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啵啵的鸭舌帽——by胡八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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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眼瞄了一圈没见到秦慕白的身影,一回头看到陈导皱着眉头盯住了自己,脸上笑了一笑,伸手拿勺子敲了敲挎包里的铝壳饭盒,精神抖擞道,“嗨,陈导,我来报道啦。”
陈导上手一推老花眼镜,把孟雪回看得明明白白,当即从鼻子里粗哼了一声,姑且算是做了回应。
孟雪回挠了挠后脑勺,一不小心碰歪了头上的鸭舌帽,正准备拿下来重新戴时,走到他身后的秦慕白,伸手把帽子一摘,叫孟雪回小小惊讶了一番。
“秦先生,早啊。”及时反应过来的小记者,揉了揉翘在耳边的一撮头发,很有些不好意思。
“小记者,你也早。”秦慕白微倾着身子,伸手一拨孟雪回的乱发,从脸上摘下来的金边眼镜,就挂在胸前的西装口袋里,两片亮玻璃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跟他的笑容一样晃眼。
饶是孟雪回这会子去给自己,换上一颗媲美水钻的七窍玲珑心,也不得不承认秦慕白的撩拨太具有杀伤力,一旦表情认真起来,只消眼波一漾,动僦叫人丢盔卸甲。
“怎么无精打采的,起太早了没睡醒?”孟雪回把头埋得低,叫秦慕白看到了故意要来黠他的短。
“没没没,睡得挺好的,就是这会儿大太阳出来了,晃得我眼睛累。”孟雪回摆了摆手,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一颗小心肝揣在胸腔里扑通乱跳,很是不安稳。
秦慕白眼里看得明白,只不肯嘴上点破,兀自笑弯了桃花眼,赶在孟雪回脸红之前,替他把鸭舌帽给重新戴了回去。
这一时,那边的清场工作已经准备就绪,陈导站在门口,扯着大嗓门吆喝主演过来等开机,秦慕白不便多留,匆匆跟小记者分开后,大步流星地向拍摄场地走去。
孟雪回站在原地默默目送他离去,心里回味着秦慕白的倾人一笑,扶了扶鸭舌帽的边沿,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嗳,那个新来的,搁这儿愣着干嘛呢,给我挽上袖子后面干活去。”负责剧组后勤的场地管场员,看到孟雪回还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发呆,忙催促他跟自己一道过去搬拍摄器材。
被郑重点名的孟雪回,一边嘴里“哦”着,一边捋起袖子去干活,经过片场的时候,他的心扑棱跳个不停,索性猫着腰从人群中溜走,堪堪躲过了秦慕白的视线。
管场员把人带到了地,孟雪回跟在一堆临时“工友”后面搬搬抬抬,活儿却意外干得挺轻松。原来拍摄用的大件器材,早在前一天就已经布置好了,剩下的也没几样要搬的。
待工友们卖完苦力后,纷纷跑去片场围观影帝拍戏。照理说拍摄期间,片场是不对外开放的,但陈导在这一点上心态挺宽宏,只要围观人群不吵不闹,便由着他们过来看热闹。
孟雪回因为闲着没事干,想了想便也跟了过去。他虽久仰秦慕白的大名,还未见过其胶片上的“真功夫”,这桩憾事搁心里吊来吊去怪不得劲的,还是今天亲自看看比较过瘾。
而事实正如他所想的那般,影帝秦不愧是老天赏饭吃的好人物。现拍的这一场戏,秦慕白一人分饰二角,为了进度没有错开站位,台词一转,便在侦探跟凶手之间换得游刃有余,叫陈导坐在摄影机后面赞不绝口。
是时,秦慕白穿着一身素净长衫,未擦头油的柔顺黑发略显蓬松,看起来干净而简单,只那一双招摇的桃花眼是去不掉鲜艳的,使他明润之余又多了两分秀逸的风采。
众人往常看他都是做着西洋式的美男子打扮,没想到竟也能把松松垮垮的长袍布褂穿得很利落。小老爷子笑眯眯地脚下打拍子,欣慰自己慧眼识人,没有压错宝。
孟雪回蹲在地上安静旁观,腮帮子一托,眼珠子跟着秦慕白的脚步起转。只觉得影帝秦单是站在那里,不消开口,便已经压住了整个场子的气场核心。
随后他低头想了想,纵使秦慕白落到鱼眼珠那个阶层去,那也是从海蚌嘴里脱胎出来的蕴秀成色,是怎么着也差不了。
热闹没看多久,管场人员凶巴巴地找了过来,意图把孟雪回这个新来好捏的“软柿子”,给打发到后台抹桌扫地。
小记者脾气软和,不跟这五大三粗的大嗓门计较,只从石阶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呛了他个吹胡子瞪眼后,心满意足地到后台干活儿去了。
这一趟人都集中在前面凑热闹,后台挺清净,来来回回只有两三个粉刷匠过来敲敲墙板。孟雪回轻轻巧巧地提着扫帚,看到当中一张椅子上挂了一件令人眼熟的大衣,走过去一看,果见化妆台上搁着秦慕白的金边眼镜。
他好奇秦慕白的近视度数,便把金边眼镜拿到眼前凑近了看。孟雪回“咦”了一声,看了左边看右边,没觉出有什么晕乎感,疑心这物事是被秦慕白当做装饰来用。
孟雪回把金边眼镜放回原处,目光落在堆在桌角的海报上,秦慕白人在画上也是亮眼的。他伸手抚平了压上边角的一处褶皱,嗓子里发出由衷一叹,“秦先生这么个漂亮人,那得多上相的女主角才配的过来啊。”
不想,此时秦慕白恰从片场收工回来,人到门口听到这话,微抿了抿薄唇,浓秀的睫毛下映着一双秀致的桃花眼,脸上的表情很有些微妙。
“秦、秦先生你回来了啊。”孟雪回拎着扫帚转过身来,一回头对上秦慕白耐人寻味的目光,被他盯得肩膀一抖,不自觉地紧了紧喉咙,心中甚为忐忑。
“回来的不巧,应该在外头多呆一会儿。”秦慕白看着他笑,这一笑,是人如画,丽如诗,美也美哉,好不胜收。
“先生这话是怎么说呢?”孟雪回摸了摸鼻子,妄图打马虎眼给蒙混过去。孰料秦慕白接话接得自然极了,顺口就把人给逗红了脸,“凡是这圈子带出名气来的,无论事业优劣与否,于面子上总少不了旁人的一句抬举,可我只听孟老师夸的舒服。”
孟雪回一介穷困小记者,何德何能当得起“老师”二字,且不论秦慕白话里深意是何,只管把个戴了鸭舌帽的脑袋给摇成了拨浪鼓。
秦慕白见他不过寥寥数面,无巧不巧的,时逢小记者的懵懂模样便要心旷神怡,这简直有违他的素来脾性。不过,也蛮好,难得遇到这样一个有意思的“赤子”,他几乎要被孟雪回的天真烂漫给融化了。
可惜孟雪回没有读心术,猜不透他的心中所想,瞧着眼前这光景,只觉得秦慕白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估摸着自己又要招人嫌了。
“秦先生,我这笨嘴拙舌的,说话不上相的很,要叫你不顺意了,还请别往心里去。”
“倒不至于心里不顺意,只是没有想到,孟老师一动念头,是体贴到我心里去了。”
秦慕白听了这话,一本正经地对他点了点头,陡一开口却又把话说的不清不楚。孟雪回“啊”了一声,吃不准他用意何在,伸手挠了挠脖子,要慌不慌的,就是心里有点毛。
作者有话要说:
特别感谢小天使“小天是南韩仙子”成为我的粤语顾问,助我一正陈导的陆版港普味儿!
第6章 小饼干
秦慕白拿捏着话里的分寸,暗自留意了一下孟雪回的态度。
他看到原本神色如常的小记者,经过这一下子,举止间明显多出了两分局促,这便敛去了刚才的轻挑语气,重又恢复了最初的清雅模样。
“方才为叫你宽心,一时未觉,没把话给说漂亮,还望孟老师不要介意。”秦慕白笑得含蓄,一汪温柔全漾在乌丽的眉梢处,极尽了显山不露水的好做派。
而孟雪回抬头看他,一张干净面孔浸在阳光下,映得脸上那对大眼珠子黑白分明,也是傻得好看。
于是,傻乎乎的小记者迎着影帝秦的温煦目光,抬手摸了摸鸭舌帽的边沿,替自己宽心道,这秦先生倒是一位吃得开的,虽然开起玩笑来有点寸,人倒也是个幽默人,不拿架子,挺好。
就在这时,孟雪回耳边忽然听到“叽咕”一声,他愣了一愣,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胃,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肚子响起了饿号子。
“这会儿时候还早,没到开饭的点,我抽屉有饼干,你先拿点过去垫垫肚子。”
秦慕白冲他挑了挑眉,伸手拉开抽屉,里头果真放着一小盒未拆封的曲奇。
孟雪回不做眼馋鬼,秦慕白既要拿吃的给他,他就坦荡荡地接了。秦慕白借着递饼干的契机探了一下孟雪回的手温,脸上笑得很体贴,“孟老师的手挺凉啊。”
说罢,他跟逗猫崽似的轻颠了颠小记者的爪子,顺带着把从片场带回来的暖水袋,一并交到了他的手里。
“啊,好像是有一点冰。”孟雪回挨了调戏不自知,被这碗“秦记”迷魂汤灌得晕晕乎乎的,几近从胸口溢出两分醉意来。
秦慕白不答反笑,双手插在西裤兜里往前进了一步。这番拉近距离的动作,陡一做出来,叫小记者没来由地麻了一下脚脖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孟雪回干巴巴地冲他笑,“这手冷嘛,兴许是我刚在外面被给风吹的,等到人进了暖和的地方,就越发要透凉气儿。”
话说着,他低头挑了一块洒厚了巧克力碎的曲奇,十分殷勤地送到秦慕白的面前,开口招呼道,“秦先生吃啊。”
秦慕白指尖拈着他递过来的小饼干,笑说了一声好,然而并不急着吃,特意掰了半块先送到孟雪回嘴里,问他甜不甜。
秦慕白这么个颜把子,眉眼灿烂起来,其亮丽程度不输给雪枝上的冬月花。而嘴角沾了可可粉的孟雪回,衔着饼干一角冲他点点头,眼底清亮亮的,像是藏了一颗星。
“这会儿要是有热咖啡就好了。”秦慕白把剩下的半块饼干放进嘴里嚼了嚼,转向孟雪回弯了弯桃花眼,“光尝这个没意思,配个苦甜苦甜的热饮,吃着才有滋味。”
秦慕白笑,孟雪回也笑,没等他二人把一盒曲奇分吃完,忽然从门口传来了一阵皮鞋蹬地声,秦慕白回头一看,却是陈导踏着皮鞋走进来了。
孟雪回看到陈导来者不善,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就跟上辈子看到班主任午休查岗似的,立马把捧在手里的饼干盒子,迅速往身后一藏。
陈导拿着新印的剧本找了一圈“William”,没想到自己的得意王牌居然跟衰仔独处一室。他在惊讶之余,出言勒令孟雪回道,“后台系你耍宝的地方吗,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干什么?”
孟雪回嘴上带了一圈饼干渣子,一见陈导来了,忙用手背擦了擦,转过来替自己辩解道,“导演,我是被场务叫过来打扫后台的。”
陈导头一偏,瞅到他藏在身后的饼干盒子,上手往脸上推了两下老花眼镜,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显然不是很相信。
“陈导,我来的时候,孟老师已经扫了有好一会儿了。”秦慕白站出来替他说话,把孟雪回暗暗往身后一带。
“孟老师?”陈导咂摸着这称呼,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不晓得这尊敬从何而来。
秦慕白意味深长地抬起手背清咳了一声,走到陈导身边低语片刻,小老爷子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随即放了孟雪回一马,和和气气地招呼他们去吃午饭。
孟雪回得了小老爷子的“恩赦”,自觉无比庆幸,陈导前脚一走,他后脚拎起扫把直奔领餐点而去。
到了地,孟雪回被分餐员拨进一支长队伍里。秦慕白因整理剧本落后了一步,等来的时候已经瞧不到他的人影子了。
孟雪回夹在人堆里不便直呼其名,愣跟秦慕白错开了。他懊丧地挠了挠额角,目送秦慕白走进休息室。
分餐的形式多有不同,外场劳工吃的是大锅饭,内场人员统一发盒饭。而相比之下又有落差,到孟雪回手上的只有一份便宜简餐。提及演员跟导演的那一份,乃是装在饭店精致的檀木盒子里,且当中内容十分可观。
孟雪回盒饭到手,发现装菜的塑料盒被压破了。分餐员漫不经心地给了他一只大直径的蓝边子碗,就直接把人打发到了一边。
孟雪回小心翼翼地把饭菜转移到碗里,搁中间放了一层素菜一层饭,最上面趴着一个破了溏心的荷包蛋,卖相清爽归清爽,只是不见肉影子,诱人诱得有限。孟雪回只要有的吃就不嫌,提起筷子扒拉了一大口炒白菜进嘴,嚼得还挺香。
这会儿休息室里的“大小咖”们已经用餐完毕,出门的时候看到孟雪回坐在石阶上大口扒饭,叫陈导一眼望过去,几乎要疑心他是不是在碗底偷偷藏了两块肉。
孟雪回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打了一声招呼,秦慕白手里拿着剧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弯了弯桃花眼,心想小记者还是个好养活的命。
午休时分,后勤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椰挞、砵仔糕跟弹珠汽水,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港式小食,意图孝敬给上司。
可惜陈导此刻为着琐事缠身,无心享受“特供”,只有走进来的胡编剧,眼巴巴地盯着甜品发馋。
“在睇报纸啊?”跟组指导的胡编剧,乐呵呵地叼着香烟往里走,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来得及打理仪容,此刻看起来有些胡子拉碴,陡一露面,差点叫人看走了眼。
陈导正坐在桌前拧着眉头犯愁,看到他来,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了一声“坐。”
胡编剧应声坐下,动作自然地打开桌上的甜品包装盒,刚准备拿起椰挞咬一口,陈导发话了。
“合作方选过来跟William配戏的演员,上个月有事告了假。今天那位发电报来,又把档期往后推了,照这么走下去,是要延误拍摄进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