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一坛酒,我们交换怎么样?” “不需要
” “那你要我怎么样才肯?” 乔霁彧起初骗侯止苑他不会酿酒,侯止苑倒是很安分,自从知道他会酿酒后,隔三差五的就要酒喝
乔霁彧知道他喜欢红樱青豆酒
也确实不是他不能喝
只是被侯止苑欺瞒让他变的不理智
乔霁彧意识到自己的心态,顿时冷静下来
“你去训练吧
回来给你喝
”乔霁彧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
“霁彧,怎么了?”侯止苑知道他不对劲
暗道不好
莫不是被发现了?! 乔霁彧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没事
你去吧
” 侯止苑安下心
自从坦诚后,乔霁彧渐渐的会对侯止苑浅笑
乔霁彧平日里不苟言笑,故他的笑容有些僵硬
很少能笑的灿烂
...... 开岁城常年战事不断,哪有一寸净土?若是有,没有乔霁彧这么费心的话,也是不可能找到的
乔霁彧埋酒的地方,在开岁城南部的一片山中
此山早已荒芜
但山腰有一处低洼,每逢雨季都能积雨
乔霁彧早年游历天下时,偶然间发现了这里
第一次到开岁城征战,便让人修了道一指宽的沟渠,将雨沿沟渠顺流而下,到达一片相对平缓之地
这平缓之地,乔霁彧种上数棵桃树
有水源的灌溉,桃树生长的很好
桃树再大一点时,乔霁彧便将它们改编布阵
桃林中间,乔霁彧摆上石桌,二三石凳
不远处有一青坛,绘有红色鲤鱼,坛中有水,水上有莲
满地桃花,灼灼其华
桃花飞舞之时,便是乔霁彧埋酒之时
乔霁彧还是一身玄衣,显得清瘦
步伐不紧不慢,眉宇间不喜不悲
如果侯止苑在,一定大吃一惊
现在的乔霁彧,像极了当年的十八! 他穿过桃林,来到一片平地
这里空旷
没有精心装饰,也没有简单摆设
只有曼空吹来的朵朵桃花,还有着迷人的清香…… 乔霁彧挖出一坛酒,这是他去年埋的
埋的酒剩的不多了,想了想,自己没喝多少,都是侯止苑喝光了前年和大前年的酒
乔霁彧一年也就埋几坛,只有他自己喝
现在,多了个侯止苑,反而不够喝了
这一坛酒已经有浓郁的酒香…… 乔霁彧的酒都是这么香
“煞宫
”乔霁彧喊他
“在
公子
”煞宫从阴影处走出来
“给我
”乔霁彧伸手,煞宫给他两封信
“上面那封是侯止苑的具体情况
下面是乔什御的来信
” “全都调查到了?” “是......” “几天?” “公子
侯止苑很难查办
煞商、煞角、煞徵、煞羽全部参入
这才......”煞宫禁声
“本相赏罚分明
不能按时完成任务,先罚,再赏
立刻执行!”乔霁彧满眼戾气,他动怒了
他从不对煞组织的人动怒
“公子
你的安全......” “无碍
这些是早就准备好的
”乔霁彧拿出六封信,“一旦我有不测
宫、商、角、徴、羽、灵,务必按指示行事
还有,在结束训练后,把侯止苑带来
” 煞宫静默半晌,方郑重跪地,语中哽咽,“是!公子!” 煞宫走后,乔霁彧打开乔什御的信件
如他所料,尽管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来团结叶国,但结果无二
乔国,终于到生死存亡的时候了…… 乔霁彧将信折好,塞回去,放在酒坛上,带回桃林
酒放在地上
侯止苑的信,放在桌上
犹豫了半晌,乔霁彧还是打开了它
“侯止苑,姓南浦,名缘
南浦国人
灭国前南浦侯爷,聪慧异常,善舞刀剑
尤轻功,无人望其项背
师承南浦颢凌
一幼妹南浦蕊,父母双亡......” “啪!”乔霁彧骤然将信扣在桌上!后面的内容,他不必读
他的猜测已经完全正确...... 他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一见绍渊会觉得那么怪异
乔霁彧站起来,他不知要往哪里走
乔国,现在不欢迎自己
侯止苑,还能是自己的么? 乔霁彧一声苦笑
“侯止苑,你要毁了乔国,为什么,也要毁了我?” 他用尽全身力气,眉眼苦涩的让人心疼
他轻轻地、缓缓地对着空气说话
“你要杀我,可你的玉救了我
难道我不死,就是为了替你做垫脚石
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是谁吗?你真当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吗?你真当我不知道你所有的目的吗?” “十八是个傻子,乔霁彧不是
” 他走回埋酒的地方,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埋下去的酒
看着终于有人陪他一起喝的酒...... 他感到全身无力
他笑了,美绝得像阴暗地狱里嗜血的曼珠沙华,“侯止苑,我都明白,但我不愿相信......你不知道,其实......我比你想像的,更加喜欢你
” 乔霁彧心中绞痛!娃娃蛊在啃噬他的心脏! 君子兰忽然急速闪烁!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随它噬咬,随它愈合
狂风席卷,衔着飘落的桃花,砸在空气间
他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一身玄衣,好似注定,他就该坠入地狱...... “我以血养蛊,就为能找到你
现在,本就无心之人,还要它做什么......” 他摊开手,脉络清晰可见!每一条血脉都在贲张!他体内的鲜血在不断补充!不断给心脏提供动力!从袖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来一颗药丸,乔霁彧一口吞了它! “你说,这么多酒,你不要了,会不会很可惜?” 乔霁彧浑身逸出黑气,盘旋在周身,愈发浓郁!君子兰不再闪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的漆黑!他哀痛的眼眸,种上三点猩红,一会儿汇聚于瞳孔! “那给你喝
都给你喝的话,你会不会回来?”
乔霁彧没有素日里的模样,现在像个求糖吃的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坛酒
还没来得及抹去上面的尘土,他手上盘旋的黑气,就压炸了它...... 乔霁彧一怔
他的手,满是戳进肉里的碎片
他也不知道疼,麻木了,就不疼了...... 他用手指,一个个给□□
鲜血染红了玄衣,但是,触目惊心的红,无处寻觅...... 他去取第二坛,轻轻地去取
但抱在手上,又炸裂了! 这次,戳进白骨! 乔霁彧没有皱一下眉头,但他还是拔出所有的碎片
手一会儿就愈合了
完全没有半点伤痕
他开始厌弃自己! 从小就没人要,现在大了,不再是累赘,还可以去保护人了,为什么依旧是被抛弃的命运? 为什么自己喜欢的人,都在伤害自己?自小萧贵妃就说,自己不该活着,果然,还是不该活着...... 猩红汇集,乔霁彧已经入魔
他没有意识
也早已不是他自己! “不
不是我不该活,而是你们——都该死!” 那是恶魔喑哑的声音!传说——修罗的声音! 那一刻,他张开双臂,目光凶狠!汇聚的猩红突然散开! 一瞬间,风云滚动、尘烟四起!凌厉果决的气势排山倒海、扑面而来! 他身上的黑气,骤然汇聚成一个个弹药!炸裂了眼前所有的净土! 埋起来的坛,炸成渣!坛上的土,碎成末!土上的花,化成粉! 巨大的声响,如雷轰鸣!开阔的平地,一片狼藉…… 许久许久......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后,没有喧嚣,唯有静默...... 风不来了
树不响了
花不落了
唯有清纯的酒香,还眷恋地缠绕着乔霁彧
闻到久违的香气,乔霁彧稍微清醒了些
只是喉中疼痛,巨热! 终于,一口血......喷涌出来...... 汪洋一片...... 乔霁彧像被抽去灵魂,如风中残蝶,“扑通”跪地...... ...... 侯止苑见到桃林,心中一喜
没想到还有这好地方…… “诶,霁彧在哪呢?”侯止苑一转头
身后的煞宫早就不知去向了
突然,桃林变了阵法,所有桃树往两边排开
中间留下一条小径
侯止苑寻着这幽谧的小径,看见那人
他坐在石凳上,一身玄衣孤高出尘,他不动声色,静若处子,独自酌酒
偶有桃花飞落,坠在他的肩
他沾满灵气的指尖,轻轻拂去它
就像拂去凡世中的尘埃
“霁彧!”侯止苑走近,闻到一股浓郁的血味!他顿时慌了! “怎么了?你身上怎么都是血!”侯止苑心痛难忍,走上前,眉目间都是痛苦与怜惜
“无事
你坐
”乔霁彧开口,那声音冰冷,好似冰封了千年!他的眼眸就是一潭死水,不着半点生气..... 他拍开侯止苑伸过来的胳膊,看着侯止苑的眼,都是深入骨髓的冷漠...... “乔什御来信
让我迎娶锦鲤
你怎么看
”乔霁彧端起酒,他的指白皙修长,问的话不着痕迹…… 侯止苑眼中突然寒光四射,“我就知道那女人看上你了!”他义愤填膺道,“你不可以娶她!侯止苑今生不娶,你也不能!” 乔霁彧眼波流转,附上点点冷冽
讥讽道:“今生不娶?呵呵......今生是指哪一生?作为南浦缘的一生?还是侯止苑的一生?” 他看着侯止苑,果然,他脸色大变!惊慌失措! “本相早晚会知道,你何必这么惊讶
”乔霁彧面罩寒霜、锐意逼人!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入…… “霁彧......”侯止苑喉中哽咽,想让他不要这么喝酒
但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除了唤他一声,他不知该说什么
“你说本相是该叫你侯止苑,还是叫你绍渊?”乔霁彧看着他,美眸一片平静
乔霁彧心里疼,他如何不疼? 他已经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爱侯止苑,奈何他是假的! 喜欢呢?是不是也是假的?乔霁彧不敢问,他怕被他再戳一刀! 如今,他的无情,他的冷漠
是他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 而且,现在的乔霁彧,也笑不出了
除了现在这样,他不知道他还能有什么表情
“霁彧
对不起
”侯止苑声音嘶哑,他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他不知道霁彧怎么会知道他是绍渊,但,他确实就是传闻中的——绍渊! “霁彧,不管你知道了多少
你相信我
我爱你超过爱自己!我是绍渊!我是南浦缘!但我也是侯止苑啊!我不是想瞒着你!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告诉你
你是乔国的丞相,我怎么能让你为难!”侯止苑死死握住他的手!他没有泪
早就在爹爹死的时候,榨干了他的泪...... 乔霁彧的手被他握得生疼!想抽开,他却握得更紧! “我只问你,你是否要灭叶国?”乔霁彧深吸一口气,他让自己保持最平静的语气
“是!”侯止苑知道,这是他坦白的唯一机会
“你是否......要灭乔国?”乔霁彧盯着他的眼
他可以去毁了叶国,也可以隐瞒他的身份
甚至骗自己、想杀了自己都没有关系! 乔霁彧就是想知道,自己保护了这么多年的东西,他会不会也舍得去毁了...... “霁彧
当年,参与灭国的,也有乔国一份
所以......”侯止苑的脸被夕阳照的通红,那个英俊帅气的脸,满满的都是矛盾、无奈、痛苦、心酸和委屈...... 乔霁彧最不想听的一句话,还是残酷的从他口里亲自说出
按照他的风格,他应该杀了他的
但是,凝视着他的眼......为什么......会舍不得...... “侯止苑你放开我
”乔霁彧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霁彧......”看着他惨白的脸,侯止苑心如刀绞! 乔霁彧站起来,背对着他,那身影,依旧那么出尘孤傲、身姿挺拔
“侯止苑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乔霁彧不敢看他
他知道侯止苑也痛苦
年幼失国、失家、失权贵
若不是这仇太恨,如何逼的他一个孩子,天天隐姓埋名、惶惶不可终日?!若不是他太坚毅聪慧,如何从无忧无虑逼到阴险狡诈、处处算计?! 若世上有一个人懂侯止苑的话,于情于理,那必然是他乔霁彧! 因为他的路,和他如出一辙! “我不奢求你原谅
你可以恨我!可以骂我!要是能好受些,你也可以杀我
侯止苑绝对不还手!我只要你知道,我虽骗你、瞒你,想毁了你的乔国,但绝对不想伤你一分一毫! 我的恨太浓太长,我不得不这么做
没错
一开始,我与你接触,是想拉拢你,但越是接触,越知道你的立场
我想过想远离你,但放不下!也想过连你一起恨,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爱了就是爱了
既然我说爱你,就不怕承担后果
”侯止苑从身后环抱住他
他好凉啊……就像冻住了一样
侯止苑痛的无法呼吸,他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乔霁彧
所以他利用无数个谎,安排无数个局,来让他不是南浦缘,不是绍渊
却不想,正是顾珩假扮的绍渊,彻底解释了乔霁彧所有的疑惑
“霁彧,侯止苑就在这里
你想怎么对我都可以
” 乔霁彧回过身
还是那个清寒明澈的乔霁彧
天地间,传来淡淡的书墨香,桃花一片片坠落,好似漫天飞舞的红蝶
桃花树下,那个玄衣少年满身是血,却掀起名为苦涩的笑容,他笑了,灿烂如霞…… 他说,“侯止苑,我舍不得杀你
” 他指节深明的手,轻轻抚上侯止苑湿润的眼眸, 他擦去他的泪,擦去那个看起来不会哭的少年的泪,他轻轻地对他说, “我不难过
不后悔
也不恨你
” 他说,“你该继续走你的路
我们,生来不属于一个世界
” 侯止苑以为自己不会哭的
他说过,他不会再哭的! 可是,听见他说“舍不得杀你”的时候,他再也克制不住磅礴的哀痛! 乔霁彧告诉他,“侯止苑,你走吧
从今天起,就当你从不曾来过,我们,从不曾爱过
下次再见,你我就是敌人
到时候,也请你不要手软……”
乔霁彧看着他离开,不知不觉抠破了自己的掌心
不知是多少次伤了自己的手
若不是君子兰,乔霁彧的手只怕都白骨森森
他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发颤
它又愈合了...... 侯止苑走的时候孑然一身
他的背影,落寞又孤寂
乔霁彧看着看着,心又痛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能为情所困,甚至殉情
因为情这一字,饱含太多不舍和眷恋...... 他拿出袖中的木簪
这次,是个刻有枫叶的木簪
乔霁彧木然站在原地,看着木簪,心中悲凉,声音轻轻,如幻如梦道:“到底,又没送给你......” 乔霁彧打开乔什御的那封信
信上除了让他娶锦鲤
还有一事要他去办
他看着那字,一生的疲倦都在此刻向他侵袭
“捉住侯止苑” 那是乔什御的字迹
“乔什御,我也会累的......”他半晌......才动了动,说了几个字
乔霁彧在桃林坐到天黑,才缓缓回营
“乔相!侯止苑呢?”李诚安焦急问他
“怎么?”乔霁彧淡淡的问
“乔皇来信,说侯止苑就是绍渊!要捉住侯止苑!还让我们明日就回朝
”李诚安挠挠头,“不过,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
哪有一个商人有这本事......” “他走了
” “什么?!他逃跑了!” “本相放走了他
” “乔相你......你......你怎么能放走绍渊?!” “给本相的信上,没说他是绍渊
”乔霁彧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
他太累了! 他回到侯止苑的营帐里,拿走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