一笔勾销吧!” 苏家老爷再也看不下去,同苏家夫人转身缓缓离开了
官兵将上官明珞缓缓放入河中,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却闪过太多往昔
从说好一起远走他乡,到让□□云儿怀孕,从接云儿回来做小,到让稳婆杀死自己,从二嫂说他请来官兵置自己于死地,再到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他骗自己不会再去烟花之地
他骗自己会跟他远走天涯
他骗自己不会再娶其他女子
他骗自己找好稳婆帮他假死
他骗自己说遇他至幸,念他至幸
他骗自己会一起白头,却独留自己一夜白发,独赴黄泉,最后一程都不曾前来相送
人心若是变了,最是绝情
洞房之夜,他们初次相见,他假扮成上官明珠代嫁,而他亦是酒醉以为眼花
威胁过后,他却异于常人的非但不怕,还要以教他武功做为交换,才肯帮他隐瞒身份
初扮女子,他称赞他好看,他知,他是一半有意调侃,一半真心话
敬奉早茶,他有意的诋毁上官明珞,因为他喜欢看他生气却不能发作的模样
手脚不净,他说如果再犯,就断子绝孙!可是他没有,因为一个叫做云儿的女人为他留了后
心有不甘,他酒后吐真言,可若不是这酒后的埋怨,他学不会如何与他和平共处
家法过后,他说无论身在何地,都会帮他,可是他食言了
游戏耍赖,他变着法儿的叫他的名字,他气他玩儿时游戏耍赖获胜,更气他无赖的戏称自己娘子,小明珞…… 吃云儿醋,他说他不是糟糠之妻,而是金屋藏娇的娘子师父!他知道,其实那个时候,他说的是真心话,爱情,也是在那个时候,悄然无声的滋长
恶作剧后,他说不管他以后被毒蛇咬了哪,都会帮他把毒吸出来,就算是□□也会
这句话,一半认真一半玩笑,可是如今,他却买通了人,割了他的手筋
写字作画,他总是耍混,但却还是忍耐着不甘和枯燥,只为了让他心满意足
奔前走后,他为他花的银子是心甘情愿,能换来他的温柔和笑容亦是值了!的确,如果没有他的忙前忙后,上官家不会有今日这般金碧辉煌
送衣服后,他说要一辈子穿着它出去,绝不脱下来
可他却在他的面前,将它撕成两半,还说此后一刀两断
灯会迟到,他说只要他来,等多久都没关系!那夜他们走到天亮,去老地方看日出,相互依偎,以为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
二嫂下药,他说要帮他出气,因为房间外面,他是他的娘子,房间里面,他是他的娘子师父
曾经,哪怕他只是受了一点委屈,他也会大发雷霆的想要帮他讨回来,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遇见红豆,他说他的心上有人了,那个人复姓上官,名明珞!这是多美多朴实的情话,可如今已经成了一句笑话
误会重重,他说他的一夜春宵可值千金,一百个云儿和雪绪也不及他一个!即便是怒火中烧,做了很多混账事,他还是说着他有多么的重要
初夜纠缠,他用了卑鄙的手段一夜春宵,此生却也成了唯一的一次,可惜啊,那一次却并非甜蜜,日后回想,是不是也带着些遗憾和悲伤呢! 恨铁不钢,他说他死了他也活不成,是他让他有了这断袖之癖,可是,如今害死他的人,却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你死了我也活不成的他啊! 和好如初,他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去那种地方,如果违背誓言,就不得好死!可他还是去了,还带回了一个怀有他孩子的女人,不知道违背了誓言,会不会真的不得好死
脸上抄书,他却无赖的让他在自己的屁股上抄一遍金刚经,习惯了在无赖中宠溺他的他,却再也没说过一句温柔的话,一个宠溺的眼神, 虎头面具,他特意花了两倍的价钱买回来的!即便是费尽心思,从一对母子手中买回了他想要的小面具,却还是随着回忆沉没在无边无际的江河之中
二嫂使坏,他说看着他身处危险,他做不到只在一旁静静观看!就算是玩弄,就算是虚情假意,可是舍命相救,险些瘫痪的情意,总不是骗人的吧! 瘫痪在床,他说现在才知道,爱一个人,是可以忍住很多事的!可是这句话,以后只怕要说给别人听了
一日闲谈,他说这辈子都不会再娶第二个人了,他永远都是他的娘子!可是他曾要他和云儿平起平坐、逼她索取休书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夜里倾诉,他说从今以后,能看到他伤口的人,是他,能抱着他一整夜的人,是他,能给他全部的人,也只有他!而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却也只有他
最后温存,他说离开塘西镇后,就买一座带院子的房子!再收养几个孩子,让他们在院子里玩闹,他们就听着孩子们的笑声,一直到雪鬓霜鬟!可他们会有孩子吗?不会,他们连牵着手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了
云儿有孕,他说他变得像一个怨妇,当一个男人变得无情无义后,你的风情万种,你的楚楚可怜,你的眼泪悲哀,看在他的眼中,都是厌恶
绝情之后,他说他已经对男人的身体没兴趣了,除非他真的成了女人,否则就算跪在他的脚下,尽心尽力的服侍他,也不会再对他有一点感觉!他想用羞辱,击溃他最后的尊严,可他却低估了他的尊严,是比命还要沉重的
假死前夕,他问他,你相信我吗?原来只是让自己死之前的试探
最后一搏,他对他说曾可以不要命的去爱他!可就像他所说的,不过是曾经
而现在,他可以不要命的,让他的命永远消失
这些回忆历历在目,字字清晰,所有的过往在他的脑海之中像是跑马灯一般的闪现,又匆匆而过
有憎恨吗?有!有不甘吗?有!有爱情吗?有…… 而就在他被放入河中,随着里面巨大的石块缓缓沉下去的时候,凄厉的喊了一声:“苏小鱼,你骗了我!” 这一声,如何不叫人动容,早就失声的上官明珞,纵使还有千言万语,如今还能喊出声音的,或许也只有这句最不甘的心里话了
沉浸在水中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了苏小鱼莞尔一笑的面容,他温柔的说:“那我就命令你……以后好好的爱惜你自己!” 接着,便是一阵空白,再无知觉了,这世上的悲伤与痛苦,幸福与笑声,都将与这个可怜人再无一点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期待小受死的,这回小受是彻底的死了/(ㄒoㄒ)/~~
苏小鱼醒了过来,他坐起身子,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
静默了一阵子,好像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去做些什么
随即,他起身下了床,推开紧闭的轩窗,一道不算耀眼的阳光照射进来,给这清冷的房间增添了一抹温暖
苏小鱼发现外面不仅是白日,还雨后初晴,房檐滴着雨滴,滴到地面上啪嗒啪嗒!燕子一个回旋飞上枝梢,叽叽喳喳
苏小鱼回身,打量着自己所在的房间,这的确是自己的房间,可为什么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小五子!”他大声叫着
小五子急忙推门走了进来:“小少爷,有什么吩咐?” 苏小鱼仍旧感觉到头在隐隐作痛,他指了指前面,沉声说道:“我为什么会睡在自己的房里?” 小五子噗嗤一下的笑了:“小少爷,您不睡在自己的房里,还能睡在谁的房里啊!” “我……”苏小鱼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事情被他遗忘了,他努力的思索着,“我记得,我应该睡在一间客房里,床上躺着一个我认识的女人,而我每日睡在地上,看着床上的女人,脑海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小五子听了又是忍着笑意,顺着苏小鱼的话问道:“哈哈,那小少爷想的是哪个人啊?” “我这脑袋总觉得好像有人用棍子打了一样,好痛!是不是打失忆了?怎么有些事我记不太清楚了?”苏小鱼用力的揉着自己的脑袋,又晃啊晃,像是张牙舞爪的大黄狗,又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又是上蹿下跳,最后突然定格在小五子的面前,惊呼道:“上官明珞呢?他平安的回到上官家了吗?” “上官明珞是谁啊?”小五子不解的问道,“好像小少爷的朋友中,没有姓上官的吧!” 苏小鱼愣了一下,说道:“小五子,你别跟我装傻充愣,你真以为我失忆了?我刚才只是恍惚了一下,现在通通都记起来了!昨天夜里,该是你小少奶奶装作难产假死离开的时候,我记得稳婆在里面,我在房间外面等着,你和青檀一个去烧热水,一个去拿被子,只有我和二嫂留了下来,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怎么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 小五子惊讶的说道:“少爷你说什么胡话呢?什么小少奶奶啊?什么假死离开啊?青檀又是谁啊?前阵子老夫人叫你成亲你还说没玩够呢!是不是做梦娶小少奶奶了?” 苏小鱼彻底的愣住了,他忽觉头疼欲裂,尔后推开小五子,一路跑去了二嫂的别苑
二嫂像往常一样,正在嗑着瓜子,喝着茶水,一看到苏小鱼进来,便笑道:“小鱼,什么事让你这么急匆匆的,竹儿,快给小少爷倒杯茶!” 苏小鱼连气也来不及喘一下,便问道:“上官明珞呢?” “什么上官明珞?咱们镇上有姓上官的人家吗?”二嫂奇怪的问道,又思索了好一会,“好像没有吧!” 苏小鱼瞪大了双眼,无法置信:“二嫂,你怎么可能不认识上官明珞呢?他男扮女装嫁进来的事,只有你跟我知道,不是吗?而且你还倾慕于他,因为这样,我们之间还充满了敌意,你还拿明珠小姐的信来威胁他!” 二嫂放下茶杯,站起身来,仔细的打量着苏小鱼,说道:“小鱼,你是不是病了?一大早上的,说什么胡话呢!我都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苏小鱼只觉得背后冒出一阵冷汗,可是二嫂有什么理由欺骗他呢?小五子也不敢对自己说谎啊!他又急匆匆的跑去找苏家老爷和苏家夫人了
苏家老爷听苏小鱼噼里啪啦的说完,只当他又是天马行空的编故事,笑了笑就钻研自己的武林秘籍去了
苏家夫人也是一脸宠溺的笑道:“什么上官明珞上官明珠的,还说什么男扮女装,娘子师父,假装怀孕的,小鱼,可别让外人听到了,这龙阳之好可是咱们塘西镇的大忌,你不是常去醉香楼吗?娘相信你只是没什么好玩的,便胡编乱造了一个故事!你是不是想娶媳妇了,看上哪家姑娘了,我们立马去提亲!” 原本以为自己并未失忆的苏小鱼,此时此刻倒是真的有些恍惚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他没想起来,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令人费解的场景
他又不厌其烦的问遍了苏家所有的下人,连清理茅厕的老大爷都没有放过,可所有人都像是不知道苏小鱼娶妻一般,谁都不知道上官明珞亦或是上官明珠的存在
最后他甚至还蹲在后院大黄狗的面前询问着:“大黄,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上官明珞给你喂食,你差点咬到他的手指,我还因此踹了你一脚,把你踹疼了,你就害怕的躲在了他的怀里,在那以后,你见到他比见到我还亲,你快告诉我,所有人都在骗我,快告诉我啊!” 一个下人路过,哭笑不得的说道:“小少爷,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大黄要是能说话,一定也不认识什么上官明珞!” “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精神恍惚幻想出来的?还是,只是我做的一场梦?”苏小鱼幽幽的走回房间,背后不禁冒出一阵冷汗
他只记得,昨夜上官明珞决定难产假死,永远离开苏家,而自己守在门外,二嫂正同自己讲话的时候,头部好像挨了一棍子,先是一阵剧痛,随后便没有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这样的情景了
他急忙问道:“小五子,今天是月几?” “初三!明个是您的生辰!”小五子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今日的日期,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三日
这三日发生了什么,苏小鱼一点都不记得:难道我真的睡了三天吗?还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房间,跟从前无异,的的确确还是自己房间的样子,可哪里还有什么茶台,什么卧榻,什么字画,连本书连根毛笔都没有,一件女人的衣服也没有,更别说什么首饰胭脂了
而苏家上下没人认识上官明珞,连他们的表情都没有任何异样,这让苏小鱼恍惚了两日,他常坐在院中看着桃花树发呆,竟然真的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一场梦了,难道上官明珞,真的只是在自己梦里出现的人吗? 可是谁又真正的做过一场完完整整的梦呢?可以从初遇梦到分别?想到这,他便要出去,门口却有人阻拦,说是老爷夫人吩咐过,不让小少爷离开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