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瞬间,让汹涌澎湃的海面,静止了下来
赵临川不知怎么了,只闭着眼安静的等着
像是备好的美味,斟酌的等着客人来品尝
花繁俯身向前轻探,那只本来点在小腹的手划过他的腰际,轻轻在他身下搂着
花繁像是累极了,侧过脸贴在赵临川的胸前,听着那隔着骨肉跳动着心脏的声音
这频率,他很喜欢
“临川……”花繁不知为何会念出这句,这句他曾念过无数次的名字
赵临川睁开眼,茫然的看着漆黑一片的空气
脑中空无一物
已是深夜,军法处的灯依旧燃着
军法处后厅备有供歇息的房间
这是历代军法处长官专属的休息之所
井沢未成婚之时,也常在此留宿
但是这些年来,这里便成了迷无的专属之地
迷无不愿与人来往,懂事之后也鲜于在井宅住下,大多时间便在军法处歇息
这里,这个算不上房间的隔间,是他迷无的私人场所
这点,和林戈很像
晃荡成家常便饭的戴月,这几日的奔波也是受得了的
大半夜也没有丝毫困意的戴月坐在军法处的门槛上,仰着脑袋望着漫天的星星
大堂里小憩了片刻的迷无醒来,看到门前安静坐着的戴月,心中暗暗念了句:麻烦
一手掀开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薄毯,又念了句:确实麻烦
迷无靠在戴月身旁的门上,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空
戴月察觉到迷无的到来,回过头不好意思的问:“是我吵到你了么?” 迷无没有看他,只淡淡道:“睡不着了
” 做了个噩梦,梦见烟花变成了炮火,梦见师父倒在自己怀里,梦见那双附在自己耳畔的双手滴血,睡不着了
戴月转过头盯着地面,喃喃道:“师兄,今夜是不是没有回来?” 迷无看了看那条通往军医处的必经之路,问道:“你是在等他?” 戴月点点头
“十年前,戴月和老师师兄三个人,住在那个人的府上
记得那时,老师经常被那个人叫去卜卦
在那个人府上的那些日子,师兄很不开心,还经常顶撞老师
那时我还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明白为何不惧所有的老师会听命于那个人,也不明白为何老师会命令向来孤傲的师兄,对那个人屈膝下跪
那段日子,我很不喜欢
我们不用风餐露宿,不用担心下一顿会在几天之后,更不用担心会被人追打
可是,师父和师兄经常吵架,吵得非常厉害
有一次,我实在受不了了,在师兄一个人喝闷酒的时候,在师父被叫去卜卦的时候,偷偷逃了出来
我至今还记得,自己在一片死尸中被师兄找到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
师兄笑着,又哭了,他跪在地上将我抱在怀中,不住的喊着我的名字
” 迷无看着自言自语一般的戴月,看着星光掠过他的睫毛,看着眼眶中闪烁的珠光
“后来,师兄和老师一起来了岳陵城
来之前,师兄对我说,要我乖乖听老师的话,要我好好照顾自己
然后,只有老师一个人回来
老师说,师兄回家了
老师说这话的时候,却像是自己离家出走了一样
再后来,那个人就派老师到处走访城池
我就随老师到处流浪
只是没有了师兄,老师总是做什么都没什么兴致
自岳陵城回来之后,也很少能有入他眼的美人
我想,师兄对老师而言,总是不同的
老师从未提及过岳陵城内发生的事,只是,对岳陵城的传言小心的留意着
” 戴月断断续续的念着,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讲给迷无听
戴月抬了一下头,看向注视着自己的迷无,浅笑道:“你说,师兄会想念老师和戴月么?” 说完,又觉得有些唐突了,低下头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是戴月唐突了
” 迷无将视线移向星空,像是回味一段埋藏在深处的往事
“我是个孤儿,从小随着师父四处云游
从有记忆起,就只有师父一个人
师父对我很好,我们很少能有吃饱的时候,化缘得来的食物,师父也都给我吃
可是总是食不果腹,我的身子要比同龄人瘦小了许多,还经常生病
那次生了场大病,师父带着我到处寻医
可是没有大夫愿意为我医治
那时我问师父,佛祖会来救我么?师父说,佛祖在普度恶人,渡完恶人就会来救我
我不明白,为什么佛祖要先普度恶人
师父带着我到岳陵城的时候,正遇上城外的交战,师父就在我旁边死去
我喊着佛祖,可是佛祖根本听不到
” 迷无一颗颗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这个动作再也改不掉了
“后来,三爷在死人堆里将我带了回来
替我安葬了师父,替我医好了病
教我读书认字,教我行军打仗,教我军法军规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佛祖,但却有愿意救你的人
” 迷无看向那条通往军医处的路,看来林戈今晚是不会回来了
林戈是不会回来,此刻的林戈,正和江一舟一起,醉在顾府的酒窖里
“四爷是想还林戈人情?” 江一舟不语
“救你性命的人情,饮漓苑的人情,栖墓园的人情,还是……中秋之夜的人情?” 江一舟眯眼,不语
“你四爷欠我的人情,还还得完么?” 林戈灌了一口酒,才花大价钱买了你,竟然要将我支开
“林戈,我希望你走,离开岳陵城
” 江一舟从来没这般认真过
林戈闭着眼靠在身后的酒桶上,缓缓道:“你想要我留我便留,想要我走我便走
江一舟,你到底把我林戈当什么人了!别忘了,你现在是我林戈的人,我走或留,还轮不到你来做决定!” 林戈胸中的火气越来越旺
看到戴月时就来了火气,看到花繁时更甚
岳陵城什么地方,他们去哪晃荡不成,偏偏来这里凑热闹
瞎凑热闹
江一舟沉默下来,也灌了一口
早知如此,当初断然不会将你留下
当初留你的时候,从未想过会舍不得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的废话连篇: 花繁老司机教你开车~~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将军吵架 花繁睁开眼睛,留给他的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花繁的嗅觉向来灵敏,这床上属于临川的味道,让他想感谢这个早晨
花繁起身,来到了客厅
客厅内空无一人
花繁耸耸肩,这些人还真是勤劳,个个都起那么早
大好时光当然是要在床上舒服的度过,每天起那么早,还不是一样尘归尘土归土
花繁穿过庭院,打开溪宅的大门,看到靠在大门外熟睡的那位,就想收回刚才的话
叶红蓼正蜷缩在大门外的墙边,身上盖了条被毯
这睡姿,看起来并不舒服,也必然不是很雅观
而门前立着的小兵的那个小兵,更是焦急的看着叶红蓼
看这状态,是有事禀报,又不敢扰了他的好梦
许是花繁的开门声惊到了叶红蓼,他按着脖子迷蒙着眼,许久才将扰了他懒觉的人看清
“花……参谋?” 叶红蓼使劲按着脖子,靠在墙上睡真不是什么好的习惯,脖子僵得不行
但是相比较脖子的僵疼,叶红蓼手上传来的疼痛更甚
叶红蓼收了按着脖子的手,被烧伤的地方,已经绑好了纱布
又看了看搭在身上的被毯,叶红蓼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如今,这种程度的照顾,叶红蓼都觉得是一种施舍
花繁笑笑,指了指眼珠子都要盼出来的小兵,叶红蓼才发现有个小兵的存在
小兵探着头喊:“红长官,您可算醒了
” 叶红蓼看了看小兵,扶着墙站起身来,将手中的被瘫甩到小兵身上,道:“什么事?” 小兵接过被毯,道:“红长官,顾城长官派我来禀告,晚上顾府宴请贵客,要您先去府上见将军
” 叶红蓼按着脖子活动了一下,这脖子还是僵疼的厉害,多半是落枕了
扫了眼盈盈而立的花繁,暗道,贵客之一就在旁边,急什么
这命令是将军下的,传令的是顾城,这小兵又怕叶红蓼睡着被吵醒迁怒自己,这才等了良久
如果下命令的是将军,别说是睡着,就是天塌下来也得将命令传达到位
叶红蓼又不知哪来的火气,喝了一声:“把毯子洗干净,还溪……大夫
还不快去!” 小兵立马低头应道:“是
红长官
”应完小跑着离开了
叶红蓼伸了伸脖子,弯不得,一动实在疼的厉害,又不愿用那绑着纱布的手去按,便直挺挺的立着
“花参谋,昨夜睡得可好?” 花繁点头回道:“多谢红长官关心,临川的床,很舒服
” 叶红蓼嘴角僵了一下,花参谋,你真的不用特地告知昨晚睡了赵临川的事
花繁似乎对昨晚的一觉有些意犹未尽,叶红蓼哪里知道,这临川的床,是多适合做美事
叶红蓼僵了一会,才问道:“那,花参谋,这是打算去哪?” “去顾府,接花某的学生
” 叶红蓼疑惑,问:“戴月昨夜留在了顾府?”又一想,正是昨夜不在溪宅,许是在顾府接待了
花繁笑笑,道:“花某可没说是这个学生
” 叶红蓼更不解,不过也没有多大兴趣知晓这花繁的另一个学生是谁,只礼貌的问:“可需在下带路?” 这真是句礼貌的废话,两人同是去顾府,不成还分两路
况且,这溪宅到顾府的路,花繁早就认得
花繁颔首,款款道:“那就,有劳红长官了
” 叶红蓼抿嘴,不再答话,做了个请的姿势,看到右手的纱布,便又收了回去
自顾自的走在前面领路
花繁亦是不远不近的随着
一路无言
到了顾府门前,正好遇见溪苏与赵临川,四人在顾府门前见面,叶红蓼才知道,原来可以尴尬到这种地步
顾府把守的小兵没有拦着,但是四人就这般对着站在顾府的大门前
其实尴尬的是叶红蓼和赵临川
花繁还是一样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哪怕是第一次见面就爬上了对面那人的床,也丝毫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
此刻,花繁的视线全全灌注在赵临川身上,那眼神中早已泛滥成灾的欲念,仿佛顷刻间便可以要人窒息
花繁眼中勾着赵临川,脚下不老实起来
两步并到赵临川身畔,赵临川还没来得及别过头去,花繁就亲了上来
赵临川惊的睁了眼眶,又瞬间缓和下来,花繁眉头一紧,滑过赵临川的侧脸,附在赵临川耳边耳语:“早安
” 花繁舔着嘴唇,舔着刚才被赵临川咬破出的血液,竟然得逞般的媚笑起来
将这无声的反抗当作是情绪的互动,花繁,你还真是死性不改了
把守的小兵个个吓的目瞪口呆
花繁扫了眼那些吓到的小兵,暗笑,这表情,他在赵蒙和赵长官手下的脸上,早就看腻了
顾雨山的小兵,还真是少见多怪
“长官!” 惊呆的小兵行礼
叶红蓼才缓过神来,看到了来到了门前的顾城
顾城身后,是沈良玉
叶红蓼没办法转头,直愣愣的转着身子道:“阿城,玉先生
” 沈良玉抱着琵琶,欠身行礼
顾城看到小兵惊奇的紧,又见花繁满面春风围在赵临川旁侧,联想到花繁在听香阁的行径,大概猜到一二
又见叶红蓼直挺挺的立着,一旁的溪苏静静站在一旁,加上回禀的小兵交代的情况,向来许是叶红蓼对于孟荷生留宿溪宅之事闹起了别扭
也不多想,交代了小兵们两句,便引着沈良玉,溪苏,花繁,赵临川一行人去了客厅
叶红蓼自始至终也没有敢看溪苏一眼,直挺着身子,踱着步子去向顾雨山的书房
书房的门开着,井沢与江一舟站在书房门内,靠着门的位置
叶红蓼还在奇怪为何两人不进去
走进才发现,书房内,对持站着的两位——将军
叶红蓼蹑手蹑脚的站在门口,疑惑的问:“三哥四哥,这是……” 井沢锁着眉看着房内的两位,江一舟食指放于唇边,做了个噤言的姿势
叶红蓼即可乖乖闭嘴
好一阵,顾雨山像是注意到叶红蓼的到来,眼神还是盯在孟荷生身上,只喝了一句:“进来!” 叶红蓼吃了一惊,看着江一舟指了指自己,唇形言语:“我?” “进来!” 顾雨山又喝了一句,叶红蓼想也不敢想加紧步子小跑到顾雨山身旁,敬了个军礼道:“将军
” “你要他来做什么!” 孟荷生喊,却没有看叶红蓼一眼
“你要他来做什么!” 孟荷生知道顾雨山指的是谁
花繁,这个十余年前晃哒到岳陵城的江湖骗子
孟荷生喊,“他自己要来的关我屁事!” 顾雨山喊,“要不是你孟大将军端枪顶着,他怎会来!你还嫌这岳陵城不够乱么!” 他会来,但只会看一眼就离开
不像现在这般
孟荷生喊,“又不是本将军搅乱的!你以为本将军愿意来你这岳陵城!” 顾雨山喊,“不是你搅乱的!你孟荷生在我这岳陵城搅的事还少么!” 叶红蓼直挺挺站在一旁,被震得一脸茫然
偷偷探向门口的井沢和江一舟,却见两人给了叶红蓼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撤着身子退出了书房,两人一人一扇门,将书房的门关好
门外的两人如死里逃生般长吁了一口气
十余年前便是如此,这两人一见面,向来不能好好说人话,都是用喊的
还是关上门的好,一来,被小兵看到,还以为要发生什么大战;二来,二人退出门外,省得平白无故溅一身血
可怜的叶红蓼,被特地指名的在书房内观战
叶红蓼被震的一头雾水,心里不住的犯着嘀咕,两位将军,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般——吵架
孟荷生气鼓鼓的与顾雨山对持着,顾雨山虽不像孟荷生这般怒形于色,但那眼神,也绝对是发怒到了极点
孟荷生喊,“你能不能不要总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训我!” “哦?” 顾雨山这次不是喊出来,而是微微垂着眼帘,审视着面前的这个口口声声责怪被自己教训的——小兵
孟荷生鼓着气,见顾雨山态度缓和,音量也低了许多,还是喊着:“本将军也是个将军!” 言罢又觉得不对,顾雨山向来嘲笑自己肚子里墨水少
撇了一下嘴,也不想纠正
顾雨山冷嘲热讽道:“将军?哼,顾某眼拙,竟然看不出来你孟荷生也是个将军!” “你!” 孟荷生牙齿咬得咔咔响,狠狠道:“对!你看好了,我孟荷生也是将军,和你顾雨山一样,所以你不要再教训我!” 顾雨山冷笑,呵斥道:“你孟荷生做这个将军,难道就为了不要我顾雨山教训么!” “我是要你们知道,你们能做到的,我孟荷生也能做到!”孟荷生这句,是吼出来的
顾雨山沉默了良久,缓缓道:“他人都不在了,又怎么会知道……” 孟荷生也缓和了下来,不再怒视着顾雨山,而是别过头看向地面,是啊,他人都不在了,又怎么会知道
他曾教顾雨山和孟荷生治军理城,他曾带顾雨山和孟荷生战场杀敌;只是谁曾料到,十年前那次恶战,顾雨山与孟荷生的并肩作战,战的却是他
出战前,花繁卜了一卦:有战无胜
他们用他亲手教的兵法战术,杀了个血流成河
他离开岳陵城十年,孟荷生亦是十年不曾踏足岳陵城半步
那个从前总在他身旁晃荡的花繁亦是
当他被击毙的消息传来时,孟荷生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么会……” 孟荷生低头,你怎么会杀了他
十年来你都没有杀他,为何又杀了他
孟荷生抬眼,循着地面,看向了叶红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