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腰疼脑热——by桥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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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如今他与夏许淮的关系也日渐和缓,几乎不见了曾经二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势同水火。
照现在这般情形发展下去,不是夏墨时夸大或是他太过乐观,等到三年后,自己十六岁时,他定然不用再像前世那般,做一个无可奈何,对诸事都无能为力的无能草包傀儡皇帝了。
怀着这样一个美好的憧憬,夏墨时唇角保持着方才临睡前勾出的一个绝美弧度,欣然入梦。
是夜,十一月二十六,也就是在夏墨时生辰的前一晚,沈云祺悄然抵京。
趁着夜色,轻车熟路地潜入了寂静无光的流风殿,宿在他曾住了多年的小厢房中,期待着明日晨起,再为这位殿下献上另一份贺礼。
沈云祺心想,他应当会非常满意的吧。
而后,沈云祺和衣躺下,睡了长久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不知梦中遇见了什么场景,唇边的笑意深刻。
第五十八章
十一月二十七,清晨,稀稀拉拉有几只雪白的太平鸟盘桓于大祁皇宫的上空。
飞得累了,它们便就地寻一处落脚之地,或是长廊上的古木横梁,或是墙角的琉璃飞瓦,或是屋顶的瑞兽石雕,以及光秃寥落的树梢,随处皆可能遇见这么一两只冬候鸟。
而流风殿,许是因着院中种植着不少数量的青梅树,它们虽不全是十分茁壮,年岁亦不全然十分久远,可那股子冷冽又沁人心脾的梅花香气,却毫无疑问是要比之别处,会浓郁许多的,因而使得整个院子都愈显勃勃生机,于是,便理所应当地吸引了好几只鸟儿,栖息在这上头。
和着漫天飞絮飘飘,人间白雪皑皑,天地间苍茫一片,院中一派安宁祥和的模样,屋内的夏墨时却睡得不甚安稳,眉头紧锁,四肢正在无意识地不断挥舞着,面露痛苦悲愤之色,似是在梦境中遇着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和场景。
因为夏墨时这个七皇子年岁尚小,也没有在朝中供着个什么大小官职,所以,一向是轮不着他去沾染任何政事的,也就不存在上早朝一说,因此他素来是能够一觉睡到自然醒,非常怡然自得悠闲万分。
而这位七殿下,也无愧于闲散风流皇子的名头,这日,已过巳时却仍不见动静。
就连顾延那个败家子,都已经去御花园吹了两圈冷风,又在簌簌飘雪的陪同下,缓步回到了暖阁,打算煮一小壶酒,来暖暖身子。同时又想着,看看能否顺便趁着微醺的状态,吟出一两首朗朗上口,又颇有文采风韵的酸诗,打发打发心头的诗意,方才不负外面的美景。
虽然顾延喝到最后,酸诗没有能够作得出来,反倒一时不慎,将自己灌得晕晕乎乎,又被迫去睡了个回笼觉。
当然,倘若不是这两年,皇帝往流风殿拨了几个人过来,且恰巧这几个内侍也不是那等拜高踩低之人,没有因为顾延是个他国客居在大祁的质子,势单力薄的,没有因此就轻视怠慢顾延,反而在发现他又一次醉酒之后,几个人合力,温柔地将这位南疆质子挪到了床榻之上,还贴心地帮他掖了掖被窝,想必他是连个舒适温暖的回笼觉也没得歇的,还不晓得要在桌子上趴多久。
另外,会不会着凉也是一件很不好说的事情。
不过,此回顾延的酒却醉得十分不是时候。
没有了他的叨扰,夏墨时不主动开门,殿里的其他人,也没有那个胆量敢去擅自拍门叫他,即便是同夏墨时关系最亲近的沈云祺,也以为殿下平日里太过操劳,既然现在能多睡一会儿便多睡一会儿,正是美事一桩,断没有突然去搅人清梦的道理。
于是乎,直至过了午时三刻,皇帝用完午膳,想起来今日是他这个七儿子的十三岁生辰,合该赐点什么聊表心意。
便嘱咐候公公传话,命御膳房再起个小火,开个小灶,单独下碗长寿面,上面卧个煎得漂漂亮亮的荷包蛋,送去流风殿就当是讨个好彩头,又让候公公去库房,随意挑拣一两样,既不是价值连城但却又不至于太过低廉掉价的物件,要看着好玩新奇容易吸引小孩为上,现下先送去流风殿贺一贺他的生日。
多亏了有领旨谢恩这一环节,且打头阵的小太监又是个心急每个轻重的,说话的声音便大了些,众人这才发现七殿下之所以没有露面,并不是因为什么旁的缘由,而是他的的确确没有醒来。
万般无奈之下,候风斗胆点了随行的两个宫人,其中就包括那个素来胆大机灵的小太监,几脚踹开了夏墨时的房门,凑近了瞧,候公公见他一副很是痛苦的模样。
二话不说,当即便转身出门,来到了皇帝所在的宣明殿,急切地向皇帝禀明了七殿下的境况,当下,就召了太医院的陈太医同行,一起往流风殿走了一遭。
但经过陈太医的诊脉,他却断定七殿下只是被噩梦魇着了,只需染上一把安神香即可,倘或实在担忧,不过再开一副药方罢了。
“陛下无需太过担忧,臣这就去再为七殿下熬一副平心静气宁神养心的汤药,喂殿下服下之后,至多不出两个时辰,殿下便可安然醒转。”
祁安皇帝颔首,陈太医的医术,在整个皇宫里都是有口皆碑的,他自然信得过,便嘱咐道:“那便有劳陈太医费心了。”
又扫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负责流风殿里日常起居的几个人,他们虽竭力克制却仍微微颤抖的,可看在皇帝眼里,依旧是抖得跟几只灰扑扑的鹌鹑似的,广袖一甩,宅心仁厚地说:“你们小心伺候七殿下。”这是要留下他们的意思了。
又瞧了一眼桌上的寿面,仍自冒着腾腾热气白烟:“权且放着,小七若是醒来得早,还可趁热将它吃了,倘若彼时面已凉了,他若是想吃,你们就在这里的小厨房给他煮一碗吧。”
说完,善于审时度势的候公公也接着说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宣明殿歇个午觉了,雪天日寒,您还须得保重龙体啊!”
一旁的陈太医也顺势应和,皇帝也接下了这个台阶,带着宣明殿的三两个宫人抬脚走了,留下陈太医在此照料夏墨时。
沈云祺现身,挥退刚遭受惊吓不久,还没缓过神来的内侍们,接过陈太医的方子,将他引到一间小偏房休息去了,自己则将方子折起,捏在手中,快步走去小厨房,在火炉上驾了个小药锅,亲自替夏墨时熬药去了。
也不知是否这个方子当真有奇效,还是安神香燃得恰到好处,抑或只是夏墨时单纯地睡够了,仔仔细细地喂他喝完一盅安神汤药后,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睁开了双眼。
夏墨时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烟青色的幔帐,愣在了床头。
他终于明白,为何二十一岁的自己居然会无端端地回到十五年前,从六岁开始了这一世的人生。
原来,是他忘了,忘了那屈辱的三年,忘了那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孤魂野鬼抢夺身体,自己只能被困在这具驱壳之中的日子。
那三年里,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抛弃了帝王的责任,舍弃了手中的江山,弃帝王的尊严于不顾,不知礼数,不顾大局,所有一切令他气愤的负面词汇几乎都可以往那人身上堆积,甚至还被……
想到那一幕幕场景,如同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回溯一遍,一股股名为屈辱、愤恨、不甘与无能为力的情感交织在一起,瞬间占据夏墨时的大脑。
他疯狂地大笑,竟将自己笑得从床上跌落了下来,对于地方的冰冷寒凉丝毫未曾察觉,仿佛没有了对温度的知觉一般,面无表情地在歪在地板上又笑了一会儿,直笑得眼里含泪。
过了一会儿,被气得青筋暴起的双手握拳,才撑在硬邦邦的地上,将整个身子从地上剥离开来,踉跄着走了几步,行至间从容有度,却一点也没耽搁他手上划拉东西的动作。
只见得他寥寥几步游走,听得一阵杂七杂八的碰撞声,噼里啪啦叮里咣当的,夏墨时所过之处,但凡眼里看得到的,他能摸得到,且扔得动的一切,譬如茶具、花瓶、药碗之类的易碎瓷器,皆被他砸了个稀巴烂,就连那个正燃着最后一截安神香的铜制香炉,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被他心烦意乱地将其一把挥落在地,在地上倔强地弹跳了几下,发出几声闷响,而后重归于寂静无声。
不消多时,屋内便一片狼藉,活像是一副刚糟过山匪抢劫的混乱场面,且还是一帮穷疯了、见啥抢啥,抢不走便毁个干净的低段位土匪。
这些物什碎裂或磕碰在地的声响,或清脆或沉闷,均无法令他心绪平静一丝半毫,却实实在在惊动了沈云祺。
沈云祺正好端着那碗尚有余温的寿面,往这边走来,耳力绝佳的他,便自然而然地听到了夏墨时房中不同寻常的声音,于是,他拿出了最快的速度,当即赶到门前。
推开房门,惊见一地器具残骸,确认夏墨时并无遭遇危险之后,喝退了正巧打此门前经过的小内侍,下令其不得胡言乱语,当记得谨言慎行,话音刚落,便一手端着大碗,一手将门带上,关了个严严实实,独自进入了夏墨时的卧房。
沈云祺着急忙慌地上前,连手中寿面都没放下,就急切地问道:“殿下,发生何事了?”
“沈——云——祺!”
夏墨时一字一顿,饱含着深切的愤怒,像是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剥皮抽筋一般,眼神凶狠。
眼前这张熟悉又更显少年气息的脸,牵动了他潜在灵魂深处,几乎就要被埋藏的过往,那段终于被他拾起的,但却很不愉快的记忆,在脑海中不断翻腾着,勾起了夏墨时心间的熊熊怒火,几欲吞噬他的魂魄与所有理智。
沈云祺脸上满是关心之态,夏墨时却死死地盯着他的这张脸,目眦尽裂。
第五十九章
轻藐蔑视的神情,冷酷不屑的嘲讽,还有那日——
“反应真是大,他居然如此在意这么个掌心里的傀儡,我还真是怀念当初那个沙发果断的人呢,冷血到从没有什么能被他放在心上,就像是天下第一完美的武器。”笑得狂娟邪魅,嘴上一张一合,絮絮叨叨着,神情里似乎透露着一两分可惜的意味。
记忆里那人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明知故问道:“你说,他若是知道自己的东西被人动了,会有什么气急败坏的反应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你看看你,此时也不过就像是落在我掌心的一只小小蝼蚁,只需再多半刻钟,我大祁就将再次送走一位先皇。只可惜,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之后,又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那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喂下了一颗名为千机的古怪东西,痛苦万分地在地上摸爬滚打翻来覆去,就像是一条毫无尊严的野狗一般,令身不由己的他真心觉得,这种同时来自于视觉上和心灵自尊上的双重折磨,简直叫他生不如死。
那个整日里不是穿个一身黑,就爱穿着一身绯红衣裳的神经病,他说他叫什么来着?
是了,沈云若。
记忆中那位玄衣男子的脸,与眼前沈云祺的甚是相似,虽则气质大相径庭,但抛开那虚无缥缈不好说的气息神色,容貌其实有挺多相像之处,他说他们不是亲兄弟,可夏墨时却又觉得,这俩人着实长得很有兄弟相。
再加上此时沈云祺脱口而出的关怀,与脑海里那个说“他让我好好照顾你”的声音诡异又和谐地重叠在了一起,更是大大地刺激着夏墨时的神经。
那时的他,无法反抗,无能推拒,即便感受不到的疼痛,但内心的屈辱,却不减反增,心头的各种负面情绪,也就变得尤为强烈。
还有之后,回到摄政王的身边,夏墨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在别人掌中死去活来,感受着那个占据了他躯体的人,从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的反抗,到痛苦的哭泣,再到坠入欲。望的无尽深渊。
强大的外来者占据着他的身体,把本该属于自己的生活与身子,交给了无知沉沦的灵魂来自由支配,而他只能像是戏台下的看客那般,出了观赏,旁的什么都做不了主。
看着那个无知又怯懦的外来者,同他的死对头摄政王在各处翻云覆雨,有那么几次,甚至连他都体会到了,那种身体被异物入侵的不适与怪异的感觉,让夏墨时生出一种,那个不知羞耻,经常与夏许淮颠鸾倒凤的人是他自己的错觉。
那是夏墨时第一次感受到,一股浓烈而深厚的绝望与悲哀。
回到此时,年方十三岁的夏墨时,一双看似多情的桃花眼中怒火翻涌,理智早已被这朵熊熊燃烧的怒火,给烧成了几抔灰烬,不知散落于何处安息。
夏墨时双手掐着沈云祺的脖子,就像是前世记忆中,沈云若那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将人按到了冰冷的门板上,眼神中,是刻骨的冰冷与无情。
沈云祺不明所以,却难为他竟还能将手中的一碗寿面端得四平八稳,就连一星半点的面汤汁子都未洒出来,足可见其功力相当了得。
像他们这样的习武之人,尤其还是有着多年丰富经验的,武功高强之人,通常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第一反应都是出手格挡,反手杀回去,打他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不是说他们有多么嗜杀如命,乃是因多年习武养成的习惯,身体已经有自我记忆了。
但此番夏墨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掐上沈云祺的脖子,他却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想要还手的动作。
因为不愿伤害他尊重且感激的殿下,是以沈云祺并未有丝毫的反抗,连最基本的挣扎也没有,只是口中不断重复道:“殿下,冷静。您到底怎么样了,到底是何事,令您,惊慌失措至此?”
柔顺的反应,充满安抚意味的的话语,温声柔气的关怀,让掐红了眼的夏墨时稍稍恢复了些许的理智,手下的力道也松开了两成,令沈云祺微微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