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洗尘——by八百金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1-02
莱修不以为意地扬起跋扈嚣张的冷笑:“哼,今晚搞死德米特利,大把钱拿!”
“哇哦。”贺洗尘捧场地鼓起掌,“听起来就跟抢劫一样。”
莱修瞪了他一眼:“福波斯知道德米特利是吸血鬼?”
贺洗尘无奈地耸了下肩膀:“那个家伙根本没想过掩饰。”
“他没有掩饰,才让我不安。”莱修捏了捏疲惫的眉心。
“猫不会把老鼠的挑衅放在眼里,甚至还以此为乐。”贺洗尘将掌心裹着玻璃糖纸的水果糖伸到他面前,“德米特利掉以轻心,我们冒险行事,本来就是搏成功的可能性。”
莱修当然明白。这并不影响他对那颗水果糖明晃晃的嫌弃。贺洗尘见他无动于衷,疑惑地用舌尖顶出蜂蜜色的柚子硬糖,没眼色地说道:“真可惜这颗已经被我吃了。”
“迟早甜不死你!”莱修终究忍不住按住他的脑袋恶狠狠骂道。
——小孩子真难哄。
贺洗尘暗自感叹,面上却煞有介事地反驳道:“我心里苦,还不能吃糖甜一下?”
倒不是苦,他劝莱修的话一套一套的,其实也有点没谱。安德烈肯定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只是不清楚骑士团的消息,才放任他们撩拨猫的胡须。撩拨的程度难以界定,轻了没感觉,重了也难办。
贺洗尘没妄想能弄死安德烈,只要场面混乱起来,他就有把握能甩掉这个麻烦。锁链怎么可能禁锢得了风?
“少爷,走吧,好戏刚刚开始。”
***
那是一个相当漫长又短暂的下午。十字架前的花瓶插着蓝色的风铃草,被安德烈拔_出来扔进泥土,换上红白相间的郁金香。他四处寻找格欧费茵的身影,像个小孩子兴致昂扬地想得到她的夸奖。
可惜,修女去镇上采办物资,恐怕得明早才回来。
星野阒然,蓝铃草中的萤火虫起伏飞舞,仿佛流星落地。昏暗的房间内,贺洗尘小心翼翼地将纯银匕首绑在大腿上,以防不测。莱修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桌,最后决然说道:“你放一毫升血给我。”
贺洗尘笑眯眯的,无情拒绝他的请求。
“你不是要去见朱丽叶么?可以,但要活着才能去见她。”
莱修的身影一半暴露在浑浊的灯光下,一半隐藏在黑暗中,神色沉沉。他俯视坐在床边系鞋带的贺洗尘,忽然开口打破平静:“赫尔西城,你知道太多事情了,朱丽叶,德米特利,血瘾……你很像一个人。”
贺洗尘的尾指微微蜷缩起来,他解开松散的鞋带,然后又自顾自重新系上:“我还知道隔壁超市的薯片今天半价,花店的猫薄荷经常招三花猫,帝国的公主殿下喜欢骑士团的拉法叶——哦,这个是花店老板告诉我的。”
莱修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似是而非的应答,他没再搭话,却直勾勾地凝视着一尺之遥的贺洗尘。
笃笃笃。三声轻重一致的敲门声回荡在寂静而狭隘的空间里。
福波斯推开门,灯光下两个黑发青年同时望着他,仿佛抓到了透过浴室那扇破旧的木板门偷窥的视线。他克制不住战栗起来,因为羞愧,也因为兴奋。
“赫尔西城,赫尔——”福波斯竭力稳住颤抖的声线,温柔地说道,“不要怕,你安全了。”
“我已经杀死囚禁你的、该死的吸血鬼!”
好戏开始得有些突兀,又戛然而止,以至于贺洗尘和莱修尚且茫茫然,不知所以。
第92章 神之赞歌 Ⅵ
灾难。
这两个字是福波斯对过往四十二年的人生总结。他足够出色, 却又不够卓越,这才是折磨他的根源。如同十字架前散落的灰尘,随意地, 在某个夜晚, 或许是在派遣到贝瑞教堂的路途中,他开始感到厌烦。
福波斯依旧虔诚地祷告、布道,有一天, 他接受了从前不屑一顾的贵族宴会邀请——那是一场与会者都心知肚明的肉/欲的狂欢——他沉沦在沼泽中, 不过沼泽中有其他人作伴,虚无酸腐的欢愉反倒衬得泥泞也美好起来。所有人争前恐后地跳进去, 用华贵的靴子跳舞狂乱。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甚至自虐一般不断回想自己失控的丑态。越是清醒,越是痛苦,于是越陷越深。
“如果, 我是说如果,你做了神明无法原谅的坏事, 要怎么办?”
卖力拔杂草的黑发青年愣愣地抬起头, 望向神色认真的神父,沉吟了一下,答道:“只要所作所为问心无愧, 神明不原谅, 那是他的事情。”贺洗尘的脖子上还没有那条碍眼的锁链, 头戴格欧费茵修女的草帽, 袖子和裤脚都卷起来, 如同乡下种田的年轻人。
福波斯没他豁达,毕竟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神明至上。但他却可以确定,眼前的贺洗尘是符合神明定义的高尚而独立的存在。尽管他不信神。
确实讽刺。
但我愿意宠爱你,如同宠爱毫无慈悲的神明。相对而言,也请你注视着我,不要和神明一样,迟迟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
“我把诛杀吸血鬼的圣水掺在红茶中,让德米特利饮下了。”
餐盘上的调羹和叉子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浓郁的汤浮出热气,溏心蛋流出金黄的汁液。与这顿丰盛的晚餐相违和的只有趴在位置上一动不动的安德烈,长长的银发倾泻而下,宛若走到尽头的生命线。
“赫尔,我会保护你,不要目光转向其他人。就算是骑士团,也不可以。”我会为你除去所有障碍,我希望你只信任我,只依赖我。福波斯已经恢复成镇定稳重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不太美妙。
“哦豁,狂热的占有欲哦。”莱修确定安德烈了无生息后,顿时卸下心头大石,靠在门框边没心没肺地说风凉话,“花店老板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了吗?”
贺洗尘没有搭理他,反而拉着他的手退到庭院中,谨慎地告诫道:“福波斯神父,您先出来,我不认为现在的境地已经安全了。”
莱修皱起眉,低声问:“难不成?”
“我不知道。”贺洗尘摇了摇头。
吊灯的光线从天上打下来,将福波斯的面容映照得庄严神圣。他手里攥着一把匕首,按照计划,接下来他会杀掉莱修,然后把贺洗尘囚禁在地下室里——不,地下室太阴暗潮湿,还是把他关在自己的房间里。
“不要怕,赫尔。”福波斯的影子被拉扯成看不清楚的形状,把风也扰乱成警戒的呼啸。
啧!四面八方的信息由无处不在的风送到贺洗尘手中,他没有遗漏福波斯闪着寒芒的匕首,更没有遗漏侵染在风中的微小的火星,仿佛下一秒就会引爆堆积成山的火/药。
第一,骑士团专属的「太阳与剑」的旗帜没有丝毫踪迹。
第二,德米特利很有可能在诈死。
第三,这个神父脑子有病!
贺洗尘无比怀念和强迫症提尔并肩作战的日子,危急关头那个家伙把眼镜摘下来,整个就一暴君,谁也挡不住,他乐得清闲。但现在——贺洗尘看了眼拖后腿的莱修和中间的玫瑰金锁链:“老实说,我想和你拆伙。”
“……”莱修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想!”
两人突然一凛,齐齐僵硬了身体。那双漂亮而危险的玫红色瞳孔隐藏在神父的黑袍后,带着促狭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安德烈歪着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神父!”贺洗尘猛然大喊出声,迸射的血花却依旧溅到蓝铃草上,铁锈红的血液和沙土混合在一起,流到菜园子里。福波斯的喉管里溢满血液,他倒在地上,匕首掉落在一旁,说不出任何话。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二十岁那年申请加入骑士团收到的回复——「驳回」。多么冰冷无情的字眼啊,那是他努力奋斗的目标,却被轻飘飘的一页纸打败。
“想要抢走我的男主角,我可不答应。”安德烈微扬起下巴,神色睥睨,嘲讽的语气是其他人都学不来的傲慢,“这几天我听说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尊敬的神父,也请您如卡西莫多一般,为您的艾丝美拉达去死吧。”
他碾过福波斯的手指,每走一步,莱修的脸色便苍白上一分。上位者的威压震慑得他站不住脚,只能无力地靠在贺洗尘身上,眼神却如猛兽凶狠,仿佛仅凭利齿就能撕碎敌人的骨头。
“我想我们得离开这里了。”安德烈好像无事发生一样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要妄想逃走,否则我会生气的。”
贺洗尘咬紧牙根,额头沁出冷汗。他的脑海中呈现出方圆十里地的俯瞰图,往哪一条路逃更隐秘,哪一条路更远离人烟,哪里有山,哪里有水,他全部了如指掌,却唯独计算不出一条可以成功脱逃的路线。
退无可退。
“违章超速,不知道会不会被开罚单?”贺洗尘拽了下脖子上的锁链。莱修以为自己大脑缺氧缺到发蒙,却被他揽住腰,“抓紧我。”
人的极限究竟在哪里?恐怕没到生死关头谁也不清楚。狂风大作,菜园子的篱笆卷上天空,树叶摇摇欲坠,连星星好像也快被拽下来,与泥土作伴。
安德烈不慌不忙地整理好微皱的袖口,倒在血泊中的福波斯突然抓住他的裤脚,目眦欲裂,嘴唇动了动,发出破旧风箱咳嗽的声音。
敬爱的惠更斯老师,敬爱的教宗阁下,还有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什么都不肯垂青掉进泥坑里的野狗?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想要爬出沼泽,又要夺走我的萤火虫?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
那个光明而温柔的黑发青年坐在秋千上,抬起头笑着,一瞬间击中福波斯的心脏。他是福波斯的伪神,他只是一只微弱却不可或缺的萤火虫。他已经消失在黑风中,永永远远消失在福波斯的生命里。
“赫……尔……”福波斯的口鼻不断涌出大量的鲜血,窒息的痛苦让他的面容扭曲成恐怖的形态,“赫尔……”
安德烈长长地叹息,温声细语地安慰道:“好的,乖,没事。”下一霎濒死的神父人头分离,他俯身行礼,从容退场。
***
最高骑士团的成员一般都是最高圣骑士长在福利院里挑出来的孤儿,从小培养成人,一水儿剑眉星目大长腿。服饰是统一的纯白立领军装,黑色皮鞋,「太阳与剑」的徽章别在胸前,神采奕奕,拉出去完全不丢脸面。
“完犊子,老师开始张罗着给我安排相亲了。”年龄最大的西蒙其实也才二十八岁,他懒洋洋地喝了一口水,“干完这一票我就申请去巡城队,要不成天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我还活不活了?”
几个年岁相仿的也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随后又贼兮兮地笑起来:“拉法叶,出发的时候公主不是给你塞了一封信?年轻就是好啊,竟然还互送情书这么浪漫。”他们也就比拉法叶大两三岁,却一副过来人驾轻就熟的架势。
“这只是公主殿下单方面的行为,而且我也拒绝了,称不上浪漫。”拉法叶置若罔闻,驱着黑马一往无前,不近人情地说道,“今晚先在贝瑞教堂歇一下,明天再考核。”
“考察神官是廉查司的工作吧,为什么要推到我们头上?”西蒙抱怨道。
骑士团的少年都一块儿长大,感情十分亲密,闻言都唉声叹气地应道:“听说福波斯神父是第一代骑士团的候选成员,不知道有没有和前面查办的猥亵案搅和在一起?”
“没有最好,要是有,我把他那根东西剁下来!”
“幸好教宗阁下够强势,要不然我们恐怕要被分区的大主教挤兑死。”
“那些人渣表面冠冕堂皇,内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高圣骑士长奥菲利亚·惠更斯和最高祭司默里·达维多维奇的言传身教,使骑士团的二十五名少年永远不屈不挠地坚持正义。他们身上佩带的长剑,便是开辟公理之路的武器。
乡下的小路满是尘土,两旁的青草上沾着叶露和月光,仿佛洒了一层薄薄的糖霜。萤火虫潜藏在阴影下,忽闪忽闪的。空气有些干燥,连风也好像沙子一样粗糙。
拉法叶望了眼天上的北斗星,制止了他们越跑越歪的话题:“好像有血的味道。”他们的感知系统比不上吸血鬼发达,但其中几个人却掌控了与贺洗尘相似的「风」的天赋。
“不是好像,就是有啊!”骑士团训练有素地停下嬉笑,冷然抽出长剑。控制植物的西蒙动了动手指,草地中迅速蹿过蛇一般的动静,往前刺探敌情。
“等一下,”年纪最小的奥斯卡忽然抬头,“感觉是从天上来的……?”
话音刚落,尖利的风声由远及近,自上而下。地上的二十五名骑士纷纷抬着头,神色疑惑而警惕,随着天上两个人影越来越近,突地四散开来。
“西蒙!”拉法叶喝道。
“交给我!”他长剑一挥,小路两旁的青草不再是柔弱无依的可怜模样,竖起来,闪着坚硬的寒光。
*
疾速逼近的地面零星分散着几颗小白点,不受控制的风流四处乱窜。莱修卷曲的黑发被风吹得乱舞,搔到贺洗尘的眼睛,止不住泪水直流。两人中间的金链子飘在半空,把他们的性命牢牢牵扯在一起。
莱修脸色难看,嘴唇青白,他捂住嘴,差点把胆汁都给吐出来,高空的晕眩感甚至抵消了安德烈的威势。贺洗尘似乎察觉到什么,惊恐地瞪大眼睛:“你他妈恐高不早点说?!”
“你他妈给我机会说了么?!”
贺洗尘真的要无语凝噎了,只能哄:“少爷,你千万给我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