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雷剧考科举/我才不是奸臣完本——by 李思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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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在。”
“你觉得朕……算了。”
真帝将那也纸搁在御案上, 眼底晦涩不明。
问了又如何呢?他是君王,对与错心中应自有衡量与担当,有些事即便明知是对他也不敢妄动,而有些事哪怕错了, 他也必须要做。
真帝如此说服自己,但却仍忍不住看向那力透纸背的五个字——天地有正气!
何为正?人人都懂, 可要贯彻始终却很难。
如今朝堂上南党愈发强势,上一回关于南北进士名额之争,他明明已有暗示,但那些南人依旧不知收敛,将北人压得无法作声,也让他感受到了威胁。
真帝压在御案的一只手猛地用力,骨节凸出,指尖发白。
他乃帝王,至高无上,怎能被臣子威胁?
可是……
真帝的五指缓缓松开,可是他的刀并没有斩向想斩之人,而是斩向了他的学生、他的子民,用后者的血来震慑前者,真的有意义吗?
九月的那场雪,又是否真是天意呢?
他,要逆天吗?
真帝又看向御案上成堆的奏折,都是替苏省考生求情的,其中不乏北派官员,更别提民间的物议沸腾。
据他所知,南北方各大书院已蠢蠢欲动,想要联名为苏省士子求情。
到头来,他竟里外不是人了……
最终,真帝叹了口气,“李胜,磨墨。”
七日后,南江府。
程岩被府牢外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他已有十多天没见过太阳了。
人声、风声、花与食物的香味,让程岩有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等他终于适应光线,就见到了牢前等他的人。
庄思宜就站在秋阳下,似乎也带着点摇曳的微光,他看上去清瘦了些,但此时的笑意却很舒朗,“阿岩,回家了。”
简简单单几个字,霎时扫去了程岩满身的疲惫,他扬起唇,“好。”
临上马车前,程岩想再看一眼府牢大门,还未回头,就感觉一只手按住他后脑,“别看,不吉利。”
“……嗯。”
他知道,自己是第一个从那道高墙中走出来的考生,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路上,庄思宜问了程岩这些天的经历,其实他期间有去探监,知道程岩没受什么罪,但还是想听对方再说一遍。
可程岩还真没什么好说的,除了头一天有人找他问话外,几乎就没人来打搅他。自从高广著将他的《正气歌》带走后,他每日都好吃好喝的,除了住处有些糟心,其他方面简直不像在坐牢。
庄思宜见程岩语气带着笑,也跟着笑起来,道:“你入狱的事,你家里人还不知道,等你回了家可别说漏嘴。”
程岩正奇怪呢,他被关了将近半月,家里的人早该找来南江府了,可居然连人影都没见着?
“消息应该早传回去了吧?是你拦下的?”
庄思宜坦然道:“嗯,我让人在村口守着拦截消息,顺便以你的名义往你家中送了三两封信。”
程岩一怔,“以我的名义?”
庄思宜:“你知道,曦岚最擅于临帖……其实只有七八分像,但足以瞒住你家人了。”
程岩微微一笑,他已从庄思宜口中得知,书院诸位同窗这些日子一直在为他奔走,心中很感动,“多谢你们了。”
“跟我客气?”庄思宜笑了笑,“晚上曦岚在得月楼定了一桌席,本来他们都打算来接你,但我觉得府牢前晦气,就跟他们说算了。”
程岩挑眉,“你不怕晦气?”
庄思宜耐人寻味地看他一眼,“我有准备。”
等马车到了庄府,程岩终于知道所谓的准备是什么。
他刚下车,庄府的下人便递上来一根柳条,庄思宜很自然地接过,就朝着他身上轻抽了几下,接着又往自己身上抽了几下。
“打晦气。”
程岩:“……”
两人即将入府门时,下人又端来一个火盆,示意他们跨过去。
程岩斜睨庄思宜,见对方老神在在,“烧晦气。”
“……”
好容易进了院子,程岩道:“我这晦气驱完了吧?”
庄思宜似笑非笑,让程岩顿感不祥。
待他推开自己那间屋子的房门,当头就洒下一堆白沙似的的东西,扑了程岩一脸。猝不及防下,他不小心吃到了点儿……咸的。
“盐,冲晦气。”
“………………”咋不冲你呢?!
最后,当然还要洗晦气,等程岩神清气爽地出来,就听庄思宜说庄敏先想要见他。
程岩提着心随庄思宜去了庄敏先的院子,他还以为这位精明的老人要打听《正气歌》的事,哪知庄敏先只关心了一番他在狱中的情况,又暗示他舞弊一案快结束了,便笑道:“你能顺利出来,也不枉宜儿天天往我这里跑,他前些天还去了趟大觉寺,把自己攒的银子都捐了。”
程岩正觉得感动,又听庄敏先道:“你是个好孩子,宜儿和你一起,我就放心了。”
???
虽说程岩知道庄太老爷没啥特别的意思,但不觉得说法很怪吗?
等告辞了庄敏先,程岩和庄思宜慢悠悠走在庄府精巧的花园中。叠石假山上种着一棵老松,于碧蓝青天下更显苍翠与挺拔。
“思宜,你真把银子都捐了?”
庄思宜语气淡淡,“捐就捐了,今后又不是没了,怎么?替我心疼了?”
程岩故意叹了口气,“没,我就想跟你说,大觉寺供奉的神灵又不管刑狱,你该去狱神庙。”
庄思宜:“……”
程岩正憋着笑,就见庄思宜忽然停住脚步,“有一件事……”
“嗯?”
庄思宜面露迟疑,但还是横心道:“阿岩,其实山长也来南江了,但他牵挂于你以至走得太急,不慎邪风入体,如今正在城西的郑家老宅里养病。”
“什么?!”
“山长本不让我与你讲,可我想你应该知道。”
程岩也顾不上计较其它,赶紧让庄思宜带他上门拜见老师。
路上,庄思宜劝慰道:“你也别太急,郎中已看过了,说山长没有大碍,只需卧床静养便好。”
程岩心事重重地点头,他此去见老师,还想说一说别的事。
马车停在了城西一座僻静的小院前,程岩知道老师年轻时曾在南江府住过几年,多半就是此处了。
待两人道明身份,便有下人领他们先去茶厅等候,又过了会儿,才有人带他们去见云斋先生。
此时,云斋先生正半靠在张软塌上,腿上盖着条薄毯,一见程岩便有些激动地往前倾了倾身,一脸疼惜道:“都瘦了……”
“……”
程岩觉得老师才瘦了,但好在精神还行,于是心中稍安。
他询问老师的病情,对方也没瞒着,道:“除了身上有些没力,别的倒没什么不适。”
程岩微一垂头,惭愧地说:“是弟子不孝,让老师担心了。”
云斋先生爽朗一笑,“何须如此啊?我来也并非为你一人。此次乡试舞弊闹得沸沸扬扬,书院中有多少学生都牵扯其中,我身为山长,当然要出面为你们奔走。”
程岩仰头,认真地说:“老师,其实书院中只有我被牵扯了。”
云斋先生:“……”
“老师是为我来的吧?否则舞弊案发生了这么久,您早该到了。”
“咳,若有别的学生被下狱,老夫也会来。”
“所以,就是为了我。”
“……”
如此聊了一刻钟,云斋先生自然问起了《正气歌》,程岩称文章确实乃他梦中所得,他只是做了一些修改。
他说自己梦见国破山河时,一位中年书生被囚于敌国,期间有许多人来劝降他,包括书生的旧主,但书生概不理会,并作下此篇。不久后,书生被处死,死前朝故土拜望,留下绝笔: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云斋先生默念着这一句,良久,眼底竟泛出一点泪光,“阿岩,原文你可还记得?”
程岩稍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将原文背了出来。
许久,云斋先生道:“我读此文,便知非你所作,并非单指文字,而是其中的气节与气势,绝无可能出自你这样的青涩少年之手。”说完,他又沉沉一叹:“可惜了,真正的原篇却不能传世……”
庄思宜也是头回听程岩说了《正气歌》的真相,震撼的同时又对程岩没有避讳他而感到高兴。
毕竟,程岩早前的一番说辞,可算是欺君了。
程岩确实信任庄思宜,他相信假设有一天他们依旧反目,庄思宜也不会借这件事来陷害他。
几人沉默稍许,云斋先生忽问:“今次之事,你们怎么看?”
程岩和庄思宜互看一眼,后者道:“学生认为此事颇为反常,皇上的处置似乎太激烈了……”
云斋先生轻轻点头,“我此次病中,有几位老友来探望,跟我聊了聊。如今朝上暗流涌动,局势不明,很可能有变。谨慎起见,明年春闱你们最好别下场。”
程岩心头一惊,他本就为春闱一事而来,没想到老师竟先提到此事。
反而庄思宜没什么意外的情绪,他拧眉道:“山长可是指朝中南北之争?”
云斋先生微一颔首,转向程岩,“阿岩对此倒是一直很担心,可我先前想着皇上虽偏向北人,但南党势大,他多半会徐徐图之。然而这次看来,皇上已经不想忍了。”
庄思宜沉声道:“上回春闱的结果皇上本来就不满意,余怒未消之时苏省又出了舞弊大案,想来,皇上这番举措是有震慑警告咱们南人的意思。”
云斋先生:“但皇上终究没下狠手,如今他放了阿岩,又下令复审此案,可见还是想给南人一个机会。若要是南人仍不知进退,延续上科‘九南一北’的取士方略,后果将不堪设想……”
程岩略一思索,道:“老师,就算我们今次不考,也不能保证变数一定在明年,万一是三年后呢?又三年后呢?只要隐患还在,变数就在,我们总不能次次都不考,或者等着碰运气?”
庄思宜想了想,“此次主考官若是北人,我们或可一试。”
程岩:“就算是北人也要凭才取士,我们南方多年稳定,读书条件远胜北方,被取中的可能性本来就大得多,九南一北的情况依旧可能发生。”
云斋先生:“阿岩是何意?莫非要如北人的意思,会试‘逐省取人’?”
之前北方官员便提出过一种设想,称科举应按各省配给名额,一省应试的举子中,每十名可配一个贡士名额。
但这样一来,将大大缩减南方学子的机会,南派官员当然不同意。
程岩想着前生的处置办法,斟酌道:“可否分南北卷?南北方学子分别录取,再统一排名?”
云斋先生怔了怔,盯着程岩看了许久,道:“你能这么快给出回答,想必思考过很长时间,但南北分卷同样侵害的是南人的利益。”
程岩沉默半晌,“老师,北人为我们承受了战乱之祸,让我们有了安定的环境,若好处全都让我们占了,对北人未免不公。何况北人好武,若无法化武人为文人,又绝了他们入仕的根本,总有一日烽烟再起,那时国不成国,还分什么南北呢?”
他不是为了北人,是为了那三百多名冤死的南人,更是为了大安的长治久安。
云斋先生面有错愕,许久后,他释然一笑,“言之有理,不过此事需要南北官员合力促成。若你执意要上京,我写一封信给你,到时你带着信去找户部尚书关庭,他在北人中很有威望,若能得他相助,或许事有可为。”
程岩听老师松了口,顿感浑身发软。
他等了那么久,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如今终于盼来一点希望!
晚上,庄思宜和程岩如约而至得月楼,同窗们多日未见,又熬过一场虚惊,自然都很兴奋。
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当说到不少嫌疑不重的学生即将被释放后,胡曦岚忽道:“程兄,我打听到,刑部和都察院已对你那位叫周正德的朋友进行了复审,他说自己是受了严刑逼供才承认贿考,实际上除了赴宴时带的一点见面礼外,他与杨文海根本没有半点利益往来。”
程岩一愣,急道:“然后呢?”
胡曦岚:“复审的诸位大人态度已有松动,若查出属实,他应该无事。”
“那便好。”程岩心里一轻,他相信周正德绝对没有贿考。
“呵呵,魏渺也终于扛不住认罪了。”酒杯一放,李敬也道:“我那个在布政使司当值的舅舅说,此案快结束了。这回屈打成招的考生可不少,希望最后能还他们一个清白。”
程岩:“那杨文海呢?”
李敬不屑,“他?认不认都没用了,据说从他老家的私宅中搜出万两黄金,土里、床底、墙里头,全是明灿灿的金子。就算他不认罪,这些东西已足以让他死一万次!”
庄思宜笑了笑,“死一次就一了百了,上哪儿去死一万次?”
席上一阵哄笑,笑过后不少人也唏嘘,杨文海这个“清官”实在太会骗人,居然骗过了皇上,骗过了天下人。
临散席时,胡曦岚举杯道:“今日除了宴请程兄之外,还有一事,便是我胡某要向诸位道别了。”
众人这才得知,胡曦岚考了举人便不想再考进士,而是准备回浙省了。
“可你回去做什么呢?”在场中大多人看来,他们读书就是为了入仕。而以胡曦岚的实力,一个进士的名额几乎十拿九稳,为何却不考了?
“我想办家书院。”胡曦岚淡淡一笑,烛火微光映在他眼中,泛出点点星辉,“或许受我外祖父和山长影响,教书育人一直是我心中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