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本是无情物——by廊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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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中,闵韶将信纸一张一张看完了,起身时外面已经下了暴雨。
他推开门望着阴沉漆黑的天幕,站了片刻便走出去了,没有打伞,一路沿着山径下了山。
夜幕黑沉,冰冷的瓢泼大雨将他完全浇了个透彻,雨水顺着下颚滴落成线,衣裳湿漉漉的紧贴着肌肤,冽冽凉风一吹,寒意浸透骨髓,他却毫无知觉似的。
直到临近了山门,夜雨瓢泼模糊了视线,他只依稀看见老树下有个身影。在漆黑之中,能看出一个伶仃的轮廓,被雨水淋得十分狼狈,正蹲在树根旁,用长剑挖着脚边的泥土。
那个人不必想也知道是谁了。
这一次,境中的闵韶并没有藏在暗处,而是缓缓朝着那个身影靠近了过去。
鞋靴踏过雨水浇湿的泥土,耳畔骤雨寒风作响,他一步步走到温玹身侧,老树下的温玹听到声音,却没有回头。
温玹垂着眸,蹲在树旁,发丝和眼睫都被淋得不断滴下雨水,看着掌心里捧着的那两只兔子木雕。天边电闪雷鸣,擦过一道亮色,映出那双低沉悲伤的眼眸,被雨水浇得有些模糊。
半晌,他略微闭上眼,喉结轻微滚动。
直到过了许久,闵韶才听他开了口:“我……”温玹声音沙哑中带着丝哽咽,被雨水冲刷得不太清晰,“私心里,本想过把这个送给你。”
“……”
闵韶知道境中的景象不过都是假的,克制着不让自己在意。
“我们约定过,要拿它当定情信物的。可是,你骗我……”他冻得泛白的指尖摩挲着那只木雕,声音很低,“你骗我说你修了无情道,又骗我说喜欢我,闵应寒……你这样到底有什么意思?”
闵韶想张口说些什么,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温玹捏紧了手里的木雕,缓缓站起身来,湿透的衣衫不断滴滴答答落下水珠,雨幕将他的面容遮得有些朦胧,抬起那双悲沉的眼眸看着闵韶。
“你让我觉得我的真心半点都不值钱。”他低沉地道,“嘴上得那么好听,却对我隐瞒你的反噬。怎么,是不是我不配知道你的事?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瞒到我死为止?”
闵韶眸色微变。
心魔境果然一下刺中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事,他一直怕有一天温玹发现了会因此责怪他。
“你根本不是怕我担心你,你只是自私而已。”温玹眸中有些冷,像浸着两颗寒星,“你怕我知道以后会嫌弃你,厌恶你,看不起你。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瞒着我我会怎么想?”
“我会觉得你疏远我,拿我当一个外人看待,从前世到这一世,你一直都在为你自己考虑,你瞒了我整整两世,哪怕是在我们心意相通以后,你还是始终不肯告诉我……”
并非如此……
闵韶看着面前的温玹,心里仍是不可避免的被针扎了一下。
……他就是因为太了解温玹,知道温玹一定会心疼难过,所以才始终不肯说。
“闵应寒……”温玹失望的闭了闭眸,低声道,“你从来都没信过我。”
不是的……
“你仔细想想,我们上一世之所以变成那样的结局,究竟是为什么?”再睁开眼时,温玹眼眶已经泛红了,眼泪混在斑驳的雨水里,眼底却是冰凉的,手指攥紧了那两只木雕。
“如果你没有一意孤行,让我分担一些痛苦,我们何至于分隔那么多年?如果不是你误以为我对萧成简有情愫,我们的关系又何至于那么疏远?”
不是这样……
“如果你当初早些告诉我温向景的心思,而不是用围堵东靖军的方式抢夺镇灵冰魄,孤注一掷的杀死他,我又怎么会中毒……怎么会恨你……”温玹像是不愿再想起,眼泪不断地溢出来,嗓音颤得厉害,“怎么会在天隐山下……死得那么惨?”
闵韶眸中蓦地深痛,一时顿住了。
“闵应寒。”温玹嗓音沙哑极了,伴着呼啸的雷雨声刺入心腹,含恨地咬紧了声音,眼眸通红,“若非你自私怯懦,一退再退,我们上一世就该在一起的!可你偏偏害死了我,你以为温向景是杀我的罪魁祸首,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你说过要护我的,可你护住了吗?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我,许诺什么风花雪月,你凭什么?有什么资格?!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承受那些痛苦,我本该活得好好的!”
天际惊雷劈下来,骤然将夜幕划开一道亮色,乌云黑沉沉的积压在头顶,暴雨疾风将浑身都吹得冰冻刺骨。
温玹眼泪不断地流下来。
那双眼眸里如同含着极夜寒星,冰冷又低沉,直视着闵韶的眼睛。
他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嗓音喑哑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前世究竟为何而死吗?”
用力一拉,如同灵魂脱体,闵韶的神识骤然从境中的躯壳中脱离了出来!
闵韶蓦地警惕,一抬眼,却对上那双像起了雾般悲伤的眼眸。
“……我现在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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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终境·诏书(三)
修真界各宗数百位宗师门主在锁灵塔内失踪,一时间掀起了轩然大波,各宗集体出动,大着胆子涌入禁地锁灵塔,将那些被困住的宗主长老救下来。
消息便如同被海啸席卷过,一夜之间传遍了各地。
太玄老祖成魔的事转眼举世皆知,紧接着,远在路上的温玹又听说了闵韶被拖入铜鼎中炼魂,当即惊得血色尽失,昼夜不停的赶往浮荒之巅。
到那里的时候,还是已经迟了两天。
锁灵塔已经被重新封锁了,山下弟子严防死守,严禁任何人入内。
温玹被阻拦在山下,急得团团转。
“可否劳烦与你们长老通禀一声,让我进去?”
“抱歉,不可。”那弟子果断回绝,“各长老如今都在锁灵塔内钻研破解大阵的方法,早就下了命令,非宗中弟子,谁也不得入内。”
“我是太玄老祖的弟子,说不定有办法破解!”
“既然你是他的弟子那就更不能进去了!”另一名弟子打断他,面色带着几分迁怒,瞪他道,“六殿下,你的师尊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你如今若不想惹人怀疑,理应避嫌才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温玹微愠道,“我这些日根本没有接近过浮荒之巅,甚至连续几年都不曾和师尊有过联络,你怀疑我是共犯?!”
“六殿下,事态紧急,我等也是没有办法,请您体谅。”
温玹忍着脾气,“我今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虞阳君上而来,他是我师兄,我必须救他。”
“此事自有各位长老来处理,还请六殿下回吧!”
“简直是笑话!”温玹急切恼怒道,“我师尊仅凭一人之力就压制了他们那么多人,他敢将锁灵塔的大门敞开,便是料定了无人能破他的阵!既然你们知道情况紧急,就该在这时候凝聚众力,而不是封锁山门把人都拦在山下!你们这样能拖多久?等到魔气真的爆发出来,岂不是就晚了?!”
“这都是长老们的意思。”守门弟子丝毫不受打动,板着脸固执道,“我等没有权利决定,六殿下请回。”
“你们——”
温玹正待发火,却听背后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鬼魂似的嗓音飘忽过来:
“听六殿下的意思——是有办法破阵了?”
温玹转过头,看见了赫连玉。
赫连玉一如既往,披着厚重的狐裘大氅,青丝如泼墨般披散在肩上,将那张病恹的脸衬得更瘦削讥诮了几分,狭长的眼眸像只狐狸似的,金玉珠饰佩戴在身,金贵得耀眼,所过之处皆有股盛气凌人的锐风。
他沿着山路走上来,身后还跟着闵琰以及几个随从,脸色看起来比平日更带几分戾气。
赫连玉是个很讲究又爱面子的人,无论吃穿用度一概要讲“奢侈”二字,哪怕只与他见过几面,温玹也看得出这人从骨子透出来的骄奢意淫,尤其一些彰显着身份的形式,上至车马阵仗,下至倒夜壶的侍仆,皆要做到尽善尽美,万里挑一。
可这次他显然来得有些仓促。
虽然身上的配饰穿戴半点不少,但大氅却披得过于随意,系带甚至已经半散开了,步伐也比平日更快一些,发丝被吹得略微凌乱,也顾不得整理。尤其他身后几个功夫稍弱的随从,一路跟到这里时已经气喘吁吁,轻易能看出他途中的急切,显然是出于什么急事赶过来的。
而且没记错的话——
温玹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他身后脸色同样极差的闵琰。
闵琰此刻应该正在虞阳边陲,与尧国交战,即便天大的事也无法从军营脱身,除非是战事缓和。
可想而知,对于尧国来说,温向景被挟持、太玄老祖投鼎自焚,这两件事已经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说来也可笑,尧国从始至终,不过是被太玄老祖当做一把指哪刺哪的剑,自以为有浮荒之巅的先祖和东靖的盟约作为依仗,发展到如今,却万没想到会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后盾。
东靖大乱,先祖失踪,尧国根本没有底气再与虞阳斗下去,否则,闵琰也不可能从胶着的战中抽出身。
这些细枝末节在温玹脑中一掠而过,他很快地敛回了眸,看向赫连玉:“愧于镇宁君抬举,我只是想姑且一试,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六殿下是想怎么个试法呢?”赫连玉眯长了眸。
温玹冷淡道:“那要看过阵法才知道了。”
赫连玉毒蝎般审夺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似是因为赶时间,并没多犹豫,带着闵琰上前与那两位弟子交涉了几句。
闵琰是浮荒之巅中的高阶弟子,想要进去,自然不会有人阻拦,再请求通融一下,多带些人也不成问题。
与守门的弟子谈好以后,赫连玉便侧过身来,尖俏的下颚微扬,视线幽冷的盯在温玹身上,“六殿下,请吧。”
温玹怔了下,旋即眉间皱了皱,跟上去。
赫连玉和闵琰并没有等他,走在前面,脚步有些急迫。温玹在后面跟着,才注意到闵琰背后正背着一把剑,没有剑鞘,剑身用绸缎缠裹起来,只有剑柄露在外面。
温玹看到剑柄上熟悉的纹路顿时一愣,忽然道:“等等!”他紧走过来两步,盯着闵琰背后,面露惊异,“这是负渊?!”
前方的赫连玉顿住了脚步,口中发出声轻啧,细眉拧在一起,脸色不耐的转过头看他。
闵琰闻言也愣了下看着他,点点头。
温玹不管不顾的追问:“负渊怎么会在你这里?”
赫连玉怪异的皱眉看他道:“废话,负渊不在二殿下这里,又该在谁那里?”他正赶时间,不想与温玹多说,“那阵法可不等人,莫要再耽搁时间。”
赫连玉正要走,又被温玹叫住:“且慢。”
他走上前,拦住赫连玉的去路,眉间肃然的拧紧,“我这些日一直在途中奔波,时间紧促,许多消息并不清楚。负渊为何不在闵韶身边,又带了什么消息回来?可否请镇宁君告知。”
赫连玉略微一顿,有些异样的上下审视了他一番,眼眸渐渐微眯起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
赫连玉静默半晌,盯着他,忽然冷嗤了声,挤出两个字:“……难怪。”
“本君还纳闷,你是因何事这么不惜命,硬要往锁灵塔里闯。你若是以为,君上和那些被控制的宗主长老们一样好救,那就大错特错了,跟你说句实话,本君与二殿下这次前来,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实则已经不抱多少希望。”
“君上,多半已经回不来了。六殿下若只是来惺惺作态的,还是趁早回吧。”
温玹心头一紧,眸中蓦地沉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多半回不来了?”
“看来六殿下真的半点也不知情——”
赫连玉嗓音幽凉,狭眸睨着他。
“君上已经在事态欲发之前,为虞阳国祚铺好了后路,两日前,只有负渊从锁灵塔内逃脱,一回到宫中,便将藏于书房内的诏书寻了出来。诏书一经现世,便是举国皆知。”
“再过三日,虞阳举办大典,君位……将由二殿下继承。”
温玹眸色蓦地变了,脸色骤然泛白。
闵韶已经提前拟好了诏书,要退位?!
赫连玉审视着他,微微皱眉,“这是君上的意思,怎么,你不是早就知道?”
温玹只觉得心口被挖空了,嘴唇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知道?
他若早就知道,断不会让事情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赫连玉为何这么以为暂且不论,闵韶呢?闵韶为什么会知道?还提前秘密预备了诏书?
难道他就这么笃定……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温玹脑中转不动了,没有心思去探究原因,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又好像很空洞,垂在衣侧的指尖麻木泛凉。
赫连玉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六殿下,六殿下?”
喊了几声没反应。
“傻了,让他留在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