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穿了一本医书 番外篇——by大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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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佳啧啧两声,没甚在意,就去打量他那块印记。
那是块圆形的印记,浅浅的,不怎么显眼,平时若不注意只会当做是在哪里磕碰了,谁会想到是个胎记。
韩佳仔细看了会儿,快看出花儿了,也没得出结论。
叶昭把袖子放下,胳膊收回来:“别看了,看半天了,你能看出个什么。”
韩佳故作深沉:“看着确实是个胎记。”
叶昭没反对。
韩佳又道:“这么说,你这个原主还真的是那个什么大人的儿子?”
叶昭道:“只是有可能,那天那个大人露出那副表情,约莫是看我长得与什么人很相像。”
韩佳道:“嗨,这是个什么事儿。”
叶昭也表示同意:“这是个什么事儿。”
“那你打算怎么办?认这个爹?”
叶昭“噗”的一声,从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我认他干什么。那是原主他老子,又不是我老子。”
一说到这里,他神情顿时暗了。
没错,这又不是他的父亲。而他的父亲……现在早就不记得他了。他现在才真像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人认识他。甚至连原主叶昭都不如。
他有什么资格嘲笑人家。
自己还不是霸占着人家的师父和师兄弟,恬不知耻地将所有人蒙在鼓里,一口一个“师父”,有时叫得自己都觉得违心。
韩佳见他不说话了,也踢了踢他:“想什么呢。”
叶昭道:“没想什么。爱谁认谁认,摊上这么个爹,怨不得他疯疯癫癫。”
韩佳道:“那你是准备和你师父回去?”
“当然。”
“不怪你师父?”
“不怪。”
韩佳道:“我觉得吧,没准儿原主和你师父闹掰就是因为这个事。”
叶昭觉得也是:“小肚鸡肠。”
韩佳重复道:“小肚鸡肠。”
随后韩佳又笑喷:“毕竟害死的不是你娘和姐姐,你在这儿道德绑架什么呢。”
“谁道德绑架?”
叶昭是当真觉得,原主这个人实在是不怎么样。
先不论他背叛师门、把自家师父逼上绝境这等不道德的事,就算他当真情有可原,也还是说明他不够了解薛白。
如果他真的愿意花心思了解薛白这个人,他就会知道,他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杀人害命的事情来。
不管怎么说,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薛白是多谨小慎微之人,他从来极少犯错,对自己要求更是高,在开方遣药上不可能马虎。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这么明显的矛盾之处,原主却选择相信了从未谋面的“父亲”,背弃了将自己从黑暗中救出来、送自己走上正道的师父。
薄情寡义也不过如此了。
叶昭哼了哼,道:“早些休息,明日上路。”
终于能回去了,他想。
临睡前,他又看到了枕边放的那本书,拿起来翻了翻。
每次看到这本书,心中总会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本书是他与那个世界最后的联系,也是唯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东西。
书页好像没之前那么泛黄了,摸着手感也好了些。可能是因为它和韩老狗是世上仅存的来自一个世界的事物,莫名的有了丝亲切感,摸着都不那么难受了。
说起来,人生的际遇也确实奇妙。谁能想到曾经最讨厌翻开的医书,现在却成了自己触手可及的仅存之物。
叶昭边翻它边道:“老弟,咱俩也算是惺惺相惜了。”
这样的迷之惺惺相惜感,竟然让叶昭凭空生出一种错觉来。
于是他就带着这种错觉入梦了。
奇哉怪也,平日里几乎不做梦的他,近来却总做些奇怪的梦。
梦里的他是个两鬓斑白脸颊枯槁的老人。他躺在摇椅里,在院子中晒着太阳,望着天上发呆。
“师父,师父?”旁边有人喊他。
而他老眼昏花,侧过头看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的少年是谁。
少年道:“师父,该吃药了。”
他仿佛没听见一般,又侧回头去,继续望着天上。阳光直直刺向双目,他却毫不避让,眯着眼与它直视。
少年在一旁无奈叹气——人老了就总是精神不好,神识也跟着恍惚。师父自开春以来就一直萎靡,身体也大不如前。喜欢坐在院子里看天,一看就是一整日,茶饭不思。忘性也大,甚至连徒弟们的名姓都忘了。
他问少年:“今天那几只猫来了吗?”
少年耐着性子第不知多少次回答道:“没来,师父,它们从年前就没来了。”
他垂头丧气地哀叹,像个迟暮的老人。或者说,他本来也已经垂垂老矣了。
他又喃喃不清地开口:“那几只猫是他以前喂过的,不能让饿着了,你记得时时照看着,每日给留着饭。”
少年无奈摇头,但还是应道:“记着了,师父。”
少年从来不知道师父口中的“她”是谁,那几只猫也是偶尔路过院子外被师父看见了,投喂了几次便再也没有来过,怎么就成了“她”以前喂过的了。
少年想,或许“她”是师父曾经的爱人吧。
师父终身未娶,一生尽心尽力扑在岐黄之道上,仿佛从不知情爱二字。
徒弟们的事他倒是要紧得很,谁看上哪家姑娘了师父甚至会亲自上门去给提亲。他还时不时告诉他们,喜欢什么人就要把心思早些说出来,别等日后没了机会,后悔是一辈子的事。
他们都很不明白,师父这个从没谈情说爱过的人,训诫起年轻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他心里藏着谁呢。
少年其实并不是很好奇。师父这样的老顽固,喜欢上的估摸着也是和他性子差不多的顽固,两个顽固的故事,能有什么精彩的。
唯一遗憾的是,他们还没体会过拥有师母是什么样的体会。如果说真的能有师娘,他觉得师母会是白净瘦弱的,不甚多言语的,但心肠好极了,会在师父训斥他们后偷偷给他们做菜吃。
这时候师父一定会阴沉着他一贯的那张脸,大步走过来说一句:“你干什么?不许给他们做饭,让他们饿着!”
师娘自然不会听师父的话,依旧安静地自顾自做着饭。
师父气极,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上前一把拉开师娘,说:“你离远点儿,说了油烟味呛人,不许你进厨房,本来身体就差,自个儿不知道么?”
接着师父会端着自己做好的饭菜上桌,一边对着他们气愤道:“要不是你师娘怕饿坏你们这群小狼崽子,今天晚上都别想吃饭!”
他们嬉笑着点头哈腰齐声道:“多谢师娘!”
师父会更气得说不出话来。
少年想着想着,乐呵呵笑出了声来。等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过都是自己的臆想,哪有这么好的师娘呢。师父这种脾气,怎么可能有人能喜欢上。
于是少年道:“师父,我推你回屋吧?”
半晌,却没听到摇椅里的人回答。少年再一看时,人已经睡着了。鼾声渐起,手中还有本未合上的书。
少年轻轻抽出他手中的书,一看书名,又是那本《红炉玉钥》。
这是师父的师父、他们的师祖临终前最后的集作。
师祖很早年便去世了,他们从未见过。只听说师父与师祖有过一段不堪回忆的过往,师父甚至因此离开了师门,两人彻底决裂。
照理说,师父是讨厌师祖的。
可不知为什么,师父手边却总留着一本《红炉玉钥》,闲坐在院中时便喜欢拿着翻看,来来回回多少遍,就是不肯放下。
要么说师父的性子谁都摸不透。
少年推着摇椅回屋了,忘了将书页合上。
有风哗哗吹过,诺大的庭院四处响起飒飒的应和声。
书也被吹得胡乱翻页,偶然地停到写着一行字迹的一页。
那字迹狂乱无章,看似像随心所欲书写,不仔细辨认甚至认不清上面的字句。
少年们不止一次看到过这句话,却从来不理解它的含义。师父从来不喜卖弄文采辞藻的人,他总说这些诗句华而不实,毫无用处,借此掩盖自己没读过几首诗词的事实。
这样的话绝不像师父写的,但也却是他写的。
再仔细看,这样的字迹虽然潦草,但却比师父以往写的任何字都要好看得多,用心得多。
叶昭想去翻梦里那本书,想看看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话。
然而他伸手去够,就要够到那本书了,再一向前探时,却猛地被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他自床上起身,睁大双眼,无神地望着四周。
寂夜无声。
他点上床头的灯,在灯光下翻开了手边的《红炉玉钥》。
他使劲地往后翻页、往后翻页……
直到翻到了其中一页,突然就停下来。
不知为什么,明明写得那么难看、字迹那么淡,但他却知道这行字是什么,冥冥中他好像一下子就能认识这些字。
叶昭看着那页的最下方,墨迹已经褪色,几乎要看不见,在昏暗的灯下似乎能拽出影子,寂寥无比。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遇到了些不太愉快的事,真怕也把这种坏情绪带进文里去,不敢写了都。
突然就想起一句台词:世事本就不公,你待如何?
晚安鸭。
第41章 我心
叶昭反复看着那一行字许久,突然将书烫手山芋般地仍开,胸口不住地跳动。
这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他几乎要窒息,一眼都不愿意再多看,仿佛是什么可怕的事物,紧紧缠绕着他,甩都甩不开。
这本书就像一本魔咒,自从韩佳将它带给自己后,这些奇奇怪怪的梦就开始纷繁迭起、夜夜不休。
叶昭静了会儿,这才发现自己喉咙干渴,连着咳了好几声。
窗外月亮正高,寒光透过窗户打在木棱上,映出几分萧瑟。
叶昭下去倒水,凉润入口,一连喝了数杯,这才感到舒服一些。
他下意识便想出去看看薛白。
薛白的屋子离他的不远,走了几步便到了。然而当他向里张望,灯是亮着的,但显然里面没有人在。
——又到哪里去了?
一阵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便升腾起来。
叶昭大半夜里顶着寒风出去找人,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几件。
今日赵家人那样的态度,明显是不对劲的。以赵大人那性格,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他们、放过薛白。既然赵大人想查什么事,那么不查到底是不会罢休的。
他忽然就开始担心薛白,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临阳不比邬州,薛白虽说生在临阳,但人脉全在邬州。邬州城里几乎人人识得薛大夫,都是恭敬有加。而这里却不一样,而且乱兵又多,在这里,薛白只要独自一人出去了,他就开始惴惴不安,生怕他像上次一样弄得一身伤回来。
可他师父哪里懂他的心思,总是时常消失不见,而且从来不告诉他。
街上没什么人影,叶昭走了薛白应当会走的几条街,都没找到人。
他往赵府那条街拐去,越走便越觉得心慌。短短一条街,却像走不到尽头一样。
赵家的人是什么德行,短短几日他就看出来了。这大半夜的,如果真是他们把人叫出去了,能有什么好事!
叶昭是真的害怕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
按理说薛白那样的性子,赵家的人即便是对他横声横气,也得压着点分寸、可叶昭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离赵家不远处的小巷中传来一阵不高不低的谈话,听得出是有人故意压低了声音,但依然听得出是在争执。
“薛白,你老实说了便是,我们也就不为难与你。你究竟知不知道?”
叶昭侧耳听,正是那恶管家的声音!
然后,薛白冷淡的声音接着传来:“我说过了,我并不知道。”
管家道:“胡说!据我所知,你这徒弟正是在夫人和小姐去世后不久出现的,若说你不是故意的,这么巧合的事、谁信?!”
“薛某从不说谎。”
事实也偏就是这么凑巧,连薛白自己都没想到,收养的徒弟正好是赵大人家里失散多年的公子。
管家自然是能耐的,只要稍稍一查叶昭的过往背景,便能和丢失的少爷对得上、确认身份了。
如今他怀疑是薛白刻意报复,明知叶昭身份,依旧瞒着不让与赵家相认,甚至收在身边收作徒弟,整日给自己当牛做马。
在赵家人心中,薛白当真是禽兽不如,这一点还真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
薛白自然不可能知道叶昭的真实身份,赵家多年来掩藏着丢失了少爷的消息,薛白更是无从知晓赵家还有这么个遗失子。
显而易见的不可能,他们却非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和这等不讲理的人,薛白觉得无话可说。
管家钳着薛白的下颌,他的头被死死抵在墙上,紧贴着冰凉的墙壁,脖颈上传来的窒息感让人喘不过气来。
“薛白,”管家一逼再逼,非要从他嘴里听到什么话一样,“少爷是不是你故意藏在身边的?”
薛白哪里还说得出话,嗓子被紧紧卡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
他闭上了眼,这些人今日是不会与他善罢甘休的。
脖子上的力道一松,管家退开几步,摆了摆手,身边的几个人立马将薛白团团围住。
管家啐了一口,背过身淡淡吩咐道:“打吧,给留一口气,少爷这些年的气也不算白受。跟这孙子身边,指不定吃了多少苦。”
薛白听见了,欲要张口解释,“不”字还未说出口,突然被一脚蹬在脸上,眼前一昏。接着腹上又中一脚,撕心裂肺的痛。
甚至还感到左手被踩在脚下。
意识模糊间,他想,他是活不过今晚了。
都说人在死前会想起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候、最亲最爱的人,薛白什么都没想,只记起了叶昭。
此刻他脑中没有别的念头,甚至无暇去回想自己短暂而过的生命,只不停地希望着叶昭别过来,别到这里来,千万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