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权站起来,对身后的医正说:“我已经审讯完毕,陈医正,您看他这双腿如何治才好?” “烂得不成样子了,得切了才能好
”那陈医正早已经准备好器材,钟权这一问不过是走过场罢了,他走上前去,挥手让小厮搬开房间里多余器物,洒醋熏香,接着便客气地请钟权离开
钟权道了谢,从屋里出来,不过片刻,屋里便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住手!住手!!我不要变成残废啊!!!!” 陈筱在外头等他,听见这嘶吼声,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截肢之法固然保得住此人性命,但也毁了他下半生所有前途,真正成了一个废人,也不知这人究竟是怎么得罪了钟权的
而钟权这报复也是做得滴水不漏,竟叫人寻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
他瞧钟权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便上前尝试问道:“钟兄,这一干人等,要定个什么罪才好?” 钟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陈校尉何来此问?在下只是协助陈校尉前来调查,具体怎么定罪,不应该按我朝律例来么?” 陈筱:…… 陈筱:呵呵,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我才是正的那个! 钟权将薄县剩下的事情全部交给陈筱,自己凭着将军手令跟薄县县令借了一队官兵,朝着云量山西边方向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仍然毫无下落
后来有人向他禀报,在官道旁边发现一座无名新坟,看土壤新旧情况恐怕是山崩时埋下的
钟权匆匆赶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坟头,便冷静转身道:“不可能,若是逃难致死,又怎么会有人给流犯造坟立碑
” 陈筱在坟边“哎”了一声,正要告诉钟权在草丛掩盖的地方,木碑上有一行小字
他见钟权决然离去,只得快步跟上,心想既然这木碑上刻的是先考苏公之墓,钟公子要找的是个年轻人,那就肯定不是了
晚上,钟权拿了一壶酒去找陈筱,闷声喝酒
喝着喝着,这人就抓着陈筱双肩,仰天流涕:“陈校尉,我老婆孩子都没了!” 陈筱感叹道:“钟公子真是长情,若实在放不下,有个物件凭吊也是好的
” 钟权呜咽道:“唯一的物件也丢了……” 陈筱:……真可怜
钟权忽然记起了什么,他脑海里茫茫然,却慢慢回忆起那天在茶摊上偶遇的那位秦大夫,他一个抖擞,推开陈筱,喃喃道:“对,进酒关
” 钟权想到找秦斐要回玉佩,他们这一行也差不多快要到进酒关了
那日秦大夫虽然危言耸听,恐吓苏宝贝生娃艰难,但他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做,只会干看着病人死的庸医
正在苏宝贝长吁短叹之际,秦斐早已给他备好几根形状不一的玉势供他挑选
苏宝贝望着被秦斐摆在自己眼前的那一排玉势,默了默
苏宝贝惊恐道:“秦大夫,我不卖身啊!” “卖个屁身!”秦斐以及其学究的态度摆弄那几根玉势,随口问道,“你几个月没房事了?” 苏宝贝:“……五个月左右吧?” 秦斐:“女子产子便要承受撕裂之苦,你女穴比一般女子更加狭窄,若不及早用玉势疏通,怕是临盆那天就要生生将你痛死
” 不是罢,生生痛死,那得多痛! 苏宝贝咬咬牙,指着那根最大的玉势,显出壮士断腕一般的决心:“好的,秦大夫,我知道了,那就这根吧!” 秦斐:…… 秦斐面无表情:“我怕你直接用了这根,今天就要痛死在这里了
” 苏宝贝讪讪,听从秦大夫的建议,选了根小点儿的
秦斐又慢慢调整他的饮食,开始减少苏宝贝的饭量,还配了一方催产药剂,跟他说若要母子平安,不能让孩子足月出来,须得提早催产,否则以他的体质,很可能一尸两命
苏宝贝被吓得如惊弓之鸟,只得点头不断说一切听秦大夫的
他遵从医嘱,咬牙将那玉势从小试到大,待得快到进酒关的时候,他已能吞进最大的那个
一路上马车虽然照顾孕夫,走得慢,仍不免颠簸,苏宝贝在车上,被弄得面色绯红,湿汗淋漓
秦斐也受不了他这模样,早在几天前就出去跟阿彘坐在一处,如非必要,亦不敢进入车厢之中
他想起这事儿还很恼火,没想到苏宝贝这小子,明明长得一点不合他喜好,可瞧见那媚眼如丝的情态,竟然也让自己流了两管鼻血出来! 那天阿彘见他流着鼻血出来,不明所以,也想掀开车帘,幸好被自己拦住了,否则这小子的魂儿岂不都被苏宝贝给勾了去! 秦斐杞人忧天,自那日起就时时挡在阿彘面前,连车厢半步都不许他进去,各种端茶倒水,都亲力亲为
苏宝贝倒是觉得,自从秦大夫流鼻血后,车外的那道目光,就越来越犀利了
他努力跟身下玉势作斗争的同时,也不禁深深地打了个寒颤,生怕自己哪天就被秦大夫的相好殴打泄愤了
就在车队抵达进酒关的前一夜,苏宝贝睡梦之中忽然感到一阵痉挛,他皱眉摸了摸双腿之间,沾得满手粘液
苏宝贝摇醒秦斐,惊恐地问:“秦大夫啊,我下边是不是流血了?宝宝是不是不喜欢有东西硌着他啊?”
清晨,进酒关的门卫李四打着哈欠,开了城门
在外等候的百姓们有些已经等了一晚上,此刻早就迫不及待,门卫们只得强打起精神,架起拒马,招呼众人排队进城
这时候,官道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一位高大蓝眸的异人,他挥舞着马鞭,高声道:“劳请让一让,我家夫人要临盆了,急着去城里找大夫!” 众人被他这一吼震得抖擞了精神,听到有孕妇临盆,纷纷让开一条道,好让马车通行
那马车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将众人吓得不行
门卫们见状,匆忙验过路引,赶紧放这马车进城找大夫
那李四天生耳力好,他听到车里声音,忽然疑惑道:“等一下,怎么是男人声音?” 那异人冷冷瞪了李四一眼,李四背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守备有令,任何人等都需检查过后才能放行,还不快停下!” 他掀开车帘,里头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直灌耳廓,只见那车厢里躺着一个女子,面容看不大清楚,虽然声音不似女人,但那高高隆起的腹部却是骗不了人的,她旁边蹲着个面相刻薄的青年,正抓着那女子双手,对她鼓励:“努力啊,马上就能生了!” 李四:…… 他只得放下车帘,让马车赶紧进了城
望着马车的背影消失在街道上,李四心里想,这小娘子肚子挺大,胸怎么那么平呢?很快身后的同僚就开始催他,李四只得继续投入盘查路引的工作中
阿彘驾着马车,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路,这才找到济世药铺的地址
因为要照顾苏宝贝这个孕夫,秦斐一行人一路上慢慢悠悠,比原定的时间要足足晚了一个多月才到的进酒关
那济世药铺的奴仆见主人迟迟不来,便散了大半,剩下来签了卖身契的也偷奸耍滑,日日摸鱼,这会儿太阳都快到山头了,药铺的门还迟迟不开
秦斐从车上跳下来,示意阿彘把苏宝贝抱起来,他敲了敲药铺的门,好半天一个伙计探出头来,不耐烦道:“谁呀?” 阿彘一脚踹开门,直把那伙计踹到地上去,那伙计惊恐道:“你们要做什么!抢劫吗?这铺子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没得抢了!” 秦斐啐道:“去你的,我是你主子!谁把我铺里的东西卖了,谁啊,啊?” 那铺子里掌柜听到外头吵闹声,忙走了出来,见到秦斐三人,正要开口,秦斐报上名号,便推开人,径自找了间干净房间,将苏宝贝安置在床上
苏宝贝已经痛得叫都叫不出来,浑身如泡了水里出来似得,他面色苍白,大口地喘着气,双眼已经茫茫然
“秦大夫……我没力气了……” 秦斐跪在他床前,吩咐阿彘去烧些开水来,转头握着苏宝贝的手跟他说:“都到这一步了,你若是这就放弃了,那以前受的苦不就白费了?” 他见苏宝贝神色一动,便再接再砺:“你今天要是死在这床上,我就破开你肚皮,把你孩子取出来,亲自抚养他长大,让他跟我姓秦,这世上再也没有苏家的子嗣
你要是死在这床上,我可不会告诉那钟权,他不知道你是为他生了个孩子而死的,很快会把你忘了,再找一门亲事,生儿育女!” 苏宝贝:…… 秦斐:“苏宝贝,你告诉我,你现在还有没有力气了?” 苏宝贝悲愤道:“秦大夫,你别说了,我有力气!” “对对对,用力,孩子头出来了,加把劲!” 到了下午将近黄昏的时候,房里传出一声婴孩的啼哭,众人的心终于都安稳了下来
苏宝贝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让秦斐把那刚落地的娃娃抱到他面前,亲自检查了身体,发现是个健康的男婴,终于吁了口气,放心地笑了起来
秦斐对着那皱巴巴跟猴子似得婴孩,高兴道:“阿彘你看,是不是特别好玩,我要收他当干儿子!” 阿彘点头:“我们也可以生一个
” “我生不出!”秦斐悻悻道,他又对苏宝贝说,“这是你生的孩子,你给起个名吧
” 苏宝贝兴致勃勃:“要是钟权在就好了,肯定能起个又好听又风雅的名字,现在只能让我来了……就叫苏贝贝吧!” 秦斐:“这名字起的好!” 苏宝贝不确定道:“真的吗?他们都说我名字起得烂
” 阿彘在秦斐背后幽幽道:“你起得是挺好的
” 他们喜庆洋洋闹腾完,小心翼翼站在一边的掌柜试探地问了一声:“秦主子,也忙了一天了,不如移步前厅用饭?” 此时离秦斐等人来到药铺也已经有大半天,他的那些护卫也赶着载满药材跟医书的马车到了药铺,此刻两个护卫站在门口,门神似得盯着那掌事,直把他盯得心虚不已,满头是汗
秦斐这才有心思处置这帮欺主的刁仆,他冷哼一声,吩咐道:“把这铺子里的人都给我绑了,明天送官!” 秦斐让那些护卫把这群刁仆绑了扔在柴房,又让阿彘去请了个奶娘回来,那奶娘喜气洋洋进了房,见了苏宝贝便夸:“夫人长得真标致,这小少爷将来长大了可也是花团锦绣的人物!” 苏宝贝谦虚道:“哪里哪里
” 奶娘:这听着怎么是个男人的声音??? 苏宝贝从刚才就一直端详着苏贝贝,不由嘀咕道:“要是长得跟他爹一样就好了……哎,这猴子大了能好看到哪里去,算了,比苏宝宝好看就成!” 奶娘又看看一脸喜当爹表情的秦斐,不由怀疑苏贝贝他娘的审美,这长相,随爹还不如随娘呢! 不过也许是人家夫妻情深,她不好说什么,心里腹诽一番,接了秦斐的红包,便低头给孩子喂奶去
苏贝贝也是乖巧,有了奶吃就不哭不闹,那奶娘发现孩子好带,自然高兴,跟苏宝贝说些产后注意的事项:“夫人往后坐月子,要多多跟孩子相处,才不至母子生疏了去,新妇奶水少,但也要常常让孩子叼一叼奶~头,这样孩子以后才能健康
” 苏宝贝:…… 秦斐瞪眼忍笑:“苏宝贝你听到没,你要常给苏贝贝喂奶
” 苏宝贝脸色阵青阵白,他想说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哪里来的奶水啊!可这奶娘又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秦斐:“来,奶娘你把孩子给他,让他也来亲自喂一喂
” 苏宝贝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捏着嗓子恶心他:“你这死鬼!” 秦斐跟奶娘:…… 苏宝贝:呵呵,小爷恶心不死你! 正好阿彘处理了那帮刁仆回来,刚进门,他就听见苏宝贝含嗔带怒跟秦斐打情骂俏,顿时人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苏宝贝跟秦斐同时打了个寒颤
奶娘:“哎呀这天气不是挺好的么,怎么这么冷呀,我去关个窗户!” 晚上,苏宝贝怀里抱着苏贝贝,耳里听着隔壁传来那对狗男男不和谐的声音,一脸麻木
苏贝贝叼着他胸口呼呼大睡,表示还是奶娘的胸比较软比较舒服! 苏宝贝生完娃,秦斐终于腾出手来收拾柴房里的那几个刁仆
他第二天就把人都送去了衙门,顺便给自己的医馆登记名录,那衙门里的师爷得知他是秦家出来的,要在当地办医馆,哪有不愿的,当下大笔一挥,把名录上的济世药铺改成了济世医馆
秦斐当初说要把人给制成药人,自然是气话,但他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把人扭送见官后,便让阿彘带着几个护卫把那掌事账房的家给抄了,得出一大笔银子,正好用来改造医馆,重购奴仆
秦斐亲自当掌柜,现下就只缺个账房,这差使自然落在苏宝贝身上
但苏宝贝戴罪之身,窜逃出来,如今还是个无户籍人士呢,秦斐动用他秦大公子的关系,给苏宝贝重新造好了身份文牒
秦斐将一切准备妥当,问他要改个什么新名字
苏宝贝这一年来遭遇颇多,如今有了孩子,人也沉稳了不少,他想了想,道:“苏家遭逢大变,我也不是原来那个纨绔啦,这就跟那个什么……凤凰重生一样,就叫苏重生吧!” 秦斐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
有了新名字,便真如凤凰涅槃一样,苏宝贝的整个生活都崭新了起来
他本就热爱骑射,身体底子打得不错,这月子他躺了半个月就好得差不多
他受不了咸鱼似得躺在那,便下了床,换上青衫头巾,做书生打扮,似模似样地做起了济世医馆的账房先生
就是苦了那照顾苏贝贝的奶娘,好几次见到苏宝贝男装在医馆里出现,目瞪口呆
苏宝贝只得骗她,说孩子他娘回娘家去了,自己是孩子他舅舅
又过了几日,朝廷清查数月前的云量山崩导致流犯失踪逃窜一案,官府将那些流犯头像张贴在告示榜上,为了避人耳目,秦斐亲自给苏宝贝制了一张人~皮~面具
有了这面具,苏宝贝彻底成了一个默默无闻的账房先生,跟当初那个花团锦簇的纨绔少爷再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
短短数月,遭逢大变,往日奢靡的勋贵生活俱化为过往云烟
老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如今他成了济世医馆的苏账房,还有苏贝贝作为希望寄托,比起当初苏家破败之际,已经好太多
过了一月,苏宝贝终于领到了自己亲手挣的第一份银钱
他精打细算,将银子分成三分,一份还给秦斐做奶娘的报酬,一份托人去京打听他奶奶母亲等一干女眷的近况,剩下一份小心翼翼地存起来,留作盘缠去渭阳寻找钟权用
除开拿到钱时的满足感,苏宝贝这下可算知道当家不易了,不由发愁道:“苏贝贝是猪投胎的吗,再这么吃下去我哪里养得起他?” 秦斐见他这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份用的模样,不由心里窃笑
苏宝贝啊苏宝贝,你看着有点小聪明,怎么就那么蠢呢,你手里拿着钟权的玉呢,还怕人不找过来? 秦大夫看破不点破,就等着看好戏
作者有话要说: PS:原来新晋榜是按作者注册天数算的!伤心到变形_(:з」∠)_昨晚上还手欠把文都存到草稿箱里去了,我可不可以申请以后更新时间变成每天01:59:59 ?说不定能蹭得上玄学呢,嘤嘤嘤
进酒关数十里外,一行商队在官道上行来
秋爽入山间,凉风习习,商贾们面上皆是喜意,想着殷殷等待的父母妻女,便恨不得快马加鞭,赶紧回到家中与他们团聚
那商队领队正笑着跟随从说话,忽听得山间树木抖动,有人声呼喊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大惊失色:“不好,有山贼!” 这日跟济世医馆约好的商队刚好抵达城里,苏宝贝跟阿彘一大早就起来,依约前去点货,只留秦斐一人在馆里坐诊
济世医馆如今有两项主业,卖药和看诊
秦大夫有“只医疑难之症,治非常之人”的规矩,向来看不上那些风寒感冒之类的小病,平时对病人挑挑拣拣,只挑看得顺眼的来治,其他的一概交由他手把手教的阿彘
阿彘虽然沉默寡言,但样貌英俊,身材高大,加上医术尚可,日子久了,竟然也渐渐成了济世医馆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