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见过如此正直的反派——by南溪糖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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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冷冰冰地看着他,缓缓道:“你是想说,现今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主神与他观念不同,讲话简直驴唇不对马嘴,于是道:“你总是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也从不肯真心相信别人。”
“你怀着最大的恶意冷眼旁观这世界,却又反过来责怪世界对你不够友好,”主神身上的伤口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他一把将剑捅进地里,撑着剑柄道,“甚至还想因为一己私欲,引无辜百姓进入你造出来的地狱中!”
那人冷笑:“那你呢?你总觉得人心向善,于是看到人类自相残杀也不去管,你明知人间已经被他们折腾得乌烟瘴气,还在这里享受着一片安宁,你这个创世神称得上合格吗?!”
被戳到痛处,主神的面色变了几变,鲜血汩汩地自伤口中流出。
两人仿若静止一般对立片刻,主神忽然道:“你说得对,我做的不算合格,但你的所作所为也绝非正确。”
一阵蓝色的灵光自他手心喷涌而出,落在地上,转瞬便在地面画出一个极为复杂的符印。
符印繁复的纹路交相呼应,一阵光芒闪过,磅礴的灵力自符印中冲出,直达天空。
这一切不过眨眼,那人没想到主神会突然出手,失了先机,眼睁睁地看着光柱破开天空,以一往无前之势,冲向那个他创造出来的黑暗地狱。
他几乎瞬息明白了主神的打算,却并不出手阻拦,而是狞笑道:“你想将那些人都带到这片你创造出的仙境来,真是好宽广的胸怀啊。”
主神敛去所有笑意,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同样承承担着他毫不掩饰的讥讽眼神。
他们五官身形都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分成了两个身体,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互不退让地对峙着。
主神道:“这里受日月精华滋养,灵气极为充沛,他们将在这里休养生息,同时也会帮我看管,避免世上最危险的人逃出这里。”
“你说什么?”
主神微微笑了笑,淡蓝色的灵光包裹住他的身体,衬得他整个人宛若透明。
他用了己身的灵力,声音便能传向四方山河,天地间回响着一道清澈的男声:“我陨落后,所有灵力全部散到四方滋润万物,我的身体将和脚下的山峰融为一体,永远守护着这一方天地。”
他收起用来扩音的灵力,对自己黑漆漆的孪生兄弟道:“阿魇,你我同为不死神灵,哪怕失去身体,神识也不会毁灭。只要我的神识还留存于世一天,便会压制住你一天——你永生永世,都不要妄图将这世界搅成你所希望的混沌地狱。”
魇的面上陡然显出癫狂之色,他运起一道黑气,想要阻止主神结印:“你想献祭己身,使自己成为我魔力的束缚?我告诉你,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主神淡然一笑,举起手,掌心中凝结了一道蓝色结界,轻而易举地挡住了他的攻击。
他感慨地看向天空,极轻的叹息声几不可闻:“我早该这样做了。你和我,都都超出这世间的法则太多,我不会允许你扰乱这个世界应有的秩序——我自己也不行。”
“我创造了人间,你也创造了魔界。这两个世界相互制衡,人类和魔族会发展出自己的生存法则。从此以后,世上再没有创世之神与混沌之神,世间生灵都会找到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
魇的面容上布满惊惧之色,他完全忽视创世神的话语,双手抬起,团团黑气自他手中溢出,以劈天裂地之势向那道光柱袭去。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光柱既成,即使受到攻击,也不会终止法术的进行。
数不清的人顺着光柱,从他创造的那个地狱中传送到这里,散落在山峰下各处。
在符印的作用下,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体内的魔气顺着那股吸力溢出体外,连他自己都差点被吸进光柱中去。
创世神拔出灵剑,割破手腕。腕上的鲜血汩汩流出,在他的意念下,逐渐凝成一条威风凛凛的血龙。
巨龙盘踞在他身侧,乖巧地等候他的吩咐。
创世神道:“此后你便是这个阵法的守护灵,若非我本人唤阵,不要让任何人动此阵法。”
一声龙吟响彻天地,巨龙无比顺从地领命,转身飞入光柱之中。
创世神身上的灵光也不可避免地被符印吸进去,他长长出了口气,控制着灵力的走向,将还能汇聚起来的灵力悉数渡给了那条巨龙。
魇扑上前,胳膊抻到了最紧绷的状态,双手环握,要在两人彻底被吸进去之前扼住他的颈项。
他的双手还未触到创世神的脖颈,符印骤然迸发出极为强烈的光芒,两人身形一顿,同时止住了动作。
下一刻,山顶上再也不见两人的身影,符印在剧烈的强光后敛了光芒,发出了最后满足的喟叹。
*
陆浅川封住莫沉渊的听觉,是怕那阵尖锐凄惨的哭喊声会影响他的心绪,也是本能地不想让他听见那样负面的声响。
他们距离符印极近,在符印释放出压制多年的怨念和憎恨后,两人的眼前陡然出现一幅惊异的的画面。
那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和他们脚下极为相似的山峰之上,举剑对峙。
莫沉渊听不到他们说话,只能看到那两个人越吵越激烈,最后其中一个似乎用了献祭之法,强大的灵力将两个人都裹挟进去。
那两人应是最初的原始之神,若他猜得不错,两人可能分别为人类和魔族的祖先。
千百年来,人类与魔族争端不休,原来打一开始,这两个种族便结下了梁子。
他哂笑一声,转头看向陆浅川,却见陆浅川面色苍白,嘴唇不住颤抖,一眨都不眨地盯着符印之上出现的画面。
他吓得不轻,连忙扶住陆浅川的肩膀,连声呼唤:“师兄?师兄?”
叫了七八声后,陆浅川才堪堪回魂,转头看了他好一会,眼中渐渐凝聚出神采。
莫沉渊拥住他冰冷的身体,皱眉问:“怎么了?”
陆浅川看着他,嘴唇颤了颤,所有声音都卡在嗓子里,连带着震惊与茫然,在腹中拧做一团。
那画面上两人的容貌,他再熟悉不过。
不是别人,正是前世的他自己。
第92章 一点灵犀必暗通(八)
这是小灵光晃荡在人世间的第不知多少年。
他眼见着呱呱坠地的婴孩长成垂暮之年的老人,然后闭上眼, 安稳地死去, 在粗壮的古树下化为一抔黄土,守护着后继的年轻人茁壮成长。
他本以为, 这便是他一生的使命了。
直到有一天, 他一如往常的在村子中游荡时, 无意间听到了隔壁一户人家的对话。
那家的汉子在骂:“一辈子都困在这么一个破地方,还让不让人活了!”
女人低声宽慰他几句,汉子却犹不解气, 继续道:“你闭嘴吧。待在这么一个地方,除了做我爹我爷爷的那点事,还能有什么出息。”
小灵光晃晃悠悠地飘进去, 他一现身, 那汉子便住了嘴,两位主人家好言好语地向他打招呼。
千百年来, 他在这里便是守护灵一样的存在——虽然真正的守护灵是那条巨龙, 但巨龙很懒, 轻易不现身,这里的人们都将他当做神灵一样供奉。
汉子叫女人多做些好吃的招待他。小灵光只食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于人类的菜肴毫无兴趣,但他混迹人间这么多年, 总被人用这样的方式招待,也就养成了在饭桌上转一圈,以示他们招待得当的习惯。
他转完一圈, 假装自己吸了饭菜的香气,在汉子面前晃了两下,见到男主人脸上露出的欣喜笑意,满足的飘走。
这只是他漫长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他在外面游玩两天,连那家做得一手好饭菜的女主人的相貌都想不起来了。
也正是他游玩归来的时候,在村口一户人家听到了呜呜的哭声。
他吓了一跳,又十分好奇,连忙顶开窗户,飘进去看。
那户人家的两位主人坐在一起,正抱着一个婴儿襁褓涕泗横流。
他从两人之间挤进去,飘到了婴儿的头顶上方,这一眼却吓得够呛。
那个孩子明明是婴儿模样,身上的毛发却都是白色的,眉毛都稀疏不可见。
兀自痛苦的两位主人家没有注意到他,男主人抱着哭得几欲昏厥的妻子和熟睡的孩子,痛苦道:“不能留了,村长已经定下最后的期限,如果三日后我们还没有动作,这孩子会给村子带来天罚。”
女人哭道:“哪里有天罚!如果有天罚就罚我吧!求求老天爷,放过我们的孩子啊!”
女人最后哭晕过去,男人将她放平在床上,自己则坐在窗下沉思。
他的眼中蓄着泪,打开窗,时不时轻抹一把脸,抬头看向窗外。
湛蓝的天空积了几朵白云,沉甸甸的,阳光无法透过它们漏向这个小村庄。
不一会,熟睡的孩子醒了,开始哭叫。男人怕惊醒女人,连忙走过去抱起孩子,轻轻地摇哄着。
哄着哄着,一滴咸咸的眼泪掉到孩子稚嫩的脸庞上,婴儿因此止住了哭声,愣愣地看着男人眼中接二连三地掉下泪水。
他伸出小手,摸上男人的侧脸。男人浑身一僵,再也忍不住,额头紧紧贴在幼子的脸颊上,用尽全力抑制住喉间的哭声。
压抑得令人心痛。
小灵光不懂喜怒,他从来都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可看到这样的情景在眼前上演,他竟然前所未有地体会到了一阵哀伤。
甚至快要和男人一道留下泪来。
可他到底只是一团灵光,流泪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婴孩放回摇篮里,七尺男儿双膝一软,跪到在小小的摇篮旁边。
他的双手交握于胸前,既像祷告,又像在请求谁的原谅。
那个孩子到底还是被村人施以天罚,直接埋葬进一团厚厚的黄土中。
哪怕葬进去时,他还在放声大哭。
女人疯了,男人沦落成一个终日酗酒的醉鬼。他半月后再去看时,女人正抱着家里的枕头,低声哼唱哄孩子入睡的童谣。男人则握着一个空空的酒碗,仰躺在桌子上,对着天花板露出痴笑。
自这之后,世道就变了。欢声笑语渐渐被怨声载道取缔,其乐融融逐渐转变为各种各样的争吵。
蓦然一天,他猛然发现,这个平和宁静的小村落,开始滋生处可怖的怨念与恶意。
先是许多喜欢新奇热爱冒险的年轻人,扛着稀奇古怪的家伙式儿,信誓旦旦说要去外面闯出一番天地,没过多久,各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他们抱怨这地方太过古怪,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只能在方圆几百里内兜圈子。
继而是众多新婚燕尔的夫妻,抱着他们刚刚出生的幼子痛哭流涕,哭诉刚坠地的孩子竟患了遭天谴的怪病。
他们怨怪孩子受了天谴,也怪自己生下这样不详的婴儿,然后亲手将孩子送进土里。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埋葬幼子似乎成了这里约定俗成的习惯。
最后则是一些老人,因为后代越来越少,他们不得不撑着衰老的身体辛勤劳作,每天都生活在无比的怨念中。
小灵光开始放弃在人类之间游荡。他躲到主神曾经最喜欢待的地方,却悲哀地发现,曾经鸟语花香草木葱茏的仙境,已经变成了只存一些枯木的荒地。
不止草木,就连他的身体,都在越发猖獗的咒怨中江河日下,本来乳白色的灵光越发浅淡,他已经无法在湖面上看见自己的倒影。
小灵光怕极了,他不敢出去,不敢面对村民们狰狞的面孔,也不敢看到主神留下的人间仙境变成这副模样。
终于到了几乎所有村民都患有各种各样先天疾病的地步,这个村子的人再也坐不住,决定用尽所有办法,从这里辟出一条生路来。
*
陆浅川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额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眨眨眼,眼中倒映着莫沉渊焦急担忧的面孔。
心脏在胸腔中剧烈震动,陆浅川深吸口气,摇头道:“我没事。”
莫沉渊伸手拭去他额上的汗珠,虽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但通过他的动作和嘴型,也能知道他说了什么。
拭汗的手微微下移,挪到了陆浅川的面颊上,不轻不重地摩挲。
掌心传来的温度缓解了面部的僵硬,陆浅川对他笑笑,心跳一点一点平复,身上又有了温度。
前世种种于他已是镜花水月,就连午夜梦回,他也几乎没有梦到过前世的事。方才突然见到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容貌,心中的震惊几乎要漫过头顶。
莫沉渊只以为他是身体不适,用灵力在他脑海中问道:“哪里难受?”
陆浅川无法向他解释,含含糊糊地说:“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莫沉渊听见脑中清澈的声音,面上却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但陆浅川不愿说,他也就不细问,只微微倾身,在陆浅川额头印下一个吻,回应道:“有我在呢。”
陆浅川心里一暖,整颗心化成了一汪软水,主动回抱住他。
那一瞬间,单身小几十年的陆某人好像听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像是心脏一角突然塌陷,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照进了心里。
两人在一片黄沙之间腻歪半天,一个突兀的声音忽然在下方响起:“浅川兄!沉渊兄!你们在吗?”
莫沉渊环住陆浅川的手臂一紧,额角蹦跶出一根暴起的小青筋。温柔款款的眼神瞬间杀气横生,他像要吃人似的,瞪视着那个声音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