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boss同归于尽——by鹿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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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正准备回拨,眼角余光却发现放在床头柜上的童话书里夹了什么东西。
这本《海的女儿》是盛可馨最喜欢的童话书,罗城基本上每次过来都要讲给她听,连书上哪一页有什么插画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拿起童话书,抽出夹着的东西一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张画纸。
画纸的上半部分被一只形态狰狞、滴着口水的恶鬼占据,在它的血盆大口之下,一个小男孩拉着一个小女孩在逃跑,旁边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手拉着手,一个在哭泣,另一个的眉心有一个圆圆的红点。
画纸的背景用黑色蜡笔涂黑,整幅画面主要由黑色和红色组成,看起来十分压抑,再加上栩栩如生、把恶鬼画得纤毫毕现的笔触,几乎称得上是恐怖了。
至少对于只有五岁小孩意识的盛可馨而言,这足以构成她最可怕的噩梦。
罗城感到脊背里蓦地窜上一股寒意。
他拿着画纸出去问陪护保姆:“馨馨平时画画吗?”
保姆摇了摇头,说:“盛小姐不喜欢画画,这里也没有作画的工具。”
“那这幅画,”罗城拎着画纸给她看,咬牙切齿道,“是谁放到她平时看的童话书里的?”
保姆一看,吓了一大跳,连连摇头:“盛总,不是我,我不知道啊!我、我平时寸步不离地跟着盛小姐,我从来没看到过这个东西啊!”
如果保姆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幅画就是有人趁她们不在病房的时候,偷偷塞进来的。
罗城立马调看了医院的监控,结果发现,在今晚盛可馨离开医院去半山花园的时间里,404病房附近的监控,有一段半分钟左右的故障期,画面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是谁在捣鬼?
黎美晴?周洛儿?不,她们就算有千分之一的可能知道绑架案的内情,也绝不可能知道Z和司尘是一对双胞胎,以及他们和盛长宇的关系。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盛可馨的精神异常绝无作假的可能,就像Z绝对不可能被烧成灰了还能活过来一样!
现在唯二知道真相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
罗城蓦地收紧手指,死死地攥住了手机。
不,他没道理这么做,吓唬盛可馨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同时,罗城心里也有一道小小的声音在反驳:他以前骗过你那么多次,你都忘了吗?
罗城咬紧了口腔软肉,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画纸被他抓成了皱皱巴巴的一团。
他冷着脸把纸给撕成了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然后让人拿去烧掉,拿出手机,把司尘的号码回拨过去。
电话接通,安静了数秒,罗城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那边似乎能隐约听到风沙呼啸声,背景里剧组工作人员的说话呼喝声,一片热热闹闹,可司尘的声音却冷而静,像是淬了冰:“这么巧,这刚好也是我想问你的。”
罗城皱眉:“什么意思?”
“你知道么,今天我在内蒙刚下飞机,想拍张照给你报个平安,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他轻飘飘地笑了笑,顿了顿,说,“你猜我收到了什么?”
“匿名邮件”四个字让罗城心中本能地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老天,这个夜晚简直是灾难集合体。
没等到罗城的回答,司尘也没卖关子,兀自说下去:“是一份亲子鉴定书。你猜鉴定对象和要求鉴定人是谁?”
罗城沉默,抿唇看向夜色下的“凡尔赛花园”。
司尘冷笑一声,说:“鉴定的是我,和盛长宇,99.99997%的亲子关系?送检人是你?!”
好吧,没错,刚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时候,他的确私下取了司尘和盛长宇的毛发,做了个亲子鉴定。
他当初那么做,是为了日后摊牌的时候用,没想到没用上,却被某个隐在暗处的敌人用在了这里。
谁谁谁……到底是谁!
罗城踹了砖墙一脚,无声地爆了句粗口,深吸一口气说:“你听我说,我当初那么做是为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司尘的声音终于有了波动,听起来像哭又像笑,又或许只是风沙的作用,扯得罗城心中发紧,“你早就知道我和盛长宇的关系,所以故意接近我,利用我……哈,可笑我还以为……那我们算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直以来我们……盛瑢川,你不觉得恶心吗?!”
老天爷啊,天大的误会!
罗城赶紧说:“不是,我不是盛长宇的儿子,你别慌,我们俩没有血缘关系的!我是郑美林出轨和别人生的!”
司尘整整好几分钟都没说话,安静得叫罗城发慌:“予臣……”
“分开吧,”司尘突然说,他听起来疲惫极了,声音无力又晦涩,“分手——呵,我们应该还没到那个关系是不是?或者合作终止,无论你叫它什么,总之结束了,所有一切都结束了,以后我们各走各的。不过我想你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
罗城的眼神瞬间冷下来,用力得要把手机捏碎:“你没权利单方面宣布结束。”
“那你又有什么权利单方面逼我开始呢?”司尘轻轻地笑了笑,声音明明就在他耳边,却好像飘得极远极远,“盛瑢川,我受够了当另一个人的替身了。”
罗城怀疑风太大他没听清:“……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明明是冷的,听起来却莫名悲哀,近乎哀求:“趁现在分开,给我留一点最后的体面行吗,盛先生?”
罗城无奈拧眉:“你没头没尾地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司尘安安静静地反问:“一直以来,你透过我的脸在看谁?”
罗城忽地怔住了。
章节目录 基督山伯爵(二十六)
一时之间, 听筒两端静得只听得到风沙嘶吼。
明明站在仲夏余温未散的夜里,罗城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埋在极地的冰天雪地间,脑子发木, 声音都仿佛冻住了。
“我……”罗城听到自己讷讷地说着, 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我没有把你当成别人。”
这话说得,底气不足得他自己都虚。
除了他自己,大概没人会相信这是句真话。
果然,司尘冷笑一声,声音里透着明明白白的嘲讽。
罗城下意识想反驳, 却发现自己无从说起,只得哑口无言。
没等到他的回答, 几分钟后, 司尘在沉默中挂了电话。
罗城抓着安静下来的手机,心里竟然有些发慌,就像当年被司尘丢去第一个任务世界时一样手足无措。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只被人扒掉了壳, 扔到沙滩上的蚌, 那些他一直不愿意正视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在日光暴晒下无处遁形。
司尘——林予臣的问题, 就像一记当头棒喝,突然把他敲醒了,醍醐灌顶,开天辟地。
我在看谁?
我看到的, 是林予臣,是元琛,是塞壬……是司尘的贪嗔痴恨恶欲,是他的七情六欲。
是……司尘吗?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但罗城的理智正极力否定这个不靠谱的结论,并试图条分缕析地列出它的荒唐之处。
首先,司尘对他好吗?
不,显然不,完全不。
被那家伙奴役压榨了八百年,横看周扒皮侧看黄世仁,扒开一看是一副冷冰冰的黑心肠,更不要说还骗了他那么多次,把他耍得团团转……除了受虐狂谁还会觉得他好!
其次,喜欢他有未来吗?
没有,一点没有,丝毫没有。
还差“恨”和“嗔”就可以集齐所有碎片了,可集齐碎片又不能召唤神龙!等司尘的魂魄完整后,他将要面对的是沉重的惩罚,轻则剥夺神格,重则和当年的汲川上神一样,在幽冥海里“享受”日日夜夜八十一道天雷加身的无期徒刑——就算现在天庭条例改了,无期徒刑的上限缩短为一万年,可罗城只是个旱魃,他也活不到一万年后啊,难道要隔着铁窗云恋爱么?!
更不要说等回到地府之后,罗城就要正式转正成为轮回司司长,到时候他会很忙,忙到连提交探监申请的时间都没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那不就是“在机场等一艘沉船”?
最重要的一点是,司尘喜欢他吗?
罗城不知道。
即使司尘的灵魂碎片爱上他了,可也不是所有的碎片都喜欢他啊!掰着指头数数,好像也只有“痴”和“贪”?“恨”算吗?就算他勉勉强强算上吧,这也才是六片碎片里的一半,更不要说司尘都把自己切成一千多片了,这千分之三对他来说,会不会只是无足轻重的一点边角料?
万一,万一司尘恢复本体后,觉得这些感情无足轻重……不要他了怎么办?
罗城知道他做得出来。
罗城不断地否定着,加减乘除、扣扣索索地做着取舍,越取舍心越凉——他最终意识到,他不是在否定司尘,而是在否定他自己。
没有哪个傻子会在接连对同一个人的不同分/身动心,还认为自己喜欢的仅仅是那些分/身的。
他爱上司尘了。
光是这个大前提,就可以让之前在他脑子里推演了半个小时的所有的假设和减分项都溃不成军。
承认这点似乎没那么难,得出这个结论更像是某种早该如此的尘埃落定,波澜不惊。
他甚至有点疑惑,自己为什么到现在才想通。
好吧,罗城冷静地想,他就是爱上那个王八蛋狗上司了,哪怕他毫无人性、满口谎言、穷途末路并且是个灵魂漆黑的疯子。
那我也要亲手抓到他,亲手把他送进幽冥海,然后陪着他直到我死。
那个疯子要我救他,那么哪怕平山海,踏万里,我也要救他。
罗城下决心下得很快,怂得也很快。
因为他很快发现,司尘不理他了。
电话被拉黑,围信被删好友,围博被拉黑(司尘前不久知道他的ID叫“臣臣我要给你生猴子”的时候还嘲笑了他好几天),发邮件也通通石沉大海。
罗城于是只能“曲线救国”,联系小马,小马每次都非常尴尬地说“林哥在拍戏没时间”,后来就干脆装鸵鸟不接他的电话了;打电话给顾北南,那个精明的老狐狸就笑呵呵地表示自己在带别的艺人,林予臣拍戏的地方信号不好,最近和他也没联系。
罗城是个一旦认定什么,就下定决心不回头,撞了南墙也不放弃的“傻子”,气馁?不存在的。
怂归怂,人还是得追回来的。
最后一名霍家军的士兵出城后,内城的城门在他身后缓慢而沉重地关上。
外城的城墙下层层叠叠堆满蛮人的尸体,然而这还是阻止不了他们架起登云梯,一个接一个不怕死地往城墙上爬。
霍长生一刀砍下一个蛮人的脑袋,温热腥腻的鲜血溅了他满身满脸,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对不远处的陈二狗喊道:“火雷还剩多少?”
陈二狗吼:“还有四成!”
霍长生矮身躲开爆炸的气流,在满耳轰鸣中嘶声道:“等蛮狗开始攻城门再用,现在起用火攻、滚石和箭阵!让陆少阳带乾字营上来轮岗,坤字、巽字营守住城门,一个时辰轮一班!”
陈二狗的面甲都已经被打掉了,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怒喝着捅穿一个顺着登云梯爬上来的蛮人的脑袋。
“上箭阵!震、乾轮岗!”
城墙久攻不下,蛮人果然开始向城门进攻。蛮兵排方阵推着撞木向城门前进,不断有人被箭矢射中倒下,又有人源源不断地接替上来。
撞木轰然撞上城门,无数火雷同时从城墙上扔下,巨大的爆炸声震下了不少还爬在登云梯上的蛮人,城门前的蛮兵连同厚重的城门一同被轰得稀烂。
“乾、坤前锋,艮、兑中军,巽左坎右,震、离守门!”
“冲锋!”传令兵扯着嗓子吼道,拼命挥舞手中的战旗,“冲锋!”
低沉的号角声呜呜响起,霍家军重骑兵穿过被炸烂的城门,踏过蛮兵的残肢断臂,怒吼着冲向择人而噬的敌人。
厮杀震天,硝烟如雾,一名汉兵将长矛狠狠捅进蛮人的脖子时,火雷就在他身边炸开,滚烫的气浪掀翻人马,皮肉炙烤出焦香的肉味。
……
“卡!”
导演满意地喊道,对着扩音器说:“这条过,再补几个蛮兵爬墙和冲锋的镜头,林老师可以休息了!”
司尘翻身下马,摘下头盔,围上来的工作人员训练有素地替他解下三十多斤重的铠甲,又是扇风又是递水。
这是他今天上午的最后一条戏,光是冲锋的这场戏,剧组就已经拍了足足五天了。八月的天气,草原上日头毒辣,他穿着沉重闷热的戏服,前天才刚因为中暑昏过去一回。差点从马上摔下来酿成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