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坑男配时我在想什么——by卷卷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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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
听到头顶传来林翁的嗓音,韩皎心里一咯噔,赶忙起身低头回答:“学生在看去年工部修颀川大坝的公文抄本。”
林翁闻言略显疑惑,弯身拿起韩皎面前的文书,翻了几页,抬头看向韩皎,微笑点点头:“务实。”
韩皎不知这个评价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赞赏,也并不在意,只平静回应:“先生谬赞了。”
这不卑不亢的态度,愈发叫林翁意外,仔细回忆,他从未见过眼前这清秀少年对谁溜须拍马,当真毫无攀附依仗之心。
“你便是那名动京城的才子韩小白吧?”林翁笑道。
“不敢当。”韩皎依旧淡然,拱手一揖:“学生资质鲁钝,不过年幼好学,蒙长辈抬爱,博了些虚名,让先生见笑了。”
周围的庶吉士们惊呆了,都知道韩皎平时拽兮兮的,但没想到他敢跟侍讲大人拽!
这下没机会在皇子面前露脸了,可怜呐。
韩皎倒是没意识到自己态度有问题,对他而言,这样的礼敬态度,已经算十分恭顺了。
毕竟骨子里习惯了现代人人平等的相处模式,真要他装孙子献殷勤,恐怕也装不像。
林翁却依旧慈和地注视韩皎,微笑开口:“随老夫一同去上书房罢。”
“唰”的一声,原本在偷听谈话的庶吉士们震惊地抬头看向韩皎!
为!什!么!
这种态度也行吗?
这小子究竟为什么这么走运?
“学生……”韩皎这个幸运儿在此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还敢为难!
林翁抬手制止他的推脱,笑道:“既身在翰林,便该尽早熟悉经筵日讲等事物,水利堤坝有专门的官署,你若有心于此,也得先寻得展布之机。”
这就是劝韩皎这个小书呆子不能只闷头读书了,空有一腔抱负没有用,要懂得抓住爬升的时机。
坐在不远处的陈元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几次给皇子授课,林翁都点了陈元桥随行。
他对林翁百般体贴恭维,就只换来“礼数有加”之类的褒奖,怎料韩皎只几句敷衍对答,竟换得林翁对这小子推心置腹地劝导!
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在众人惊愕艳羡的目光中,韩皎一脸忧伤地跟着林翁走出了文牍房。
踏入上书房时,已经有一位皇子坐在最前排,看背影,约莫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态度如此积极,一看就是学霸。
韩皎先一步上前整理好侍讲先生的书案,旋即退至一旁。
皇子向侍讲先生打招呼,韩皎用余光瞄了一眼——这少年看起来阳光俊朗,气质不像原著中那位可怕的翎王,可能是翎王的兄长。
翎王,是九皇子谢夺,未来的太子殿下。
此人算得上是男主燕王一生中最强劲的对手。
这对兄弟俩起初关系还挺铁,国本之争后,因种种原因,逐渐走向对立。
燕王原本很疼爱这个翎王弟弟,起初交手还留有余地,没想到九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
所以,这兄弟俩最终对决时,整部小说第一次出现势均力敌的惊险局面。
韩皎追连载时,经历了原著的争议时期,所以记忆犹新。
当时读者们天天在评论里掐架,都是因为九皇子谢夺。
那个看似安静乖巧的小翎王,结局突然跳反,成了阴鸷强悍的智商担当,让原著意外收获了一堆外站女性粉丝,纷纷跑来文下,请求作者给太子一个善终,至少不要死得太惨。
原著作者是个没接触过太多异性的宅男,一夜间忽然收到一堆萌萌哒妹子评论,一颗心久旱逢甘霖,开始拼命给谢夺加戏。
这么一来,男读者们没法活了。
大家一直代入的是燕王谢广,这都快结局了,神挡杀神的男主,忽然被自己亲弟弟按在地上摩擦,这谁受得了?
男读者们纷纷开始口吐芬芳,要求立即干掉谢夺。
于是评论里就爆发了男主粉和男配粉的大战。
韩皎作为一个忠实书粉,当然代入了谢广,当年没少在评论里激情辱骂这位翎王谢夺,此刻下意识就有点心虚。
眼前这位皇子看起来很阳光,没有翎王的boss气场。
但也不一定,原著中,幼崽期的谢夺也没有显露过一丝危险气息。
正猜测时,门外照进的阳光被遮去一片,韩皎抬头望去,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衣摆一掠,踏入门槛。
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韩皎只觉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了一霎。
心中立刻有了答案——这少年才是原著中的终极大boss,谢夺。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韩皎此刻算是明白了原著中的谢夺为何能引来那么多女读者。
女孩们对于异性颜值的直觉,真是准得邪门。
作者有话要说:
燕王:你一眼就认出我弟了,怎么看我就像个侍卫呢?大腿还想不想抱了?(默默伸腿
谢夺警觉地侧头看去:腿伸这么长作甚,欠剁了么哥?
第4章
大boss谢夺落坐后不久,年纪最小的十皇子谢安,赶在卯正时分,匆匆踏入上书房。
跟侍讲先生打完招呼,谢安去第二排坐下,揉了揉惺忪睡眼,转头看向隔壁桌一脸漠然的某危险同学:“九哥,昨日讲到哪了?”
不等谢夺答话,第一排的八皇子谢靖猛然回过头,两眼放光,抬手唰唰唰就给弟弟的课本翻到了今天的授课内容,并给了两个弟弟一个鼓励的眼神。
看来这位学霸并不责怪弟弟们没跟他一同坐在第一排。
真是个心大的哥哥。
这间课堂总共就摆了两排长长的桌案,每排有五张座椅,谢靖一个人就占了一排……
“小白。”
正暗暗观察皇子们的一举一动,忽然听见林翁的轻声呼唤,韩皎赶忙抬头待命。
林翁吩咐道:“你也入座罢,老夫若有讲得不够细致之处,请你替诸位殿下解惑。”
韩皎一惊,难以置信地注视林翁。
他一个庶吉士,能跟皇子坐在一起吗?
电视剧里可不是这么演的。
一阵沉默。
韩皎的迟疑,引起了皇子们的注意。
韩皎立即调匀呼吸,面朝林翁微一颔首,转身绕过书案,朝三位皇子一揖,便壮着胆子往第一排谢靖身旁走去。
“先生且去指点他二人罢。”谢靖用拇指朝身后指了指两个不成器的弟弟,笑道:“今日这篇,我一早通读过了,并无困惑之处。”
这学霸居然不需要私人辅导服务。
韩皎把迈出的脚收回来,目光缓缓移向后排两位学渣。
后排的谢安立即乖巧地抓住自己和九哥之间的那张座椅,往后一拉,回过头,对韩皎做了个请的姿势,十三岁的脸上扬起天真友善的笑。
于此形成鲜明对比——九皇子谢夺始终一手托着侧脸,垂眸盯着课本,长睫耷拉着,俊美的容貌丝毫没能削减他浑身透出的冷漠。
虽然知道此时的谢夺并不是个可怕的人,韩皎还是担心自己给这终极boss留下糟糕的印象,小心翼翼绕过后排,走至中间座位。
因为心中的防备,他下意识把圈椅拉近了谢安,刚欲落坐,一旁某双拒人千里的长睫,陡然一掀,一双深茶色眼瞳凌厉地扫向韩皎侧脸。
千钧一发之际,韩皎做出了正确判断:把手里的圈椅反滑向谢夺!
让终极boss受到不公正待遇,那不是找死吗?
这种时候,当然要靠谢夺近一点,方便boss随时提问。
落座后,余光察觉boss的眼睫再次漠然地垂下去。
警报解除。
还好这节课讨论的是孟子万章上篇,韩皎早就恶补过,用不着担心被皇子们问住。
事实上皇子们并没有向他提问,也没有空暇提问。
林翁一直侃侃而谈,书本上简单一段对话,他并非只解释对话的含义,还会列举其他典故来印证圣人的回答,并且引申到为人处世的方方面面。
孟子有一段原文说的是:舜的父母和弟弟多次合谋,想要杀害舜,以夺取舜拥有的一切,而舜死里逃生后,非但没有报复父母兄弟,反而把谋害他的弟弟封为诸侯,虽没有治理国家的权利,但能享受富贵荣华。
这段对话中,孟子的回答,就是要以仁爱消弭亲人间的怨恨,以德服人嘛。
韩皎一直以为,林翁讲解这段时,会说一些仁义道德之类的场面话,就是那种放在现代社会会被群嘲的假鸡汤。
出乎意料的是,林翁没有强调舜的仁义,而是谈论谋害事发之后,舜极力抓准弟弟对自己的愧疚,以德服人,从而放大弟弟心中对他留存的兄弟情谊。
林翁说,现实中,很多时候不可能达成你死我活的局面,这种处事之法,能够化解生活中一些尖锐矛盾。
这个角度的讲解分析,刷新了韩皎对士大夫的认知,竟然敢拿圣人之言活学活用,难怪皇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因为没有下课铃,林翁一直讲到嗓子不太舒服才停下,让皇子们自行温故探讨。
万万没想到,灾难会在这课间休息时段找上门。
“我有个问题,想向先生求教。”前排的谢靖忽然转头看向韩皎。
这学霸不是不需要私人辅导吗?
“殿下请讲。”韩皎微笑回应。
谢靖似乎略显犹豫,顿了顿,才诚恳地对韩皎道:“先生认为,‘伏虎而不以柙,禁奸而不以法,塞伪而不以符,此贲、育之所患,尧、舜之所难也。故设柙,非所以备鼠也,所以使怯弱能服虎也’,与亚圣的以德服人,可以并存吗?”
韩皎:“……”
什么伏虎?什么怯懦?
《孟子》里有这段话吗?
你小子是来砸场的吧?
见韩皎忽然睁大眼睛,谢靖以为他听出自己的疑问有冒犯亚圣之嫌,赶忙解释道:“我只是有些疑惑,韩非子之说与孔孟之学,是否能够取精华而相合,让万方子民化畏惧为诚服呢?”
韩皎:“……”
法家?
这题超纲了。
这不寻常的沉默,引来了韩皎身旁两位皇子的目光。
谢安一脸好奇地等待着小白先生为八哥解惑,而另一旁的谢夺……
韩皎能确定,谢夺这小子的目光并不是疑惑,他分明在用狐疑的眼神斜斜盯着韩皎。
赶紧回答。
得立即回答!
“殿下的想法着实令微臣惊异。”韩皎嘴角扬起平易近人、博学深邃的微笑,淡然注视谢靖道:“您是想问微臣,两者能否并存,还是对前者学说有异于先贤的想法?”
得先多套点话出来,想办法弄明白那句法家学说的具体含义。
“我并不敢对先贤学说妄加评断。”谢靖嗓音小了,显然担心自己的胡思乱想有悖圣贤之道,犹豫须臾,才委婉道:“只是有些想不明白,法家既说令天下公平,又要以柙伏虎,以怯懦能伏虎,这似乎……”
韩皎淡笑鼓励道:“殿下无需顾虑,各家学说都可以探讨新的见解,倘若畏惧人言,而藏大弊于圣贤大道之后,于国于私,皆是憾事。”
谢靖受到鼓舞,这才坦然开口:“我是觉得,伏虎而强鼠,这是否能算得上真正的公平?若律法处处牵制猛虎,我等勤学经史、苦练武艺,又有何意义?”
见他说完了,还没跟上节奏的韩皎立即给了他一个惊讶的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但也不能冷场,韩皎赶紧侧头,看向一旁乖巧的谢安,微笑道:“殿下,您怎么看?”
突然被cue的小学渣谢安,脸色微微一红,神色无措地支吾道:“我见解不如八哥深刻,所谓‘使怯弱能服虎’,似乎是律法让弱者能制约强者,确实对强者有些不公?先……先生以为如何?”
小学渣可怜唧唧地表示以韩先生马首是瞻了。
谢安这段大白话,终于把韩皎给说明白了。
意思大概是:法律要制约恃强凌弱的人,让弱小的人可以用法律的武器捍卫自己。
也就是说,法家学说是以法服人,与孟子以德服人相悖了。
谢靖约莫是认为各家学派都讲究公平,法家却过度压制强者,偏袒保护弱者,是对强者不公平,让强者失去了发挥优势的权利,有点优胜劣汰的意识。
韩皎松了口气,微笑看向谢靖,侃侃而谈:“以律法制约强者,保护弱者,是对强者的不公。这个论点,乍听似乎有理,而其中却有个隐蔽的歧义,误导了世人。”
在皇家学院教学,自然是要字斟句酌。
韩皎若说是误导了皇子,那就成了指明皇子犯错,他得说误导了世人,这是天下人都会被误导的错,才不会让皇子难堪。
“是何歧义?”谢靖急问。
“歧义在于:强者弱者的含义。”韩皎一双桃花笑眼坦然与谢靖对视,侃侃而谈:“若是以武力相抗,孔武有力者自然算是强者,可若以才识相较,中了秀才举人的士子,自然比目不识丁的汉子强出许多。若不加以制约,孔武有力者,轻而易举便能当街抢夺书生的财物,而各州县的文职胥吏,即使手无缚鸡之力,也可在讼状或账目上做手脚,轻而易举让壮汉遭受肆意盘剥,甚至含冤入狱。”
谢靖目光一闪,似乎陡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盲点。
韩皎仍旧与他对视,继续引导道:“这两者孰强孰弱,并无统一的结论,而我大楚王法,不让孔武有力的人,以力量侵犯他人,也不让有才之士,以智谋陷害无知,便是对万方子民一视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