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穿了一本医书 番外篇——by大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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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叫傅师余看住了。”叶昭转了转一天下来僵硬的脖子,“对了,这几日药材也快发完了。”
“嗯,明日还得去城南订些回来。”
叶昭一听,直起了身子,道:“明日我去吧,叫师父别出去。”
薛白醒来时,夜色渐深,自己这是又睡久了。他踱到诊堂时,看到几个徒弟在,他们还在忙活着准备明日施发的药材。
诊堂正中摆着平日里诊病的小桌,桌上已经放上了几样小菜,还有一壶敞口的酒,远远便能闻见味儿。近日城内流民愈来愈多,夜里时不时会有人上门,他们不敢提早关门,就在诊堂支了桌子吃顿简单的年饭。廖山和陆予往常是和家里人过除夕,今年特意留在医馆。
廖山把最后几个菜端上桌,去搬来凳子摆好,等收拾妥当了兴冲冲喊道:“来了来了!都别忙了,过来吃饭!”
“小姚去哪了?”傅怀洗干净手,左顾右盼走过来坐下。
“厨房呢,就来。小姑娘手艺一绝,”廖山笑道,“一桌子菜大都是她做的。”说罢,又补充一句,“比你做的好吃。”
“……”傅怀不太相信,拿筷子夹了点尝尝,末了才点头,“确实还不错。”
小姚近日和他们相处,依旧不爱说话,忙倒是帮了不少。不过没之前那么拘谨,也大大方方搬凳子坐在了桌前。
“过年了,”廖山搓了搓手,拿起酒杯道,“又长一岁。就祝师父和师兄弟们、还有小姚,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叶昭也拿起杯子碰了碰他的。
“岁岁平安。”傅怀说。
“岁岁平安。”陆予笑道。
“小姚也拿杯子。”叶昭笑嘻嘻看着她,“咱们今天不醉不休。”
傅怀冷冷拆台:“喝醉了别再吐我屋里。”
小姚低着头轻声笑,也举起杯子。
不算明亮的灯光下,薛白静静看着几个徒弟尚显青涩的脸庞。
外头是呼啸着的寒风,屋内的灯火却是温暖。
今年的除夕夜,街上几乎没人再放炮竹,较往年冷清了许多。家家闭门不出,哪还有心思看烟花。
薛白刚把外衣脱下,叠得整整齐齐放到床头,准备上床歇了。门外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师父。”一听就是叶昭,“你睡了吗?”
“……没睡,怎么了?”
门外的人听了似乎有些高兴,抬高了点声音道:“师父出来一下!”
薛白皱了皱眉,还是披衣起身去开门了。
叶昭看到他穿得单薄,披了件衣服就出来时,又特意叮嘱:“师父你这样不行,外面这么冷,要穿厚些。”
“……”
薛白又折回去将衣服穿戴好,套了件厚外衫。
院中灯光暗淡,但是仍然瞧得清楚,此刻叶昭手中像是提着串什么东西。
他不无得意地举着手中东西给薛白看:“师父,我要放炮了,你快出来看!”
“这是……哪来的炮竹?”
“昨日上街的时候买的,这不是过年么,当然得放鞭炮。不过街上没有烟花卖了,只能买这个凑合。”
薛白还站着没动,叶昭已经去院中点火了,边催促着:“师父,赶紧穿好衣服出来看,等会儿要没了!”
薛白又回去加上衣服出来时,叶昭已经点燃木棍等着他出来点火了。他担心薛白嫌他放炮炸得院里都是碎屑,又怕他嫌吵,点燃前还在给人耐心解释:“师父,等会儿保证给你扫得干干净净,一点炮渣子也不剩下。师父你站远些,这炮威力大着呢。”
“砰——”
炮竹平地炸出火花,接着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映得院子里一片通明。
噼噼啪啪的声音中,只见叶昭远远地站在院中朝薛白喊了句什么。
薛白本来站得离鞭炮远,为听清他说什么,便朝前走近两步。叶昭见他反倒过来了,摆着手继续喊道:“师父,捂上耳朵,躲远点啊——”
薛白却突然间呆住了。他隔着火花燃炸的鞭炮,瞧着叶昭的笑脸,恍惚想起了刚捡回他的那年除夕夜。时隔经年,眼前的笑容却渐渐与当年重叠。那时的叶昭也如此刻一般,一扫眉目间的阴郁,脸上满是少年人的意气与愉悦。
——“师父,我放鞭炮给你看好不好?”
——“师父,我要放炮了,你快出来看!”
叶昭接连放了三串,依旧觉得不够尽兴。最后一串还没燃完,其他睡着的人也都被声音吵醒了,尽皆走出来了。
廖山睡眼惺忪,带着被吵醒后的怨气,一开门就喊:“哪家小崽子跑来院里面放炮?!”
傅怀还穿着睡袍,看到是叶昭在放炮,对着他背影大声道:“叶昭,大半夜的,你要把师父吵醒了!”
再一抬头时,却见薛白正站在房门前,静静披衣望着满院的鞭炮。
“……”傅怀绕过中间往薛白那边跑去,边跑边继续道,“叶昭,等会儿你负责把场子打扫干净,不干净不让睡觉!”
“得了吧,”叶昭哈哈大笑,“你们也想看,别口是心非了。”
“哼。”傅怀哼唧着站到薛白身边,抱臂观望,“小孩儿才玩炮仗。”可嘴上却挂着一丝笑意,一瞬不瞬看着院中的花火。
长夜漫漫,邬州冷寂的除夕也好像忽然染上了些许烟火气。
而明日天涯路远,今夜过去,没人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薛白的眼前模糊了。
风雪遮住了前方的路,他看不清方向,但是瞧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时,他又总觉得,希望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赶在12点前了。
写一个放鞭炮的平行宇宙版本(放烟花):
时间:除夕夜12点。
地点:某天台。
叶昭指着夜空:师父你瞧,我给你放的烟花好看吗?
薛白:嗯。
叶昭:师父,今后我想年年都给你放烟花。
薛白:好。
叶昭(脸红):师父,你看那个最大的,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薛白:起名字?
叶昭:嗯。
薛白:……我不会起。
叶昭:师父不起就我起了。就叫它……岁岁平安吧。愿师父岁岁平安。
薛白:……其实我有个疑惑。
叶昭:?
薛白:为什么今日是除夕夜,这里却只有你一人放的烟花。
叶昭:我、我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鸣笛。
几个穿制服的人跑过来,指着楼顶喊道:楼上的人下来!这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谁允许你在管制区大半夜放烟花的!
第20章 瘟疫
傅怀早上刚打开医馆的门,就有人猛地跌了进来。他连忙伸手去扶,看清楚是街上的流民,估摸着是本来靠在门上昏了过去。
他把人扶进诊堂旁的草席上,又开始给人搭脉。
近日流民愈发增多,都是从运城和临阳逃难来的,尤其以城东的贫民区聚集得多。有些流民在逃难的途中染上大病,有的在战乱里受了重伤,路不能行的,医馆便特意辟了一块地方安放这些坐卧不得的病人。
这是个三十许的年轻男子,缺了半条胳膊,腐肉可见,还未包扎过。傅怀一摸头上,发现他正发着高烧,便先去湿巾来退烧。
只听那人在昏睡中迷迷糊糊说着什么,意识不清地拉住傅怀的手腕不肯松开。搭脉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较寻常有些数,应当是发烧的缘故。
敷上湿巾后,傅怀又将那只缺损胳膊的腐肉清理干净,重新包好。
“水……水……”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后,傅怀给他取水来。躺着喂水不便,他探手从脖子下面把他头捞起来喂水。手刚触上那人的后脖颈,就感觉摸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东西。
……像是一块疮疡。
他把那人彻底扶起来,仔细去看那块东西——竟是一块溃烂!
说是溃烂,又不十分明显,红肿连成一片,但皮肤又未彻底烂掉。且只有脖子后那一块不大的地方。
想是烂了未及时包扎,也没有药能涂,便扩散到这么大。
他又细细检查了一下,又去开药方准备熬药。
薛白出来时,傅怀正巧不在诊堂。现下只有房中躺着的一个病人,他又走过去蹲下给人搭脉。
那男子还是昏迷不醒,但头上搭着湿巾,烧也不那么明显,显然是有人刚处理过了。
“师父,怎么又起这么早?”傅怀端着熬好的药走出来时,看到薛白蹲在那人身前,正俯身探脉。
薛白淡淡道:“不早了,这段时日辛苦你们了。”
傅怀不好意思地说:“不辛苦,哪及得上师父成天看那么多病人辛苦。”
薛白笑笑,指了指他手中的药罐:“已经熬好了?”
傅怀就把药罐急匆匆端到他面前:“我看他身上还有外伤,高烧也未退,便先开了一副药。师父你看……”
“不必叫我看了。”薛白起身,拍拍他肩膀,“你如今已能够独当一面,不必每个方子都让我过目,放心用便是了。”
“嗯。”傅怀点头,因为受到师父夸赞而有些云里雾里的。
“绶之呢?”薛白又突然问。
傅怀愣了愣:“哦,他去城南提药材了。大约中午能回来。”
叶昭一路匆匆忙忙往回赶,看到街上尽是官府的人在巡街,穿得很厚实,甚至带了口巾。
巡逻的卫兵吆喝着,见到行人便呵斥着让赶紧回家去,关了门不许出来。也不说是出了什么事,一个个神情严肃。
叶昭跟着车,被一小队卫兵看见了,也被吆喝着快些回家去。
“这是出什么事了?”叶昭扶正车上驮的药材,擦了把汗问。
“估摸着是城东那边出事了。”车夫叹了口气,赶着马让走快些,“我今早便瞧见官府的人都往那边去了。现在又要封街,想来事情还不一般。”
“这阵子太乱了。”
“谁说不是。两地的难民都往这儿涌,天寒地冻的,这要是搁往年,非闹出一场大疫病来不可。”
“往年?”叶昭问,“你是说哪年?”
车夫摆摆手:“你年纪小,可能那会儿还不懂事。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六年前的那场大瘟疫,你听说过没?”
叶昭这才反应过来,道:“自然是听说过的。”
“那年天气和今年一样反常,但正是夏季的时候,瘟疫起得猝不及防,死了不少人。咱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家哪愿意派人过来,就叫咱们自生自灭。”
叶昭沉吟不语。他怎么会不知道,那场历史上有名的大灾难,而薛白就是在那儿把叶昭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的。
车夫又大着嗓门问,打断了叶昭的思绪:“对了,你这药送北街的哪家来着啊小伙子?”
叶昭回过神来:“送到薛氏医馆。”
车夫“哎”了声,回头看他:“原来你是薛大夫的徒弟啊!那我还和你讲什么瘟疫,你去问薛大夫便知道了,当时要不是他,咱们这邬州城可就算完了。”车夫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你那时还没跟薛大夫吧?我记着那会儿薛大夫还是一个人开着医馆,名不见经传来着。”
“嗯,没跟。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叶昭说的是自己,而不是当年的那个叶昭。
“好好跟着薛大夫学小伙子,学一身了不得的医术,将来咱城里又能多个神医。”
“哪谈得上什么神医呢。”叶昭笑笑,不再说话。
车夫当他是谦虚一说,没甚在意。
可叶昭却是实实在在的认为自己即便是将来也不够配得上“神医”这二字。他清楚地记得曾不止一次听到过有病人喊薛白“神医”,而他从来都是笑笑否认——“薛某不才,神医二字实不敢当。”
他也问过薛白,病人只不过是亲切客套地叫声“神医”罢了,何至于如此较真,每回都要认真重复这句话。
薛白当时是怎么说的?
他正色道:“绶之,有些事是必须要较真的。这世上疾病千千万万种,我行医不过十数年,又才见识过几种?还有许多我没见过的病,更有许多我看不好的病,既无此阅历,又何敢妄称神医。”
“医者处世,最忌讳被虚名扰了心神。你们要时刻记着,将来身居高位也好,隐于市斤也罢,若连看好病的本事都丢了,那徒有神医的虚名又有何用。”
末了,他轻轻叹息:“现在许多大夫不正是这样么。你看世道都成什么样了。”
叶昭中午回去的时候,医馆又挤了许多人。薛白被围在中间,像平时一样,一坐便是一天。
叶昭卸了货,全堆到药柜旁边,拿布巾擦完汗,又开始收拾运回来的药材。
薛白见他回来刚歇下又马不停蹄地收拾,分出神道:“绶之,你先歇会儿。”
叶昭听到是薛白喊自己,倒有些惊讶,连忙转身:“我不累师父,我不累。”
薛白便抿唇不再说话了。叶昭心情有些好,收拾起药材来也比平时麻利。
中午吃饭时,他趁机坐到薛白旁边,和他说道:“师父,这几日官府封街,你记着别去街上了。而且……”
薛白侧目:“而且什么?”
“而且街上流民多,乱糟糟的,出去危险,你要做什么便叫我去做好了。”
“你去便不危险了么。”
“我、我身强力壮,我不怕他们。”
薛白难得的笑笑,道:“你们都少出去。”
“好、好……”叶昭挠挠头,“对了师父,上午我听送货的车夫说是城东那边出事了,官服的人都往那边去,城东会出什么事?”
薛白手搭上桌面,习惯性无意识的还保持着三指轻轻搭脉的动作,思索片刻后摇头:“城东本就贫民多,现下流民都往那边涌去,保不齐混乱中会出什么岔子。我也……说不准。”
他犹记得六年前那场瘟疫,正是从城东传出来的。当时邬州城内日日都有接连不断的死伤,疫情一度控制不住,索性没传出去,堪堪控制在了城内。
而今的境况……和当时何其相像。
那时官府先开始隐瞒着百姓,不说是瘟疫,染病的人都拉到城外埋了。后来疫情恶化,才不得不宣布是瘟疫大肆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