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本是无情物——by廊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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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先君发了很大的火,下令处死了楚姬身边的所有侍人,一腔怒气全都倾泻在了下人身上。先后将自己关在殿里闭门不出,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一个温向景。
尖锐的嬉笑怒骂穿透殿门,刺耳欲聋,似是撕开了墙壁,直指着宫院深墙里的冤魂。
那日之后,宫里的日子还是一如既往。
先后雍贵优雅,年近三十,却风华不减,一副心高气傲的美人骨,唯独在看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时,会露出几分和蔼仁慈。
她在丈夫面前贤良淑德,在温向景面前又是个慈爱温和的母亲,尤其有旁人在场时,更喜欢夸奖他是个好孩子。
年幼的温衡只觉得毛骨悚然,冰冷的寒意从毛孔钻进骨子里。
自那以后,他便拜在了浮荒之巅门下。
年复一年,极少会回来一次。
即便陈年旧事已如东流之水,儿时的悚意早已化作了荒诞,但有些东西到底一去不返。温衡不愿争抢,既是讽刺,也是自保,索性退步三舍,对东靖这座是非之地,彻底敬而远之。
虞阳的偏殿里,温衡细细的回忆道:“那个时候,我对你的关注并不多,只知道你那时是父君最小的儿子,没有楚姬的照顾,过得并不如意。好在你运气不错,君后生前并没有来得及对你下手,在你半岁大的那年,便坠水而亡了。”
“后来温向景对你不闻不问,也在情理之中,但在你七岁那年,你被太玄老祖收为弟子,他开始对你关切了不少。起初的时候,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为了笼络于你,但时间久了,又都觉得他情真意切。”
“甚至是连我,都以为他幡然醒悟,想要弥补于你。但万没想到……”他微顿了顿,低低念出四个字,“其性难改。”
经年往事翻出水面,细看之下,果然荒谬至极。
温玹抿唇将指尖悄然攥紧了些,良久没作声。
他自小在宫中很少听到有关他母亲的事,不知她从何而来,也不知她是个怎样的人,自小没见过面,说什么母子情深,倒也没几分。如今忽然翻出那些陈事旧怨来,他蓦地有些茫然了,心里只是揪得厉害,说不清究竟是何感想。
听过这些之后,良久,只是道:“原来如此……”
“那现在呢,该怎么办?”他看向闵韶。
温玹看起来十分平静。闵韶直直看了他片刻,半晌才敛了神色,沉声答道:“我会将东靖使臣打发走,这些日你就先住在广阳殿,不要出去,对外便称你已经离宫了。等到东靖再派人来的时候,我会跟他们做一笔交易。”
“……交易?”
闵韶眸中沉沉的,补充道:“温向景不可能同意的交易。”
……
晚些时候,温衡在虞阳的护送下暗中回了浮荒之巅。
温玹没地方可去,闵韶为保安全不准他乱跑,于是就只能坐在广阳殿的屋顶上,抱着坛子喝闷酒。
广阳殿的屋脊很高,位于王宫的中轴线上,视野很开阔,非常适合赏月。今日乃是大年初一,新年的头一天,但碍于计划,他不能去参加虞阳的宫宴了,只能独自坐在这赏景。
放眼望去,整座虞阳王宫的宫灯都被换成了浓稠的红色,烛火一燃,映出暖橘,坐在高处向下眺望,遍地华彩漫照,灯火明灿。
回想从古至今,多少妙笔绝句都是在如此美景下作出来的,温玹甚至觉得,自己现在也不必为赋新词强说愁,因为他本身就很愁。
但还不等他愁出个所以然来,下面一道声音便将他给打断了。
“诶诶,六殿下,六殿下!”
付偲不知何事来的,仰着头站在底下喊他,广阳殿的屋脊很高,所以他不得不抻直了脖子,敞开嗓子喊,“您快下来吧,夜里风凉,吹坏身子可就麻烦啦!”
但温玹好像聋了,撑着下巴望着月亮,指尖按着酒坛,微微倾斜着在瓦片上来回滚。
“君上说啦,他再过不久就回来。您先下来,老奴带了好东西给您!”付偲又赶紧好言相劝。
温玹瞥了一眼,这才起身轻轻一跃,白袍掠动,落到地上。
“付伯,今日日子特殊,您也别多忙了,早些回吧。”
“哎,六殿下说得这是哪里的话,老奴闲不得,闲下来反倒无事可干啦。”付偲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来,盒子不大,但雕刻精细,看起来很贵重,递到温玹面前,“六殿下瞧瞧,可还满意?”
温玹接过来,将那盒子打开,里面安安静静的放着一只玉色瓷瓶。
“这是什么?”温玹边问,边打开瓷瓶闻了闻。
很香,像是桃花味。
“是老奴到城里的东街亲自挑选的,一家百年老店啦,卖的东西质地很好,您若是用着习惯,以后还可以换着其他味道的试试。”
温玹见他所答非所问,匪夷所思道:“我是想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付偲跟他打起太极,“那家店叫锦玉阁,在虞阳很有名,您问问君上就知道了。”
“……”
行吧。
付偲又道:“还有一事,君上今日嘱咐过,说您近日可得少叫人瞧见才好,外面风声正紧,您得避一避,假装不这虞阳宫里头。您说说看,您方才爬得那么老高,这要是叫有心人捅出去,得惹出多大的麻烦呐……”
付偲嘴皮子絮絮叨叨,边说着,边将温玹往屋里带,“君上也是为了您好,东靖那头事发突然,君上这两日也是焦头烂额。但不管这么着,底下那帮子人可觉得事不关己,大过年的,该吃吃该喝喝,宴席停不得,节庆还得照旧过,也就只有君上会替您设身处地的着想啦……”
温玹微怔了下。
殿门推开,殿内的墙壁石刻上灵气运转着,整座广阳殿暖融融的,和外面的温度截然两样。
付偲站在门口就停住了,也没进来,就站在那里,无心似的跟他聊道:“老奴瞧着,君上近来心情好了许多,因为有您来宫里住着,他脾气虽还是老样子,但变化总归是显而易见的。”
“只不过,君上为人心思重,话却少,得需要您多迁就着些。总归他说的话没错,多听听就是啦,也免得他劳神伤了身体,不止是老奴,到时候,您也该心疼不是。”
温玹闻言眼眸里微动了动,顿住了。
半晌,他眼眸略垂下去,低声道:
“知道了,麻烦付伯……我往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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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瓷瓶
正月初一的夜晚,天际飘了细雪,闵韶直到夜深才从外面回来。
殿内很暖和,像是被暖炉围了起来,殿门一被推开,飒飒寒风灌涌而入,零星细白的雪花吹进来,落在门口便融了,烛盏随之挣扎摇晃了几下,险些扑灭。
殿里灯火通明,没有侍人在,灯盏全都燃着,温玹还没睡。
闵韶将大氅摘了,拂了拂上面潮湿的细雪,刚挂到架上,便听身后不远处的屏风里传出动静。
“回来了?”
温玹的问声隔着屏风传出来,接着哗啦一声水响,仿佛是从水中起了身,随后屏风上搭着的衣裳被抽走了。
过了片刻,他从屏风后绕出来,身上带着热腾腾的水汽,脸上被蒸得微红,连桃花眼里也被熏得湿漉漉的,发丝湿哒哒地滴着水,顶着块毛巾,边擦着头发边朝这边走过来。
空气中皂角的味道很香,尤其被热水蒸腾过后,散发出潮湿又浓郁的气息。
温玹走到闵韶面前,转过身来,示意他帮忙将头发弄干。
“今日可有人说什么吗?”感觉到手掌覆在头顶传来熟悉的温度,温玹忽然问了句。
闵韶道:“说什么?”
“朝中,你那些臣子。”温玹道,“他们没有提出反对?”
闵韶替他弄着头发,手掌散着灵力顺头顶缓缓下移,“放心,他们不敢。”
温玹顿了顿才道:“……那你今日所说要跟东靖做的交易,是什么?”
闵韶并不瞒他,淡淡道:“疆土。”
“疆土?”
“多年前东靖曾与虞阳发生过战乱,战后虞阳大败,被东靖掠走过一部分土地,我所说的交易,便是用你做交换,让他归还回来。”在灵力的烘热下,头发很快就干了一半,闵韶握着他的发丝,淡淡解释道。
温玹:“……”
温玹仔细想了想,依照宫中所记载的历史,东靖已经与虞阳和平相处多年了,至少在他这一辈,根本不曾和虞阳有过战乱,先君时期似乎也没有过。
再往上追溯,那就要说到祖辈了……
温玹一时沉默,又听闵韶淡若无事的说道:“那场恩怨,所隔的时间不短,大概要从一百五十年前说起,温向景就算再怎么想杀你,也不可能舍弃那片疆土。何况就算他同意,东靖朝臣也不会同意,说到底,我不过是无理取闹罢了。”
“……”
温玹顿时神色异样的扯了扯唇角,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不知该说什么,憋出几个字,“你可真是……智勇双全。”
闵韶眉梢微挑,抬眸看向他,“事发突然,想要缓住温向景的同时又堵住朝中悠悠众口,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否则还能如何?”
“……”
倒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只是如此一来,他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踏出广阳殿的大门。
温玹无话可说,叹了口气。
视线不经意瞥到桌上,忽然记起了什么,说道:“啊,对了。”
“今日付偲送了样东西给我。”温玹此刻头发已经干了,青丝如瀑似的披散着,走到桌边,将那锦盒拿给闵韶看,“不过我不知这是干什么用的,他不肯说,让我来问你。”
闵韶将盒子接过来,见到上面的字,略微一顿,“锦玉阁?”
“嗯。”温玹道,“他说这地方在虞阳很有名,你一听便知道了。”
闵韶沉默了下,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瓷瓶。
那只瓶身精致昂贵,看起来价值不菲,既是付偲买来的,那便应是那家店里档次最高的一种,瓶口打开,便可嗅到淡淡的桃花香。闵韶轻晃了晃,里面是很粘稠的液体,浆糊似的,但质地十分细腻,呈难以形容的乳白色。
闵韶默然了半晌,抬眸看着温玹。
温玹微微顿住,被他眼神盯得怪怪的,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别扭道:“……怎、怎么了?”
他此刻身上只穿了身纯白色的里衣,殿里很暖和,所以衣料十分轻薄,加之他体型纤长锐韧,腰身细瘦,绵软洁白的薄料说是贴身,却又是很宽松的那种,轮廓若隐若现,反倒透出股纯欲。
何况因为刚沐浴过,周遭空气萦绕着浅淡又潮湿的皂角香,很难让人不去在意。
闵韶敛了眸,神色瞧不出什么异样,转身去一旁的柜子里拿东西。
温玹见他不答话,也不知他忽然要做什么,好奇的凑到身后去看。过了片刻,便见他拿出一个的册本,不算陈旧,封皮上没有字迹,看起来倒挺神秘。
“这是什么?”温玹问道。
“虞阳近年来的所有商号。”闵韶道,“这份只留在广阳殿里,与宫中记录的略有不同,当中包括各个商铺一年中大致的交易渠道、货物流动,以及出售商品的优劣价格,和大致类型。”
他将册本递给温玹,“这上面都有记载,你可以拿去看看。”
温玹面露迟疑,试探地伸手接过来。
……这东西,应当属于机密吧?
不等温玹纠结,闵韶已经半句话不说,转身朝着里屋去了,解开腰封,将身上繁冗的衣袍换下来。
由于今晚宫宴,闵韶穿的衣裳虽然华贵但也很复杂,一时半刻换不完。温玹不懂他这是个什么意思,便跟着走到里屋,盘腿坐到床榻上,将册本往腿上一搁,翻开第一页。
不知闵韶是不是故意的。
有关“锦玉阁”的记录,只一眼便瞧见了。
就在册本第一页。
温玹仔细看了看,文字的第一段,概述了有关这家商号的大致信息,粗略的记录了这家店铺的建店年份、分店数量、以及……
温玹看到第三句话时便愣住了。
上面明晃晃的写道——
锦玉阁初时以经营玉器为主,近三十年中更改形制,专售床笫器具、秘制药品,以“琼浆玉露”为镇店之宝,据称活血化瘀,只消一刻便可间不容缝,多为男风所用,风评屈指可数……
“……”
温玹没再看下去,砰地把书合上了。
脑子里只剩下八个字:
活血化瘀,间不容缝。
他脑子里蓦地懵了。
化……哪里的淤?不容哪里的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闵韶换好衣服,转过身来便见着温玹脸已经红了,比方才刚沐浴完时还要显眼。
走过来,道:“看完了?”
温玹微张了张口,神色有些闪躲的看看他,又抿住唇,迟缓地点头。
闵韶站在床榻边上,俯身靠近过来,那张棱厉俊美的脸忽然凑得很近。温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下,后脑却忽然被手掌按住了,被迫往前,正对上那双眼眸,心跳骤然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