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见过如此正直的反派——by南溪糖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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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灵流又自手心流进身体。
莫沉渊另一只手覆上他的眼睛,陆浅川的眼前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突如其来的黑暗潮水一般漫过身体,他却并不觉得恐慌,心脏还在原本的位置,只是跳动的速度有些超乎寻常的快。
听觉因此变得更加敏锐,他听到莫沉渊在他耳边缓缓说:“这次不会再放开你了。”
“噗通——”
本就加速的心跳因为这句话表现得更加强烈,陆浅川一时分不清罪魁祸首是这具不顶用的身体还是身后那个顶用却总捣乱的莫沉渊,他溺在如潮的黑暗中,微微张开嘴,期望用一缕新鲜的空气换来一刹那的思考时间。
“你……”
陆浅川开口,“怎么了”三个字还没问出口,他们身后的店铺内忽然传出一声巨响,接着是一个清朗声音的怒吼:“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
另一个声音无比刻薄地冷哼一声:“你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你自己没有本事,还想强迫我接济你们吗?”
那个清朗的声音骤然低下去,压着火气问:“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那道邪魅的声音听起来吊儿郎当,似乎只是在逗另一个人玩:“二百两,一个子都不能少。”
陆浅川又听到一阵叮当哐啷的砸东西声。
他拉下莫沉渊覆在自己眼睛上的手,用力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中一片清明。
莫沉渊皱起眉,显然不是很喜欢他这个自作主张的举动,还想让他闭上眼再休息会,陆浅川却猝然站起身,对他道:“我想起来了。”
莫沉渊:“?”
他还没来得及问师兄想起了什么,就见陆浅川扶着墙壁缓了口气,然后一掀衣袍,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店门。
陆浅川听话的时候是真的柔软温顺,有主意的时候也是真的犟,莫沉渊早就对他这种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性格深有感触,当下二话不说,跟着他走进了店里。
店门口挤挤攘攘地蹲着五六个伙计,皆顶着一张又惊又俱的面孔向里面探头探脑,一副想进去看看情况却又没有胆量的怂样。
陆浅川自门外进,他们互相之间看了半天,犹豫几许,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搭话。
陆浅川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最里面一扇半开半合的木门,轻声道:“掌柜可在门内?”
伙计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止。
陆浅川抬脚欲走,一步还没迈出,手腕蓦然被人拉住,以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阻止他继续前进。
他无可奈何地转头看向莫沉渊,正好见到那家伙脸上未曾消散的阴郁。
莫沉渊面色没有多沉,却莫名给人一种他现在很不开心的压迫感,他不着痕迹地掩住眸中翻涌的控制欲,低声道:“你现在灵力不稳,身体太差,有什么事我去做。”
陆浅川只是心中隐隐有了一丝熟悉感,也说不好到底要做什么,但莫沉渊态度实在坚决,他又挣不开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只好道:“方才一位老人家带我来到这里,这么久没出来,我想进去看一眼。”
莫沉渊捡起地上一个翻倒的椅子,摆正位置,又走到一个倒塌的柜子旁边,在上面凌乱纷杂的布匹之间挑挑拣拣,找出一匹看起来十分柔软厚实的棉布,对折几下,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软垫,铺到椅子上。
陆浅川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做这些大户人家的丫鬟才会做的活计,一直到自己被莫沉渊按着坐到椅子上,还不知该怎么评价莫沉渊这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眼角余光捕捉到一缕赤红色的灵光,他转头看去,那几个挤作一团的伙计正可怜巴巴地在一个红色光圈里发着抖,敢怒不敢言地瞪着划出光圈的罪魁祸首。
莫沉渊八风不动,俯身再次亲了一下陆浅川光洁的额头,低声道:“再歇一会,我去看看。”
陆浅川僵坐在椅子上,不知第几次地因为一个吻而僵成了石像。
魂飞天外好半天,他堪堪拽回了从嘴里飘荡出去的那缕残魂,视线在店中扫过一圈,不由为这些散乱铺了满地的绫罗绸缎感到惋惜。
恐怕方才他听到的摔砸之声都是源自此处。
自莫沉渊进去后,屋里的声音瞬时小了许多,他的耳鸣减弱几分,却还没有完全消退,也无法立刻分辨出屋内几人到底在交谈什么,只好把视线都放到那几个可怜巴巴的伙计身上。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一些,温声道:“几位兄弟,方才你们可见到一个老人进了此处?”
几人纷纷点头。
“他现在可还在里屋与掌柜交谈?”
几人继续点头。
陆浅川想了一阵,缓缓问道:“你们见到的他,从来都是一副样子吗?”
几个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甚确定地交换了答案,然后一齐摇头。
陆浅川靠在椅背上,心中那点模糊的猜想渐渐有了实体。
再联想到两人之前的交手过招,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与招式,无一不与出现在他心中的那个形象完全吻合。
指尖无意识地敲打椅背,眉上的那几朵红梅鲜艳得快要滴下血来,他情不自禁地喃喃:“原来如此。”
一旦猜想成立,他便能将那人的目的也猜个七七八八。
明明只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之间的交谈也并不多,可那种在生死关头仍旧能够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却是这么多年他也不曾忘怀的。
凭借这一点惺惺相惜,他几乎能够完全理解那人的用意与苦心。
他从不相信命途一说,可有时缘分也的确妙不可言,谁能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能再这个地方,这种情况下,再次相遇。
一阵小风吹进门内,陆浅川浑身都是冷意,体内那点灵流隐隐有丢盔卸甲的趋势,抵挡不了多少冷气的侵袭。
他打了个哆嗦,正想起身去看看莫沉渊的情况,忽然一个紫色的人影从里面走了出来,阴郁苍白的面容上眉头紧皱,脚步飞快地和他打了个照面。
视线相触的一瞬间,陆浅川哑口无言,两人相对无话地杵在店中做木桩。
直到莫沉渊和另一人也从房间中走出来,紫衣人才像鼓足了勇气一样开口:“一天到晚跑东跑西,折腾来折腾去,把自己折腾进这种鬼地方,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陆浅川:“……”
这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如此驾轻就熟,熟稔得宛若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争吵与隔阂,他一时都不知该如何接上对方的话。
空气在两人之间焦灼地缓慢流动,不过几息的时间,他们却像度过了几年,紫衣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开脸,讪讪道:“你师父师伯他们……还好吗?”
陆浅川本来已经做好了迎接故人的准备,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比故人还故人的人,在对方问话后缄默半晌,忽而反应过来,倏然起身,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弟子见过师叔。”
紫衣人苍白的俊脸上渐渐爬满羞赧的红,尴尬摆手:“行了行了,快别做这些假把式。”
陆浅川于是直起身,愣愣地看向朝他走来的莫沉渊,莫沉渊淡定自若地走到他身边,当着长辈的面握住他的手,声音低柔到冷风都要给他让路:“我借了厨房,先去给你做点吃的,你去里屋缓一缓,嗯?”
陆浅川:“……”
他尴尬地看了一眼深情款款的莫沉渊,又尴尬地看了一眼在同一时间惊成两根石柱的华文岳和澄明,本就不是十分能言善辩的舌头更加打结,不由自主地点了个头。
澄明脱去了一身掩人耳目的老人皮,恢复了本来芝兰玉树的相貌,只是这株芝兰此时受到的惊吓有点大,面上的神色委实古怪。
华文岳则在一瞬的惊讶后很快敛了心神,高深莫测地扫了他们一眼,冷哼:“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83章 梅香伴得故人归(二十六)
这谈话还是没能顺利进行下去,因为陆浅川这个不争气的大喜大惊之下, 直接晕在了一堆凌乱的绫罗绸缎之间。
华文岳刚挖苦完他一句, 没想到这个师侄晕得这么干脆利落,目瞪口呆地看着莫沉渊接住他软倒的身体, 极为亲昵地抚上他的额头, 二话不说打横抱起他, 向自己投以“客房在哪里”的眼神。
华文岳轻轻嘶了口气,任劳任怨地亲自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给这两个小子住。
他站在紧闭的房门前,心里一番周转, 自言自语道:“一间应该够了。”
*
陆浅川睡得极不舒坦,身体仿佛一分为二,一半在浸泡在冰川里, 另一半却炙烤在烈火中。
沉沉浮浮间, 有人撬开他的嘴,往他的嘴里灌了他最为讨厌的苦药。
他皱起眉, 喉中溢出几声不太情愿的低吟, 但架不住抵住自己唇舌的东西太过柔软, 他躲不开逃不掉,不情不愿地将那些苦药尽数咽了下去。
莫沉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的唇。
他以前和陆浅川住在一起, 不止一次地猜测过大师兄怕苦,但陆浅川每次喝药都十分利落, 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一点端倪都看不出来。
原来不是不怕苦,而是要强撑着这份为人兄的面子, 苦水都咽进了肚子里。
莫沉渊忍不住低声笑了笑,笑完又察觉出心里丝丝密密的心疼,弯下腰,在陆浅川的唇边又啄了一口。
药是苦的,好在师兄很甜。
从十六岁到二十一岁,五年时间,每当他遇到什么抑郁难言的苦处时,回想起这点甜,便什么磨难都不怕了。
盯着陆浅川熟睡的面容发了一会呆,他握住师兄莹白的手,缓缓输了一点自己的灵力进去,灵力顺着陆浅川的经脉走过一周,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陆浅川和他不同,他自小修习魔道,魔力和灵力自一开始就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他的身体也习惯了这种一直以来稳定保持的平衡。
而根据他的灵流测得的结果来看,陆浅川的体内似乎有一股突然爆发的魔力,这股魔力不受陆浅川本人张口,且和他一直以来习惯的灵力互相抗衡,以至于他现在的力量完全处于混乱状态。
而且他的魔族血脉被封印多年,骤然觉醒,体内的灵力十分排斥这种完全对立的变化,不断对他己身发动攻击。
两种力量交织,陆浅川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
莫沉渊轻轻“啧”了一声,拿手帕拭去他额上冒出的冷汗,尝试着用自己的魔力压制住他体内□□的魔力。
结果却换来陆浅川越发痛苦难忍的闷哼。
莫沉渊心里一惊,触电似的放开手,眼见陆浅川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密,手忙脚乱地稳住了用来帮忙的魔气灵流,不敢再动。
*
华文岳和澄明手里各自端着一个药碗,从两面的楼梯分头走上。
两人迎面撞了个对眼,俱是一愣,手中黑漆漆的汤药晃荡一阵,澄明率先将碗放到地上,躬身揖了个大礼:“晚辈功力低浅,未曾辨别华宫主真身,多有得罪,实在抱歉。”
华文岳凉凉地睇了他一眼,没有答话。
他和澄明相遇是在几年之前,也算个偶然,这小子初来乍到,误入他的店里。
他那时在房里逗猫,听伙计说外面来了个倜傥端方的年轻人,好奇之下走出来看,第一眼就看到了澄明腰上别着的六角雪花纹。
年轻人不更事,三两句话被他套出了身份,又没本事透过他幻化出来的假面看破他的真身,鼻子被人牵着走还不自知。
他原先也只是听过澄明的名字,对这个和陆浅川齐名的小子并不了解,但好歹是流落他乡后遇到的第一个听过名姓的人,也就不动声色地照顾着。
可观察了几年之后,他满肚子都是一个巨大的问号:就这小子还跟陆浅川齐名?
真当他们万灵宗后继无人了吗?
华文岳不声不响地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无妨,你也挺好玩的。”
澄明:“……”
这株芝兰玉树刚从莫沉渊和陆浅川制造的巨大冲击中回过神,转眼又被没什么公正可言的华宫主迎头捶了一棒,一时之间眼冒金星,之前吵架砸店的本事都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华文岳绕过在走廊中央做摆设的他,径自走到莫沉渊和陆浅川的房门前,轻轻敲门,波澜不惊地开口:“是我。”
他少年时跟着舒霁雪学过很长一段时间药理,于此道虽不算十分精通,却总比莫沉渊这个半路出家的好得多。
莫沉渊方才熬药时开着窗,苦味顺窗户飘出去好远,他一闻就知道这药效绝对不顶用,紧赶慢赶地亲自熬了一副过来。
没想到澄明竟然和他做了一样的举动。
半晌无人应门,澄明都走到他身边了,也听不到莫沉渊吱一声,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副惊疑不定的模样。
澄明在他的点头示意下,直接抬脚踹开了并未落锁的房门,两人端着药碗风风火火地冲进去。
正好看见陆浅川浑身冒着黑气,态度十分强硬地将莫沉渊压在了身下。
“哐当”一声,澄明手中的药碗砸到地上,黑漆漆的汤药淌了一地板,屋子里瞬间被难闻的苦味充盈。
华文岳比他冷静的多,只是端着药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面色平静地陷入沉思:“这到底是师兄允了的,还是这两个小子手拉手浪迹天涯来了?”
想到燕子安平日里对陆浅川的重视,他无故打了个哆嗦,仿佛目睹了流光剑在他眼前出鞘,莫沉渊血溅当场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