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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洗尘——by八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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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母双亡?是块修仙的好料。”贺洗尘点了点头,笑眯眯道,“我观你骨骼清奇,一身正气,要不要随我去参加擢金令?”
  何离离那时还天真地以为修行者都是父母双亡的可怜人,心里不由一酸。等入了稷下学宫,望着一个个三代四代五代同堂的师兄弟,他才回过神来,贺洗尘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已臻至化境。
  兄长委实太过随性了些,可莫又惹上如听蝉那样较真的人,要不日子恐不得安宁。
  “何师兄。”
  “周师弟。”
  何离离逐一与路遇的各位同修问候,距离金台礼还有三天的时间,该忙的都忙完了,只要中途别出什么大乱子,今年的金台礼便可以顺顺利利结束。
  他心里稍定,忽然一顿,眼角掠过一丝绀青色的影子,猛地转身喊道:“兄长!洗尘兄长!”庭中的桂花树落下一地金黄的花瓣。
  门口飘过的贺洗尘往回走了两步,将头探进门内瞧了瞧:“咦?这不是大离子么?”他霎时露出一个笑容,朝何离离招了招手,“大离子,我找老秦去,你忙完我们再聚。”
  “兄长,等——兄长怎会在这?”他话还没问完,贺洗尘已经跑没了影子,何离离不由得担忧地皱起眉,“唉,兄长肯定又惹到什么人了?”
  “你还真说对了!” 被蓝衣学子领进门的袁拂衣身后跟着一大串小剑修,闻言纷纷点头,面色不虞。
  “见过袁同修。”何离离谨守礼仪,接着才急忙问道,“兄长出什么事了?”
  袁拂衣摆摆手,平素笑嘻嘻的脸色一旦阴沉下来,却给人风雨欲来的压迫感:“还不是那个死秃驴!”
  “你是说,听蝉佛友?”
  “要不然还有谁?哼!迟早有一天我要把他嘴里的牙都拔下来!”
  何离离与贺洗尘一同走过擢金令,自然知道心高气傲的听蝉最难搞,当年要不是贺洗尘技高一筹,榜首之位还不知花落谁家。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兄长才与他结怨。
  ——实际上最令听蝉耿耿于怀的,还是贺洗尘骗了他,把他气得破了嗔戒!听蝉看得上的人不多,蠢人,笨人(何离离),五大三粗之人(袁拂衣),他一概视若无睹。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能与他分庭抗礼的贺洗尘,竟然用一条剑穗把他骗得团团转(其实也就骗了那么一次)!
  听蝉一向信奉“我不犯人,人不犯我;你若惹我,我便搞死你!”的理念,既然当年贺洗尘有胆耍他,那便做好不死不休、纠缠到底的准备。
  也不知这么刻薄傲慢的家伙怎么入得了佛门,是菩萨的眼睛瞎了还是佛祖打了个瞌睡,便不小心让他混了进去?
  “……总之,袁同修,这几日还劳你照顾好兄长。”何离离躬身说道。
  袁拂衣“切”了一声:“照顾他个屁哦,他跑哪去了我都找不着!”
  “我大概知道——”
  “你若知道,便也告知我一声罢!”门外忽然又走进一群白衣僧人,除了中间那个满脸讥嘲的听蝉,皆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袁拂衣怒气又起,将青霜剑往地上一杵:“打一架,你若赢了,便告诉你。”
  听蝉:“呵呵。”
  “何师兄,这可怎么办?”四周的蓝衣学子惊惶失措地问道。没关系,何师兄一定可以处理好这件事。他们对何离离有种莫名的信心。
  “请问是要文斗还是武斗?文斗往思辨阁去,武斗便随我去镇魔台。”何离离儒雅的面容上扬起谦虚中带着点蔫坏的笑容。
  这一定不是何师兄!还镇魔台?镇魔台是可以随便去的地方么?!蓝衣学子们大骇。
  “当然是武斗!今天不见点血老子就不姓袁!”
  “我佛慈你家兄长的悲,还请何施主带路。”
  此时搅起旋涡的中心人物已经跑到秦丹游的快哉亭中,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拿起石桌上的凉茶灌了一肚。
  “老秦,老秦!”贺洗尘有气无力地喊道。
  空灵碧绿的江面不起一丝波纹,宛若通透的水镜,将倒映的两个世界隔开。
  寂静安然的亭台中忽然袅袅现出一个人影,秦丹游手持一管紫木烟杆,慢腾腾转了个身,吐出一阵呛人的烟雾:“来了来了,叫魂呢?”


第60章 大梦谁先觉 ㈤
  清风拂过碧水, 化静为动,鹤唳声在空旷的山林中穿梭, 越过江面, 恍若世外仙音。
  “老秦, 刚才那壶茶是隔夜茶?”贺洗尘的脸颊贴着冰凉的石桌, 坐没坐相, 散漫不拘。头上的发髻凌乱不堪, 束发玉冠往下坠着, 似乎下一刻便要掉落在地上。
  “不错, 还合你口味么?”秦丹游坐在石凳子上, 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咂了一口烟。
  贺洗尘沉吟了一下,认真答道:“凉了些,也还好, 吃不坏肚子。”
  “你还真好养活。”秦丹游哈哈笑出声,幸灾乐祸道, “怎么着,累成这个模样,偷人东西被撵到这儿来了?”
  贺洗尘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杂书, 看也不看便扔给他,嘴里道:“放你家孔大圣人的狗屁!”
  “洗尘儿, 敢作敢当啊!扯到孔大圣人身上就显得你心虚了。圣人也会放屁, 这屁嘛, 乃是人之浊气, 疏散了才好。便是太上三清,也是会放屁的。”秦丹游也不介怀这小道长妄议先贤,自个儿说得唾沫横飞。
  “心属火,肺属金,肝属木,脾属土,肾属水,此乃五行。行者,顺天行气也 。生克循环,运行不息,而天地之道,斯无穷已 。只有气顺了,才不为天命摒弃。「屁」以其声、臭为人不喜,何其无辜啊!”他感慨地摇了摇头。
  这一番高谈阔论,言之凿凿的屁言屁语,要是被荀烨听到,非得把秦丹游打成柿饼不可!荀烨乃是稷下学宫的大儒之一,最为克己复礼、刚正不阿,与这糟老头向来凑不到一块儿去。
  “老秦,你说归说,传到荀先生耳中可不关我的事。”贺洗尘笑嘻嘻道。
  “哼,到时我肯定第一个饶不过你!”秦丹游哗啦啦地翻着书,最后停在坐忘峰那一页,“你也不打算收徒?这一年年的,只有你们坐忘峰最为萧索孤寂。”
  贺洗尘一只手撑起脑袋,懒洋洋说道:“缘分未到,我的小徒儿还不肯现身。你瞧我师父,不也等了几百年才把我等着?……老秦,我的发髻散了,帮我重束一个呗。”
  秦丹游瞪了他一眼,数落道:“这么大个人连束发都不会,干什么吃的?”话这样说着,却还是将烟杆放在桌上,起身绕到贺洗尘身后,将玉冠上的发簪拔下,顿时三千青丝垂落在背。
  “我就是累得慌。”贺洗尘的手悄然摸向桌上的紫木长烟杆,烟杆上挂着一个明黄色的烟袋,鼓囊囊的。
  秦丹游瞥了他一眼,也不管,只道:“「流火朱雀」辣得很,你别呛着。”「流火朱雀」是中洲一种珍稀烟草,一年不过十几斤产量,连他也只得那么小小两三袋,“你没遇见大离子?他这几个月累坏了,还惦记着给你准备一团明前绿。”
  贺洗尘抿着翠玉烟嘴,甘苦辛辣的气息在喉咙里转了一圈,悠悠地漫出淡色的唇齿间:“遇见了……不过我为了躲听蝉和尚——就是雷音寺那小子,便没和他多说。”他的眼皮闲适地耷拉着,半遮住乌黑深邃的眼珠,声音飘忽地应道。
  “哈哈,我说呢,原来是遇上听蝉了!叫你当年去惹他,现在可好,沂水弦歌的日子没捞到,反惹一身臊,你亏不亏得慌?难不难受?”
  “难受,心肝脾肺肾都难受得厉害!”贺洗尘叹气一般又呼出一口缭绕的烟雾,似梦似幻,一瞬间便被快哉亭上的清风吹散。
  两人就着一湖山水和一点浩然之气,你一杯我一杯喝着隔夜的凉茶。紫木烟杆在他们手中流转,装满「流火朱雀」的烟袋慢慢消瘦,吞云吐雾之间便从碧空如洗聊到日暮西山。
  “哎哟心疼死我了!”秦丹游后知后觉地抬起烟斗拍了下贺洗尘的额头,“小孩子不学好尽学坏,和大离子吃茶去,来这糟践我的烟草干嘛!”
  “一半一半,老秦你不也忍不住么?”贺洗尘过足烟瘾,笑眯了眼睛说道,“听说北冥的「白龙破魔」也十分带劲儿,你等着,明日我便去给你采一些回来。”
  秦丹游翻了个白眼,啐了他一声:“去!金台礼快到了,你别瞎溜达!看时辰大离子应当回到竹林中了,你认得路,自己过去,少来这里烦我!”
  “哇哦,欺负我坐忘峰人少啊?其他宗派都有自己专门的别院,就我一个人还得去和大离子挤一张床?老秦你杀熟呢!”贺洗尘故作不悦,却被秦丹游踹了一脚:“谁敢欺负你们坐忘峰?搁你一个人住你半夜还不得把院子给拆了,滚滚滚!别整天在我这碍眼!”
  贺洗尘朗声大笑,双袖一振,宛如落叶乘风而起,在江水上点出细碎的波纹,掠向竹林深处。秦丹游望着他翩然离去的背影,不禁会心一笑。
  两个人的快哉亭称得上惬心欢快,形单影只的快哉亭便有些说不出的孤独沉静。
  秦丹游闭目咂完最后一口流火朱雀,不禁长长叹道:“荀师弟,你可以出来了。”只见虚空泛起层层波澜,不请自来的黄衣老者缓缓现身:“贺洗尘那小子刚走?”
  “何必问这种废话。”
  荀烨冷哼,灰白的胡子跟着抖了一下:“可惜了,他该修儒,他适合修儒。”他施施然入座,呷了一口隔夜茶,嫌弃地皱眉咽下去。
  秦丹游将紫木烟杆磕在桌上,道:“释难通那老小子不也说洗尘儿有佛心,适合修佛。”
  “怎么能一样!”荀烨气性大,一拍桌子怒道,“你没瞧他形虽散,神却刚正凛然?外道内儒,分明是吾辈中人!”
  “大道至简,万物归一。”秦丹游不急不慢地说道,“修儒、修道、修佛都是一样的,只要能将人往「善」的方向引去,修什么都可以。”
  荀烨与他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耐烦道:“就此打住,我怕再说下去我忍不住要揍你!丹游子,我此次是为魔域封印松动一事而来!”
  漫不经心的秦丹游顿时面沉如水,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坚硬起来,宛若割手的铁线。
  ***
  何离离的竹林在稷下学宫的最东边,竹林中有一条弯曲小路,两旁每隔十米便设有一盏石灯笼,在夜色下散发出温暖的橘色光芒。
  “大离子,兄长找你来了!”贺洗尘人未到声先到,步履豪迈,行走之间,衣摆无风自动,“大离子,兄长饿了,想吃蒸角儿、冰角儿、玫瑰擦禾卷儿……都没有的话给我个馒头,要薄皮瘦肉馅的那种。再没有的话,咸菜配窝头也凑活!”
  贺洗尘叨叨地念着,喜笑颜开地刚踏入门槛内,瞬间掉头就跑:“我靠!听蝉你阴魂不散啊!”
  “给我回来!”屋内的光头和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他的衣领子往回拽,腰间的鎏金银香囊铃铛作响。
  “听蝉!你不是与我约法三章么!”何离离怫然不悦,起身警告道。
  听蝉闻言只冷哼一声,三步两步将贺洗尘拽进幽居中,话中带刺:“酒气烟气,恐怕下次见贺施主,会是满身的胭脂气。”烟草苦涩的味道杂糅了江水的清新,不算难闻,但对闻惯檀香的听蝉来说足够怪异奇妙,与捉摸不透的贺洗尘十分相似。
  “小和尚慎言。”贺洗尘施施然落座,见袁拂衣躲躲闪闪地低着头,笑道,“咦?这是哪位?让我瞧瞧——哦豁!原是我的乖侄儿呀。”
  袁拂衣忍不住拍桌:“要点脸行不!”他抬起头来,嘴角乌青,一脸挫败。贺洗尘却没流露出嘲笑的意味,仔仔细细将他的伤势看了一遍,点头道:“没事,挂点彩还是帅得很,欢喜禅宗的小师妹们见了仍旧是很欢喜的。”
  “你别骗我。”袁拂衣差点哭出来,一颗脆弱的少男心没被听蝉的菩提印给打碎,也已经千疮百孔。不过听蝉也没占到好处,别看面上没事,最后那一剑至少把他的护体佛光戳个大洞。
  “贺施主的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袁施主莫要轻信。”成功守株待贺的听蝉此时已经恢复淡然的面容,若不是在场三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恐怕会被那副唇红齿白的皮囊骗了过去。
  贺洗尘竟也没反驳,只严肃说道:“这一半刚好是可信的。”
  “哼。”听蝉意味不明地嗤笑。
  “兄长……”何离离给贺洗尘倒了杯明前绿,轻声安慰道,“听蝉佛友与我约法三章,绝不与你为难。”
  贺洗尘却不在意,没心没肺地拍了拍他的脑袋问:“大离子,有酒么?我刚在你师父那喝了一肚子茶。”
  “喝酒伤身,我听兄长是饿了?幸好还备了一些桂花糕。”何离离从手边的提盒屉中拿出一个四方的黑木雕花盒,打开来,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黄糕点,“袁同修,听蝉佛友,还请一同用些吃食。”
  儒、道、佛、剑,四门中天赋最为卓绝的弟子齐聚竹林幽居,没谈天下大事,也没聊修道心得,啃着桂花糕,时不时互损一下。
  袁拂衣:“甜了点。”
  听蝉:“淡了点。”
  贺洗尘:“嗯?我觉得恰恰好。”
  他熟门熟路地从提盒中拿出一个锦袋,里面是雪花一般的白糖:“嫌淡便蘸点糖。”接着又倒了杯白开水推到袁拂衣面前:“泡一泡就不甜了。”
  “兄长,”何离离抿唇,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主意……真不错。”
  袁拂衣斜了他一眼,怨声道:“小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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