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娘系统完本——by 白云非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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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川自然不会让江锦衣看到自己冷酷的一面,他在江锦衣面前一直是个温柔的好舅舅,舍不得打骂孩子,每天在书房处理公务或者弹琴。
然而,江锦衣生在了这个环境下,周围人都对他舅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做错什么便没了命,面对他时也是诚惶诚恐的,时不时还能听到别人说起江临川的“传说”。
诸如“少主别告诉家主,不然我命就没了”“竟然敢对少主不敬,小心家主让你魂飞魄散”等,不知不觉间,便将他捧得高高在上,为所欲为。
而在这种环境上,江临川没有尽到教导的职责,也没长辈压他,他觉得舅舅是榜样,自己也该学舅舅,想杀谁就杀谁……可想而知,这孩子会被影响成什么样子了。
江临川狠了狠心,关了江锦衣三天禁闭后,开始物色起教导江锦衣的老师了。
首先,他自己不会教人,这是肯定的。
也不能交给老祖宗,交给老祖宗不过是教出另一个自己罢了。
便只能从父亲江晏那一辈找,江临川根据黑衣侍从呈上来的宗卷,选出了几个自己信得过的人,又从门客长老中找出几位奇人异士,一连凑足了七个老师教他。
怕他们不肯尽心尽力,江临川直接许下丰厚的奖励,并吩咐下去,不用看他面子,该怎么管就怎么管。
于是,关了三天禁闭,浑身骨头都痒了的江锦衣出门就直接撞上了七位性格各异的老师。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江临川处理公务时,弹琴赏花观月时,经常听到江锦衣的告状。
“舅舅,舅舅,这玩意我早就背熟了,为什么要重学抄写?”
“说明你只懂其形不懂其意,乖,听你老师的。”
“舅舅!那个老头子说我旷课,要罚我?”
“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罚?乖,自个儿去领罚。”
“那个不正经的说要扒了我的裤子吊树上打!”
“荡秋千啊?好好玩。”
“我不干了,我不读了,我不需要老师!”
“……哦。”
“舅舅!”
“……哦。”
眼睁睁瞧着江锦衣被拖走,江临川放下用来装模作样的笔,撑着下巴问身侧的梅九:“小九啊,这孩子怎么这么皮啊。”
梅九想了想:“他以前没这么皮。”
“唔……”
“我听她们说,是你惯的。”
“胡说八道!”江临川一拍桌子,状作愤怒,“我是个严格的舅舅。”
梅九不知道该不该打击他。
江临川却笑了起来,神色又温柔又恍然,像是一根绷紧随时要断的弦终于有些松动:“这样便好了。”
有温厚又严厉的长辈压着江锦衣,让江锦衣憋的一口气,不敢胡乱放肆,同样有从容风流的门客,给他讲述世间瑰丽。
长辈教导“德”,门客教导“品”。
江临川挑出来的,没有一个庸才,他们不可能治不了江锦衣这个七岁的孩子,一松一紧间,将江锦衣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渐渐地,江锦衣不在跟江临川告状,而是跟他说:哪位爷爷多有本事,哪位叔叔多有趣……
江临川摸了摸小外甥的头,由衷的希望他能长成一个优秀的好人。双手无血腥,眼明心更亮。
而在这之前,江临川会一直庇护于他。
当天晚上,江临川少有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非常熟悉,有恹恹的草地,干巴巴的歪脖子树,以及猎户一家。
猎户家那个警惕的娘子正在晒被子,小皮猴坐在木凳子上,拿着一把小刀削木头,似乎打算再做一个小弹弓。
猎人一大早在山林里头设了几个陷阱,便提着一只被铁夹夹断了腿的兔子回来了。
猎户娘子说:“水已经烧开了,你去洗把脸,擦擦汗。”
小皮猴说:“爹爹,你快收拾,我要学做陷阱。”
猎人“哎~”一声,通通应下。
江临川看到这一幕,不由恍然一笑,当初他便羡慕这一家子,就算清贫,就算也有操不完的心,至少不会背负人命,满身罪恶,不能回头。
猎户进了屋子后,场景便变得模糊起来,再次清晰时,江临川看到了阴沉的天色,随后微微睁大眼睛,流露出惊骇之色。
滔天水浪自空中倾覆而下,将荒山淹没。
而住着猎户一家三口的屋子,如同无数蝼蚁中微不足道的一员,没有丝毫反抗,便被巨浪拍散。
江临川冲入激荡的流水中,找到了木板、石块、物件、断树,以及数具尸体。
猎户的尸体便飘在水面,头颅位置被什么东西砸到,扭曲成可怕的弧度,早便没了呼吸。
江临川觉得心口荒凉,忍不住捂住了胸膛。
随后从梦中苏醒。
他靠在床榻上,粗粗喘气,目光扫视四周,屋内没有点烛火,光线昏暗,然而熟悉的摆设无一不告诉他,刚刚那是个梦。
随后,江临川看到了一点荧光。
他顺着荧光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床头的窥天镜。
默了默,江临川抬手揉了揉额头。
修真之人做梦,一向来比较玄乎,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天还未亮,江临川带了几个黑衣侍者回了当初那座荒山,他站在山坡上,远远看着猎户家的房屋。
梅九有些不解:“哥哥,若是想他们了,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们?”
“我现在的身份,不适合跟一群凡人有拉扯,会害了他们的。”江临川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跟黑衣侍者吩咐,“算一算这里会不会发生洪涝。”
侍者摇头:“不会。”
“可以肯定?”
“肯定。”
“……”
江临川的掐算之术,自然比不上专精此道的那名黑衣侍者,但是他还是试着亲手掐算,得出来的结果同样是“不会”。
他们几个便在这山坡上站了一个时辰,离开时,江临川留下了一名黑衣侍者,让他照看这家猎户。
江临川想,就算有什么事,凭黑衣侍者的本事,也能护猎户一家周全。
几天过去,江锦衣又学了不少东西,跟江临川炫耀完后,又显摆似得拿出了一只灵笔。
“湘姐姐寄给我的山水笔,这支笔可好用了……”
江临川察觉到些微动静,抬头,好一会儿才看到一名黑衣侍者摇摇晃晃过来——是就在猎户家的黑衣侍者。
他跪在江临川面前,以头磕地:“手下无能,任务失败,愿已死谢罪。”
江临川极为镇定,声音却有些干涩:“怎么回事?”
“万古魔主与蛟祖一战,蛟祖不敌,引来冥海之水,波及数千凡人。属下无力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猎户一家丧命。”
江临川做了一个梦,梦的最后,他看到了猎人的尸体,惊醒。
而在现实中,他看到了三具浮肿扭曲的尸体。猎人的眼睛不曾闭上,充满不解和怨,似乎在一声声的询问这世间:为什么?
江临川蹲下身子,抬手抚上了猎人的眼皮子,低喃:“我记得你说过,救我救小九不为别的,就希望自己将来摔个狗啃泥的时候有人搭把手,扶你们一把,因为好人有好报……”
“好人真有好报吗?”
“我想做那个回报的人扶你们一把,可是我没做到……”
缓缓掏出窥天镜,从镜面中,江临川看到了自己平静的面容和扭曲凶狠的眼神。
他想,他终于明白了这镜子的用处。
窥天镜,可不就是上窥天意。
何等逆天之物,何等可怕之物。
第200章 剑仙(二十六)
一百九十三
江临川命人安葬了猎户一家三口后, 抬头看了眼莫测的天色, 衣袍下手指紧紧扣着窥天镜, 指尖泛白。
许久,他无力的松手,拾阶而上。
“舅舅!”
江锦衣站在不远处的水榭边, 一边喊, 一边朝着江临川挥手。见江临川不理他,还以为隔得太远,对方没听到,便抱着一卷书籍小跑过来。
到了近处时,江临川阖上了房门,想跟舅舅炫耀自己学了什么的江锦衣一脸懵逼。
他想追进去瞧瞧, 到了门口,却发觉里头静悄悄的, 无端惹人心慌,脚步便生了根似得定在了原地,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恍然退后一步。
有些不知所措的江锦衣看到了回廊边上的梅九, 便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 压低声线,怕惊动什么似得询问:“小九, 舅舅他怎么了,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
“难道是老祖宗又逼他相亲了?”
江锦衣一顿猜测,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忍不住拉了拉梅九的衣裳。
梅九微微垂首,清碧色的眸子闪烁着细碎的光彩,跟以往略有不同。江锦衣下意识松手,急忙摆手:“可不是我,我最近可没惹舅舅不开心。”
“……不是你。”
“那是什么?”
梅九未答,只是垂下眼帘。
树叶浓密的枝条在衣摆上落下星星点点阴影,来回摇曳,梅九抬手捂住了胸口,神色认真而又懵懂:“哥哥他似乎很难受,想一个人待着。”
“啊?那怎么办呀?”
“我也觉得这里闷闷的。”梅九抬头,不解询问,“为什么?”
“大约……也是难受?”
“……”
一连数天,江临川都没出房间,族中事务放置一边,江锦衣的课业也没管……就待在那间死寂的屋子里。
然而,江家无人敢进去把这位年轻的家主拉出来。
天色阴沉,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将繁茂的枝叶,整齐的琉璃瓦洗涤的干净光洁,就是滴滴答答的声音扰的人心头烦乱。
仆从匆匆从屋外走过,脸上惶恐忌讳,仿佛不愿意停留半刻。
很快那条过道上,唯有空荡荡的风和飘飞的雨水。
许久,清浅的脚步声传来,双手搂着什么东西的梅九穿过雨幕,在地板上留下湿哒哒的脚印,然后一手推开了房门。
随着“吱呀”一声,呼啸的风从半开的房门吹入屋中,将室内的腥味卷起。
78" 红娘系统[快穿]77" > 上一页 80 页, 梅九踩入其中,又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阴雨天气,天色本就昏沉,江临川的房间
门窗紧闭,又拉了一层帘子,更是昏暗。
梅九点燃了一盏烛台,暖黄火焰升腾而起,映亮了一边墙壁,梅九也看清了屋中场景。
整个房间乱糟糟的,仿佛被什么庞然大物凌虐了一翻,桌子、木柜、屏风、装饰用的青花瓷瓶等砸成了稀巴烂,木屑上沾了不少血迹,除此之外,撕成两半的符文,碎了一角的阵法,炸开的法器等,遍布房间各个角落……甚至有一把断开的长刀刺入了墙壁,鲜血滴答自刀刃落下。
而屋外听不到任何声响,是因为江临川设置了隔音阵。
“不行……还是不行……”细碎呢喃的声音从一处传来。
梅九目光落在床榻上,比起屋中其他东西来说,床榻还算完好,就是纱帘被狂暴的灵气震成了碎布,几块布条在风中招摇,隐约透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来。
那个身影蜷缩成一团,宛如鬼魅剪影。
“哥哥。”梅九轻轻呼唤。
“……”
细碎的呢喃骤然停止,江临川暴怒:“谁?谁敢进来!给我滚出去!”这声音宛如从齿缝中挤出来。
“……是我。”梅九软糯糯回答。
江临川辨认出他的声音,不由停顿,他屋中有阵法,能这般轻易进来的只有一人——梅九。
因为小九是他的器灵。
“小九?有什么事吗?若是没事……”那就离开。江临川勉强压制住自己的脾气。
“我有东西要给你。”梅九打断这句话,心下有几分忐忑。
“什么?”
“我给你看看。”小跑到床榻边,梅九用手拉开床帘,将衣袖兜着的东西倒下,一堆小玩意便铺满床榻。有江临川在市坊给他买的山谣盒子,七彩连珠,月光笔等,也有在猎户家时小皮猴用来装蛐蛐的罐子,打鸟用的弹弓,捕猎用的兽夹……
一个玻璃小球因为惯性滚了几圈,直到遇到障碍物方才停住。
梅九去拣时,碰到了江临川的衣料,手指碰到了粘粘的东西。
——那是血!
梅九咬唇,抬头紧紧盯着江临川。
江临川还穿着那日的广袖长袍,袖子破破烂烂的全是口子,发冠不知道哪里去了,一头鸦青长发披散在身后,几许杂乱的刘海遮住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沉浸着悲伤、痛苦、隐忍、疯狂……最后汇聚成一种恐怖的色彩,仿佛其中关押了一头毁天灭地的猛兽。
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唯有眉毛青墨,眸子幽深,唇上沾的血格外的艳丽,格外的触目惊心。
梅九整个人不由颤了颤,他睁大眼睛,把东西一样样推到江临川手指边:“这是哥哥给我买的,我很喜欢,还有这个,这是我在仓库里找到的,他们告诉我这是相宜姐姐玩过的陶瓷,这本书是我在藏书阁拿出来的,里面有你父亲的批注,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个罐子是小皮猴送给我的,兽夹是我回猎户家那个小屋子里找到的,房屋被大水淹了,我找了半天,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你这些天,就去找这些小东西?”江临川微微抬头。
“嗯嗯,我觉得哥哥可能会喜欢。”
“可是……有什么意义了?”
“有的,我想看哥哥笑一笑,哥哥很久很久没有笑的开心了。明明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你时……”
你在笑啊。
温柔的比满天星辰还要静美。
梅九轻轻拉住了江临川的袖子,急切的想要说什么,他的心里沉闷闷的,难受极了,却说不出具体,憋的脸颊通红,好半响才道:“不要弄伤自己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