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boss同归于尽——by鹿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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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Flag不可以乱立啊。
罗城现在没有吐槽的力气,他沉沉吐出一口气,道:“但愿吧。”
接近凌晨,他们终于赶到了罗格里斯研究所。
矗立在街头的高大建筑已经看不出曾经火灾肆虐的痕迹,作为如今DC特区的标志性建筑之一,即使是在圣诞节的深夜,它也依然灯火通明。
汽车驶入地下车库,艾尔维斯和司尘乘电梯到了地上三层,接应的人帮他们打开了关押司尘的房间的安全门。
昏暗的房间正中,直立着一个直径约六米的巨大圆柱形水缸,一抹两米多的修长黑影静止地飘在水柱中央,飘散的长发在幽暗的阴影中,像一团鬼魅的云雾。
罗城走到圆柱边,抬头望着他。
司尘面无表情的脸上滑过明灭的水色,锋利而妖冶的五官拢在若隐若现的暗光里,仿佛神话中的海妖塞壬。
他倏地睁开了双眼,暗银色的眼珠居高临下地看过来。
那双眼睛让罗城想到了密林深处的湖泊,人迹罕至的深山溶洞。
冰冷却致命蛊惑。
水形物语(二十一)
罗城在直面那双眼睛的一瞬间,几乎僵住了。
那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带着凶兽般冰冷的审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和俯视一块砖、一根草没有任何区别。
他再次想起实验报告里的内容:
“由于频繁、长时间地在类人形态和类鱼形态之间转换,实验体疑似出现DID(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症状。
当处于类鱼形态时,实验体完全认为自己是鱼类,并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和嗜杀性;处于类人形态时,实验体与正常人类基本无异,并拥有高度发达的智商和学习能力,但同时也有暴力、自闭的倾向。
……建议立刻停止强制对实验体进行形态转换,事实证明,这种行为不仅对实验体的生理状况造成了很大负担,对它的心理状态也是一种可怕的摧残。”
艾尔维斯跟着走进来,他忍不住低叹:“天哪……它怎么变成这样了?”
低语间,罗城已经顺着圆柱旁的楼梯走了上去,艾尔维斯踌躇片刻,还是没有跟上去,转而走回门边替他们望风。
罗城一步一步走上圆柱水缸顶部的观察台,司尘就在水里随着他的位置缓缓上升,冰冷的眼神如影随形,就像盯着一只近在咫尺的猎物。
水柱的顶部是被封住的,只有观察台旁边有一个一米见方的窗口,只能从外部打开,杜绝了人鱼逃跑的可能。
司尘从深水中游曳而上,头颅浮出水面,透过窗口静静地仰头看着。
罗城单膝跪了下来,俯低身体与他对视片刻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窗口。
冰凉的水珠溅到脸上,罗城没动。
司尘伸出湿淋淋的手攀住窗口边沿,身体“哗啦”从水中探出来。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颜色骤然暗了好几度,幽深无光,像一口蓄满死水的井。
他缓缓向罗城靠近,脸抬起来,凑在他颈边细密地嗅着。
周遭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突然间,低而缓的那道韵律变得急促起来,死水中掀起滔天巨浪。
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奇异冷香,司尘浑身剧烈一颤,他猛地向后退开,和罗城拉开一大段距离。
他死死盯着罗城,亮银色的眼睛几乎要燃烧起来。
罗城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心中发涩,唇边逸出一声叹息。
他伸手,对水里一脸不敢置信的人鱼说:“我来了。”
司尘的嘴唇张张合合,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发出一个艰涩而模糊的音节:“……林?”
妈的。
罗城的眼眶差点一酸,他咬牙忍住那股情绪冲动,把手向前伸了伸,“是我,我来带你走了。”
三秒后,已经长成成年体型的人鱼一下子扑到他身上,差点没把他也一起带到水里去。
罗城把司尘拉了出来,脱下外套擦干他身上的水。过了没几分钟,他终于真正明白实验报告里“对实验体的生理状况造成了很大负担”是什么意思了。
等鱼尾终于彻底变成腿后,他背起几乎痛晕过去的司尘走下楼梯,心中第一次起了如此清晰的杀意。
从艾尔维斯手里接过准备好的衣服,罗城一件件给司尘穿上,再次背起他往外走。
圣诞节过去的钟声敲响,他们借着夜色的掩映离开罗格里斯研究所,黑色福特汽车在寂静无人的街头风驰电掣,一路驶向三十多公里外的巴尔的摩。
一个小时后,汽车抵达巴尔的摩内港。
司尘睡得昏昏沉沉,罗城只得弯腰将他抱出来。
艾尔维斯坐在车里,倚在车窗上问:“埃迪,你们还会回来吗?”
罗城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就明白了,叹息一声,不舍地说:“一路顺风,哥哥。”
罗城对他点点头,转身向港口走去。
在一片中型捕鱼船中,泊着一艘并不起眼的偷渡船。艾尔维斯已经和蛇/头打好了招呼,这艘船已经被他们包下来了,除了船长和两名水手,就只有他们两个乘客。
罗城抱着司尘走进船上给他们准备的房间,把他放在床铺上,出去向船长要了一些食物和淡水,就回到房间关紧了门。
房间里配有一个小小的淋浴间,罗城打水给司尘擦了擦脸和脖子上的冷汗,刚刚收回手,青年突然睁眼。
亮银色的瞳孔在骤缩后又一瞬放大,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下意识的警惕和暴躁里,眼神却已经柔软了下来。
他愣愣地望着俯身照顾自己的男人,直到罗城怀疑他傻掉了,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他才一下子回过神来,伸手死死抓住还没来得及离开自己脸颊的手。
他哑声问:“……林柘?”
罗城干脆在床边坐下,“嗯。”
司尘转了转脸,环视四周。和两年前一样,他没有任何怀疑,全然信赖地,甚至不问为什么、不问去哪儿,只是开心又单纯地笑起来:“我们要出发了吗?”
罗城胸口气息蓦地一滞,混杂了歉疚、心虚和某些他也说不清的复杂情绪,让他竟然有瞬间的失语。在那双柔软又清透的眼睛注视下,他笑得有几分勉强:“再过四个小时,等天亮了就出发。”
司尘点点头,抓着他的手晃了晃,“我好饿啊。”
罗城连忙起身,拿来备好的食物和淡水。
吃了一些东西后,司尘又疲惫地睡了过去。
清晨五点多,天边微微泛亮,偷渡船从港口出发。
罗城站在甲板上,望着掩在淡青色薄雾里逐渐远去的港口,心情却越来越沉重。
离开M国,他的任务才刚刚开始。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曲了一下,握紧了栏杆。
一个月之后,他们到达了位于北极圈内的班克斯岛,极夜笼罩着这片人烟稀少的冰天雪地。
岛上的唯一永久定居点是高盛湾,人口还不到一百,聚集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里。
一户热情好客的人家接纳了他们,司尘对于除了罗城之外的一切人类都有着深深的警惕,罗城几乎是用拽的才让他乖乖跟着走进当地居民的屋子。
他们在这里住了半个月。
在这半个月里,只有绚烂神秘的极光和星空璀璨的夜晚,正午时分才短暂出现的白昼也像一场幽暗的,雾蓝色的梦。
日夜失去边界,星河倒悬于冰白的荒原之上,时间好像在这里静止了。
在这场美到极致的幽蓝色幻梦里,司尘度过了这一生最后的快乐时光。
他笑得越开心,罗城心里的复杂情绪就越深一分。
随着那一天的渐渐临近,罗城的失眠也越来越严重。
最后一天前的深夜,罗城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挺了三个小时的尸,终于无奈睁眼。
司尘蜷在他身边,整个人裹在厚实的灰熊皮毛里,看起来睡的正香。
罗城悄悄下床,披上外套,走到客厅的炉火边坐下,点了一支烟。
呆望着将熄不熄的炉火抽了半支烟,肩上突然一暖,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裹着被窝的暖气,搁在了他的颈窝里。
司尘趴在他背上蹭了蹭,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不睡觉,你不困吗?”
罗城反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吵醒你了?”
司尘很诚实地“昂”了一声,挪到他旁边坐下,伸出手:“给我一口。”
一起生活的这半个月里,罗城难免抽烟,结果司尘有样学样,时不时也缠着他来两口。罗城原本觉得吸烟有害健康,难得让他得逞一回。
但在这个安静的夜里,他默默地把嘴边的烟摘下来,递过去。
并排靠坐在温暖的炉火边,他们沉默着分享了最后一支烟。
第二天天气不错,风平浪静,趁着中午短暂的白昼,罗城向住家借了一条小船。
司尘一如往常,什么都没问,跟着他出海。
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漂着大块浮冰,海水的颜色深得近乎黑色。
罗城在离海岸线足有百米的地方才停船,一叶鲜艳的小舟漂在黑与白之间,在大自然的宏伟力量面前渺小得近似于无。
司尘伸手撩了一把海水,远远望了岸上的村落一眼。
他回头看着罗城,活泼的表情像褪色的油彩般从脸上淡去。
雾蓝色的长发半遮住他的表情,司尘在骤起的风里安静地看着他,说:“我从没问过你为什么。”
罗城一怔,一种“果然如此”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平静地说:“一个半月,我以为你至少会告诉我一个理由。”
罗城心中狠狠一抽,不动声色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手,“……你都知道了?”
“从很久之前,当我明白两年前你对我做的事意味着什么,”他甚至笑了笑,笑容里隐约还带着曾经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但我还是认为你不会那么做,或者你不想那么做。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告诉我理由。”
那双暗银色的眼睛里,终于涨潮般漫起一层浓郁的悲伤:“林柘,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罗城紧紧抿着唇,牙关咬得发痛。
他抽出口袋里紧握的左手,手心握着一把眼熟的勃朗宁手/枪。
实验报告里说,人类形态的司尘身体强度远远低于人鱼形态,愈合速度也只有原本的二十分之一。
被子弹打穿心脏,即使是他也会死的。
司尘脸上的一切情绪终于彻底变为失望。
“如果你要我死,当初又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世上?”他执拗地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创造了我又要杀了我,你连这个都不肯告诉我吗?”
罗城无法给他任何答案,只能回答:“抱歉。”
他扣动了扳机。
砰!
水形物语(二十二)
啪嚓。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倏地亮起一簇幽蓝色的火焰,白色乌鸦拍打翅膀,鸦羽从火焰中掠过,雪白丰润的羽毛燎起一片焦黑。
红眼睛的鸟类尖叫着扑进了火里,瞬间化为飞灰。
然后,星火燎原。
他自余烬中睁开眼。
罗城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耳边仿佛还残留着那声枪响。
女医生体贴地放了一杯温开水在他手边的桌上,柔声问:“感觉还好吗,林先生?”
他的声音有些发哑:“……是的。”
不好,完全不,一点儿也不,简直他娘的糟糕透了。
女医生或许是从他的面色上看出了他在撒谎,于是放轻了声音说:“也许你需要一些独处的空间。”
罗城依然眼神放空,直到女医生起身离开,他突然转头,冷不丁地问:“这就是全部了吗?”
女医生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回忆起来的那些事情,是全部吗?”罗城的眼神暗了暗,“为什么我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医生理解地笑了笑:“林先生,你休眠了七十多年,记忆有部分损伤是很正常的现象。事实上,一个月前你刚醒来时,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我想,正是为了你能正常生活,你的家人才会委托我为你进行记忆重塑……不用担心,过一段时间,你的记忆会慢慢回来的。”
医生离开后,他重新闭上眼,慢慢梳理混乱的思绪。
他的脑子现在就像飓风过境之后的一堆废墟。
按照恢复的那些记忆,他早在1944年就到了这个世界,不但没能完成任务,还差点把自己搭进去,之后因为某些原因沉睡了七十多年,在现代醒来。
一个月前……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在他现有的记忆里,那是属于活在二十一世纪的生物环境学博士林柘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