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是条假人鱼——by夜凉似水

　　冬晨脸贴着寒湛的颈窝，双眼紧闭，发出梦呓般的声音。
　　今晚的月光格外明亮，目测再过两天就是满月了。
　　花茗一步步走进水里，褐色的长发散落下来，如波浪般盖住了光滑的后背，一直垂到腰间。
　　紫尾人鱼道：“王，他们生下蛋了。”
　　“克兰。”花茗红唇微启，声音有些空灵飘渺，“你觉得他真的是海神化身？”
　　名叫柯兰的紫尾人鱼垂下头来，呐呐回道：“我、不知道。”
　　“算了，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好，明天就行动。”
　　紫尾人鱼的低垂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声音暗哑道：“我知道了。”
　　冬晨很久没做过梦了。
　　月亮渐渐消失不见，黑沉沉的夜，海面浮起朦胧的雾气，笼罩着整片海域。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嘶吼，遥远的大海沟发出剧烈的震动声，填封在裂缝上的巨石块哗啦啦落下，几只面目狰狞的海兽冲破大海沟，闯进了浅海区里。
　　整个海域乱成一团，人鱼冲进石屋里，盯着他手上的白蛋，眼里闪过疯狂的神色，脸色扭曲起来，好似在狞笑。
　　他们都疯了吗？
　　冬晨害怕地后退，他左右看看，却没有发现寒湛的身影。
　　哥哥呢？
　　哥哥怎么不见了？
　　狞笑的人鱼扑上来，从他手上抢走了白蛋，转身冲进了大海沟，冬晨慌忙追上去，一张血盆大嘴朝他张开……
　　“蛋蛋！”冬晨猛地惊醒，惊慌地去摸篮子，却摸了个空，他心头一跳，“哥哥，蛋蛋不见了！”
　　冬晨刚有动静，寒湛就睁开了眼，他抓起怀里的白蛋，塞到冬晨手上，“别担心，蛋蛋在这里，没丢。”
　　冬晨慢慢冷静下来，他抱紧了白蛋，脸上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哥哥，我做了个梦，梦见他们抓走了蛋蛋，吓死我了。”
　　“不会的。”寒湛按着他的肩膀，“我不会让他们抓走蛋蛋的，别怕。”
　　冬晨心脏砰砰直跳，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再留下来会出事，他压低声音说：“哥哥，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
　　梦境不一定是真的，隐约像是在提醒他什么，危险不一定是来自于花茗他们，或许是大海沟。
　　大海沟里有非常危险的东西，要不然为什么他们会封住大海沟。如果只是提防虫子，不一定要封住大海沟，而且花茗似乎很希望让他们去伊思贝拉。
　　不，不是，冬晨有种预感，花茗的目的不是让他们去伊思贝拉，而是想让他们进入大海沟。
　　可花茗万万没想到，他怀了蛋蛋，决定不进大海沟。
　　这样一来，花茗的计划注定会落空。
　　不过看样子，花茗铁定不会罢休的，就是不知道她打算怎么做。
　　寒湛掐了掐眉心，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唯一担忧的是冬晨的身体，“晨晨，你的身体能支撑住吗？”
　　冬晨张手握住海水，清澈透明的海水在他手心凝固成匕首模样的兵器，他握着“匕首”冲着水里挥了挥，面前散发着荧光的水母倏然断成两截。
　　他的能力还在。
　　冬晨认真地点头，“没问题的。”
　　“那我们明天就离开。”
　　接下来冬晨一直没睡着，他时不时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白蛋，确认它还在后，才安心地闭上眼睛。
　　终于熬到天亮，冬晨揉揉眼睛坐起来，“哥哥。”
　　寒湛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视线穿过大门，落在门外。
　　今天那条叫克兰的紫尾人鱼不在外面，换做另一条紫尾人鱼守着，寒湛对他有印象，是之前提醒他们大海沟已经被封住的那条人鱼。
　　还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有数十条人鱼隐藏在周围的珊瑚群里。
　　紫尾人鱼抓着两条鱼游到门口，他说：“王听说你们生了蛋，让我送来两条鱼。”
　　寒湛看了眼他手上的黑鱼，花茗派人鱼监视他们这么多天，知道他们喜欢吃黑鱼并不奇怪。
　　“谢谢你。”冬晨笑吟吟道，却没有伸手接过黑鱼。
　　紫尾人鱼把鱼挂在门口，他停顿了下，没马上走，看着冬晨的表情欲言又止，“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冬晨忽然警惕起来，“我刚生下蛋蛋，要过两天，等身体恢复才离开。”
　　良久，紫尾人鱼憋出一句，“你们要是去找特西亚，能不能替我带句话？”
　　“好的呀。”
　　“跟他说，他的骨刀我还留着，等他回来就还给他。”
　　寒湛若有所思的闪了闪眼眸，“我会替你传达的。”
　　他大概听出紫尾人鱼话里的意思，他是想说这里危险，让他们赶紧离开。
　　紫尾人鱼游出石屋，其他人鱼面色不善地打量了他一眼，“你跟他们说了什么呢，待了这么久。”
　　紫尾人鱼憨憨笑道：“他们认识特西亚，就让他们替我带句话给他。”
　　“你傻了吧，他们还有命离开这里……”另一条灰尾人鱼嗤笑道。
　　克兰游过来，就听到这句话，他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呵道：“闭嘴！这话是你们该说的吗！”
　　人鱼缩了缩脖子，顿时静若寒蝉。
　　“盯紧他们。”
　　刚才说话的灰尾人鱼拍着胸口保证，“您放心，我们盯着呢，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的。”
　　柯兰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那条叫寒湛的黑尾人鱼非常强大，就连他都没能在对方手上撑过一招，他不认为这些人鱼能留住他们。
　　他们没注意到，周围的海水泛起了波纹，渐渐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小石屋里，冬晨叉着腰，轻哼一声，都是大坏鱼。
　　随后他拎起篮子，瞅了瞅里面的蛋蛋，蛋蛋乖巧地窝在里面，他把篮子挎在手臂上，“哥哥，我们走吧。”


第88章
　　眼见海里的漩涡越来越大, 稍不留意就被吸进漩涡里, 还好被旁边的同伴拉了回来。人鱼们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惊慌失色，“是风暴来了？！”
　　克兰脱口而出，“这不可能。”风暴刚过去不久, 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来一次。
　　可眼前的漩涡确实像是风暴来临的预兆, 这些漩涡来的诡异, 让他不由得想起海神的传说。
　　据说海神动怒时, 会掀起滔天巨浪引发风暴和海啸、使大陆沉没、天地崩裂, 还能将万物打得粉碎, 甚至引发震撼整个世界的强大地震。【注】
　　但很快克兰摇头否定，就连自诩是海神化身的诺伊, 都无法掀起这么厉害的风暴。想到冬晨娇弱的身体，很难想象他体内会隐藏着强大的力量。
　　浅海区并无可以抵挡风暴的地方, 很快漩涡卷起海底的泥沙, 混入海水中，冲着浅海区的人鱼们扑面而来。
　　人鱼们猝不及防地被泥沙迷了眼, 克兰抬手挡了挡眼睛, 脸色有点难看，“你们随我来, 把他们叫到岛上去。”
　　克兰带着人鱼游到小屋外, 看到屋内空荡荡的，他脸色一变，“他们不见了！”
　　“怎么会, 刚刚他们明明还在。”其他人鱼不敢置信道。
　　对了，风暴，他们肯定趁风暴来的时候逃走了。
　　克兰握紧拳头，“你们分散去找！”
　　人鱼们略微不满，“可是风暴……”风暴那么大，他们根本没办法嗅到寒湛他们的气息，这要怎么找。
　　克兰打断他们的话，“一定要找到他们。”
　　说完，克兰匆匆忙忙游到岸边，鱼尾化成双腿，小跑到木屋前，“王，他们不见了。”
　　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后，花茗披着轻纱走出来，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布满青紫色的痕迹，她嗓音带着沙哑，面上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行了，我知道了。”
　　克兰犹豫了下，“刚刚海底起了风暴，他们就不见了。”
　　闻言，花茗眼里闪过诡谲的光，“看来海神神力的确在他身上，之前我吩咐你做的事，办好没有？”
　　“已经听您的吩咐将它们搬出来了。”见花茗没有生气，他悄悄松了口气，“那他们……”
　　花茗摆摆手，“不用管，他们会自己主动回来的。”
　　话音未落，屋里传来雄性人鱼矫揉造作的声音，“亲爱的，你怎么还不来……”
　　“让他们在附近守着就行。”吩咐完克兰，花茗转身走进屋里，随后屋里又响起暧昧的声音。
　　清澈透明的海水裹成一个球，温柔地包住冬晨和寒湛，带着他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浅海区。
　　海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氤氲雾气，大海茫茫，风平浪静。
　　冬晨坐在球状的圆圈里，见紫尾人鱼没有追上来，他拍拍胸口，拎起篮子里的黑鱼，露出尖尖的牙齿，一口咬住鱼肉，“哥哥放心，他们追不上我们的。”
　　寒湛伸手抹掉粘在他嘴边的肉碎，“蛋蛋呢？”
　　“对了，蛋蛋。”冬晨从黑鱼下扒拉出白蛋，塞到寒湛手上，“哥哥，你抱着蛋蛋，记得跟它说说话。”
　　寒湛动作僵硬地捧着白蛋，“蛋蛋很乖。”
　　“哥哥要这么说，我们蛋蛋是最可爱的小崽崽。”冬晨纠正他说。
　　寒湛神色无奈，“我们蛋蛋是最可爱的小人鱼。”
　　冬晨嘴里吃着鲜嫩的鱼腹肉，从寒湛手上接过白蛋，眼巴巴望着，“哥哥，蛋蛋什么时候能孵出来？”
　　人鱼蛋需要在温暖湿润的环境孵化，通常来说，半个月时间就能孵化出来，可也有例外。
　　寒湛视线落在冬晨脸上，不确定道：“应该很快。”
　　很显然冬晨也想到了自己，他一惊一乍道：“蛋蛋会不会像我一样，几个月才能孵化出来吧。”
　　“呸呸呸！”冬晨赶紧说，“不会的。”
　　要真像他那样孵不出来就遭了，冬晨托着脸想，他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怎么孵化出来的，像上辈子那样，他一直不能孵化，爸爸们该有多伤心呀。
　　或许等他恢复了全部记忆，就知道自己是怎么孵化出来的了。
　　冬晨吃饱了，就靠在寒湛肩膀上睡着了，天色渐渐变暗，冬晨也搞不清楚他们走了多久。
　　海面雾气腾腾，弥漫的大雾遮住了远处的海平线，也遮住了视线，他们几乎无法分辨方向。冬晨心里有些不安，“哥哥，我们到哪里了？”
　　如果没错的话，这时他们已经离开了洛尔滨海域。
　　冬晨有所感应般回头一看，远处的山峰在雾海中露出模糊的身影，那高耸入云的山崖，瞧着有几分眼熟。
　　“哥哥你看。”
　　看到雾海里若隐若现的山峰，寒湛眸光微沉，他们进入洛尔滨海域时，曾见到过这几座的山，它们位于距离洛尔滨不远的陆地上。
　　他们与这几座山的距离不曾变过，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还在洛尔滨海域里。
　　这怎么可能！
　　冬晨低头咬着手指甲，显得茫然无措，他们就算闭着眼睛游，一天时间也能游出洛尔滨，可这会他们还在洛尔滨海域里，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别着急。”寒湛拉下他嘴巴里咬着的手指，他抬眼遥望着远处，“雾有问题。”
　　照理说，这样的天气海面不会生起这么浓的雾气。
　　他当机立断，“我们往回走。”
　　冬晨鱼尾一拍，水球破开，在海面升起一道海浪，带着他们往陆地方向游去。
　　远处的山峰在雾海里若隐若现，海浪速度很快，冬晨能感觉到冷冷的海风从耳际呼啸而过，黑夜漫长得可怕，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
　　直到胃部传来饥饿感，冬晨倏然回神，他不知不觉又啃起手指甲，皱起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应该天亮了才对啊。”
　　夜空暗沉沉的，没有要天亮的迹象。
　　而那几座山依然遥远，他们仿佛还在原地不曾动过。
　　寒湛想起什么，问道：“晨晨你还记得，那时凯尔带我们去找海神神力的那座岛吗？”
　　冬晨愣怔了下，他记得那时候，凯尔指着前面的海岛骗他们说，海神神力就在那里，但是他们游了很久，也没有靠近海岛一步。
　　然而不远处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海岛。
　　艾瑞说，那是神迹。
　　冬晨知道，那不是神迹，而是海市蜃楼。
　　他们现在的情况和海市蜃楼有点相似。
　　冬晨觉得没那么简单。
　　这雾有古怪。
　　他闭上眼睛，周围被浓雾笼罩，他什么都看不清，“哥哥，我下海里看看。”
　　说着，他沉下海里，海水充满了咸腥味，冬晨嗅不出其他人鱼的气息。
　　寒湛随后跟上，他的目光落在海底的某块石堆上，他每次出去捕食时，都会记住周围的坏境，包括每一块石头的位置，这块石头如海星形状的他在洛尔滨海域见到过。
　　也就是说，他们确实没有离开过洛尔滨。
　　他们朝着相反方向游去，游了很久，冬晨难免有些精疲力尽，忽然他顿了顿，指着海底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哥哥，那块石头我们是不是看到过？”
　　定定看着那块海星形状的石头，寒湛面沉如水。
　　游了半天，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原点。
　　原来花茗是想将他们困在这里，打算耗尽他们的体力，摧毁他们的意志。
　　冬晨脑子有点懵，难道他们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了？
　　寒湛拉着他的手，把蛋蛋给他，“我们先休息一会。”
　　如今的情况，他们再继续漫无目的地游，只会浪费体力，不如停下来，好好想想是哪里出了问题。
　　冬晨抓起两条鱼，也不管好不好吃，埋头啃着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