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本是无情物——by廊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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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玹似是尚未缓和过来,蓦地被质问了一句,眸中怔了怔,道:“我不知道……”
“……”闵韶面色沉冷的看了他一眼,薄唇微闭上,没再做声。
温玹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怀疑自己,忙又解释了句:“我真的不知道!”
“李如期……”
闵韶没说话,倒是一旁的方无澜被恍然惊醒了。
他像才想起这个人似的,转头看向空荡荡的墙边,苍冷的眉间多了一分阴戾,眼底被悲恨和怒色烧得通红。
“是他?”方无澜蓦地攥紧了手边的木架,指尖狠狠抠进碎裂的木缝里,胸腔顿时燃起恨意,烧得胸口不住起伏。
“是他……”他双眸赤红,手掌险些将床架攥成齑粉,狠狠道,“我就知道……这个趁人之危的畜生,我就知道当初不该留他!该死的东西!!他、他竟然敢……他怎么敢!!”
方无澜一口牙近乎咬碎,说到最后嗓音已经哑得不成声,理智全然被烧作灰烬。
“仙长先冷静。”闵韶知道他现在听不进任何话,又朝床上看了一眼,只冷声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将清宣道君先送回浮荒之巅,查明死因说不定还有挽回的余地。至于李如期,孤会命人搜捕他的下落,一旦找到自会告知仙长。”
方无澜道:“……挽回的余地?”
他垂着血红的双眸,只看着清宣道君渐冷的身体,将那只不住发颤的手紧紧攥住了,字句里尽是寒冷料峭,“人都已经死了,还能有什么挽回的余地?”
所谓的死而复生不过是世人的痴心妄想罢了,即便真的有这种可能,也只是微乎其微,可遇而不可求的机遇而已。
楚眠风,已经没机会再醒过来了。
方无澜闭了闭眸,眼睫微湿的簌簌颤抖着,似是竭力克制着疼痛,半晌又恨之入骨的哑声念着那个名字道:“李如期……本座,一定杀了他。”
屋内的空气如被灌注了水银般令人窒息,飒飒凉风从灰蒙的窗外吹涌进来,激起人一层鸡皮疙瘩。
温玹喉结动了动,只看着床上已显僵硬的楚眠风,脑中便被冷水浇透了般,思绪全然转不动了。
的确……
这里除了李如期外,没有第二个人会杀楚眠风。
唯一的可能就是李如期昨晚用什么办法破开了灵绳,又趁着楚眠风有伤在身下手将他杀死,独自逃跑了。
温玹指尖不禁颤了颤,眼下在想的却是……
是不是自己害死了清宣道君?
如果昨晚不是他将李如期带到清宣道君的房里的话,那李如期……还会下手么?
他还敢下手么?
若不是自己把他带过来,那清宣道君……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他闭了闭眼,浑身只觉得彻骨的冷。
正想着,一道视线似乎落在自己身上,温玹眼睫微颤的睁开,抬起那双略微浑蒙的眸,看见闵韶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跟我出来。”闵韶寒声道。
闵韶说完这句话便没有管他,径自错开他朝外面走。
温玹眼底沉了沉,又看了眼方无澜的背影,顿了片刻,转身跟出去。
……
闵韶没有走得太远,只将他带出了客栈,绕到楼后一条狭窄无人的小巷里。
巷子中空旷冷清,天色才刚到蒙蒙泛亮的程度,没有阳光的照射,紧窄的墙壁显得有些阴潮灰冷,一阵凉风吹来,有些泛凉。
温玹倚着身后灰白的墙壁,有些丧气的低头垂着眼站在闵韶面前,眸子里有些沉沉的走着神,不知在想什么。
闵韶并不跟他绕弯,冷声直接问道:“你昨晚都和李如期说了什么?”
“……”
温玹一时沉默。他似乎想说,但眼睛里又有些闪躲,犹豫了半晌,还是没开口。
“说话!”闵韶眉间微皱,沉冷的嗓音听起来严肃而疏冷。
温玹指尖蜷缩了下,被他低吼了一嗓,那股自责顿时在心底发酵得厉害,鼻尖不觉发涩,嗓音有些哑了,“我……”
闵韶见他眼圈骤然泛红,知道自己大约一急之下语气说重了。
他揉了下眉心缓出口气,将语气放缓了些,沉声道:“说话,到底怎么回事。”
温玹微闭了闭眼。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控制不住的发颤道:“我昨晚,背着你们问过他……要不要跟我去见一位故人。”
“如果去的话……我就放他走。”
闵韶眉间一蹙,神色有些冷。
“但……”温玹哑声道,“他没答应。”
温玹指甲抠进背后的墙壁里,低着头继续道:“我以为,他是宁可被押进牢里,也不想与那人见面,于是昨晚把他放在清宣道君那儿后,就没再管他。可我没想到……”
“没想到他其实根本不必我帮他,他不仅可以逃跑,还……”
还会下狠手,杀掉楚眠风。
温玹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声音颤得厉害,近乎哽住了,没能将后半句说出来。
他几乎是瘫靠在墙壁上,额侧的头发垂落下来将他的脸遮在阴影里,眸子湿润沉黯地看着地面的砖块,并没注意到,闵韶在听到最后时脸色已渐渐缓和了些许。
“既然你没帮他,那此事跟你又有何干系?”
“……是我把他带到清宣道君房里的,如果他昨晚不在那儿的话,清宣道君就不会……”
“如果他昨晚不在那儿,而是在我房里,那么今早死的人也许会是我呢?”闵韶直直看着他。
温玹不禁怔了下,似是没想到这点。他抬那双略微发红的眼看看他,片刻后,讷讷道:“可是你不会……你很厉害的,你打得过他。”
“……”
温玹吸了下鼻子,“我不知道清宣道君的修为到底几何,他身上带了伤,说不定就不如李如期了,但你不一样,你就算带着那么重的伤,也比他厉害……”
闵韶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徒然腾起一股想把人按在墙上欺负的冲动……他动了动喉结,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半晌,只沉声道:
“清宣道君的死,与你无关,与李如期……或许也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是不是很突然?
第30章 重魂晶玉
温玹一愣,嗓音还带着点鼻腔,问道:“什么意思?”
有些话闵韶也不好跟他解释,只是眸色淡淡道:“据我所知,清宣道君的伤势并没严重到不能制服李如期的程度,凭他昨日的状态,也不可能没有半点还手之力。但他的死状却很奇怪,实在太过安逸了,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摄了魂。所以我觉得,杀他的人用的恐怕不是一般手段,有可能是邪道。”
温玹一下明白过来,道:“你是说……可能是洞里陷害我们的那个人下的手?”
经他这么一说,温玹又忽然反应过来——那个人在洞中似乎就针对了清宣道君,在将所有人都陷入幻境的时候,唯独让他入了杀阵。
而且,清宣道君上一世就死在了那座血窟洞里,这一世许是因为入洞的人出了变故,所以那个人并没能得手,这才转而趁着夜色,在客栈中下了手……
可李如期呢?
他是自己逃走的,还是被那个人放走的?
抑或有另一种可能,他被对方给带走了?
那他在走之前,又究竟有没有见过那个人呢?
见温玹嘴唇抿成一道直线陷入沉思,闵韶又垂眸在他泛红的眼尾看了半晌,以为他还在纠结那些,最后忍不住抬手用拇指在他眼尾摩挲了下,道:“别想了,不是你的错。”
温玹微怔了下,被他的动作拉回神来,抬起眸却只在他脸上看到了一如既往的淡漠,仿佛方才那一下根本不存在。
温玹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那,明微真人那边……”
“他现在太激动了。”闵韶淡淡道,“多说无益,等他冷静下来,自会想明白的。”
温玹抿唇,点了点头。
闵韶看了他一眼,似乎沉吟了几许,才忽又问道:“你的那位故人,是什么人?也是炀国来的,认得李如期?”
温玹面露难色道:“这个……是秘密,我不能说。”
闵韶沉默片刻,既是如此也没多问,只淡淡道:“知道了,回去吧。”
天色完全放亮以后,浮荒之巅前来接应的弟子也来了,只不过接到的人从伤者变成了尸体,在客栈中又惊又哭,悲愤哀痛的喧嚷了好一阵,虽然不甘接受这样一个结果,但到底先将人接走了。
闵韶和温玹也就只能暂时在这分开,各自分道扬镳,一个回了虞阳王城,一个回往东靖交待任务。
到了东靖都城后,温玹并没急着进宫,而是先去扬灵侯府找了萧成简。
彼时青天白日,萧成简正在侯府后院里歌舞升平,醉生梦死,全然忘了当时在信中将自己写成了怎样一副公务繁重、火烧眉毛的样子。
一听说温玹回来了,他便将那些歌女舞姬遣了下去,又叫人端上来一碗醒酒汤,面带酒气的倚在雍容铺软的罗汉床上,狭长的眼尾醺红,半醉半醒的听温玹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萧成简起初还是懒散半躺着的,听到后边直接坐了起来,醒酒汤没喝完,光是听着脑子就被惊醒了大半。
直到温玹说完,他才迟迟缓过神来,有些懵然的喟叹了句:“清宣道君真就这么死了?这得是什么人啊,一声不响就把这么个人物给做了?这……也太玄乎了吧?”
萧成简叹完后,又颇有些自责道:“对不住啊兄弟,没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凶险,那么小个镇子竟然也会冒出血窟洞,连累你了。”
“也幸亏你没事,不然要真出了什么意外,你大哥非得叫我陪葬不可。”萧成简说着,满面怅然的想了想,竟然又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个和温玹各斟了杯酒,端起杯叹道,“罢了,什么也别说了,干了这杯酒,只当庆贺咱们二人劫后余生吧。”
“……”温玹很是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嗤道,“谁要跟你庆贺劫后余生?”
但还是端起酒杯跟他干了一杯。
眼下气候已经渐暖了,午时的气温甚至有些炎热,香炉中丝缕青烟袅袅升起,满室熏香馥郁,空气中还残存着独属于女子的脂粉香气。石壁上开启的石刻泛着淡色水波,释放出沁人的凉气。
喝完以后,萧成简将酒杯放下,又道:“对了。你说那个闵应寒也跟你一起去了?他又是怎么回事?一个虞阳国君,怎么会跟你一道去清平镇?”
温玹含糊了下,还是道:“那天从万相楼出来后,我就被他带到虞阳宫里去了,后来他说要我帮他找武魂灵智,怕我走了就不回去,所以才跟着我一起去的。”
萧成简一愣,眼睛略微睁大,一时竟不知从哪问起好,最后道:“武魂灵智?他是想让你帮他找,还是他已经知道武魂灵智在什么地方了,只是还没拿到?”
温玹道:“不知道。”
“那你答应他了?”
“嗯。”
萧成简顿时皱起眉头骂他道:“这你也敢答应?!武魂灵智那种东西,是人想找就能找着的吗?再说就算真找着了,那种地方凶险难测,你去就不怕把命给丢了?他这不明显是找不着垫背的,拉着你去送死么……”
说到这萧成简忽然顿住了,他觉得温玹也不是那种不知谨慎的人,转而又道:“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他……”温玹张了张口,正想答“没有”,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好解释,于是话到嘴边又模糊地改了口,面不改色道,“……嗯。”
萧成简当即一拍桌子,大骂道:“太不要脸了!”
“……”
温玹不动声色的抿了口酒,提议道:“既然你这么气愤,不然去帮我跟他打一架?”
萧成简闻言当即凤眼一翻:“想得美。”他向后一靠,又重新倚回铺着狐绒垫的扶手上,支着头不屑道,“除非我是疯了,否则得是多想不开才会跟那种人打架?”
温玹鄙视了他一眼,自己又拿起酒壶倒了杯酒,不紧不慢的贴在唇边喝着。
“对了。”萧成简想了会儿,忽然又记起什么,问道,“那天在万相楼……真是他买的你?他后来没对你做什么吧?”
温玹淡淡答道:“嗯,没有。”
萧成简轻啧了声,摸着下巴思忖道:“可是,你不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么?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一个连通房侍妾都没有的人,突然一时兴起买下个舞姬……一买还正巧是熟人?”
温玹闻言手上微顿了下,又听见萧成简道:“还有,那日在拍卖宴上,你托我买的什么晶玉,我将全身上下七万两银子叫出去了都没抢到,但你可知道,万相楼的人最后告诉我那件拍卖品最终归了谁么?”
原本客人的名字属于隐私,万相楼作为拍卖方应当保密的,但万相楼那边与温玹的关系不大一般,连带着也就将萧成简当做了自己人。这件事,包括之前是谁带走了温玹,他们那日也全都不加隐瞒的告诉了萧成简。
温玹闻言眸色立时慎重了几分,抬眸道:“谁?”
“就是闵应寒。”
温玹脸色蓦地一变。
他手上一时不稳,险些将酒杯摔了,脸上的血色明显褪去几分,可仍是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你确定,真的是他?”
萧成简见他这么大反应,也不由得谨慎起来,道:“确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