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的情诗——by糖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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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手帕,救她。
帕瓦会这么说,一定认为他的手帕在真正的凶手手中。找到手帕,揪出凶手,救她。
如果猜测是真的,那么就不难理解帕瓦为何执着于手帕,执着于那句“救她”。
他不愿受裁于不公正的审判,不愿走向专门为他设立的刑场去替真正的凶手顶罪。用自杀的形式宣告冤屈,即使沉入永远的黑暗中,也要用自己的鲜血告诉世人,她的真相并没有水落石出。
女仆、幽魂、手帕、心中藏着可怕秘密的人,过往片段一帧一帧闪现。
‘不对。’纪楚戎突然醒悟过来,他发现哪里违和了:‘按理说,女仆对小姐的感情远甚于帕瓦,那为什么,帕瓦一直执着于找到凶手,拯救小姐,而女仆明显怀疑手帕在塞拉那里,却没有作为呢?’
她只是一遍一遍折磨塞拉的灵魂,比起阻止小姐的悲剧,难道在她眼中,复仇更重要吗。
绝不是这样,事情没有帕瓦想的那么简单。
找到凶手并不是终点。
那么什么才是终点呢,女仆究竟想要什么呢?
第39章 绝域孤岛(12)
除了用餐时间, 凯恩·罗特里恩从未踏出过书房半步。陈策想办法在午餐时绊住凯恩,纪楚戎借口身体不适,趁其他人都聚集在餐室悄悄潜进书房。
书房用一块厚重的红色垂帘分成了两部分, 掀开帘子进入最里面的区域, 除了中间一条容一人通过的过道, 两旁全被书架占满。
空气里满溢着灰尘, 蜘蛛网从天花板延伸到书架上,黑色的小飞虫代替人类淌洋于知识的海洋。
‘宿主, 你右手边最下面那排有一本书很新!’
纪楚戎摸过去,其中一本明显干净得与众不同。他将那本书抽出来,从左领右舍带出一捧飞灰。
‘书名是《新编遗产法与典型案例分析》。’
所有书柜一一排查,纪楚戎找出了两本有明显翻看痕迹的书籍,除了《新编遗产法与典型案例分析》, 还有一本手札式的书,没有封皮, 由一张一张的笔记合订而成。
‘宿主,这本手札很邪性啊,记录的都是炼金术,从阵式画法到药剂配方, 还有很多偏门的东西。这些手札不止出自一个人之手, 上面的字迹至少有二十多种,应该是某个人四处收集了这些笔记,将它们整理合订在一起。’
炼金术!?
纪楚戎道:‘系统,查查看有没有和时间、轮回之类相关的。’
‘剩下的札记没有这类内容。’
‘剩下的?’
‘嗯。这本手札被撕掉了几页。’
不管是女仆还是罗特里恩家族的人, 明显都不想让外来者窥见一星半点的真相。
塞拉一直在向外来者呼救, 女仆却警告他“被鬼抓住的人会与鬼交换身份”。假若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放下戒心救了塞拉,或者被别墅主人的幽魂抓住, 由此而生的可怕后果想必记录在那残缺的几页里。
‘替身吗?’按照炼金术等价交换的原则,是否存在一命换一命的说法,与鬼交换身份,也就是说,人变成鬼,鬼变成人。
塞拉口中的“救救我”,不是从女仆手中救她,而是……“请代我去死”!
这个畸形的世界也许诞生自某个炼金邪法,但是世界本身的规则又凌驾于所有人的意识,不管是谁造出了这扭曲的轮回,身陷入轮回的人都不得不遵循规则。
白日,亡者回到生前。
黑夜,幽魂爬出坟墓。
要想脱离这无尽的轮回得到安息,必须想办法让某个活人代替自己。一个留下,则一个超脱。
女仆夜里带、枪巡游,是为了狙杀企图诱惑外来者的塞拉。她这么做也许并非完全出自好心,只是不希望塞拉跳出这个轮回。
除此之外呢?是否还有什么奇怪的仪式?
与系统说完自己的分析,系统忽然道:‘那这样的话,女仆也许能在关键时候保护我们?’
‘不。’纪楚戎叹息道:‘她完全沉浸在了复仇里,你想想,让罗特里恩的人无法得到替身,最简单的方法是什么?’
‘……杀了所有外来者。’只要外来者全都死了,罗特里恩就没一个人能逃脱。系统又道:‘可是,迄今为止,女仆似乎并没有打算对我们下杀手。’
‘也许她在等。’
‘等?’
‘嗯。她在等那位小姐。闻秋声唱的歌,有明显的时间过渡。最开始那首歌,出自无忧无虑的少女,后来那首,陷入爱河,尝遍相思之苦。’从遇见未婚夫之前,到与未婚夫相恋,夺走她性命的婚约即将到来。纪楚戎道:‘女仆现在留我们,只是为了留住生前的小姐。’
尽管那位小姐生着病,一整天也无法与她说上几句话。
但是,她的心跳声,她的呼吸声,她所有的生命迹象,正是女仆心中仅存的柔软。
‘帕瓦说我们的时间我不多了。我猜,他的意思是,小姐的时间不多了。一旦小姐的生命走到尽头,女仆会彻底失去耐心。’
若这个世界真的是女仆亲手策划,咆哮的海浪,永不停歇的风雨,枯败的植物,荒凉的岛,永无安息之日的亡魂,都是诞生自她的憎恨。那么,当心中最后的火光熄灭,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复仇鬼即将睁开眼睛,向所有人举起屠刀。
纪楚戎又到处翻了翻,内里没有什么特殊发现,他走出帘子外,凯恩的书桌非常整洁,上面除了一些文学传记外,还放着两张报纸。
‘报纸头版是关于佩达尔先生的访谈。’系统扫描完所有内容,给纪楚戎总结道:‘佩达尔先生被标榜为新兴阶级的领头人,其本人在商业贸易方面有突出的影响力,妻子更是来自于律法世家,岳父在市中心法院任职大法官,妻兄是首都数一数二的律师。’
拥有这样雄厚的家庭背景,佩达尔小姐的死亡却疑点重重,外界至今不明真相
外放的感知力捕捉到从客厅和餐室之间的走廊飘过来的说话声,陈策嗓门尤其大,隔老远他的声音最清晰,就像一个行走的警报器。
纪楚戎立刻离开书房,进入客厅时,他突然感应到一个存在。
一个特别的存在。
当她出现的时候,乌云消散开,那连绵不绝的雨水,竟停歇了。
佩达尔小姐裹着薄薄的毛毯,站在不远处。她注意到纪楚戎,湛蓝的眼睛就像窗外破开乌云的晴空。
“你好啊,先生。”她道:“你就是来避雨的客人吧。真是失礼,我到今天才算正式见到你。”
刚刚穿过走廊的闻秋声听到这声音,小小的惊呼一声,迫切地看向纪楚戎,又忍不住小声道:“纪先生!”
看来闻秋声听到的歌声,真的是小姐。
纪楚戎还未回答,凯恩突然道:“纪先生,你不是身体不适吗?”
“身体不适也要适当走动一下。”佩达尔小姐轻轻柔柔接过话锋,笑道:“你不来看望我,我只好病里偷闲,来看望你啦。”
“哪里的话。”凯恩也笑了,他上前几步,却又站得比纪楚戎、苏珊更远一点,似乎顾忌着什么,道:“不仅是我,塞拉也盼望着去找你说话,你的苏珊将你瞧得太紧啦,我们一点机会也没有。”
“我爸爸从小教育我,善于争取机会的人,才会受眷顾于成功。”
“那么,你以后也这样教育我吧。”凯恩的声音抹消掉重量,像诗人手中的鹅毛笔。他深情起来时,那副好皮相的魔力便释放出来:“我想一辈子受教育哩。”
果不其然,佩达尔小姐苍白的病容上出现一抹红润,她整个人因这一抹红而鲜活,这正是爱情伟大又可悲的力量。
也许人都想要保留快乐遗忘难受,也许佩达尔小姐本心的善良温和总在关键时刻作祟,她很快将孤独缠绵病榻的怨念抛诸脑后,转而投入到与心上人随意的交谈中。
这一段持续了一个下午的谈话,是别墅仅存的轻松时光。营造出这轻松氛围的佩达尔小姐状况却很糟糕,她靠在沙发上,说话很轻,用尽方法节省力气,咳嗽又将她好不容易节省的力气夺走。
抬头看了眼钟,佩达尔小姐小心翼翼地道:“我们之前约定好了,今晚七点开一场化装舞会。”
“我说你怎么突然跑下来了,原来是惦记这个。”凯恩无奈道:“放心吧,舞会已经准备好了。可是,你的身体吃得消?”
“苏珊,我感觉好多了!”佩达尔小姐说完,忽然紧紧闭住嘴巴,湛蓝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小星星。
苏珊轻轻拍抚小姐的背,温声道:“您不要憋咳,对身体不好的。”
佩达尔小姐不肯松嘴,强势的女仆只好先送松嘴了。
“好吧,您吃完晚饭和药后,先睡一会儿,九点钟我叫醒您,您可以玩半个钟头。”
得了这句许诺,佩达尔小姐终于松懈下来,一连串咳嗽争先恐后涌出。女仆拍抚着她的脊背,给她递来温水。凯恩上身向后仰,他伸长脖子,似乎想远离某些不太干净的空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也累了,苏珊,扶小姐回房休息吧。”说完,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先一步离开。
佩达尔小姐咳得直不起腰,女仆跪在她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也许于事无补,至少能让您好受一点。”纪楚戎再次递出提前装好的一小瓶恢复剂,道:“试一试吧。”
这一次,女仆收下了。
“谢谢你,先生。咳……”佩达尔小姐道:“来避雨的人里,你是第一个给我礼物的呢。”
这句话落在纪楚戎耳中犹若惊雷。果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批来避雨的人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胡话呢。”女仆小声道。
“诶,我是有些糊涂了。一直躺在床上睡睡醒醒,好像做了很多的梦,梦里总是下着雨,好多人来我这里避雨。”小姐握紧了那瓶小小的恢复剂,道:“可我却记不清,他们都去哪了。后来我不让他们进来了,他们……就冻死在了花园里。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女仆轻声哄道:“您是躺久了,下次您醒了就叫我,我陪您说话,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你每次都是这么说的,你们都这么说……就当是我睡糊涂好了。”佩达尔小姐看向纪楚戎,道:“今晚的化妆舞会主题是面具,如果你们想参加的话,可以让苏珊为你们准备面具和服装,咳……我希望,咳咳……我希望你们都能参加!”
最后一句话说出时,小姐抬起头,柔和美丽的蓝眼睛突然迸出坚决之意。
苏珊低呼:“小姐!”
“苏珊,如果他们参加的话,你不会阻拦的,对吧。”
“我……”
“对吗!”小姐皱起眉头,语气中透出严厉的意味。
半晌,女仆叹息道:“对,我永远遵循您的心意。”
“戴上面具后,男人、女人、富人、穷人,所有的差异全都消失了。没有人知道面具后藏着谁,所有人的身份都披着一层华丽的伪装。大家可以抛去性别、阶级、贫富,尽情欢舞,这多美好呀。”佩达尔小姐轻轻说道。
佩达尔小姐又在客厅坐了几分钟,女仆扶着她回房时时钟指向下午五点。
离化装舞会还有两个小时。
小姐上楼时,又望了纪楚戎一眼。
纪楚戎听到她幽幽的叹息声。
“先生,请您一定要来参加舞会呀。”
‘宿主,小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场化装舞会?’
小姐回房后,屋外又开始下雨了,滴答滴答,淋淋漓漓。
‘她想救我们。’荒凉的,悲伤的善意,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唯一残存的火苗,飘飘摇摇,不肯轻易熄灭。纪楚戎道:‘她以为,宾客们是从岛外过来的。她打算让我们用面具和服装混淆视线,伪装成宾客,混进宾客的队伍离开这座岛。’
成功的可能性很渺茫,她却愿意为外来者创造机会。她的计划何时诞生的呢,是否是他们踏入别墅的那一刻,或更早之前,远在他们进入这个世界前。
可惜,活动受限的佩达尔小姐不知道,岛外是无尽的海,宾客们不是从岛外乘船而来,他们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
“先生,如果重来一次,犯下罪恶的人是否仍会重蹈覆辙?”
纪楚戎无法回答苏珊的这个问题,她所敬爱的小姐却给出了另一种答案。
无论重来多少次,佩达尔小姐仍坚守着内心的善良。然而她却是这栋别墅里,最先走向死亡的。
滴答,时钟一点一点挪向七。
滴答滴答,屋外雨声渐急。
第40章 绝域孤岛(13)
七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 别墅大门敞开,宾客们如约而至。
面目模糊的幽魂们这次有了脸孔,惊异的、精美的、充满戏剧性的脸孔。他们身穿夸张奢华的服饰, 有的刻意模仿穷人腔调, 有的掐细了嗓音伪装成女子, 等夏晴他们大着胆子步入一楼舞池, 死的活的在糜烂灯光下混作一堆,分不出个彼此。
“你不下去吗?”陈策戴着一张纯白, 只在眼部掏空两道细长缝隙的面具,纯白的布笼罩住全身,布上不知用什么东西泼了大量红色印迹,苍白中充斥令人嫌弃的恶意,倒很适合他。
纪楚戎摇了摇头。
相比其他人的浓墨重彩, 纪楚戎只是摘掉了他那根黑色的眼带,用一副半脸式的黑色面具取而代之。繁复的深蓝色宫廷装在此时普通到乏味的程度, 比起服装,人们更愿意关注穿衣人俊挺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