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狂的情诗——by糖豆公子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5-30
叶一生微微张了张嘴吧,他第一次对这个来自高维的怪物生出恐惧、厌恶、仇视之外的情绪。
“不,我想,这是可以解决的问题。”叶一生握紧纪楚戎手腕的手松开了几分,他吁出一口气,不知是对纪楚戎还是对自己说道:“没关系,我们还有时间。我会利用这段时间研制出药物,我一定能救你的,阿戎。”最后一句话,是对纪楚戎的承诺,也是对填补了‘洞’的‘黑雾’的承诺。
白塔遗世而独立,这片废墟周围已全部被森林吞没,脚下寸早不生的黄土地残余几片碎瓷砖,是人类留下的零星痕迹。
自从来到这里,纪楚戎浑身上下的战栗感从未平息,他时常感觉到头皮发紧,时不时抬起头,好像头顶上有一把看不见的达摩克斯之剑。
“我需要你的一点血清来修正数据。”叶一生将新做好的几瓶试剂锁进冷冻柜,那个冷冻柜大得出奇,靠墙角摆放,占据了整个研究室的四分之一。柜门打开时森森寒气从里面喷涌而出。
几瓶试剂不需要如此大的冷冻柜,纪楚戎虽然看不见,却能从泄露出的冷气量察觉到这点违和。他在叶一生的引导下平躺至实验室的床上,问道:“那个冷冻柜里装了什么?”
叶一生埋头连接仪器,随口答道:“一些实验材料。”
在纪楚戎到来前,他每天都有打扫干净,丝毫不担心纪楚戎察觉出什么。
冰凉的装置束缚住手脚,纪楚戎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画面。
嘈杂的声音淹没了他的口耳鼻眼,恍惚间空气粘稠如血。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抓挠着他的耳膜,忽而一声划长的电子音刺开他的大脑,紧闭的记忆门扉出现一丝裂痕。
“双异能……人造人……基因提取便捷……解析他……”
人声夹杂在刺刺拉拉的电流声中,纪楚戎头疼欲裂,身体绷紧到极致,他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体的痛苦,只怕惊碎这一片记忆残影。
也许是他的忍耐与毅力冲破了某种限制,滋滋啦啦的电子音渐渐变小,那几道冰冷的人声逐渐清晰。
“一只怪物竟然还能钓来另一只怪物,咱们研究所的运气不错啊。”
眼前一片漆黑,眼部的钝痛比任何时候都更新鲜猛烈。记忆中的自己似乎也在躺在某个平台上,这些说话的人围绕着他,手下的动作却比叶一生残忍数百倍不止。
他们在切割他。
动作优雅闲适,还有兴致聊天。
如果他不是那块被切割的牛排,真难相信这里是实验室而非西餐厅。
“那只怪物的资料一定要严格保密,不能向任何机构组织透露。”
“这样不会太危险了吗。它身上的物质不属于任何已知元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我们比任何人都更接近真相。而那些所谓的领导者,会为了凌驾于大多数人,保障自己的权利地位隐瞒任何真相,这就是为何真理只能被少数人掌握。”这个声音停顿了片刻,又道:“拿一些无足轻重的数据敷衍一下上头就好。”
他们口中的怪物指的谁?
然而这个疑问暂时无法得到解答了,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于深入,沉溺至了人体无法承受的黑暗海域,巨压碾压过来,神经宛若稻草根根崩裂,巨疼和酸麻在肉体穿针引线织毛衣。
“阿戎!”
“阿戎!?”
他隐约听见叶一生焦急的呼唤,然而手脚僵硬如铁,失去了和大脑的联系。下一秒,什么东西被掀飞出去,他听到一声浅浅的闷哼。
“亲爱的?”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那个人在他耳边低低地呼唤。
一声声的呼唤脆弱得如同风中残花,一点也不像出自一个狡诈诡谲的小骗子。
白……迪……
他唤那个人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心中焦急起来,想爬过去呵护住那朵飘零残花。
那个人的气息又靠近了点,额头传来一点暖意,肌肤相贴的慰贴抚平了一点浑身的痛麻。
“我听到了,别担心,放松,我来了,我在你身边,我一直都在。”
他在纪楚戎耳畔重复着这一句话。
身体还疼着,眼皮却越来越重,不知不觉间,纪楚戎的呼吸渐趋于平稳。
好困。
有这个人在身边的话,也许能放下心休息一下?
心中想的明明是个疑问句,身体却很诚实的先睡一步了。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纪楚戎再醒过来时,他已不在实验室,而是回到了叶一生给他准备的房间里。
床被还残留着阳光的气息,意识刚回笼的刹那,纪楚戎还以为之前种种不可思议的旅程不过南柯一梦。
等等,还有哪里不对!?
纪楚戎腰身一用力,想要坐起身子,头顶却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疼痛中身侧异样的触感也在瞬间清晰起来。
他右侧不是被子,是一个人的胸膛!
“白迪!”
一侧头,纪楚戎的鼻子就擦到了白迪的喉结。
“嗯嗯,是我!”
那家伙喉咙发出低低的笑声,下巴蹭了蹭纪楚戎的头顶,似乎在安抚撞疼的地方。环绕身体的手臂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几分,白迪手臂用力,轻而易举地将纪楚戎从身侧抱到自己的身上。
身下的胸膛并不宽厚,稳稳得承载着他上半身的重量。
纪楚戎仰起头,微微拉开两人面部的距离。
“我……之前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刚准备和白迪细谈,又突然想起昏睡前的事情,一下子撑起上半身,低声道:“白迪,你是不是打叶一生了?!他人呢?”
“实验室里好好的待着呢。”白迪撇撇嘴,咕哝道:“我下手有分寸的。”听到异动冲进实验室,一眼就看见纪楚戎被五花大绑在实验台上,不好的记忆一下子冲上心头,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叶一生绝不仅仅是被他掀飞出去。
眼看纪楚戎要和他算账,白迪乖巧地缩了缩脖子,讨好地蹭一蹭纪楚戎,可怜兮兮道:“对不起啦,我太担心你了,情急之下才会冲动的。”
他说得倒也没错,而且这本来也是因自己而起,等会儿得去给叶一生赔礼道歉。
如果叶一生知道纪楚戎所思所想,怕会嗤笑这人真是毛病不改,最喜欢当白迪的连坐,将小怪物犯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最后将自己逼进绝境。
“白迪,我之前那样,是因为躺在实验台上时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此话一出,纪楚戎明显感觉到身下的那具身体僵硬了。
第64章 英雄的理想乡·第四章
“我果然遗失了与你有关的记忆。”
所以这些年来, 白迪又是怀着何种心情与他纠缠在一起呢。纪楚戎想到这里,心中倏然一痛。
“我以前就认识你。”他知道身下的人不会抵抗,双手摸索着从肩膀攀向脸颊。身下人僵硬的身体未作任何反应, 比驯服更为决绝, 堪称献祭一般的毫无保留。
白迪的肌肤没有温度。
连这点纪楚戎都不觉惊异, 他仿佛早已认同并接受他的一切异常。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人, 我为什么会忘记呢?”
身下人有千幅面貌,这也无妨, 他所处碰到的,必然是他最本真、最真实的面貌。他有此孤傲而深植于心的自信,即使作为依据的记忆早已模糊不堪。
毫无温度的手臂搭在了纪楚戎的脊背上,他无声地笑了笑,他清楚地知道正常人绝无可能冰冷至此, 这个人在他面前连体温都不想伪装,这个事实多让人开心啊。面对如此的坦诚, 即使被拉进坟墓里又何妨呢。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什么压抑到极致的情感已不堪重负濒临崩溃,纪楚戎在这迷惘的一刻什么都不想考虑了。
我该为身下这个人考虑了。
我好像为他做了很多,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他是怪物也好, 人类也罢, 总归我们对彼此来说是弥足珍贵的存在。这种珍贵在怪物与怪物之间鲜有,人与人之间鲜有,但在我们之间是真的存在过,而我……现在要它仍然存在。
“亲爱的, 如果过去会让现在的你感到痛苦, 那么过去对现在的我们来说就并不重要了。”
白迪平稳地叙述这一事实。
如此狂妄,如此毫不在意的口吻, 纪楚戎不由困惑地喃喃道:“那对你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
如果你真如那些实验人员所言,是异于人类的存在,那什么对你来说才最重要呢,你想要从我这里获得什么?爱吗?爱对你来说又是什么样的情感呢。
然而刚问出口,纪楚戎直觉不妥。他的脊背不由自主竖起汗毛,比动物遇到天敌时更为机警,每个细胞都疯狂地拉动警铃,身体却受到某种极度强悍的压制动弹不得。
快跑!想办法离开!逃离他的视线!
没用没用没用——根本无处可逃!
要多么愚蠢的生物,才会问自己的天敌喜欢吃什么。要多么迟钝的生物,才会在刀叉环绕的盘子里沾沾自喜。
晚了!
那双手臂收紧,却并不是要将他拉入坟墓中。僵硬的身体未作出任何有效的抵抗,脸颊相贴,胸膛相撞,脖颈相交,锁住他的躯体明明是坚硬的,却又说不出的柔软。纪楚戎明明抵在白迪的胸膛,又错觉自己正沉入泥沼,某种粘稠的物质一点点淹没了他。
然而……身体被淹没的部分却感受到舒适绝顶的温暖。
这个人的怀抱,无法用任何直观的语言形容。
这种头晕目眩,神智迷醉的感觉维持时间不长,纪楚戎从这灭顶的恐惧与快感中回过神时,却感觉仿佛经历了有数载光阴。
在他刚刚回过神时,恰恰听见那个人的回应。
比任何情话都要低软缠绵,又高高凌驾于任何世俗真理,先是绵软地爬上肌肤,又在顷刻间勒紧自己的猎物,越是挣扎越是收拢。
“那当然是你啊。”
那个人的手隔着一层布料游走,一点点,慢慢地激起层层战栗,沿着那根人体中至关重要的骨头向上,蜻蜓点水般在颈椎敲打两下,于他脖颈后方收拢。
“我存在于这里的意义是你。”
那双手轻轻用力下压,纪楚戎在此时并未作徒劳的抵抗,于是他离那个存在又更近了几分,渐渐地,比任何其他生物都近。
人类总是不由自主地去追寻真相,在深渊的边缘徘徊,一边因畏惧而瑟缩着,一遍又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总有那个几个人,自以为是地凝望深渊。
于是这些选择凝望深渊的人,受到某种呼唤。反映在人体中,就是自认为自己拥有探知一切的职责与攀登无人抵达之高峰的使命感。
然而,也许,仅仅只是一群在不知不觉中受到深渊蛊惑的人罢了。
现在,他比那些孜孜不全求索却总是在一步之遥外徘徊的人都要接近。
可惜了……他是个瞎子。
只有深渊,孜孜不倦,数年一日地凝视他,专注到了极值,演变成可悲的深情。
瞧,深渊在他面前低语。
“我现在的一切,形貌,生命,情感,语言,都是为你而存在的。”白迪,这个人类口中不可名状之物,如此这般说道:“如果没有你,我将不存。”
密闭的实验室缺乏新鲜空气,这里充斥着各种元素的气味,如果没有已然发生的种种,纪楚戎现在应该还在原来的世界,嗅闻着人间烟火味,过着自己平淡的日常。
尽管他生命中剩余的时日可能不多,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远离常理,远离自己所熟知的一切。
“所以,你是为了白迪来找我道歉?”叶一生身上除了几处淤青外没有严重的伤势。
纪楚戎取过桌面上放好的跌打药酒,在手上倒了一点儿涂抹在叶一生肩背的淤青处。掌下用力恰到好处,促使药力生效。
“不是为白迪,是为我们。”
如果不是他在实验台上出了状况,白迪也不会情急之下对叶一生动手。
“啧,这么快就用上‘我们’了,你们感情升温很快嘛。”
“不是升温。”将剩下的药瓶放到一边,纪楚戎拉起叶一生的衣领,帮他整理好上衣,轻声道:“是回温。”
如果没有那零星闪过的记忆片段,纪楚戎或许完全处于一头雾水中。那段记忆太过于刻骨,太过于痛苦,是无法拔除的余毒,只要碰到一点引子,便要突破重重限制复发出来。
安逸是最好的麻痹药,但只有痛苦才能迫使人清醒。
一点点片段已经足够纪楚戎不断深挖,反复推敲。
他的眼睛并不是队长说的那样,是在任务中重伤所致,他失去眼睛时甚至还没加入UWP。也正因此,他对世界的认知总是存在微妙的偏差,他无法想象出高楼大厦长什么样子,却对那些破败低矮混乱肮脏的贫民窟生出莫名亲近。
他原本以为这种为何是因为记忆破损,现在想来,怕是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见识人类文明的富足先进,已经先在黑暗汇聚之地失去了自己的视觉。
充满遗憾,他余生追逐光明与正义,然而对世界直观的感受全部来自于黑街。
白蔷薇生命研究所有一处秘密基地位于黑街深处,这是他加入UWP后逐渐调查得知的情报。记忆片段中出现的实验人员,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秘密研究基地的工作人员。
那么他为何会陷入那个研究基地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