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啵啵的鸭舌帽——by胡八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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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普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用手捂着心口,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身心俱痛的凄楚模样。孟雪回被他的“悲伤”感染了,不由自主地把自己带入到了诺普的情绪当中去。
日子确实难熬啊,在这个时代,比起诺普一行人,他更像个萍水相逢的过客,莫名其妙穿来民国一趟,成日家为了生计东奔西走,看起来有事可忙,可说到底还是个孤零零的游魂,很难去意识到自己的归属感。
孟雪回感念完毕,同情心顿起,拢着汗津津的手心,悄悄地往裤缝线上擦了两擦,仿佛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对诺普开口道,“要说照顾的话,我是未必有底气能许你这趟空话。不过诺普你放心,只要能抽出时间过来帮忙,我一定竭尽所能。”
“噢,亲爱的朋友,愿上帝与你同在。”诺普语气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一个标准的十字,却偷偷掀开未曾浮肿的一扇眼皮,暗自瞄了孟雪回一眼。
他等的就是小记者这句话。
诺普深知,好感这事是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只有跟对方保持好联系,才会有增设牵绊的可能。他的当务之急,应该是顺利进到孟雪回的视线当中才对。
“不用客气,出门在外天下朋友是一家嘛,今天我帮你一把,赶明儿指不定还要借你的东风乘快呢。”孟雪回傻不愣登地被人白占便宜,心中犹不自知,小虎牙一龇,笑得两只酒窝甜津津的,连秦慕白都忍不住要替他着急。
秦慕白双手插在西裤兜里,沉了沉黑眸,目光隐忧。他将这副情景默不作声地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中却有一番计较。
对于傻孩子关照诺普这件事,孟雪回心意已决,他是不便干涉。可倘若把小记者独留在此,依照诺普这个厚脸皮的程度,势必要情形不妙。这后院起火的事,秦慕白是不愿它发生的。
想到这里,秦慕白映着桃花眼的墨秀眉梢,略动了两动,目光之中浮上一层微薄的黠意。孟雪回人在旁边,只看到站在前面的高挑身影晃了两晃,一时间,竟然毫无征兆地倒在了自己怀里。
“秦先生!”孟雪回单膝着地,把“失去意识”的秦慕白抱在怀里,急得面朝整理仪器的小护士喊道,“快去把医生找过来!”
小护士碰上这等突发情况,也是慌得不得了,得了孟雪回的敦促之后,唯唯诺诺地跑出去叫人了。诺普吃力地用手肘擦着被消毒水泡硬的床单,半撑着身子从铁架床上坐了起来。他往秦慕白神态安然的脸上扫了一眼,目光犹疑。
孟雪回捋起两只袖子,手忙脚乱地把人从地上架起来,秦慕白在小记者吭哧卖力的间隙里,暗暗抬了抬腿,替他分担了一份力。诺普人在对面,把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简直哭笑不得。
若是依照影帝的演技路子,这一个晕倒装下去,绝对叫人看不出端倪,此番破绽百出,乃是为了做出来给孟雪回一个人看的。
诺普看破不说破,只管耐人寻味地挑了挑眉梢,脸上笑得十分从容。高手过招从来都是不见硝烟的,你秦慕白尽管放马过来就好。
第36章 花栗鼠
走廊里很安静,医院午休时分,基本无人出来走动。
此刻,小记者人坐在病房的方格凳上打瞌睡,戴着鸭舌帽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一路点到了周公面前。
孟雪回实在是太困了,他好不容易得了个悠闲的清早,全忙到两个麻烦身上了。
先时,小记者满头急汗地站在急诊室外等影帝的消息,却不晓得秦慕白人在里面待了近两个小时,乃是在与医生商讨一份假病例,以便他顺利办好入院手续。
等到秦慕白大事告成,被护士推出急诊室的时候,值班医生抬了抬眼镜,面朝诺普的病房方向,坚称床位不够,大手一挥把两位伤员安置到了一起。
孟雪回一时心焦未能多想,亦步亦趋地跟在担架床后面,一边留意着故作虚弱的影帝,一边拍着心口谢天谢地,他真以为秦慕白身体有恙。而小记者有所不知的是,此番“缺床位”的巧合,亦是因秦慕白的良苦用心,不为其他,只为提防诺普到他面前乱舞幺蛾子。
病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孟雪回人在梦中,半边身子贴着白墙,脸颊本是对着秦慕白的,可脚下一打滑,鞋头却是无意转向了诺普。
诺普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修养身心,余光瞥到孟雪回打瞌睡的憨态实在有趣,把袖子往上挽了挽,手伸过去想要玩他的睫毛。
岂料,挨在旁边的秦慕白双眼半阖,瞧着八风不动,实则暗中留意着诺普的动向。那边手刚伸过来,他轻轻巧巧地抬起腕子,便把小记者的头给拨拉到了自己的肩窝里。
诺普腾出手来摸了个空,半眯着眼睛摩挲了一下指腹,脸上不愠不恼的,相当沉得住气。秦慕白目光悠悠,手里扶稳了孟雪回的脑袋,抽空看了他一眼,眉梢一挑,意味深长地抿了抿薄唇。
一场无声的较量在空气中默默展开,而孟雪回独自游离在硝烟之外,脑袋枕着秦慕白的肩膀睡得酣甜,尚且不知自己成了一块身处漩涡红心的香饽饽。
诺普把他二人的亲昵模样看在眼里,抬头对上秦慕白的悠远目光,低声用法语开了一句玩笑话。
秦慕白心思落在孟雪回的身上,未能听清他在捣鼓什么,单手托稳了孟雪回的胳膊,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冲诺普打了个清脆响指。
“Naughty boy.”诺普满不在乎地枕着手臂,冲他吹了一声口哨,“秦,你太孩子气了。”
“孩子气?”秦慕白听了诺普的这番高见,感到有些不解,疑心对床的洋大个是搞错了中文的名词用法。
“Believe it.”诺普洞悉了他的想法,挪了挪打着石膏的身体,继续往下补充道,“尤其是跟孟雪回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特别明显。”
诺普说完这话,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靠在秦慕白身上的安静人儿,伸长了手臂作势要拉孟雪回的手,却见秦慕白胳膊一挡,如同宣誓所有权一般,把人往身上带了带。
“你看,我说了你还不愿意相信。”诺普耸了耸肩膀,脸上的表情很是无奈。
“小老弟,说归说,手不要摸过来乱动。”秦慕白目光擦过那只不安分的手,皱了皱眉毛,一脸忌惮。
“啊哈,被你发现了。”诺普把手塞回了被子里,嘴上应他应得相当坦然。
秦慕白一个眼风刮回来,懒得再跟这个嬉皮笑脸的法国人闲扯话题。他动了动胳膊,极力想让孟雪回靠的舒服点,可才刚刚一转手腕,身上就有了动静,秦慕白一低头,发现小记者要醒不醒的,居然搁自己怀里拱上了。
此时此刻,从秦慕白这个角度看过去,孟雪回的侧脸贴着他的胸口,于半梦半醒间轻轻翕动着浓秀的睫毛,额前碎发柔软服帖,压出红印的软脸颊上微泛起一层细腻的润泽。
往常秦慕白看他只是白净,至多不过惹人爱怜一些,没想到小记者在这放松时刻,方才显现出应有的体面来。
孟雪回困极了,蹭了蹭脸还要再睡,秦慕白怕他睡过头了晚上闹失眠,上手搓了搓小记者的软耳垂,很温柔地把人给磨醒。
偏偏小记者今天困意浓重,睫毛动了动,脑袋又不自觉地枕了回去。这副憨态几乎叫秦慕白生出错觉来,疑心胸口枕了一只毛茸茸的活物,正在轻轻扑腾着绵软的小爪子。
秦慕白满心满眼都是宠溺,舍不得一下子把人给弄醒,便用指腹摩挲着孟雪回的下巴尖,把那点子酥酥麻麻的痒意给循序渐进地放大。
孟雪回对这处地方很是敏感,颤了颤睫毛,一个激灵从浅梦里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睡饱了?”秦慕白嗓子里闷出了一声轻笑,有意无意地用手指圈了一下他的耳廓。
温凉的指尖触摸到孟雪回的皮肤,像一粒明亮的火星窜到了烟花筒上,小记者的耳朵“噗”就红成了半透明的熟虾片。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就像个窝在棉花糖上的花栗鼠,把秦慕白的臂弯当成了香甜的软枕。
“嗨,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病人的感受?”
诺普躺在床上掀起高肿的眼皮,动作艰难地冲他二位翻了个不完整的白眼,心里的酸劲儿能压一坛老陈醋。
孟雪回受了他的打断,脸上一红,动了动胳膊,“呼啦”一下子离开了秦慕白的怀抱,脸上的表情很局促。
“秦,医生不是说你受了严重的内伤吗,被人压着胸口怎么都没觉得疼呢?”诺普歪歪扭扭地靠上床头,对秦慕白的公然行骗感到不齿。
“抱习惯了就不觉得。”秦慕白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略过诺普,跳向了孟雪回,他招摇着一双桃花眼,渐欲迷乱小记者的视线。
诺普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暗暗在被子里比了个中指,决定不再自讨没趣。
“我听说医院里有伙食供应,就餐还挺方便的,买两份回来给你们垫垫肚子。”孟雪回夹在两人之间尴尬得不行,挠了挠手心,给自己找了个临时台阶下。
秦慕白心知肚明,没有开口阻拦,诺普歪在床上,肚子里叽咕一响,倒是真的饿了。孟雪回在这节骨眼上如逢大赦,抓起桌子上的鸭舌帽就往外跑。秦慕白目送着他离去,很闲适地曲起手指在床杆上敲了敲。
孟雪回人在走廊里,路过拐角处的高级病房,听到有孩子的哭闹声,迎面走来两个保镖把医生领着往里面走,排场摆得很大。他心中好奇,想停在门口看一看,可惜刚探出了半个头,门就被人“哐当”一声关上了。
孟雪回摸了摸鼻子,不再凑人家的热闹,轻手轻脚地从病房门口走开,一路溜到五楼的领餐室买饭去了。
这会儿过来排队买饭的人不多,孟雪回抱着热食回到病房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等护士过来给诺普换药的时候,三份盒饭空荡荡地摆在病房的矮脚桌上,已被室内三位好汉吃得精光。
其实这些医院自销的简餐,管饱不管好,不但味道一般,而且价格也不便宜。如果当下有更好的选择,孟雪回绝不会甘心被人当成冤大头宰。刚才在吃饭的时候,他手里捧着金贵的豆芽炒肉丝,筷子没夹牢,一不小心往地上掉了块米饭,粗算下来半分钱没了,真真儿是心疼的不行。
秦慕白把这情景看在眼底,默不作声地把不合口味的饭菜扒拉到嘴里,不为别的,只为体贴小记者的一番苦心。对床的诺普看到他用筷子尖挑着饭菜进嘴,一趟趟的吃相很斯文,不由得放下手里的勺子,有模有样地跟在后面学了起来。
诺普先前在法国勤工俭学的时候,只在打工的中餐厅里接触过筷子,然而“学艺不精”,等来了中国还是用不惯这物事。孟雪回看他动作吃力得恨不得把筷子舞成铁锨,挠了挠脖子,友情提醒道,“诺普,你把筷子拿倒了。”
诺普“唔”了一声,别别扭扭地把筷子倒了回来,一门心思跟“吃饭的竹棍儿”作斗争。他斗了老半天,才颤巍巍地夹起了一筷子黄豆芽,献宝似的招呼给对面两个人看。
秦慕白跟孟雪回相当配合,不但嘴里夸了一句好,还给他上手鼓鼓掌,把诺普高兴得眉飞色舞的,就差跳下铁架床,用筷子给他俩一人喂一口大米饭了。
忙完这一阵,时间差不多也到了傍晚。孟雪回给他俩一人打了一瓶开水,跟护士吩咐好相关事宜后,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准备动身回家。
“我走了啊。”他站在两张床的过道中央,看看左边望望右边,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挎包带子,转身朝门口走去。
秦慕白目送着他往外走,心里忽然有些后悔,正准备开口把人叫住时,孟雪回跟他心有灵犀,停下步子转过来说道,“秦先生,你今晚住在这里方便吗,不然我去挪个折叠板过来打地铺好了。”
孟雪回有这心意就够,秦慕白哪里舍得让他睡地上,听了这话连催带赶的把人给宽心走了。
此时,诺普眼皮子上擦着紫药水,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不敢造次。下午护士长过来检查的时候,下足手劲儿给他打了一剂消炎针,语气温柔地告知诺普先生,如果下回来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再因为“意外”而裂开的话,他们将会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比如用两块木板把他的手给固定在腰上。
诺普被威严的护士长及时刹住了内心躁意,两只长胳膊夹着绷带,老老实实地窝回了被子里,当真没再乱动乱来。等到孟雪回走的时候,他眼珠子乱转了一气,只能躺在床上干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
2019.520祝大家快快乐乐呀~
第37章 澡堂子
孟雪回出了医院,肩上背着挎包,蹬起脚踏车来一骑一响的,人到半路想起小洋狗的晚饭还没着落,临时又折回街口买了半只鸡架。碧油油的大荷叶上兜着没放盐的脆骨,晃悠悠地吊在车龙头上,瞧着十分醒目。
凉风习习,孟雪回车子拐进旧民巷,衣角被吹得翩跹飞舞,前后两只车轮子在下坡路上滴溜溜地转过去,把身后的暮色压进了地上的车辙印。
到了家门口,窝在廊下打盹的小洋狗听到车铃一响,颠着绒爪跑过来凑趣,两只耳朵欢天喜地地荡悠着,恨不得扇动成一对毛翅膀,扑棱棱地飞到孟雪回的怀里去。
只是这股子亲热劲儿,还没维持三分钟就在美食面前败下阵来。小洋狗紧巴巴地盯着孟雪回拎在手里的荷叶包,目光随着系在绳上打转的热食,牵过来又荡过去,兴奋十足地在他的鞋头前面打了个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