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啵啵的鸭舌帽——by胡八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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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咱们去找个替补的过来?”
“说得轻巧,如果临场换人,那之前拍了一个月的心血就全白费了。”
陈导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眼镜,并不认为此法可行。胡编剧这么着一听,也觉得难办,他放下手里的小蛋糕,想了想对陈导提议道,“不如把William叫过来一起商量吧。”
于是,没过多久秦慕白就被他俩叫了过来。影帝秦换了常服,施施然进了办公室,他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一进门就把胡编剧搁在桌角的小蛋糕拿起来咬了个边。
胡编剧一看他动了自己的点心,忙把摆在眼前的几样小糕点尽数搜罗了过来,不叫秦慕白跑过来吃现成的。
陈导看他二人没个正经谈话的模样,坐在椅子上干咳了一声,直奔主题道,“现搭戏的那一位不来,剧组又急需开工,你二位可有什么看法?”
秦慕白摩挲了一下指腹,把沾到手上的糕饼屑搓了个干净,不疾不徐道,“要么把人捆了来,要么换个靠谱的。”
“换角色又不是换衣服,你把胳膊伸出去就能立刻往上套。”陈导摘下眼镜,捏着山根叹了一口气,紧追着秦慕白问道,“William,你有什么合作过的好人选,方便推荐过来吗?”
秦慕白靠在椅子上沉思半晌,随后老老实实地向他回答道,“好人选吧,有是有,但不巧的很,跟我相熟的那几个朋友,是远的那批来不得,近的那些演不了。”
陈导听了这话,闷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觉得自己苦心起色的事业“要完”。
“这……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胡编剧磨磨蹭蹭地挪到桌子正中央,迟疑说道,“外国人的电影公司修剪胶片很有一手,我们的技术虽然达不到那么先进,笨方法还是有的。当下先找个身形相仿的人过来,把不露脸的镜头拍好,等那位回来了再把漏下的戏份补齐了就是。”
“这个法子倒也不错。”秦慕白跟在后面想了想,眉毛一扬,顺口往下接道,“要说身形相仿,那也不必特地出去撒网海捞,现下这附近就有一个合适人呢。”
陈导一听这话喜出望外,忙竖着耳朵凑过来问道,“哦?那你讲讲,这位合适人系谁?”
秦慕白目光一动,轻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笑得认真。
“戏里缺个记者,戏外就有一个,我看两个都挺好。”
他的意下所指不言而喻。
“说的什么胡话,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有心情同我开玩笑吗?”
陈导洗耳恭听,听完大失所望,把手里的报纸“哗啦”一合,脸色不是很好看,觉得被秦慕白给诓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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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薄荷叶
是时,孟雪回坐在小板凳上,背靠白墙,嘴里叼着一根揪掉绒粒的狗尾巴草,脸上懒洋洋的,入眼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菜架子。
如今他在片场作为一名打杂抵债的小劳工,哪里轮得上坐办公室休息的待遇。
等到了午休时分,闹哄哄的人群一散,他孤零零地抱着一只歪腿小板凳,径自往片场附近的阴凉角落里待着去了。
孟雪回挑的这个角落,虽然地方清净但是环境不太好。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四处都是泥脚印就不用说了,对面的菜架子上还牵着瓜藤。
就这瓜藤吧,看起来稀稀拉拉的也不成样子,唯有从风里野起来的一株藤萝,长势喜人,直爬架顶,可惜爱招飞虫讨人嫌,实在算不得好物事。
“啪——”
孟雪回耳听嗡声,抬手往墙上一拍,在灰白的石壁上横出了一抹鲜亮的蚊子血。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他摇头晃脑念念有词,揪着蚊子腿将其捻到灰尘里,让这不长眼的小飞虫入土为安。
然而飞虫不通人性,依旧成群结队过来骚扰,惹得孟雪回巴掌声拍得不绝于耳,乃至于把垫凳子的报纸抽出来折了三折,坐在一边扑起了小扇。
于是,等秦慕白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小记者优哉游哉地歪着板凳腿,手里挥舞着纸折小扇,意图飞掌扑嗡蝇。
秦慕白扬扬眉,挑了一挑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被这番情景生动的“孟式驱虫法”给逗笑了。
孟雪回的手背被叮了个小包,挠痒痒挠得正起兴,忽而抬头看到了秦慕白,很有些不好意思,差点屁股歪离了板凳,被走到跟前的秦先生给稳稳当当地扶坐了回去。
“有劳秦先生这一扶,要是跌到地上蹭破了手背,我又要吃疼了。”孟雪回一手撑住板凳边,另一只手伸到前面摸了摸秦慕白的袖子,意图把自己攥出来的褶皱给抚平。
秦慕白看他这样用心,心道小记者是个脾性软的精细人,既懂得宝贝东西,那应当也是个会疼人的主。
想到这里,他微抿了抿唇角,眼底浸着一汪笑意,对孟雪回开口道,“举手之劳而已,孟老师客气了。”
说罢,秦慕白往他身上望了一眼,目光落在孟雪回鼓了蚊子包的手背上,见着红白对比十分醒目,很有些惋惜,“可见是油皮都被挠没了一层,休息室里有清凉膏,一会儿跟我过去挑点出来抹抹就是。”
孟雪回不欲让他大费周章,忙出言阻止道,“不是什么皮肉伤,秦先生用不着为我这皮糙肉厚的挂心。”
“孟老师狠心委屈自己,倒为旁人看不过眼你这一身好皮肉受苦。”
秦慕白这话说得俏皮,一出口,连自个儿都挑了挑眉,觉得嘴上抹了蜜,尽挑甜词安置人。
而孟雪回掀了掀浓秀的睫毛,对于秦慕白把自己往云端抬举这件事,也很有些当不起。
念及此想,他支支吾吾地正了正头上的鸭舌帽,努力在肚里头倒腾说辞,意图回秦慕白一句“合乎礼数”的妥帖话。
“走吧,反正都要往那里去一趟,咱们把手上的痒包给平缓了先。”秦慕白也不道破来意,只管把孟雪回往剧组的办公室里带。
孟雪回因为一颗蚊子包被秦先生恭敬请走,人在路上一头雾水,揣测不出他想搞什么名堂。
他温吞吞地跟在秦慕白后面到了地,一推开办公室的门,便见陈导推了推脸上的老花眼镜,慢悠悠地转到他的方向,简直目光如炬。
“哎,导演好。”孟雪回抬头冲他一笑,极力掩饰内心的尴尬,不晓得自己又犯上这香港小老头什么忌讳了。
陈导不咸不淡地应了他一声,脸上的两块方玻璃映出了孟雪回懵懵然的假笑。坐在旁边喝香片茶的胡编剧,为了融洽气氛,忙从果碟里抓了一把炒瓜子出来,招呼孟雪回道,“小孟是吧,来来来,吃瓜子,奶油味的,挺香。”
孟雪回懵着一张小白脸子,接了一把瓜子过来,目光很犹豫。按理说,他在陈导面前只有吃巴掌的份,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上瓜子的。
可问题是,他不仅吃上了瓜子,还在陈导眼皮子底下坐上了办公室里唯一一张沙发椅,这不啻于是一个奇迹。
“你现在在报社里就职,是实习记者还是正式工?”陈导拿起手边的钢笔敲了敲桌子,抬头对孟雪回问道。
孟雪回右手松开,在袖口处反复摩挲的一粒圆纽扣,冲陈导点了点头道,“是正式工,我入职两年已经转正了。”
陈导听了这话,往他脚上长了嘴的旧皮鞋扫了一眼,心想这小记者可真不讲究,就这落魄样子也能往人前凑?
孟雪回面对陈导的探究眼神,无奈地挠了挠脖子。穷不是他的错,穷被鄙夷才叫人难过。
“小孟,我看你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宽裕,有没有考虑搞个副业啊?”
胡编剧笑呵呵地往他肩膀上搭了把手,正准备近前拉拢一番,忽见秦慕白慢悠悠地偏过了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他伸出去的右手,自觉这热情动作做的不妥当,便又把手给收了回来。
孟雪回肩头一空,低头思索胡编剧的言外之意未果,转过脸去讷讷回他道,“莫说是副业了,现在提到正职我都心虚。前几年,我刚来上海的时候可有抱负了,年轻气盛,总觉得自己什么大事都做的成。等日子久了,才发现能力有限,万事不由自己做主,随后也就顺其自然了。”
说罢,孟雪回暗暗抬头往陈导的方向扫了一眼。他可不信自己是被叫过来探讨人生理想的,这俩管事的一唱一和,把事情搞得这么隆重,当中必定有坑。
孟雪回这么想着,也就下意识要准备开溜了,岂料秦慕白施施然在他旁边的木椅子上落了座,且状似无意地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孟雪回暗暗叫苦,抬起头飞快地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既像是求助又像是委屈,叫陈导发现了,嗓子一咳,把小记者的视线给颤巍巍地咳了回来。
“衰……小孟啊。”陈导不自如地推了一把脸上的老花眼镜,把唾到嘴边的“衰仔”二字给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转而对孟雪回语气和缓道,“你也晓得,撞坏我车子那件事呢,不是过来打两天杂就能还清损失的。而凭你的经济条件,暂时也不可能找到其他的解决办法……我说的对吧?”
提起这茬事,孟雪回是要钱没钱,给脸没脸。他耳边听着陈导的话,默默坐在沙发椅上点了点头,心情十分忐忑。
小记者心知肚明,陈导一早就吃准了他的难处,刚刚虽是把话说得客客气气的,这当中的厉害关系可一层都不少。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孟雪回也再做不出那无动于衷的模样来。他揉了揉手心,小心翼翼地打保证道,“陈导,您放心,这事的责任在我,该赔的一分都不会少。虽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等我回报社先把后半年的薪水预支过来压着,叫您安心就是。”
“那倒不必。”陈导目光微动,跟坐在孟雪回身侧的那二位熟人,淡然交换了一下眼神,转向小记者直截了当道,“各行有各行来钱快的法子,当下我戏里正缺个角色,你给过来顶上一阵子,等把电影好好拍完了,撞车的这笔账就算一笔勾销。”
“什么?”孟雪回疑心自己听错了,睁着一对大眼珠子看看你又望望他,末了,指着自己的鼻尖惊讶道,“我?拍电影?”
“孟老师这话说的也不尽然,是你,跟我,一起拍电影。”秦慕白就跟怕他听不懂似的,把个好端端的句子字儿蹦字儿地拆开,说得孟雪回一愣一愣的,看着又要蒙圈了。
“这不能啊。”孟雪回自认为身上的文艺细胞止步于吹口哨一流,听到这话,从沙发椅上“唰”地站了起来,本就不小的慧目睁得老大,着实是吃惊狠了。
“怎么不能了?还钱不能抵债还不能?”胡编剧粗声粗气地把孟雪回给按了回去,瞧着是一副教训人的模样,等凑上去却换了一张轻松笑脸,压低了嗓子对孟雪回说道,“小伙子,陈导明摆着是给你台阶下,反正条件开的又不吃亏,你乖乖答应就好啦。”
“哎,我……”孟雪回帽子歪在头上,面对胡编剧不修边幅的糙脸,目光迷茫了。
忽而,一只腻如羊脂玉的手从他身后伸了出来,替孟雪回把挡住视线的鸭舌帽给重新端正了,随即秦慕白轻轻巧巧地隔开了胡编剧,扶住孟雪回的两边肩膀,把人圈到了自己身侧。
“答不答应你说了算,但机会就这么一次……孟老师错过了它不要紧,我错过了孟老师是怪可惜的。”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秦慕白微微低了一下头,略冰的金边镜脚贴上孟雪回的耳垂,像是风里扫过的薄荷叶,凉津津的,别有意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坡坡天使的准点追文;替“杌”以及深夜打卡的“料事如神jpg.”天使(熬夜伤身,早点睡觉啊),擦一擦嘴角哈喇子;感谢小粽兮的“民国润喉宝”高妙见评,感谢春之袅的营养液;更要感谢西兰花天使给我砸了两趟地雷,爱你么么哒!给花花套一个福气满满糖粉泡泡,祝你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第8章 大煎饼
孟雪回抬头见美人,低头就松气,他非常轻易地沦陷在秦慕白的秀色之下,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跟陈导点了头。
“行啊小孟,以后就是自己人了,从明天开始好好干啊!”胡编剧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很爽朗。
站在原地欲哭无泪的孟雪回,因为自觉肤浅,没脸再出言反悔,便暗暗背过身去,象征性地给了自己一耳刮子,往心里头硬憋回去的那些话,倒腾起来都是苦的。
“既然没什么事了,就都散了吧。”大事已毕,陈导摘下脸上的老花眼镜,取出抽屉里的镜布擦了两擦,就想把屋子里的人给清净遣走。
“陈导,我明天怕是来不了。”孟雪回挠了挠手心,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隐忧,“毕竟报社那边还有本职工作在身,这事成与不成,还需等我跟领导好好商量一下。”
陈导低头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也就应允了孟雪回,让他早去早回。孟雪回心中五味杂陈,一面在脑子里思索说辞,一面锁眉往外走,冷不防在迈出门槛的时候,他鞋尖一趿,扑上了水泥板,膝盖恰好被撞了个实在。
这一跌实在有煞风景,孟雪回“哎”了一声,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两个掌心各蹭了一道灰印子,好在没有擦破皮,只是单纯叫他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