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今天也在艰难求生番外篇——by今夕故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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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光里透着满满的关爱。
这张脸和他记忆中,他的师尊……也就是前宗主的脸,一模一样。
沈知弦试探性地喊了声“师尊”,一双眼紧紧望着人影——前宗主不是走火入魔早就死了吗,眼前这人影是怎么回事!
人影一动不动,连神色笑容都不变,像一张被人精心设计的画卷,虽然画得活灵活现,却少了点生气。
沈知弦回头望了望,却发现本该站着个晏瑾的地方空无一人,他眉头一蹙,理智告诉他不该一个人涉险,可冥冥之中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往前推了几步。
一块形状古怪的莹白色物件半埋在碎石堆里,吸引了他的视线。
沈知弦不受控制地弯腰捡起这物件,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是一块巴掌大的灵玉……不对,不是一块,是很多块。
无数块手指大小的灵玉被雕琢成各种形状,恰到好处地互相勾缠在一起,就有点儿像鲁班锁。
沈知弦以前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玩这种小玩具,曾下过一番功夫来好好研究过,此时简单地翻弄了几下,就十指翻飞,飞快地拆卸起来。
这块疑似鲁班锁的小玩意要比他以前解过的要更精致细密,解法和一般解法也略有不同……倒和他以前自己琢磨出来的解法有些相似。
拆到最后,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就越明显。最后两根灵玉分开的时候,连带着前头拆下来的灵玉,都猛地碎成了细细的粉末,从他指缝间簌簌落下。
到最后,只剩一枚指头大小的碧绿色玉石,静静躺在他掌心,触感盈润。沈知弦若有所思地看着它,碧玉骤然散发出柔和温润的光芒,一溜烟儿没入面前那朦胧人影中。
那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影倏然灵动起来。
风吹过,拂动了他的衣袖,他面容柔和起来,整个人逐渐充满生气,朝沈知弦微微一颔首,“你回来了。”
沈知弦惊疑地望着他,一时没有说话。
人影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又或者说,这是早就被人设定好的幻像,人影的一举一动都是按部就班进行下去的,并不会为外界的反应所改变。
他兀自笑着说下去,“我就知道这玩意儿只有你能解开。”他的声音慈祥温柔起来,带着欣慰和怀念,“岁见,是你回来了,对吗?”
岁见。
这个名字仿佛一道惊雷,炸在沈知弦耳畔心头,将他炸得一个恍惚。
他忍不住又上前了一步,声音有些抖,“您……您方才是在喊我?您——在喊我什么?”
人影对他的话置若恍闻,叹息一声,继续道:“你如今见着的我,只是一道幻影。玄机阁曾替我算过一卦,命里有劫难逃。我不知我如今情形如何,也不知吾徒岁见是否还安好。只有一点,岁见你谨记。”
沈知弦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人影缓缓道:“该是你的东西,就决不能让。该你承担的事情,你也不能放弃。”
沈知弦心神巨震,恍惚中,他仿佛听见一道年轻的声音响在耳畔,充满豪情与壮志,洋溢着属于年轻人的张扬与肆意——“有我在,清云宗必不可能没落,师尊你就放心养老去吧!”
可时过境迁,有人入魔身殒再不能见,有人不知何处壮志早消。
沈知弦心情复杂,酸涩弥漫上心头,叫他很难受。风声细细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喃喃道:“我回来了……”
是谁在说话,是谁回来了。
是他,是原身,还是人影口中的“岁见”?
沈知弦只觉得思绪一片混乱,复杂的情绪和某些干涩的回忆片段像一团团杂草塞满了他的脑袋,让他无法思考,人影温和沉厚的声音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入他耳中。
“……宋茗还算是个好孩子,可惜他能力不足,只能稳一时却不能走更远。我闭关前曾嘱过他,若你回来了,当以信物为证,将宗主之位交还给你。”
“……愿你此生顺遂安康,乘清云直上,无以为缚,遨游天地间。”
人影开始变得模糊,很快便散作微光一片,如漫天流萤飞散,故人的音容笑貌逐渐模糊,沈知弦突然觉得心头一阵撕裂般的痛,悲恸的情绪毫无防备地涌上心头,叫他眼窝一酸,眼角竟落下一滴泪来。
他明明只是一个外来客,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才得了这具身体。前宗主对“沈知弦”再好也罢,那也是他和原身之间的事情,怎么他现在却是……这般难过。
是原身的本能情绪在作怪吗……
沈知弦急促地喘息着,难以抑制这酸涩的悲恸感。他猛然屈膝,狠狠地跪倒在满是碎石的地上,连碎石扎伤了膝盖流出了血都顾不上。
“……再见,吾徒岁见。”
微凉的风中,屏障碎裂,人影消散,那叹息般的一声,很快也随着风被吹散。
只余个别字眼,被风吹着,送进了晏瑾耳中。
一直阻碍他的屏障终于消失,晏瑾还来不及去看沈知弦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了这个名字,神色瞬时震惊,不敢置信地望着沈知弦。
沈知弦方才在和谁说话?是谁在叫岁见?又是谁……名唤岁见?
方才被屏障隔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知弦站在那里,在和一个模糊的人影说话,可他听不见声音,只有此时屏障碎了,才被他捕捉到那足以牵动他所有心绪的字眼。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他本该过去问清楚这短短片刻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一点儿胆怯却将他的脚步钉死在原地。
僵立了半晌,他才僵硬着步子走过来,向来沉稳风雨不动安如山的他差点儿就要同手同脚。
“师尊……”他低着嗓音唤了声,沈知弦对他的靠近恍若不知,也不回应。
在晏瑾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形状较好的唇在微微颤抖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晏瑾在他身侧跟着半跪下来,于是那微弱到几乎是气声的喃喃便尽数入了他的耳。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四周景象忽然扭曲起来,灵气波动中,沉寂许久的阵法被再一次启动。
第21章 再醒
“牛肉薄切,热酒一壶——来咧!”
“一笼肉包!一笼甜糕!再来一碗清汤牛肉面片!”
“小哥,劳烦来一碗梅花汤饼……”
各色各样的声音交错着响起,寒冬的早晨,冷风冽冽,说话间喷出白雾,模糊了各人的容貌。
街道的角落,蜷缩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穿着破旧而单薄的衣衫,一双鞋脏污不堪,踩在雪地里,一点儿都不保暖。
裤子早就不合身,露出半截小腿,被冻得通红。小男孩对此毫不在意,睁着一双眼四处张望着。
他的脸上脏兮兮的,只一双眼如最上成的墨玉,澄澈通透。
有个中年人买了三只大馒头,一碗汤面,吃到末了吃不下,搁下半只馒头和一口残汤。
小男孩便像发现了宝一般紧紧盯着,等中年人一走,他就飞快地从角落里窜出来,一手捡起半只馒头,另一只手端起碗就要往嘴里倒。
他这行为很快就遭到了旁人的嫌恶,那口冷掉的汤还未落肚,一个巴掌就狠狠地落了下来,将整个碗都打翻。
汤汁洒在他身上,那一小块湿掉的衣衫被寒风一吹,紧紧贴在身上,冷冷冰冰的。
“哪里来的脏东西!滚开!”
肌肉横生的壮汉骂骂咧咧着瞪了他一眼,那里面的恶意和嫌弃几乎要化成实质,刀子似的扎在男孩身上。
男孩沉默着捏紧了仅存的半块馒头,小手捏成拳头,默不作声地转身要走。
那壮汉一转眼又看见了他手里的馒头,气不打一处来,“脏东西,你手里拿着什么呢?!一铜一个的大馒头,你还敢白拿不成?!”
那明明只剩那么一小块,一口都不到。
男孩拔腿就跑,壮汉一看他要跑,立刻大步跨过来就要扯他后衣领。他最近诸事不顺,早就想找个好欺负的人磋磨一顿出出气了!
男孩瘦弱,身子又被冻得不甚灵活,才跑两步就跌倒在地,一时没爬起来,就被壮汉一步追上。
那只黝黑凶恶的手就快要拽到他后衣领的时候,一只白皙的手优雅地伸出来,捏住了壮汉的手腕。
修长的手指,轻轻松松地捏住壮汉粗壮的手腕,看着没什么力气,可壮汉却觉得自己的手腕仿佛被铁钳钳住了,一动不能动。
作为这条街里最威风的刺儿头,壮汉还没有被谁这么大胆地冒犯过。
他勃然变色,气恨地转过头来,想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无知小儿敢在老虎头上拔毛。结果一转头,他只看见一位模样矜贵的白衣少年郎,笑吟吟地看过来,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手一甩。
壮汉顿时觉得整只手都麻了,抬都抬不起来。他脸色一变,心知是遇到了狠角色,咬着牙强撑着场面叫嚣:“你谁?!报上名头来!”
白衣少年懒散地瞥他一眼,笑意不减,很好脾气地回了他一句:“江湖无名某,不值一提。”
壮汉还想在说话时,然而下一瞬他只觉浑身发麻,一时站都站不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舌头仿佛肿了一圈,张口只能发出嗬嗬之声。
周围其实还有三两人在吃东西的,可都没人扶他,这壮汉在这条街上撒泼是出了名的,谁都不想招惹一身脏。
白衣少年也不理他,转身几步就到了小男孩面前,朝他伸出手:“还能站起来吗?”
小男孩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手,没有说话。
白衣少年就笑了,也不知他是怎么弄的,手腕儿一抖,就变出来一件大氅,灰白绒毛的领子边,看起来就软绒绒暖乎乎的。
他伸手一抖,就用大氅将小男孩整个儿裹了起来。
脖子处一圈毛绒绒将男孩大半张脸都掩住了,小男孩耳尖地听见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啊,是一位仙修呀。”
仙修。
那是什么?
他茫然地咀嚼这个陌生的词,身体却陡然腾空而起,他下意识要挣扎,后背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清润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要乱动啦。”
白衣少年是单手抱起他的,长期营养不良的小男孩轻飘飘的,隔着大氅抱着,都觉得骨头硌手。
小男孩被他拍得僵直了身体,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个姿势让他和少年极为靠近,他一抬眼就是少年精致的侧脸和如玉的耳垂,那肤色白皙又细嫩,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矜贵惯了的。
肚子忽然咕噜噜的叫了起来,长时间未进食终于让肠胃开始抗议。他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羞耻得恨不得立刻挖个洞钻进去。
白衣少年也听见了这声音,有点儿怜惜,抱着他快步走进一家早食铺子里,找了个吹不着风的位子坐下,利落地点了一堆吃的。
吃食做好送上来还需要时间,白衣少年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张雪白的帕子,又找店家讨了一碗热水,倒水浸湿了帕子,温柔细致地替他擦拭小脸。
擦完了脸又擦擦手,最后少年手指点点,施了个小术法。普通人承不住太多灵力,他便只能用灵力凝出一团软乎乎的云朵似的小白团,让男孩抱着暖手。
吃食很快被送了上来,米稠肉香的粥,刚刚出笼的小肉包,雪白的馒头,一碟子素菜炒肉片。
很常见的吃食,他每天在这里徘徊,能见无数次。
氤氲热气飘散在眼前,他隔着这朦胧的雾气,小声地问:“你叫什么?”
……
“知弦?知弦——!”室友爽朗的嗓音忽然响起,听起来似乎很激动,“你的配音获奖了哎!人家叫你报个名字上去呢!怎么说,你要报真名吗?”
“啊?”被吵醒的沈知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室友在说什么,“什么名字?”
室友恨铁不成钢:“你之前投稿的配音拿一等奖啦,主办方要公布获奖信息了,问你要放真名呢还是要披个小马甲啊?”
沈知弦打了个呵欠,终于想起来这么一回事。
他侧了侧头,倦倦地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开启播放了一整夜的蓝牙耳机从他颈边滑落,在没电自动关机的前一刻恰恰好放完循环单曲的最后一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悠然婉转。
他便在被窝里闷闷道:“披个马甲。就叫岁见吧,年岁的岁,相见的见——替我回复去,我还要再睡一会……”
……
各种乱糟糟的事情,纷乱错杂的回忆片段。
梦境的最后又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沉沉的海,他沉溺在其中,无法动弹,难以呼吸。
沈知弦醒来时,一时都分不清身处何方,视线一片涣散,看什么都是朦胧一片。
呼吸时胸腔里还带着一抽一抽的痛感,周身酸软疼痛,像是被人拆了重组了一般。他微微喘息着,忍耐着疼痛,慢慢回过神来,视线聚拢到面前一团人影上。
是四长老。
“四师叔……”出声时沈知弦才觉嗓子疼得不行,声音沙哑难听,像两片砂纸在互相打磨。
一股子铁锈味涌上喉头,他脸色发白,忍耐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咳嗽出声。这一咳牵动了胸腔,心脏又疼了起来,像被人整个儿掏空了一般。
四长老心疼得要命,扶着他艰难地坐起,轻轻拍着他的背,头也不回地使唤旁边呆站着的人:“去拿那灵丹水过来。”
一杯温热的水很快被送到眼前,四长老接过,小心地喂着人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