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养成手册完本——by 许开

他想尽快和叶离说上话，告诉他“我们俩是同类”，然后鼓起勇气、尝试着说出“能和我做朋友吗”。

同样是单亲家庭，同样是每天努力学习力争第一，同样是回到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同样是不被人欢迎的孤僻性格。不管怎么想，他都觉得自己与叶离一定能聊得来的。

到了开学那天，梁涛站在叶离身后不远处，企图与他搭话。

叶离正侧头和一个他似乎很熟悉的人聊着天，梁涛便不动声色的竖起耳朵去听。

“这些课程真是浪费时间”、“比起这个，我更想要竞选班长，认识更多的人”。

梁涛企图走过去的动作，和抬起来准备打招呼的手，忽然顿住了。

他发现，自己想象中的“同类”，其实并不是同类，而是一个与他截然相反的“异端”。

鼓起的热情瞬间凉了一半，接下来一段时间，叶离的表现也证实了梁涛的猜想。

理应被同学们排斥厌恶的叶离积极竞选班长的职位，不过一星期的时间就成为了大家心目中理想的“好班长”。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表现的轻松有余，下课时间也从来不会安静看书预习下一节课的内容，而是满学校的跑来跑去。

被老师使唤被同学纠缠，还表现的乐此不疲，真是傻得不得了。

等着吧，下次考试你就会明白自己的行为有多愚蠢了。

每当叶离和别的同学说话的时候，梁涛都会用不赞同的眼神偷偷看着叶离，期望叶离马上醒悟过来，然后重新与他站在同一个世界里。

可谁知道，最先明白事实残酷，最先被打击到的却是他自己。

初中的同学，明显没有已经和梁涛认识了六年之久的小学生那么好说话。

开学还没多久，梁涛就被班上的几个同学堵在巷子里打了。

第二天和老师告状，老师爱答不理的敷衍他“我知道了”。来到班级里，也没有一个人过来问他“你怎么受伤了”。似乎人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在偷笑，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都在嘲笑他。

叶离找上他的时候，梁涛对自己这个“背叛了的同类”表现的格外愤怒，他在想为什么只有我遭遇这种事情，你却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争吵了两句后，他被叶离狠狠甩了一巴掌。当时梁涛甚至听见几个同学坐在位置上看着他被打，然后欢快的笑出了声。

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上下彻骨的冰冷，仿佛落入了无尽深渊。

当天下午，母亲来到学校，和那些学生的家长大吵了一架。回到家里，母亲教训了梁涛，说他“不应该和那些混混扯上关系”，梁涛默然不语。

一星期后，月考成绩出来，因为种种原因扰乱了思绪，梁涛最终只考了班级第四，年级第十。

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于崩了。

“为什么你没有考第一！”母亲将考卷砸到了桌子上：“你在学校里有认真学习吗？是不是又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了！你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你明白吗！”

“我没有。”

梁涛低着头，脑袋重重的垂向地面。

“那个叶离呢？就是你们班的班长，他考了多少？”

“班上和年级的排名都是第二。”梁涛记得很清楚道：“比第一的那个人，思想政治低了两分。”

母亲深深地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会考得这么差。”

“对不起。”

母亲说：“别的同学也就算了，可是那个叶离，他比你要辛苦多了吧？一个人住，洗衣做饭都要靠自己不说。学校里还担任着班长的职务，私人时间肯定比别人少。这种情况下他都能考第二名，为什么你不可以！”

“我——！”先是不甘心的一声辩解，然后又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垮下肩膀。弯曲着后背，脑袋低得像是要贴在地板上一样。“我也不知道。”

“好好像他学习！”母亲说：“我怎么会把你养成这个模样——前几天那几个打了你的学生家长已经和我道过歉了。以后不要再给我做这种蠢事了。学习不好也就算了，人际交往也那么愚蠢怎么行！不就是过来问你两道题目，竟然说什么‘让你学会了考试排名排在我前面怎么办’，一般人会说这种话吗？你的情商怎么这么低！”

梁涛震惊地抬起头，不敢置信道：“什么？可是——！”

母亲看起来很疲惫：“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那个叶离跑上跑下的，说话办事井井有条，每个家长都说他好。我也看见了，确实是有一套，你既然和他是一个班的，就跟他多学学。”

“......”放在桌子上的拳头紧紧握住，梁涛低着头，不敢让母亲看到自己此时的表情。

凭什么？

凭什么？

明明都是同样的人，凭什么叶离可以被那么多人夸奖，他却要被那么多人讨厌？

不过是初中开学的头一个月会装模作样了一点，所以大家都被他欺骗过去了。实际上那个叶离和他一样，冷漠孤僻又阴暗，为什么大家都不明白？

妈妈竟然还让他去学习叶离，真是不可理喻！

“叶离这个人，平时上课总是开小差，作业也都是随便应付的。一有空就和同学说话，读书根本不认真。他能考这么好，肯定是巧合。”梁涛闷声道。

“能够轻松的学习，说明他聪明。和同学都能说的上话，表示他人缘好。”母亲道：“这你都想不明白？”

“......”死一样的沉默过后，梁涛忽然说：“您让我明白什么？”

“我变成这样，不都是您教我的吗？”

母亲瞪着眼睛质问道：“你说什么！”

梁涛抬起头，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母亲，道：“我说，我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母亲用力地拍了下桌子：“你再给我说一次！”

“我不会说的，再多说一次，您肯定又要打我了。”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我还没有傻到那种地步。”

十三岁了，他终于第一次和母亲发生了正面争执。

“您说叶离好？”梁涛道：“那我就要证明，他压根就没有您说的那样优秀。”

大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只有他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母亲烦躁道：“你不要再继续做蠢事了。”

梁涛：“到底谁蠢？”被叶离欺骗，还一直说他的好话，到底谁才是蠢的那个？

母亲吃力地叹了口气。

她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执拗不懂事的家伙来。



第二天，学校的布告栏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海报。

一群同学挤在布告栏周围，指指点点。

“叶离？就是那个实验班的班长，月考考了第二的那个人？”

“他的妈妈竟然是神经病......”
第31章 秋沐的帮助
“我同桌是叶离的小学同学，她说叶离以前是个讨厌鬼，上了初中之后忽然变了，本来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竟然是假装的。”

“神经病不会是那种疯疯癫癫，衣服都不穿就到处跑的人吧，好可怕......”

叶离背着耽美文库站在人群外围，听到这些声音的时候，耳朵嗡了一声，身体被钉在原地失去控制，大脑中空白一片，暂时失去了思维能力。

有人看到了站在后面的叶离，没头脑的对他询问道：“叶离，这个不会是......”

叶离的应急机制做出了回应，一直压抑着的本性下意识暴露出来。他露出一抹凶狠的眼神，曾经被评价成“被他目光碰上就感觉会被打”的表情再次展现出来。在场的所有看到叶离这幅神情的人顿时安静下来，四下静谧一片。

他们看向叶离的眼神中染上了些许疏离和恐惧，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和叶离说话。

秋沐注意到这里点，连忙上前挡住叶离，不让大家看见叶离的脸。然后露出淡淡的柔和笑意，弯着嘴角道：“有人知道这个海报是谁恶作剧贴上去的吗？——先不说里面的内容真实性与否，忽然被你们这么看着，不管是谁都会感觉害怕的。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小离好不好？他这一个月来为大家做了这么多事情，为人到底如何，比起流言蜚语，大家更应该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事实。”

周围人均是一怔，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开口和叶离说话询问的那个人，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眼神愧疚的向叶离道歉道：“对不起叶离，吓到你了吧，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叶离低头调整好情绪，将自己的表情收拾好，从秋沐的身后走出来，露出一点微笑：“嗯，我没事，刚才不好意思了。”

他走上前，在众人纷纷后退让出来的小路中顺利走到布告栏面前，撕下那张海报，说：“我把这个取下来了。”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阻止他。

秋沐和谷雨走过去，安慰性地拍了拍叶离的肩膀。叶离并没有外表表现出的那么自然，肩膀部位被他绷得十分僵硬。秋沐察觉到后，心中微微叹息了一声。

叶离到底还是被这件事情打击到了，一上午的时间都坐在位置上没有动弹过。

没看到海报的同学从其他人那里或多或少听说了些流言，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眼神总是会不经意的从叶离身上流转而过。叶离肯定注意到了这些视线，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而是沮丧地低垂着头，什么话都不想说。

中午，谷雨和秋沐来找叶离一起去吃午饭。叶离似乎还没有从情绪中走出来。趁着周围人少的时候，他对秋沐说了几句心里的想法。

“我不怕别人讨厌我。”叶离道：“但是我怕我过去的言行会一直伴随在我身上。”

他把事情看的很清楚，问题的源头不是别的，而是“事实”。

因为海报上写的东西都是事实，所以叶离没办法一口否定。他当然可以狡辩，但狡辩的结果肯定会是不尽人意的。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会不会小学的时候我被人讨厌，不是因为自己‘不想改变’，而是‘我真的不被人喜欢’。所以就算我再怎么努力，结果也依旧会和小学的时候一样。”

叶离没有把握，他虽然可以做到表面上的改变，却不代表自己的人际交往水平也能随着改变瞬间提升。那些对他说“谢谢”的人，是真心想要谢他的吗？是不是只是因为对话氛围改变了的原因，所以表面上假装奉承他的呢——就如同自己也是为了面子上过去的去，所以勉强对人露出笑脸一样，对方也许也是如此。

“虽然努力试着去模仿你，大家好像都满意了，但事实却不一定是这样。”叶离看着秋沐，低声道：“说不定已经有人看出来了，我不过是在假装扮演成‘一个受欢迎的人’。”

秋沐想了想，说：“学生们应该是看不出来的。年纪大一点的成年人，可能或多或少会看出一点吧。”

比如班级里的老师，比如上次由叶离出面，从中牵线搭桥结识的那些“打架事件”中的众多学生家长。他们应该都察觉出叶离并非是个真心善良友好、希望大家都能和平相处的好孩子。但既然叶离已经告诉大家他是个“好班长”角色的扮演者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拆穿叶离。

他们甚至还会圆滑的顺着叶离的话迎合他，说他好。借此站位表明“我的孩子要和叶离你学习，因为我的孩子也很好”——因为叶离已经展现出他在班级里的地位了，故意和叶离作对，结果只可能会让自己的孩子在班级里被叶离排挤。没有哪个大人会那么愚蠢。

但是某些自认“看穿了叶离”，想要向父母证明“自己才是正确”的人，能否想到这一点，就难说了。

“让自己冷静下来吧，叶离。”秋沐道：“我认识的那个叶离，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垂头丧气的宣布放弃。你的努力不可能白费，这点你不是很清楚的吗？”

他觉得，叶离这时候来找自己聊天，并非是想要从他这里寻求到什么答案，不过是潜意识里想要撒娇、想向关心自己的人寻求到一点安慰罢了：“事实上你已经因为努力，得到足够多的回报了。老师信赖你，同学依赖你，不是最好的证明吗。你会因为自己的母亲有精神疾病而自卑、任由别人嘲笑吗？”

不会的，如果是平时，叶离肯定会反过来用“因为自己同学家长有精神疾病而嘲笑对方，你这个人的道德品质实在是让人堪忧”作为源头，牵动整个班级的舆论风向，让那群人转过来帮叶离，对更多的人说“叶离的母亲虽然是神经病，但你们都不应该用有色眼光看他”。

“你会因为别人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而一味忍受，不敢做出反抗吗？”

不会的，被人知晓了过去的糟糕事迹，反而会激起叶离的斗志，让他越战越勇。他肯定会用比之前两倍三倍还要多的努力，去改变大家的印象，势必让所有人都不会再说出“叶离不受欢迎”这种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