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一切已成空,两人也有了最好的结局
可如今乔霁彧却因为“御风”即将与世长辞
乔霁彧蓦然想到侯止苑对他的情话,他说‘侯止苑本身就是个惊世骇俗
’ 若自己死了,独留于世的侯止苑还能是惊世骇俗吗? 若自己死了,侯止苑还会有高奏凯歌的信念吗? 若自己死了,侯止苑的余生,还会好好的吗? 侯止苑让自己允他两次哭,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么两次! “侯止苑……”乔霁彧离开他温热的唇,心中涌起难过的苦水要把自己湮没
“怎么了?”侯止苑抱住他单薄的身子,贪恋的嗅着他身上的香气
乔霁彧顿了许久,才说:“没什么……” ——侯止苑,你不能辜负天下苍生,更不能为我离开尘世
乔霁彧到死也放不下黎民百姓,请原谅他的自私,他终究不能将一切告诉你
侯止苑突然道:“霁彧,近来你身体不好,可是与御风有关?” 乔霁彧背脊一僵,“你多虑了……” “我一回天都就让叶誉过来,你要答应我,务必配合叶誉
” “好
” 侯止苑将他抱紧,离别在即,纵有百般不舍也无可奈何,他幽幽道:“明日我就得走了,往后我不在你身边,谁给你做饭吃呢……” 乔霁彧靠在他的肩上,轻轻闭上眼
自己这还无恙,侯止苑就如此担忧,若被他知晓实情,只怕他…… “霁彧啊,你这胃吃不了硬的东西,我走后你要让煞宫多给你熬粥
另外,不要这么拼命,奏折批不完就不要批了,实在不行就派人送来天都
还有,往后天越来越凉,你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能病了
你若是病了,不管我在哪里都是要赶回来看你的!” 这是乔霁彧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叮嘱,这叮嘱孩子一样的语气听得人心里发烫
这世上,再没有人如侯止苑这般对自己了…… 这一刻,乔霁彧的心被“烫伤”,他突然很恨自己,也突然对死亡产生了恐惧
如果这一生注定要丢了他,那来生呢?还能寻得他吗? “侯止苑……别说了……” 乔霁彧心里发颤、眼眶发热,吐字却清晰
侯止苑会隐藏,乔霁彧如何不会? “霁彧,我知你不爱听,但我也要说
” 乔霁彧在心里摇头,他爱听……他想听……可是——听不得了! 如果不是面临死亡,他一定乐意听下去!一条条深深地记在脑海里,然后一个个去完成!可是如今一个不知,一个不说
这些话就字字诛心! 乔霁彧喉中滚热,紧紧闭上眼,他不能流泪的,他是丞相,他是侯止苑唯一的牵挂,他是侯止苑活着的力量—— “霁彧,别的不说,但下面这些话你要记得
往后我不定在天都还是战场,你不要担忧
我说过你若担心,我就会活着,所以,我不会死的!即便有噩耗,你也不要相信
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定会托梦给你,你会是最早知道的那个人
” “嗯……” “你我定个约定可好?” 侯止苑眼里情意绵长,这些温柔的话语,除了乔霁彧,世上再没第二个人听到
乔霁彧感谢这夜色,将他眼里的一点微红藏得很好
“好
” 侯止苑笑道:“你不问什么约定就说好么?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 乔霁彧驳道:“以前你对我也不是如今这般……” 一半的话留在唇齿间,乔霁彧不说,侯止苑也猜得到,但他就是坏心眼的想乔霁彧说出来,所以他嘴角上扬道:“这般什么?” 侯止苑知道乔霁彧不会说的,但他就是想这么问
哪知乔霁彧接着道:“这般珍惜
” 侯止苑突然愣住了!他不知怎么回他! 侯止苑心里冒着彩色的泡泡,他想把眼前这个人融到血肉里
想天天与他在一起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人竟然如此可爱! 侯止苑突然懊恼的把他再次揽入怀中,“霁彧,你别待我这么好!我不想回天都了!” 乔霁彧被侯止苑逗笑了,他挪开侯止苑搭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由不得你
” 侯止苑闷闷不乐道:“这一走可不知何日能见了……” “终有相见时
” “可我这还没走,脑子里就开始想你了,这要是在天都,可如何是好啊?” 乔霁彧见他认真的说这话,不由得被他带入这迷惘中
自身体每况愈下后,乔霁彧无一日不想陪在侯止苑身边
往后的几十年,若能给他留下些美好的回忆,也不枉此生相爱
可是时局动荡、战事在即,人人都有身不由己之事
这话题无解,只能由时间去推移
乔霁彧打断道:“你想定何约定?” 侯止苑这才呲牙笑道:“开岁城于最西,天都居中,叶耀圣的三座城池在北
如今我们主动攻打叶国,自然要往北去,若今后我所在离开岁城不足二百里,我要来找你
霁彧可不得说我
” “不可
”乔霁彧直接否决
侯止苑又郁闷的把头压上他的肩,“霁彧……” “一旦攻破城池形势将陡然严峻,二百里地来回再快也需两日
你若不在,后果不堪设想
” “二百里地来回,一日就够了……”侯止苑扯他的衣袖,“你若答应了,我就把那画像赠你
” 乔霁彧古波不惊道:“我要那画像作甚
” “那可不仅仅是一张画像,那是十八——我心里的你
而且它陪了我这么多年,早就付诸深刻意义
这么珍贵的画,别人碰它一下都不行,我愿意送你,难道你还不乐意?” 乔霁彧为他这逻辑感到好笑,“你珍贵的未必在别人看来也珍贵
” 侯止苑严肃的摇头道:“我不是为了让你去珍惜它,而是想要你知道,我愿尽我所能将世上一切美好之物予你
如今的侯止苑,除了你以外,这幅画就是最珍贵的东西……” 乔霁彧嘴角牵起,轻轻道:“乔霁彧无珍贵之物,若有,那便是你
如今我将它安放于你身躯之中,你可要妥善保管
” 乔霁彧从不说情话,可这唯一的情话,让侯止苑差点把嘴咧上耳朵后
多年后,每当侯止苑失去活的信念,这句话就盘旋在脑海
他再苦再痛再煎熬,也深深的记得他要替乔霁彧——保护好这唯一的珍贵之物!
侯止苑一向聪明,可乔霁彧一句话,就让他笨的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乌云遮盖了星月,夜风渐凉
不一会儿远处有雷电闪烁,两人遂起身回营帐
直到最后,也没有人再提起这约定
两人早已洗漱过,于是直接睡下
乔霁彧近来嗜睡,又有侯止苑在身边,不一会儿便呼吸均匀
乔霁彧睡着后,睡在外边的侯止苑睁开眼
起床、点灯、披衣一气呵成
他折回床边,蹲在地上看着他,自始至终不曾吵着乔霁彧
灯火照亮营帐,乔霁彧沉睡的脸就在咫尺,侯止苑见他闭上双眼,睫毛偶尔微颤,一下下就颤在自己心尖上
他最近几日长了些肉,因为总是喝粥,长的幅度不大
但脸上已恢复红润,不如从地牢里出来时那般嶙峋
“果然,霁彧还是长的胖些更好看
”侯止苑抚上君子兰,笑看着他安静的睡颜
有青丝滑落到乔霁彧额前,侯止苑伸手替他撩开这如丝的碎发
然后温柔的在他唇上烙下一个浅吻…… 这一吻上去,侯止苑突然感到身体发热
有一种渴望在滋生…… “霁彧……我马上回来……”侯止苑几个大步闪身出去
他在厨房里接了水,快速冲了个凉水澡
回到营帐,乔霁彧依旧睡着,这安静的样子使得侯止苑获得了安宁
一直以来,只要有乔霁彧在,心魔就能压制
如今也是因为乔霁彧,彻底消灭了它
外边下起了雨,开岁城笼罩在细密的雨水之中
乔霁彧的营帐一夜烛火未熄,一人伏案而书,直至天明…… 清晨雨已停,开岁城的将士开始训练
营帐内,乔霁彧转醒
这一醒来,自己依旧被这个熟悉的人抱在怀里
自从两人同塌而眠,侯止苑总要将乔霁彧抱住,生怕一醒来他就没了
乔霁彧知道地牢的那段经历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侯止苑来说却是噩梦,所以就任由他每回揽自己入怀
侯止苑还沉沉睡着,似是有些疲倦,眼下有一片不易察觉的青紫
乔霁彧只睁开眼就不再动了,他盯着侯止苑
记住他所有的细节
以后,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他要永远的记住侯止苑的模样…… 也要从这眉眼中,回忆起少年时南浦缘的模样…… 侯止苑——马上就要离开了
乔霁彧掩藏住眼里的不舍
他知道侯止苑不愿走,如果他此时表现出不舍,侯止苑定不忍离开
随性如侯止苑,这个人只要真心不想去做,即便天塌下来也不能奈他如何
良久,侯止苑眼皮动了动,那双桃花眼含着笑意看向乔霁彧,“霁彧,你醒了?” “嗯
” “霁彧……我不想走了……” 乔霁彧就知道他要这么说
“再不走,天黑前赶不回天都
” 侯止苑苦着脸,“这个作战方式不好,我们从长计议吧……” “再议多少次,今日你也得走
” 侯止苑不死心道:“霁彧舍得我走吗?” 乔霁彧语气坚定道:“舍得
” “哎……霁彧啊……”侯止苑心疼得将他抱紧
他知道乔霁彧不舍得,也知道乔霁彧为何说舍得
知乔霁彧者唯有侯止苑,懂侯止苑者亦唯有乔霁彧
包袱已经收好,桀啸也在候着
侯止苑吃了早饭就被乔霁彧催促回天都
倒不是乔霁彧希望他早些走,而是回天都的路常有丰茂的竹林,使得夜路太危险
“霁彧,我这都要走了,他们怎么也不来送我啊?”侯止苑看了半天也不见有士兵相送,疑惑问道
乔霁彧道:“我让他们加紧训练,不必相送
” 侯止苑了然的“哦”了一声,临行前,侯止苑抱住乔霁彧,在他耳边温柔道:“霁彧,等我
” 乔霁彧半晌不动,像个木雕
许久之后,他才动了下眼,轻声“嗯”了一句
侯止苑笑着在他唇上烙下一吻,这才骑马离开
远方乌云遮天,重叠的山峦绵延在天际
开岁城的这片土地寸草不生,到处皆是黄土与山丘
桀啸矫健的飞奔离去,带起尘土飞扬…… 等他消失在天际,乔霁彧才转身回营帐
到了营帐,他好像丢了力气,颓然坐在桌前
“哒哒”的马蹄声盘旋在脑中挥之不去,侯止苑的身影却逐渐模糊…… 乔霁彧心情沉重的翻开奏折,正要提笔写字,却见到侯止苑潇洒淋漓的字迹
左边的一堆奏折是批阅过的,右边的是未批阅的,乔霁彧将右边的奏折全部翻阅,竟一夜之间全部批完! 乔霁彧这才明白,侯止苑眼下那片青紫的原因…… 那丢失的力气仿佛又回到躯体之中
“煞宫
”乔霁彧轻唤,却无人应答
煞宫本不离乔霁彧一步,但侯止苑在时,常不让煞宫跟着
乔霁彧想起此事,便亲自前往煞宫营帐
煞宫和乔霁彧一样,有早起的习惯
这时煞宫已经在练武
煞宫这几日得了侯止苑的指导,加上他领悟力强又勤奋,原本有破绽的几招已经改正,并且有些招数已经发挥的完美
见乔霁彧过来,煞宫收剑
“公子
” 乔霁彧颔首,“奏折已经批阅完毕,今日你回一趟乔国将它们带回去
顺便将廓儿带来开岁城
” 煞宫跟随乔霁彧已久,有时候也能看出一些乔霁彧的目的
比如这次,他就明白了乔霁彧的意图
他的公子,欲将蝴廓当成男儿养
将来天下——有她一席之地!
侯止苑快马加鞭赶回天都,为了早日见到乔霁彧,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作战
“云儿!云儿……”侯止苑到处找侯云响,但哪里都寻不见人
“南财,云儿呢?” “额……应该在照顾叶誉吧……”南财支吾回话
南财不想说的事,再逼他,他也不会说,于是侯止苑大步走去叶誉房里
侯止苑愠怒
男女适当接触不算什么,但侯云响直接跑去别人房中,未免太放肆!更何况叶誉未婚,侯云响未嫁
难免被人传闲话
推开门,侯云响坐在桌前研磨,叶誉正在绘画
侯止苑瞥一眼就知道他画的是侯云响
见到侯止苑看向画,侯云响脸上一片羞红
“云儿……跟我过来
”侯止苑铁青的脸色吓得侯云响大气不敢出
她求助似的看了眼叶誉,叶誉对她微微一笑
侯云响便随侯止苑离开
书房内,侯止苑完成这几日丢下的一切事物,侯云响就站在他对面,可侯止苑只工作,不发一语
刚刚心定的侯云响又忐忑了…… 她的红绫耷拉在地上,不时抖动几下
饶是如此,侯止苑也没给一个眼色,侯云响这才明白,她的哥哥动怒了…… “哥哥……”她试探着叫侯止苑
“何事?”侯止苑语气平淡,一点不像生气了的样子
侯云响走到他身边,替他斟茶,笑得灿烂道:“哥哥别气了,是云儿不好
以后云儿再不去他房中了
” 侯止苑把她递过来的茶推开,“叶誉为何病了?” “不是病,是箭伤
前几日叶耀圣亲自带兵攻来天都,天都易守难攻,他自然讨不得好处
于是叶耀圣一气之下就要射杀我,我躲避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叶誉推开我,他伤了胸口
叶耀圣将内力铸在箭上,叶誉直接挡下,伤的不轻……” 侯止苑良久不说话,侯云响又不安了
“哥哥……”侯止苑从来不会对她这么冷漠的,侯云响委屈的眼里噙着泪水
侯止苑终不忍道:“你回去吧
” 侯云响把眼泪憋回去,出门前声音喑哑的对侯止苑说道:“哥哥,我会好好守护天都的!” 侯止苑不答话,侯云响扭头出门
翌日,五煞及天都的将士分坐大殿两侧
侯止苑坐于高椅,一只手支着下颌,“作战计划可有疑问?” 几人摇头
侯止苑道:“即刻准备战事,后日开战
” 其余人离开,唯有葛苛坐在原处
“主帅,我有问题
”葛苛站起身,抱拳
“刚刚为何不说?” “我不是对作战方式有疑问,所以不必说出来动摇军心
” “你且说来听听
” 侯止苑赞赏的看着葛苛,葛苛一向沉默寡言,若不是确实有疑惑,不会留下来
“开岁城在西,天都位置偏东
攻打哪两个城池没有选择
如此一来,叶耀圣想将计就计,岂非易事?” “如何将计就计?”侯止苑示意他继续说
“若叶耀圣舍一城来破我一方势力,而后再集结所有兵力攻打余下的一方,这样我们岂不是……”说到这里,葛苛便不再说了
侯止苑哈哈大笑,他大赞道:“葛苛,你可知天都与开岁城的几十位将军中,只你一人问到重点?” 葛苛道:“属下直言,请主帅……” “葛苛……”侯止苑截断他的话,“我是赞扬你,并非讽刺
我要的不是只会听话的下属,而是会思考的将军
如今能有你效力,是我之荣幸
” “主帅过赞了
” “你不必谦虚
你的问题很有价值
这确实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我且问你,以你之见,叶耀圣有何缺点?” “狂妄,自大
” “不错
他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即便如今我与霁彧联手,他也以为我们掀不起风浪
知己知彼乃行兵打仗之本,他不了解我,我却相当了解他
这一战,叶耀圣定会将计就计
所以,我们的目的不仅仅是破他一城,而且要保证他欲攻击的那一方能安然无恙
” 葛苛点头,此话有道理,但实行起来,未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