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洗白了吗——by一罐普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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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霜刷干青石板,又觉得自身的存在就难以忍受,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不想让脏污沾染路听琴清净的院落。
“弟子无能,脏了师尊的眼。弟子没想到自己,是这般……”
“你不是。”路听琴当机立断地打断。
他追着重霜,隔一段距离,用自己最冰冷、显得最可信的声音安抚道。
“重霜,看着我,听我的话。你不是叶首座说的半妖,你和那些是两回事。你诞生在……正常的方式下。你有双亲。”
路听琴试图回忆看过原书。
他当时翻太快了,对重霜的身世毫无印象。但有一点确定,直到书的最后,重霜饱受磨难、偏执黑化,但从没有一刻,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你有龙的血,你另一半的血液,来自有理性、有感情、能思考的人。你有龙的天赋,也有人的心性,不是那种只会被鲜血吸引、诞生自诅咒的妖物。”
重霜惶然地看着路听琴。
他的眼瞳颤抖,提着剑,忽然手腕一转,剑尖一动不动,稳稳指向自己的胸膛。
“重霜!”路听琴厉声道。“放下剑。”
“师尊,弟子大逆不道。身有妖血,污了师门,刺伤师尊。我不该……”
“听话……停下。”路听琴披着月色,几步上前,站在重霜身侧。
他不敢刺激少年,学着嵇鹤对他做过的动作,轻轻理了理少年额头湿透的发。
他的手指灵过仙家道法,少年一点一点,放下手中剑,眼睛通红,哀求地望向路听琴。
“你要活着。”路听琴艰难地思索此时该说什么。
重霜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大概因为过往所见所学,对诞生自无辜生命之上、嗜血而没有理智的半妖,有根深蒂固的嫌恶。现在,确定了自己和憎恶的东西沾边,恨不得亲手把自己抹杀。
……这种非黑即白的一根筋思路,真有叶忘归的影子。
路听琴不知道如何劝导为好。
他来自异世,对各种东西接受良好,就算看到山川倒挂,大型蒸汽机械在飞檐重楼上飘,都不会吓到失去神志,更不用说区区半妖。
就像阿挪,虽然是一只纯种妖崽子,但化形失误后,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迷茫地顶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还挺可爱的。
重霜要是化形不熟练,撑死了也就是这样。头上顶两个犄角,加条没毛的尾巴。
“我……”重霜攥着手中的剑,不敢放松。
“身怀妖血,没什么不能接受的。”路听琴干涩地说。“生命中还有很多好的事情。”
“好的……事情?”重霜像是不理解他的话。
路听琴沉默了。
好的事情,就像春风、夏花,小猫翘起的尾巴尖尖。这是他喜欢的,重霜会喜欢吗?
重霜从小到大的生命里,知道什么是“好的事情”吗?
“比如……努力修炼,成长到足够强大。你不想这样吗?”路听琴沉闷地问。
“强大了之后,要是我……控制不住疯了呢,滥杀无辜了呢?”
重霜抓紧胸口,拿出一个挂在脖子上的小袋子,将里面惨白的一截骨头和碎片,狠狠倒在泥地上。
“啊,师尊,对不起,我不该丢到院子前,我只是……”
只是想挖出身上交杂的,属于妖的血、妖的骨,丢进最滚烫的火焰中,焚烧净化。
重霜慌乱地拢起骨头。
路听琴眼疾手快地先他一步拿起,收进袖中,手指一抹,藏入乾坤袋。
重霜茫然地看着路听琴的动作。
“师尊之前要这个骨头,是要救我?为什么……师尊将我领进山时,就知道我是……妖吗?”
“半妖。”路听琴抽走重霜手中的剑,替他收回到剑鞘,轻声道,“你问题真多。”
繁星点缀秋夜高远的天空,月光清冷。也许是魔气侵蚀真的损耗了太多身体机能,他披着大氅,依然感到寒意。
路听琴喉咙有点痒,忍住咳嗽。
他冰冷的手指,堪称温柔的拂过少年颤抖的眼角,清楚在此时,这个尚且青葱的幼龙,完完全全,失去了继续前进的方向。
重霜的生命本是一条既定的轨迹,从被抛弃的幼年、饱受折磨的少年,到大放异彩、成为一方之主的青年。
现在,他的到来改变了这条路。重霜不曾因“受虐”受到师门补偿,不曾选择离开……不知后续是否还有机遇,成长到该有的地步。
重霜是个勤奋而有天赋的孩子,如果扳回正路,会走很远。路听琴不愿因为自己的干预,让重霜在此戛然而止,失去该有的未来。
他得给重霜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对,我领你进山,就因为你是人龙混血。”
路听琴沉稳开口。他一惯言出必行。此时半真半假说话,心中焦躁不安。
“我身染魔气多年,身体衰败。你师祖、厉师伯也束手无策……正如你刚才所见,人龙之力,治愈力强悍。一旦发挥,可能能够配出治愈魔气侵蚀的药引。让你成活,既为你,也为我自己。”
重霜灰暗的双眸,渐渐亮起。
亮得好像满天的星光,终于再次眷顾,落到少年的眼中。
重霜干涸的双眼湿润了,一道泪水轻轻滑下。他小声吸气着,不敢让情绪太过激动,引得路听琴心烦。
“我,能帮师尊?”
“嗯。”
路听琴开了头,不忍道,“抱歉,先前未说,因为我有私心。”
“师尊不必如此,折煞弟子。……弟子有罪,太过愚钝,没能早发现,屡次冒犯……”
重霜拭去骨头碎片上的泥土,将碎片捧着手心。
脸颊尚带着滑落一道泪痕,对路听琴露出雀跃的、小心翼翼的笑容。
“还需要什么能让师尊身体康复?凡是我有的,师尊全拿去,全拿去……”
第29章
夜已深,重霜不愿离去。
路听琴担心重霜独自回去会继续割伤自己, 破天荒松了口, 允许重霜留宿在偏房。
他没时间就地安装床榻,便从密室里找出枕头、绒毯, 在书房的桌子上, 给重霜铺了个临时被窝。而后, 他回到卧房,简单打理了自己, 瞬间入梦。
路听琴神思飘摇,做了个买了机票,结果睡过头没赶上飞机的梦。
梦里,他似乎是个人工智能领域的学者, 受邀参加业内顶尖的研讨盛会, 身穿一件浅蓝衬衫, 正对着镜子不耐烦地整理领带。
他看向镜子, 镜中的自己眼神阴郁,正凑近了镜子和领带搏斗。路听琴觉得自己应当是会系的,然而身体不受他操控,往日灵巧的手指像中了诅咒,两根简单的带子, 怎么也系不利索。
忽然, 房门打开。路听琴的视角轻忽而上, 飘在空中, 仿佛变作幽灵。
一个身着蓝黑色正装的青年走进屋子, 他留着中长发,发丝整齐地拢到脑后,身姿挺拔、轮廓精致,眉眼间有不符合年龄的忧郁。
青年步伐很轻,臂弯中搭着一套熨得精细的灰色马甲,还有同款西装外套。他蹑手蹑脚,将衣服整齐地摆放在“自己”身后的床上。
路听琴发现“自己”转过身,冷声呵斥道,“让你进了吗,出去!”
青年掏出两张临近登机时间的机票,幽深的黑眸苦闷地望着“自己”,恳求道:“可否允许弟子帮忙……师尊?”
这是重霜?
路听琴猛然惊醒。什么啊,好不容易梦回熟悉的场景,居然还要再见到重霜?
晨曦的微光透过纸窗,院子外,隐隐有一声鹿鸣。路听琴想起与厉三的约定,翻身下了塌,快速洗漱后,抓上包裹往外走。
重霜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发丝被露水打湿。他恭敬地候在偏房门口等待,见路听琴出门,立即迎上前。
“师尊。”
路听琴瞥了少年一眼,对梦里青年模样的重霜心有余悸。他见到重霜天青色的练功服干净得过分,眼底带着青黑,不由皱眉道,“你没睡?”
净化诀再怎么去污除尘,也处理不干净大量的血迹。重霜这衣裳看上去,是连夜洗过、灵力烘干后的结果。
“谢师尊关心,弟子睡得很好。”重霜嘴角抿出小小的笑涡。
路听琴不置可否,走到偏房门口,往里看去。
他记得自己怕桌子太硬了,在上面铺了好几层垫子。而现在,绒毯、锦衾没有任何睡过的褶皱,全部被重霜仔细地折叠在一起,放置桌子中央。
“你睡地上了?”路听琴看向整洁的地面,不知道这孩子到底窝在哪凑活了一觉。
“弟子粗鄙,可能会弄脏师尊的东西……”重霜低下头,看见路听琴手中拎着的包袱,惊道,“师尊拿着包袱,是要出去?”
“对。”路听琴微微叹气,循着灵鹿的鸣叫,向院外走去。“你回弟子舍补个觉吧。之后照常去太初峰,叶首座给你留了位置。”
“师尊现在出去,身体不要紧吗?”重霜一路小跑,紧追在路听琴身后,不敢离去。
路听琴摇头。他站在原地,看着林木深处,一只纯白而美丽的鹿,失了语言。
这是只如上次的银狼般高大的鹿,身披柔顺的毛发,周身萦绕灵光,从葱郁的林中优雅漫步而来。它四蹄迈动,仿佛午后散步,速度却极快,几乎是一晃神,就到了路听琴和重霜面前。
厉三跟在后面,身着黑色劲装,像一只豹子。见到路听琴,他翠色的眼眸揉进暖意。
“师弟,两个人去?”厉三偏头顺了顺灵鹿的脸颊。他没想到重霜也在,只准备了单人坐骑。
“一人。”路听琴好奇地仰头,看向比他还高一头的灵鹿。
鹿对上路听琴的目光,温顺地弯曲四肢,趴在地上。垂下头颅,纤长的白色睫毛忽闪着。
路听琴有点想把脸埋在初雪般洁白,看上去顺滑又漂亮的鹿毛里,但重霜就在旁边看着,他只能把手掌贴在鹿身上,像是偷偷在超市里把手伸进米袋里那样,让手指浸没在鹿毛里,小幅度摸了摸。
“阿挪还好吗?”路听琴问道。
自从昨天决定要出行,奶橘就被他托付给了师兄们。
“跟灵兽们,玩了一晚上,不睡觉。”厉三想了想,苦恼道。“今天跟大师兄听讲,估计要打瞌睡。”
为了来送路听琴,厉三一早上就把奶橘送到了叶忘归处,准备让她跟着着弟子们一起上早课。
奶橘被放下时懵懵懂懂的,睡眼惺忪,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叶忘归接了奶橘,一副极力忍耐、想要翘课到坠月峰的表情,一步三回头,走进殿里。
路听琴想起奶猫崽子拒绝读书的模样,一声轻笑。
“师兄,那我走了。”
“师尊要去哪?”重霜跨前一步,站在灵鹿旁边。黝黑的眼睛望向路听琴,像只不愿被抛弃的小鸟。“弟子能一起吗?”
路听琴想起此行不确定之处,狠心道,“与你无关。”
重霜焦急地看看路听琴,又求援般看着厉三。“师尊独自出行,多有不便。带上弟子万事都好打理。弟子虽修行尚浅,但多少有自保之力,绝不会成为师尊的累赘。”
路听琴犹豫一瞬,没有说话。
重霜见他态度松动,并非不可回转,大喜。
“你想跟着?”
“是!”重霜清亮地应道。他不敢多劝路听琴,深恐引得路听琴心烦,忐忑地等待着判决。
路听琴被重霜“修行尚浅”的说辞打动了。
他心里一直存着种担心,怕因为自身缘故,挡住了重霜的机缘。
叶忘归提过无量山之后,路听琴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回顾密室中书籍,他没有见过此山。现在想想,没准这是原书中提到过的地方。
既然原书提到过,很可能就与重霜有关。
“上来吧。”
路听琴斜坐到宽厚的鹿背上,留出自己与鹿头之间的位置,拍了拍灵鹿的身体。
“好!”重霜的眼睛瞬间发亮。
清晨细碎的微光,透过林间树叶,落入少年的眼,让少年的眼中荡漾起璀璨的碎金。
重霜的态度拘谨恭顺,不敢像之前那样,直白地流露感情。但他毕竟年少,从来就不能很好地掩饰自己。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翘起,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路听琴看着重霜,直到少年绷紧身躯、小心地坐到他的身前,没有移开目光。
玄清门西南,寿西古镇。
灵鹿穿山越岭,着陆在古镇附近盘根错节的林中。重霜先跳下地,伸出一只手虚扶在空气中,接应路听琴。
方才的高空移动,让路听琴被风吹得浑身发冷,心里也尽是忐忑,不敢往下看。这会落了地,路听琴才觉得终于踏实下来,缓了缓神,不疾不徐下了鹿身。
灵鹿清鸣一声,在林间小跑几步,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优雅离去。
路听琴看了看日头。
此时尚未过晌午,直接去无量山都来得及。考虑到重霜,路听琴决定还是听师兄们的话,先休整一番,养足精神。
路听琴的怀中揣着传音符,一有异动,叶忘归会马上联系他。以玄清道人和嵇鹤的实力,既然叶忘归说了性命无忧,就不必过于担心。
路听琴带着重霜,顺着林中小路,走向尽头隐约露出的一座石牌坊。
寿西旧时是专贩盐与茶的古镇,连接西南群山与中土。新皇上任,开放管制、大兴商业,无数游商拥向这片未开放的土地,开辟出更安全的商路,寿西的地位一落千丈,渐渐衰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