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腰疼脑热——by桥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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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沈云祺所说,早年间曾有精通算命的高人满口断言,说夏将军这个儿子在十六岁前都不宜陪伴在家人身旁,否则将会带来满门灾祸,所以他的父亲狠了狠心便将他送往了一个不知何处的深山老林,又拨了几个忠心的老仆人,一并打包放逐了。所以这么些年,他也就一次都没有在上京出现。
对于这则流言的真实性,夏墨时认为尚且有待考证,深山老林倒是勉强算是,但怎么瞧,他都不像是被家人放弃放逐的废棋,否则按照夏许淮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定国大将军一家怕是早就不得安生了,少不得早就为百姓们添了各种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又怎会静默无名这么些年。
那现在又是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夏墨时分明记得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夏许淮叮嘱自己不要透露他的消息,现在,总不能是夏许淮自己提前跑出来蹦跶了吧。
而且,当时,夏许淮还说那样也是为他好,难道,他那个皇帝亲爹不喜欢夏许淮或是颇为忌惮夏许淮的亲爹?
夏墨时在心里算了算:“十六岁,他此时倒刚好是这个年纪。”
“殿下,你为何会知道他多大年岁呢?”
“没什么,偶然知道的。你继续说,十六岁前不能回家,那现在是怎么,他要回来了?”
“这倒没有,只是如今北境传来战报,我朝已经节节败退、接连失守了两个关隘,朝廷便紧急将离得最近的驻守在东海之滨的夏将军夫妇调过去当援军,与此同时,皇帝也有意要召回夏将军的这位独子。”
所以此前向来孤寂无名的夏许淮一朝名满京华,正是因为皇帝下令要找夏许淮,却一直杳无音信,甚至连这位重臣之子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令皇帝有种十分无奈且无力的挫败感。
夏墨时恍然大悟,一来,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夏将军的独子这个名头一祭出,可比任何招牌都管用,只要有他们家的人在,那么无论是对于众将士们还是寻常百姓而言,都是类似于一根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但凡与定国将军相关的人事物,在大家心中基本都是强悍的存在。
所以说,哪怕夏许淮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只要不自己作践自己,不做出什么肆意挥霍军心民心的事情,他只要出现在战场,便已然赢了一半,更何况,夏墨时深知,草包二字压根就同夏许淮不沾边。
定国将军挥军北上之后,夏墨时明显感觉得到皇帝的情绪越发多变,时而展露笑颜,时而又眉头紧锁,尤其是当边关传来好消息的时候,祁安皇帝更是将这两种矛盾的表情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君心似海这个词。
夏墨时知道,这或许便是猜忌伊始。
然而这时的北境,往常在百姓心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犹如天降神兵般的存在的定国将军,今次却突然发挥地失了水准,导致近来两场胜仗似乎都打得颇为艰难,甚至还不慎被敌军射中一支箭,整个人当场从高头大马上栽了下来,将军夫人只来得及凄厉地喊了一声,奈何因两人之间还隔着敌我双方混战的场面,相距甚远,只能够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夫君狠狠摔在铁蹄旁边。
眼瞅着就要大事不妙了,幸亏有一位不知名姓的长相平平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北境的战场,力挽狂澜才将强敌抵挡住了,然夏将军夫妇最终还是在不久之后便命丧黄泉,将数十年征战都未凉透的赤血,终是撒在了这片令他们忠心守护了一辈子的国土之上,被朔漠狂风浪沙侵袭到冰冷无言。
因战事吃紧且天气渐炎的缘故,少年便在定国将军亲兵亲随的帮助下将二人匆忙下葬,奇怪的是,众人只知这对夫妻的陨落,却并无他人知晓他们被葬于何处。
在战事胶着了两个月之后,战事才得以终结,可是这位当机立断奔赴战场立下头等战功的少年,却在班师回朝的前一天夜里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消失得干净彻底、无影无踪,仿佛军营之中从未出现过这么一号人,这些天进出军营的那道身影似乎只是他们在绝处逢生之下的幻想而已。
又过半月,随着得胜还朝的军队一起回到上京的,除了北境大捷的好消息,还有两副放置着定国将军与其夫人衣物的棺椁。
定国将军身死的消息从他们动身离开边城之后便不胫而走,祁国上下顿时举国同哀。
棺木进城的那天,夏墨时正好在御花园中见到了祁安皇帝的侧颜,他一下慢似一下地轻抚着下巴处的小胡子,冷冷的脸上瞧不出悲喜,对于夏墨时的这声父皇也只是语气淡漠地应了一声,让人不大能听得出来他对自己这位义兄的故去到底是惋惜多些还是悲伤多些。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皇帝双手交握背在身后,看上去走得甚是从容,夏墨时不禁这样阴暗地忖度道:“抑或是比起这两者,在他心中更占得上风的,是庆幸?”
当天,为了表示自己的哀思与恩泽,皇帝连发了三道圣旨,其一,将各边境军队的粮饷再添一成;其二,追封定国大将军为一等安国公,其妻为安国公夫人;其三,命全国各地加大力度搜寻安国公独子,回来为其父母操持葬礼。
圣旨颁出的又七日后,夏许淮终于带着夏家寥寥几位老仆人现身京都,面见圣上之后,带着皇帝的手谕连夜从护国寺将那两副棺木赢回府中,之后又匆忙打点上上下下,将里外事宜安排妥帖,面色哀戚地为一双父母扶馆下葬,载着棺椁的灵车沉重东行,最后抵达在城外小山坡的一个向阳处,在那儿,夏许淮为双亲立了一处合二为一的衣冠冢。
估摸着是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皇帝微妙的心理,丧葬全程,居然没有一位官员登门吊唁,至多不过是遣人送来个什么物件聊表哀思,至于百姓,虽有心去上一炷香祭奠一下大祁国陨落的传奇人物,可惜身份不够难以登门,以至于这对为国征战了一辈子的夫妻,临了却连他人的任何只言片语也无,一时之间,丞待修缮的夏府门可罗雀,倒是正合了夏许淮的心意。
万籁俱寂,晚风微凉,夏许淮站在廊下,闻着院中幽幽飘过来的木兰花香,鬼使神差地,竟叫他想起一些过往里吉光片羽的记忆。
第五十四章
按理,夏将军如今作为圣上亲封的一等定国公,虽然斯人已逝,然所幸还留下一棵独苗苗来继承家业,于是作为定国公唯一继承人的夏许淮也就顺理成章地降阶承袭了爵位,成为京城当中最年轻的侯爷定国候,倘若不出变数,妥妥的是整个上京的闺阁女孩们俱想要嫁的少年英雄。
缘何要说倘若呢,正是因为这个变数,几乎是在他一荣升为比香饽饽还吃香的定国候的同时便生出来了,京中流言四起,真假虚实传得沸沸扬扬说得天花乱坠,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定国候生来不详,克双亲克妻儿,绝非良配。
本来么,即便皇帝不给他实权也没什么,左右他定国候府的根基犹在,定国公的威名犹在,还是有不少人家早已暗中单方面相看中了这一位女婿,连冰人都请好了就等孝期一过便登门主动提亲,即便亲事不成,可以结个善缘总还是不错的。
可如今来了这么一出,那可是涉及到身家性命的头等大事,乃是重中之重,万万不可轻视的,因此,对于是否与定国候结亲,那些姑娘倒还没怎样呢,姑娘们的亲娘却头一个不答应,成日里哭天抢地的,就怕自己夫君一个鬼迷心窍便将自家闺女推进了定国候的火坑。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各家可不就得好好思量思量这笔买卖划不划算了么,再那么一思量,波折可不就多起来了么,于是,顺理成章的,定国候府的婚事也就被折腾得甚是艰难,而定国候这棵英俊潇洒的临风玉树,愣是连半朵稍微能够看得过去的桃花都没能开得出来。
多年以后,回首此时,夏许淮都挺感激这个流言的存在,作为该事件的始作俑者之一的夏墨时也很是庆幸自己的歪打正着,为夏许淮劈开了红尘喧嚣的纷纷扰扰,为他俩的将来省却了许多烦恼。
当然,那都是后话,暂且不提,如今的夏许淮在听到管家报告的传闻之后也仅仅是付之一笑,反而命人往这上头再添把柴加点油,以便于将这火烧得越发旺起来,反正,他也从未想过要利用自己的婚事去做任何交易,更不存在划不划算一说。
因夏许淮要为双亲守孝三年,袭爵的仪式也都顺带从简,皇帝下了承袭爵位的旨意之后,便放他回府自行安排了。
而文武百官也因顾忌着他新近丧父丧母的悲痛,连句恭喜贺喜都不敢说得太过轻快,平日里不过脱口而出的四个字犹如有千斤重一般,硬是在心里百转千回,话头在舌尖打了好几个转,才终于从喉咙里蹦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过,他们那说话的语气着实沉重,一双双拱起作揖的手也举得无甚气力,整个人看上去恍若一个个刚被秋冬寒霜打击过的茄子,成片成片地蔫了。
夏墨时站在一旁,听在耳中瞧在眼里,简直都要都要怀疑,才刚死了爹娘的人,到底是一脸平静宛如无波古水似的夏许淮,还是夏许淮面前这堆面露难色如丧考妣的朝廷大臣们。
夏墨时不紧不慢地往前挪动着脚步,与雾泱泱的人群保持一段既定的不远不近的距离,权当做看一场免费的马戏,饶有兴趣地观摩着夏许淮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就在他的嘴角越抿越紧的时候,夏许淮终于应付完这帮见风使舵的老家伙,因为宫门口眼看着就要到了。
这时候,大家也都你一句“令郎的课业不错,果真虎父无犬子”,我一句“哪里哪里,令爱的才气才是满城皆知,当真是教导有方”的相互恭维几个来回,然后再简单寒暄几句,最后说个“改日再叙”以作结尾,便各自上了自家等候在宫门外的车马,或是徒步上街,各自回家去了。
“殿下还跟着微臣作甚?”夏许淮放在身前的双手换了个姿势背在身后,身子朝右边稍稍扭转了一个小小的幅度,侧着头问夏墨时,“好看么,欣赏得可还过瘾?”
“定国候长得一表人才,自然是好看的。”还许慕,我信你就有鬼了。夏墨时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笑脸,“虽然我那时候还小,你可能觉得我未必记得,但我们之前曾经见过,你可还记得?”
夏许淮点了点头,心说那又如何?
“所以,既然你此前曾帮过我,我也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你现在心情不好,不如我陪你聊天逗闷宽慰宽慰心情?”
这下,夏许淮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了,径直往宫外走去,甚至,对夏墨时的态度甚至比对宫门口的两个呆头呆脑的侍卫还不如。
夏墨时心说,要不是看在你死了爹娘失了倚仗我心情还不错的份上,我才没打算理你呢,于是一边暗自在心里对夏许淮报以同情和鄙视,借此来使自己痛快,一边继续紧追不舍地跟在夏许淮身后出了宫门。
方才拐过半条街,夏许淮便回转过身,全然不似不久之前在宫里的冷淡疏离:“不是说要陪我闲话家常,聊天逗闷,依照咱俩这样远的距离,殿下是想同我用吼的吗?”
呵,也不知道刚刚到底是谁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拒之于千里之外。
夏墨时神色不耐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那你想聊什么,本殿心情好,暂且陪你一陪。”
“殿下突然有此一问,倒使我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不如,劳烦殿下陪我略在这走一走,带微臣领略领略上京城的风华貌。”
夏墨时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这天朗气清阳光普照又不过分毒辣的大好时光,正是适合在外面晃荡的好时候,带他稍微逛一逛,也不吃亏,再者,多同他打打交道,即便不能拉拢关系成为友军,增进一下对对方的了解程度,知己知彼也总是好的。
夏许淮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此时的夏许淮,暂且还没具备一笑就有人势必要倒霉的可怕属性,迎着朝阳的沐浴,看上去颇有几分神圣神秘又亲和温柔的感觉。
不考虑将来要跟这人干仗的可能,不提这人前世的讨厌之处,还真别说,笑起来倒还挺好看,嗯,这一趟搭讪搭的,确然不亏。
一个时辰之后,夏墨时已然被这烈日骄阳的炙烤给烤出了一身汗,夏许淮却仅仅是被烘出了一点暖融融的笑意,带着夏墨时进了一家名叫水中月的酒楼,点了一壶云雾茶,和一碟子桂花糕。
在小二热情地介绍了一大堆却还是得到相同的菜单之后,才终于不甘心地下去了,出门前还借着关门的空隙,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俩人的衣着,暗自在心中嘀咕道:“这两位公子瞧上去也不像是吃不起水中月一顿饭菜的人,缘何竟抠门到如此地步?”
但实则里头的两位正主全都将小二方才的打量看在眼中,夏墨时十分坦然,反正点菜的也不是他,也没人认识他,丢的又不是他的脸。
至于夏许淮,夏墨时侧首瞧了一眼,这人的从容气度比之自己更甚,或者说是一种接近于视万物为无物的漫不经心的傲然超脱,以至于都令他怀疑这世间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能入得了他的眼。
之前夏墨时曾有幸来过水中月一回,后来觉得生意实在太过火爆,他又不喜欢同人一起挤在大堂,就渐渐地不往这边走了。他记得,这儿的青竹清液至今想来都留有回甘,韵味无穷,只可惜夏许淮没点。
来酒楼里喝茶,真不知道夏许淮怎么想的。
不过,夏墨时又扫了一眼夏许淮,依照他这周身清冷的气质,饮酒作乐这四个字确然不大附和他的行事作风,约莫也只有饮茶作画一类的风雅之事方才能够入得了贵眼吧。
不过顷刻,小二就手脚麻利地端着一壶茶两只茶杯并一碟温热新鲜的软糕上来了,神色间没有不耐,夏墨时觉得,这小二着实是好涵养,碰到他们这般小气的客人居然也能够心平气和且笑容可掬,由此可见,这家酒楼的老板应当也是个不错之人,起码,选人的眼光是没的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