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终究是影子,没有干涉主子的权利,因而只是微微蹙眉,随即跟了上去
“轰隆——” 又是一阵爆破的声响,秦招凰只觉得脚底下的沙地都在微微晃动
站直了身,秦招凰却见眼前银光一闪,接着一把锋利的长剑抵在了自己的胸前拦住去路
“哟
”一个身穿金甲的男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招凰,眼底满满的惊艳与贪婪
男人身 材高大,气质风流神色傲慢,而他身后是站得整齐的一排排护卫
“本王还从未见过如此艳丽之人,啧啧,见了此貌,只觉得本王那些辛苦聚来的舞姬与怜人都尽数失了色啊
”男人——幽州王多伯摇了摇头
“来人,将这个美人给本王抓起来
”多伯笑了笑,补充道:“记得温柔一些,弄伤了如此尤物,本王会心疼死
” 秦招凰脸色一片苍白
不, 不是厮杀,而是屠杀
温宁安抄了近路,此刻站在了沙戈壁上,封骐与敌军便在底下
温宁安俯瞰, 就见崖下千万敌军如蝼蚁般密密麻麻地移动,形成了一个将沙地给遮盖住的黑毯
敌军一层层将封骐给围堵,但处于弱势的不是单枪匹马的封骐,而是人多势众的幽王军
封骐也不知怎么了,内力如洪水爆发般几乎一挥剑,剑风便可以刺伤无数人,所及之处便有无数人头掉落
比起被围攻, 敌军反而更像是肉块般送上去给封骐这个屠夫砍杀,来一个杀一个
神挡弑神, 佛挡佛杀
虽是所向无敌, 但温宁安心中却无端害怕
这并非正常的武功与内力!此刻封骐如同……如同地狱来的修罗一般,浑身只有厮杀
封骐双目一片赤红无神, 嘴角却挂着渗人嗜血的笑容, 仿佛沉浸在杀戮里乐在其中
衣袍早已被敌人的鲜血染红, 银剑进红剑出,脚边血流成河
轰隆—— 封骐四周的沙地轰然而起,敌军起先原以为是火药,却发现是从封骐手掌而出的真气
细小的沙粒在如此冲力之下竟也变成了致命的武器,幽王军的士兵只觉得全身被沙子穿透, 如千百根针扎在自己身上,四周一片撕心裂肺的痛苦嚎叫
不远处的温宁安心底骇然,封骐此刻完全不需要任何帮忙,自己上前反而给他增添累赘了
“将军
”另一名副将郑寒水骑着马来到温宁安身边报告道:“李家军与驻军也被入侵了!皇军由于在最内圈而未受影响
” “嗯,你们配合飞扬摆阵
” 如今战乱方起,局势还未明朗,胜负难定
再者风州地势盘根错杂,各地战势更是不同,这种时候靠的便是各方将领的默契了
耳边是金戈铁马,温宁安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封骐疯了……疯了…… 温宁安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
郑寒水见温宁安目不转睛地看着底下,不禁道:“将军,皇上他似乎是不认得人了,之前飞焕下去想帮忙搭把手,却被皇上误伤了
” “嗖——” 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半空中爆开,与漫天火光相互相应
温宁安目光一寒,心底估摸了一会儿,是从左军北方而来的
北军沦陷了
温宁安忍不住再看一眼底下杀红了眼的人
封骐绝对不会吃亏,然而……然而…… “将军,我待在这儿守着皇上,若有任何状况,我马上带着弟兄冲下去将皇上给护上来
皇上是九龙天子,弟兄们即便拼了命也会护圣上周全,真逼不得已大不了弟兄们一一做个肉盾,将军且可放心!” 温宁安手紧紧地攥着缰绳,手掌几处微微泛出了血丝
“嗖——” 温宁安抬头,这次是李家军
温宁安深吸一口气,转身拍了拍郑寒水的肩膀道:“皇上要保住,弟兄们也要平安,这里便交给你了
” “是!” 温宁安不忍再往下看,头也不回地挥鞭离开了
XXXXX 夜色如墨,多伯身后一排排晃动的火把将四周照得一片通明
两名骑在其身后的金甲护卫跃下了马一左一右地将秦招凰给架住
锋利的剑刃之下,秦招凰丝毫不敢,也无法反抗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两个护卫却忽然中邪一般口吐白沫,肤色迅速地转紫
秦招凰看着自己身边忽然倒地的男人,还未反应过来却只觉得身旁有劲风划过与马蹄急促的“踏踏”声,接着双脚腾空,眼前的景象随即晃动颠倒
回过神自己已然被人拦腰抱上了马
马儿奔跑飞驰的速度极快,快得让人无法说话和睁眼
秦招凰只觉得双颊被风刮得生疼,四周的景象只剩下光影,但却不怕掉下去
背靠着身后的人,腰被身后人紧紧地环住,再加上风的击打和贯力仿佛深深窝在了那人的怀抱中一般
秦招凰不用回头便知道身后的人是谁
在风的呼啸声中,秦招凰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远处有马蹄声与“追”、“杀”的叫喊声,猜想那应当是幽州王的人马
“嗖”的一声一道冷箭破空而来,在秦招凰身旁堪堪划过
秦招凰一惊,接着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便被笼罩在大衣之中
嘶嘶—— 大衣中有一条壮硕的毒蛇盘踞在里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忽然出现了一条花花绿绿的条状物,秦招凰吓得还未来得及叫出声,却见那蛇缓缓匍匐在自己身边,用头蹭了蹭自己的手背,乖巧温顺
秦招凰:“……” 原本风声中夹杂着的兵器碰撞与爆破声逐渐消散,秦招凰猜测他们应当是出了城,逐渐远离沙场了
身后的人应当是绕了捷径,秦招凰能感觉到马儿行走的道路崎岖不平、弯弯绕绕,胃内翻江倒海,若不是被人紧紧环着,此刻早已因剧烈颠簸而吐得虚脱了
“轰隆——” 猝不及防的,秦招凰只觉得自己连人带马在急速降落,接着身后人倏地抱住了自己从马背上跃开,咕噜咕噜地往下滚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沙尘飞扬,翻滚之中偶尔还有坚硬的石子硌过自己的背,秦招凰不禁咬着唇紧紧蹙眉
好不容易摔到了平地上,秦招凰随即撑着眩晕的脑袋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吸气
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的小空间与沙壁
头顶上有一块木板,有光透过木板的缝隙照了进来
原来如此…… 秦招凰恍然大悟,马匹应当是误踩了捕兽陷阱,因而他们才会滚入这个足足有百米深的洞窟
也不知是否是因祸得福,这陷阱极为隐僻,他们摔进来后顶头的木板随即一转动封住了洞口,还带动了四周的沙粒将木板给遮盖住
“嗯……” 一个男人倒在自己身后,秦招凰回头,不出所料果然是余千手
余千手一动也不动地躺在一旁,看来是失去了意识
四周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锈味,秦招凰一惊,仔细观察果然就见余千手背部中了一箭
尖锐的箭头没入了皮肉之中,伤口有鲜血缓缓流出,让余千手身上的黑袍颜色又深了几分
秦招凰看了看荒芜、空无一物的四周,再看了看仿佛在天上的出口,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只得使出全力扯开了自己的衣袖,想说至少先给余千手止血吧…… XXXXXX 温宁安骑着无影一马当先,长剑挑破了拦路敌军的盔甲,鲜血喷涌
“巨象阵!加重左侧守住防线!” 夜里视线变得模糊,极为受阻,因而此刻温宁安手持着火把穿梭在左军的千军万马中,让将士们随着火光移动,确保阵型依旧天衣无缝
“报————” “驻军全败!风州南侧出现缺口!” 温宁安蹙眉,高岚的驻军全军覆没? 情况不太乐观,温宁安心底思忖,死守此刻也无意义,倒不如破釜沉舟…… “全军听令!改阵隼鹰!” “将军!”温宁安身旁的任飞扬一惊,问道:“只攻不守?” 温宁安挑眉道:“若是将敌人给击退,又何需守?” 风州是他们的家!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块地,此刻应是风州守他们,而并非他们守风州! 左军忽然势如破竹地展开攻势显然在敌军的意料之外,一时半刻竟有些措手不及
“杀——” 如墨的夜色逐渐转淡,战役胶着了一夜
在快要破晓之际,幽王军却忽然毫无预兆地退兵了
一来担心有诈,二来大家状态不好,体力跟不上,因而温宁安并没有让左军离开自己的堡垒追上
只是看着忽然安静下来的沙地,却觉得恍然如梦
若不是黄沙上一片血海与残骸,空中还弥漫着恶臭,大伙儿只怕会觉得昨夜的浴血奋战只是一场梦
猝不及防地敲开风州的城门,又猝不及防地打退堂鼓
幽王军这是闹哪出? “将军,哨塔来报,敌军确实离开了
” 温宁安听了探子的回报后,转身让人敲偃战鼓
敌军如潮水般离开,大家这时才觉得疲惫
有些人甚至双腿发软,站也站不住般脱离地倒在沙地上大喘着气,肺部要炸开一般,四肢仿佛不属于自己
温宁安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还沉浸在血色中无法自拔,激动得微微颤抖
温宁安摇摇头,拉了拉缰绳转身去寻心心念念的人了
一路上就见大夫陆陆续续地给伤兵疗伤,战场也有条不紊地清理中
而来到了后戈壁却不见封骐,只有郑寒水独自站在一旁,神色复杂
“将军!”见温宁安朝自己走来,郑寒水一惊,眼神下意识地闪躲
温宁安心底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问道:“皇上呢?” 郑寒水不答,只是低下了头,面色青白、满满的愧疚
温宁安面无表情,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道:“寒水,告诉我,皇上呢
” “在、在帐篷里……” 温宁安转头拂袖往他们的帐篷而去
第50章 无息 温宁安抬手掀开帐篷的门后就见封骐平躺在床上紧闭着眼毫无意识, 面色惨白如纸, 衣袍上的血迹还未干,散发着阵阵令人不适的腥味
方清清与随着皇军而来的太医——张崇善站在床边给封骐针灸,满脸凝重
福彻和几名将领与副将也站在一旁等着大夫的结果,温宁安看了看众人一眼, 随即站到一旁静静地守着
星星与亮亮窝在床边,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封骐
张崇善拔出了封骐头顶上天灵穴的银针,就见银针的末端一片乌黑,摇了摇头,发颤着跪了下来
方清清见状也“扑通”一声跪下
张崇善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道:“罪臣无能,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到底怎么了
”温宁安面无表情道:“说清楚
” 福彻大约是猜到了什么,伸手探了探封骐的鼻息后随即也跪了下来
从军乃特殊情况, 为了不影响军心或战势,所有手拥官阶之人的丧事没经过将领的同意都不可外传抑或张扬, 更不用说是天子, 国丧,因此福彻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跪在床边哆哆嗦嗦地磕头
而将领之中李淮盛与高岚一向以温宁安马首是瞻, 因而此刻帐篷内所有人皆跪成一团, 等待温宁安的决策
四周阒然无声,李淮盛微微抬头见温宁安虽然脸上毫无表情,双眼却有水花氤氧,蹙着眉再次低头
温宁安觉得好像是在做梦,对四周失去了感知, 既不知道其余人在等他下令,也不知道有泪水不受控制地盈在眼中,只感到了自己的魂魄都在尖叫与颤栗的恐惧
身体和灵魂仿佛被分割成了两部分,看着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封骐甚至不敢离的太近
想逃又迈不动脚步,想靠近却没有勇气
脑袋一片空白与无错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恍惚间人群似乎散去了,帐篷内只剩下温宁安与封骐两人
温宁安有些踉跄地走到床边坐下,握住封骐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冷的
星星窝入了封骐的颈脖,蜷缩着“呜呜”作声
一切仿佛沙尘暴那般,温宁安完全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虚假如梦、天旋地转
怎地一眨眼的,床上的人猝不及防便失了呼吸? 懵懂间,温宁安缓缓拿起一旁的长剑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他那么怕寂寞…… “哐啷——” 亮亮低吼着扑到温宁安身上撞飞了他手中的利剑,长剑应声落地,温宁安蓦地回过神,就见床上的人微微蹙眉
“水……” 声音有些嘶哑
“怀天……?”温宁安木讷地呢喃着,眼泪再也忍不住争先恐后地滚落,只觉得自己从未有如此刻这般脆弱的时候
“咳咳——咳……”封骐挣扎着睁开了眼,手撑着身下的床铺弯腰咳得呼天抢地
温宁安一惊,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帐篷外
“太医!太医————” 温宁安的声音甚至变了调,太医与方清清先是一惊,冲入帐篷后却是诧异得嘴都合不上了,睁大了眼看着被温宁安扶起来喂水的封骐,只觉得自己以往所有对医学与草药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失了呼吸、身体的一切功能尽数停止的人忽然如没事般醒了过来,与常人无异,这是……起死回生? 封骐唐突的起身让星星从其肩膀上摔了下来,在床铺上打了几个滚后“嗷呜”一声兴奋地狠狠咬了亮亮一口
亮亮:“……” 其余将领与副将,包括李淮盛俱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天子身亡,北淼也不会太平,社稷不稳苦的终究是沙场上的千万亡命之徒
“怀天……”温宁安紧紧地抱住封骐,星星与亮亮也挂在封骐身上一动也不动
封骐笑了笑柔声道:“抱歉……吓着你了
” 虽然声音气若游丝,但总归是醒了,并还好好地活着
温宁安低着头脸颊毫无缝隙地贴着封骐,没有说话
封骐缓缓抬手抹了抹温宁安的脸笑道:“傻瓜,我怎么舍得丢下你自己一个人走
” 其余将士干咳了几声,自觉没什么事了,也一一识趣退下
李淮盛见温宁安情绪似乎稳定下来,眼底也缓缓恢复了平静,叹了口气随着大伙儿离开
张崇善笑道:“皇上得天地庇佑,福泽万年,此刻已无大碍了
” 温宁安道:“无大碍?丝毫无异状?” “是的,皇上得天独厚,身子当真无任何毛病
但也或许是老臣年迈,医术不麻利诊断不出了,温将军若不放心,老臣建议将军可从江湖中寻名医来再看看以确保万无一失
” 方清清道:“若是江湖名医,最为人知的自然是名扬天下的剑圣周无心了!武功出神入化,医术却也丝毫不比剑术差,只可惜如今已然退隐,踪迹难寻了……” 温宁安颔首
方清清与张崇善也离开后,封骐更加得寸进尺,靠在温宁安怀中道:“怿心,你别怕,我们还未成亲呢,我怎么甘心就这样撒手?万一你跟了别人,自家白菜被野猪给拱了,我在地下不得哭死?” 温宁安动作轻柔地给封骐换掉血迹满满的袍服,莞尔道:“都这幅摸样了,说话都没力气,还油嘴滑舌胡说八道
” “什么这幅摸样,我如今除了有些乏,可好着呢
” 温宁安让人提了一盆干净的水来,一边给封骐擦身一边道:“若好着,你便自己擦身吧
” “哎哟
”封骐随即软倒在床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道:“我四肢忽然无力,脑袋有些疼
” “嘿
”温宁安忍俊不禁
封骐看着温宁安,目光一片温柔
“终于肯笑了
” 温宁安一愣,随即有些不自在般反驳道:“四肢无力脑袋疼,这可不是小事,我这便去请太医
” “请什么太医
”封骐拉住了温宁安的衣袖将人带入自己怀中笑道:“你便是我的良药
” “油嘴滑舌……” 身后人的怀抱温暖得不真实,让温宁安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刻的冰冷刺骨
“怀天,你究竟是怎么了……” 封骐一愣,装傻道:“什么怎么了?” “你有事瞒着我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温宁安挣脱了封骐有些无力和松弛的怀抱,转身直直面对着封骐的双目正色道:“告诉我,若你将我当成你的另一半,便不要对我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