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好收费就嫁入豪门 番外篇——by_吾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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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中,对他意见最大的就是高旺那个大太监,后来抓到机会陷害于他,给他扣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株连九族。”
沈酌心头一跳。
株连九族?
“那时候朝中已经乱了,奸臣当道,忠臣遭殃,谁若是为谁鸣不平,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所以也没人敢站出来替我父亲说话,这帽子一旦扣上,就再也摘不掉了。”
言少钱合上眼,用胳膊撑着头:“家父也曾想过直接谋反,令择明君,可他一届文臣又能做的了什么,而且我家世代忠良,他若是这一反,便彻底坐实了通敌叛国,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名声也将毁于一旦。”
沈酌轻声问:“那后来呢?”
“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当时那事闹得人尽皆知,狗皇帝派他的亲卫军去我家抄家,我家上下百余口,上到耄耋老人,下到垂髫小儿,皆格杀勿论。”
“那天夜里血流成河,尸首堆积如山,血腥味七天七夜都没散尽。”
沈酌听得心都揪了起来:“那你呢?”
“我……”言少钱缓缓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疼,“军队杀进来之前,我们被围困家中,家父自知大势已去,情急之下想出了一个法子——他早年不知从哪里得到过一些假死药,便给我们小辈一人一颗,让我们服下,但这个药也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因为每个人体质不同,需要的药量也不同,多了或者少了,都可能假死失败,变成真死。”
“那会儿也顾不了那么多,我和我的几个兄弟姊妹都吃了,吃完很快就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的时候……”
他说着睁开眼:“就看到满眼都是尸体,所有人都死了,有的被砍下头颅,有的被一剑贯心,有的甚至四分五裂,连完整的尸骸也拼不回来。”
“整座府邸,只剩下我一个活口。”
“跟我一起吃了假死药的兄弟姊妹们,只有我活了下来,我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趁着看守的官兵不注意,跑出了院子。”
“我一直一直地往前跑,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跌倒了就爬起来,直到体力耗尽,再也动弹不了为止。”
沈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抿紧了唇。
“后来有好心的人家把晕倒在路上的我扶回家里,给我饭吃,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追杀我,不想连累他们,也不敢久留,当天夜里就离开那户人家,逃进了深山。”
“那座山里有一窝土匪,山寨的名字叫‘神鹰寨’,我觉得很神气,觉得这里很安全,他们一定很强,可以保护我,于是我冲进寨子,求他们说‘请救救我’。”
沈酌终于忍不住:“言少钱……”
“那一年我十四岁,”言少钱没理会他,自顾自地往下说,“想不到吧,我自己都想不到,我是朝中大臣的儿子,竟有一天会被逼到落草为寇,竟会为了活命去求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
“神鹰寨的大当家收留了我,从那天开始,我便加入山寨,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我本名不叫言少钱,我甚至不姓言,没人知道我真名叫什么,哪怕大当家问我我都没敢说。我舍弃了以前的身份,我不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世家之子,我就是一个土匪。”
“既然这世道不允许好人存在,只有坏人才能过得更好,那我就加入他们,我也变成坏人,这样,我就可以活下去了。”
“你不是坏人,”沈酌忽然拉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吻了吻,“神鹰寨的每个人都有着跟你相似的经历,虽然你们自称为‘寇’,但实际上,你们也没做什么坏事。”
言少钱看向他:“你又知道了?”
“我知道,我很清楚,”沈酌紧紧攥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一般,“你们截的都是贪官污吏的银车,那些钱除了供应山寨日常开销,大部分都用来救济山下的贫苦人家,那时候赋税严苛,如果没有你们的救济,山下的百姓们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
言少钱沉默。
“你没有错,神鹰寨也没有错,你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活命,没有谁能够指责你们。”
沈酌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出奇的柔和:“你没能看到改朝换代、奸臣横死的那一天,我替你看到了。你没有做完的事,我替你做完了。你是个好寨主,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第36章
言少钱没反驳,却也没认可。
他只默默抽回自己的手,开门下车,去外面抽烟。
时间已经很晚了,公安局门口除了他们的车再没有什么人。沈酌也跟着他下了车,把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手这么凉,别在外面吹风了。”
言少钱没接他茬,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说:“我想辞职了。”
沈酌一顿:“辞职?”
“收费员不想再当了,确实没什么前途,我本来想混吃等死过完一生,现在看来根本做不到。”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白色的烟雾被风一吹,立刻消散在空气中:“或许那是曾经的我的愿望,但现在不同了,我很贪心,不光想活下去,还想活得好。”
“你要是不想活得好我才怀疑你不正常,”沈酌说,“所以,言哥要来海忱吗?我觉得海忱可以为你提供这个施展抱负的平台。”
“再说吧,”言少钱把才抽两口的烟掐了,“你还真是一天到晚都想着把我拐去你们公司啊,海忱这次的危机还没过去,你就又开始挖墙脚,你这样真的好吗,沈总?”
“我觉得挺好,”沈酌一点没有检讨自身的自觉,“你寨子里的兄弟们都在我手下做事,你这个寨主难道不应该加入进来吗?能当山寨大当家,能让全寨的人都变成言吹,我相信你的能力。”
“说起这个,”言少钱想起什么来,“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把常文常武和邹仁都挖去你们公司的?海忱还有多少员工是以前神鹰寨的人?”
“不多,加上我也就五个,”沈酌站在上风处,试图给他挡挡风,“人海茫茫,想找齐神鹰寨的兄弟那可太难了,几年下来我找到的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就算找到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过来,有的已经成家立业,有的觉得现在的工作就很好,没兴趣跳槽,婉拒了我。”
言少钱有点惊讶:“所以你还真的去找了?你图什么?海忱人才济济,有没有他们也不影响什么吧?”
沈酌沉思片刻:“情怀吧。”
言少钱:“……”
情怀这词还真是万能。
他抽完烟,觉得外面还是冷,又跟沈酌一前一后钻回车里,搓了搓自己发僵的手:“对了,我突然想起,你之前说你九岁经历那场地震后就想起了前世的记忆,那你就没有好奇我有没有想起吗?”
沈酌大概没想到他思维是怎么突然蹦到这个话题上的,愣了一下:“其实我有试探过你。”
言少钱眨眨眼:“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可能你当时精神不太好,我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吧,”沈酌垂眼,“既然你已经决定要走出来,那过去的事就没必要再提。”
“嗯,”言少钱十分认可这一点,他本来也是随便问问,“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久了。”
“什么问题?”
言少钱:“既然前世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就死了,你又是怎么喜欢上我的?莫非沈总您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冰恋?”
“……怎么说话呢?”沈酌板起脸,“我喜欢的是活着的你,又不是喜欢你的尸体。”
“那你到底为什么?”
“这就说来话长了,”沈酌陷入回忆,“要怪还得怪你的小弟们非要留下我,当上大当家之后,发现山寨里的一切都出乎我意料,你们非但不是恃强凌弱的土匪,反倒劫富济贫保护山下的百姓,你山寨里的女眷也不是掳掠来的,都是自愿留下来成双入对。”
“至于我,你其实也没动用武力,你好像想让我留在寨子里体验几天再做决定,但我那时候太激动误会了你,以为你要强人锁男——总之,我对你有了新的认识,渐渐的,就……”
“哦,我明白了,”言少钱豁然开朗,“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死了才能被人记住’,生前做过多少好事都不会引起注意,非得等到这个人死了,才会成为人们口中的‘英雄’——你这样说我就懂了,怪不得你当时要用‘仰慕’这个词。”
沈酌:“……”
你懂个屁。
不过他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沈总只好继续道:“可能你的山寨里确实有某种感染力吧,每天接受的耳濡目染都是在吹你怎么好,再坚定的人也会被同化。”
言少钱眼里露出些许怀念:“可惜再也回不去了,从上一任大当家手里接过神鹰寨的时候,我曾经说过要为这寨子鞠躬尽瘁,没想到‘尽瘁’来得这么快。”
沈酌问:“上一任大当家是怎么死的?”
“旧伤复发,病死的,”言少钱似乎有些疲累了,声音渐渐地小下去,“他太莽了,比我还莽,出什么事都冲在最前面,每次打架都要挨刀,日积月累,铁人也扛不住,没到四十就死了,临死前把寨子托付给我,说将神鹰寨发扬光大是他唯一的遗愿,让我务必完成。”
沈酌心说这遗愿你只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我替你完成的。
言少钱:“嗯……说起前任大当家,我又想起个事,你想听吗?”
“你说。”
“我刚才告诉你了,我本名不叫言少钱,你知道‘言少钱’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沈酌疑惑道:“不是你出生以后,你爸给你取名的时候翻到将进酒里那句‘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然后就偷懒管你叫‘言少钱’吗?我爸还跟着凑热闹,说以后如果生了女儿就叫‘沈君’,生了儿子就叫‘沈酌’,所以我叫沈酌。”
言少钱:“……”
这货不提他都忘了。
他那不靠谱的老爹,唯一靠谱的一次,就是以命相博护住了自己儿子。
他叹口气:“不是说这辈子,是说上辈子。”
沈酌坦然:“那不知道。”
言少钱想了想,似乎在组织语言:“当年我侥幸逃生之后,进入神鹰寨,大当家收留了我,他问我叫什么名字,可我害怕不敢说,怕别人知道以后传出去我是‘逆贼之后’,会有人来追杀我。我便告诉他我没有名字,请大当家赐名。”
沈酌:“他赐了?”
言少钱:“没有。大当家说,他不是我的父母,没有给我赐名的权力,但如果我想要名字,他倒是可以帮我找一个。”
沈酌没太理解:“……找?”
言少钱点头:“对,他的原话就是‘找’。入寨三日之后,他说要带我熟悉附近的环境,就领着我走到山下的路口——那是过往人马的必经之地——他拦下了三个想要经过这座山的行人,分别跟他们说了一句话。”
沈酌疑惑地扬起眉。
言少钱继续往下说:“他拦下第一个人,跟他说‘我要打劫,如果你告诉我你姓什么,我就饶你一命’。”
“然后?”
“那个人说他姓言,大当家很满意,抢了他的财物,然后放他走了。”
沈酌:“……?”
“大当家又拦下第二个人,跟他说‘我要打劫,你有什么遗言吗’,那个人好像是个练家子,梗着脖子喊‘少在这里装腔作势,老子不怕你们’。”
“……然后?”
“大当家很生气,把他揍了一顿,抢了他的财物,然后放他走了。”
“……”
“第三个人,大当家跟他说‘我要打劫,如果你乖乖交钱我就不取你性命’,结果那个人声泪俱下,哭着说‘求求你了,放我一命吧,这是给我母亲治病的钱’。”
沈酌自觉猜不到结局了,索性没有接话。
言少钱:“大当家在那人身上搜了一圈,除了几个铜板什么都没搜出来,这点钱根本也不够看病的。大当家见他可怜,把从之前那两人身上抢到的钱分给他一半,然后放他走了。”
沈酌已经不知道该换上什么表情:“所以这跟你的名字有什么关系?”
“第一个人姓‘言’,所以我便姓言。第二个人说的第一个字是‘少’,所以我名字第一个字是少。第三个人说的最后一个字是‘钱’,所以我名字最后一个字就是钱——合起来,就是‘言少钱’。”
沈酌:“……”
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沙雕取名方式?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就叫言少钱。”车里没有开灯,他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大当家跟我说,以前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加入神鹰寨,就意味着你已经打算舍弃你的过去。我深以为然,对过去的事只字不提,关于我究竟是谁,我的真名叫什么,都变成了一个秘密,被我带进棺材里,数百年后的今天,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可我依然不知道你的真名叫什么,”沈酌说,“我只知道你应该姓林,符合那个时间段被株连九族的,朝中就只有林相一家,但具体他的子嗣叫什么,我不清楚,现在也没法再查。”
“说起来可能还跟你挺配的,”言少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盏,我单名一个盏,小字子满。”
沈酌低声重复:“林盏……”
“忘了它吧,那都不重要,”言少钱觉得腰后的伤又疼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我已经舍弃这个身份,你就算再用这个名字叫我,我也不会理你的,你可以把它当做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