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王——by北地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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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的“疯”内敛、深沉,就好像地底万里的庞大海兽冒出了一个脑袋,海面下隐藏着深渊样的怪物。
隐藏在汪洋大海的东西,比外露的狂躁更加让人惊恐。
洛执风慢条斯理的声音听在他们耳中也都扭曲得不像样子:“去告诉那位王昭仪娘娘,别来打扰我们。她惹到了其他的人,可以用帝王的宠爱搪塞过去,但要是伸手到我这边——”
“我的母妃不是疯了么?那我岂不是也可以疯起来看一看?就像这样,用刀刃划破她的肚子,带出一地的鲜血。”洛执风隔着一层手帕在小胖子身上缓慢移动,似是在模拟这个过程。
“告诉她,皇子杀害妃子,这是家丑,家丑不可外扬,为了一个受宠爱的妃嫔处决掉自己的亲子,那位可不会留下这样引人诟病的事情存在。”
洛执风扬起了一个弧度:“我是个病秧子没错,但病秧子……杀不了人么?”
洛执风此刻如同整个人分裂一般,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轻柔舒缓得如同拂面春风,却又每一个动作都夹杂着某种冷漠的韵味。
他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会杀人!就算是现在……在这白日里,他也敢堂而皇之的杀掉……自己的弟弟,或者还有自己!
“小时,走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洛执风将粘上了一层灰的洛时拉起来,轻言细语地让他去做自己的事情。
接着,他像是见到了那碰触过小胖子的手帕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和小剑一并裹着扔回到了小胖子的脚边上,然后再轻蔑不过地直接转身离开。
他的离开伴着一句有些模糊的话语:““再有,告诉那位王昭仪,我近日不久前才见到了那位的暗卫。”
洛执风不久前就注意到了那暗卫的暗中观察,便如此借着这个名头抛出了这么句话。
“……哇!!”
看着洛执风离去的背影,小胖子后知后觉地将满溢的恐惧表现了出来,发出了惨痛的哭嚎,眼泪水流了满面。
他低头惊恐地确认自己是不是被开膛破肚的时候,方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一阵濡湿——他竟是,生生的吓尿了出来。
再看那侍女,也更是吓得花容失色,用力地拽住了小胖子的衣服,仿佛借由这样就能让自己稍微冷静一点。
“我要告诉娘娘……我要告诉娘娘。”她仓皇不已地重复着这句话。
洛时看不大见,但有全程听见声音,他心里头也不知为何涌上来些许激动和快意,将残缺的手指缩着,小心地悄悄拽了拽身旁和他并排走着的洛执风的长袖。
“兄长……”
“兄长……”
洛时小心翼翼地念着洛执风,将一点点的窃喜埋得很深很深。
洛执风也不阻止或是引导洛时接下来的任何行动,就看着他踉跄、缓慢着,主动地去揭露那准备膳食的人的怠慢。
洛时本就可以多点自信的,他是皇子,就算再落寞再失宠又如何?一个侍从,还没有资格学着他们的王一样,居高临下地蔑视、轻辱一个皇子。
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定位的人,在这样的古代——会死。
洛执风冷淡的看着几人被召来,面色灰败的被带离了他们的眼前。紧接着他对洛时说:“你是皇子,可以更放肆一些。他们的脸色你不用看,而那些妃子的脸色……更也不必看得太重要。”
“是,兄长。”
而在王昭仪的住所中,向来行事放肆的王昭仪举着个精美的瓷罐,却怎么也没能砸得下去,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久再憋出来一句:“好一个杀人!好一个威胁!”
王昭仪没有像小胖子和侍女直面洛执风的威胁,并不能太亲身体会到这种感觉。
但她当真不敢去找洛执风的麻烦,暗卫寻访洛执风的事压在王昭仪的心里,就像压着了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那位的暗卫为何会出现在一个病秧子,差不多已经丧失了继承权的皇子身边?
就算……就算这可能是捕风捉影,又或只是洛执风下的狠话威胁,王昭仪也不敢赌。
她再嚣张跋扈,却也认得清自己的嚣张资本全来自于梁王,说到底她就是个依附于人的玩物……除了一张脸外根本未曾积攒下来任何自个儿的资本。
别的妃子敢去试探,王昭仪却是绝不可能赌这一回,她是被彻底掐住了软肋。
“哭哭哭!”王昭仪有点尖的长指甲掐在小胖子的手臂上,“以后不许再去找那个洛时,还有……来人,把他的那些个宝贝全部扔掉!”
她沉声吩咐其他的侍从:“皮都勒紧点,少去那未央所。他洛执风好说歹说都是个皇子,还不是你们这些个下人可以诋毁谈说的。”
虽是这样说,可王昭仪的语气不知怎么听起来就压抑着种愤怒。
后宫发生的一切事,包括王昭仪这边的私事都瞒不过一些妃子的眼睛。她们一知道,其他所有人也都或明或暗的知道了这些事情。
孤立洛时等人,算是大多数后宫妃子默许下而行的算计,而她们大多数也不敢招惹一向横着走的王昭仪。
可偏偏这不常出现的皇子一出来,竟彻底把这蒙在外头的“友善”面皮给撕破。
他们大多数并不知道王昭仪如此讳莫如深的原因,可能让王昭仪这般人物都选择避让,还当着她的侍女的面说一时想不开就可能发疯杀人这样的话——
这未央所的主人,变得不好惹起来了。
最好不要得罪。
这就是洛执风选择王昭仪下手的理由了,她是个最鲜明的标杆,只要戳中她一点,那些个暗中观望的妃子就不敢、也不能再做这么明晃晃的阴晦事。
王昭仪这方给了其他后宫妃子明晃晃的警示,压下了她们不安分的念头。
而那负责未央所的膳食的侍从的下场,也足够给轻慢的侍从敲响警钟。那皇子再落魄,也有一语断你们生死的能力!歇着点儿小心思吧!
在处理完了对洛时他们安置的事情以后,洛执风的身体似乎又纤瘦了一点,他总让人看着苍白、病弱,似乎风吹一吹就可以倒下。
他知道自己的身边有梁王的耳目,却也没想着找上暗卫,再进而找上这有血缘关系的自己的父亲洽谈、预警。
不过……
洛执风抬了抬眼皮子:“他该是察觉到了自己记忆的不对劲,所以才会监视着母妃和我们这边……”
“他与母妃有夫妻名义,知晓她遭遇的全部不公……且猜得到母妃是和他有着相同处境的人,但他从未想过下一句命令。”
这并不值得洛执风怨尤,但足够他从这和更多细节中,旁敲侧击出梁王的心性。
他是最合适的孤家寡人,刚愎自用,冷漠无情,善于将一切牢牢抓紧在自己的掌心。这样的梁王是一个合适的皇帝,却无法成为洛执风选择合作的人。
——他恐怕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会首先想要将洛执风软禁起来,自己去做那真正的九天主宰。
就算是合作,梁王也习惯了操纵掌控一切,夺过话语的主导权。洛执风不信他。
不依靠梁王,一个失去了继承权的皇子登上那个位置的可能少之又少,他要和臣子斗、和梁王斗,和这蒙昧的民众斗。
从这方面看,洛执风已经一败涂地了。所以,他得走出去,离开这个“软禁”他的地方,将这算得上是可笑的皇子身份一并给抛去。
“权力……真的有这么大的魅力吗?”在洛执风轻飘飘的一席话,自己鼓起勇气以后,洛时头一回感觉到了权力无法割舍的魅力。
但很快,洛时独自呆坐在那里了一会儿。他用药膏擦拭着身上新增的一点擦伤痕迹,往洛妃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近乎是自语,又像是对安静下来的洛妃问了一句:“娘娘……我对那个位置有点心动了……但,不是沉迷于这样执掌生杀大权的权力。我只是想。”
“我只是想……”洛时分辨着朦胧的视野上的色块,“我想让其他的人没有主宰我们的命运的权力。你也好,我也好,兄长也好,就算什么也不做,都能过得很好。我还想和兄长站在同样的高度,他变了好多,但好雄伟……”
说完洛时又有点低落:“你说我这是不是奢望呢?”
“也许……不是。”待在床上坐着被洛时暂且当做可以说话的清醒的人的洛妃,像是梦呓一样游离着轻声道。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头发有些凌乱,眼神却竟有点儿清醒的人的清亮的感觉,嘴角微微上翘了一下。
洛时被她突如其来的回复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转身去看洛妃,只看到在这一瞬间像是清明,又像是还在疯癫的洛妃耷拉着眼皮子,自顾自去玩儿手边的小摆件去了。
他们都对于洛执风的消失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洛时总会有意无意地去看那间空出来的屋子,仿佛哪一天起就会看到他的兄长推开房门走进来。
像现在这般……将阳光撒落在他们的身上。
梁王得到了这个消息,脸色也是平静的,似乎对洛执风的做法毫不意外:“我知道了。”他是个清醒人,却谁也信不过。
他信不过相士,信不过这似乎得了番际遇的病弱儿子。
在之后,梁王还是一如既往的叫暗卫去禀告洛妃和洛时的境况,但和之前相同的,他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就像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
而元国城池内,有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信步走入。
他将面庞虚虚地遮挡住,只露出有些好看的下颌和苍白的一截皮肤。看见他的人都知道这青年身体不大好,因为他走一步顿一下,手边还总是拿着方帕子,每一次咳过脸颊上都带上了些许病态的潮红。
前来投靠元国的几近都是流民,洛执风这样的人物倒是少见得很,也就引起了一些人的兴趣。
有个人问他:“您这样的富家公子,身体又这样弱,怎么不带着侍从过来呢?您是要往哪里去?”
洛执风抬手抬了抬斗笠,露出了一小截的模样,被血润得鲜红的嘴唇微扬:“我不是什么富家公子,我只是一方相士。”
“为……天下太平而来。”他又轻轻补充了一句,浅浅的笑了一声,“啊,就当是我的一句戏言吧。”
这人对洛执风的回答感觉到有点茫然和无措,更多的觉得他怕不是在说什么笑话。这年头的富家公子这么喜欢扮演方士的么?
他倒是又扯着洛执风说了一句:“天下太平啊,谈何容易?我倒是似乎在梦里见到过这样的场景,好像是一个叫做梁王朝的地方……国泰民安,在梦里在那里度过的每一天都让人轻松,就好像会借此忘却一切烦恼一样。”
“啊!我这一张嘴,”这人突兀反应过来,轻轻自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梁王朝……这可对应着梁国呢,我这话要是被旁人听去,还不被当成乱臣贼子给一刀收拾了?那什么……公子,请无视小人这张嘴胡说出来的话吧。”
洛执风微微颔首,没有回答。
他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在微微的闪烁,很浅很浅的一点光芒。梁王朝……这个世界的国民绝没有这么多。
那么,这一部分的人是曾经梁王朝的住民,那另一部分多出来的人,又是个什么东西?
第116章 天道之子(三)
人不可能凭空多出来, 也不可能是将人原本的灵魂割裂一分为几的做法。
那唯一的可能, 便是这多出来的人是从主系统这边找来、输入进去的——
他们的身份便昭然欲揭了,从各个小世界被主系统收编来的“宿主”。
洛执风的手撑了一下下巴, 旁人看不见他被斗笠遮掩的黑眸, 仅看得见弧线优美的下颌, 还有像是晕染在洁云上的微笑。
如被他给扔给天道、又或是在这之前遇到的系统而言, 它们选择宿主时更青睐于那些个无惧法规、贪婪罪恶的灵魂。
系统们大多会循序渐进地编造出种种谎言, 满足宿主的野心, 进而让带的这一批宿主以为、认定自己在不断变强。
这样的“升级流”模式让系统们尝到了了甜头。不过在宿主们妄想自己已变得强大后,就总会生出叫系统跪伏、毁灭系统这些不可控的想法,算是无伤大雅的一点瑕疵。
那么,这里头有些历经了数个小世界的“强大”宿主, 真会这么乖巧同意来洛执风这个还在完善中的、无仙无神的源世界?
且到了源世界后他们还没法动用之前掌握的力量,乃至于还需得和很多其他的穿越者你争我抢、臣服于他们的权势下边——这些穿越者,愿意吗?
洛执风猜, 这些“宿主”都是被主系统灌入了虚假记忆后给送过来的。
而为了保证坐在元国高位的“宿主”不会生出什么异心, 百般算计梁国住民,却被自己人给偷桃……元国高位的人该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
真正有本事的宿主, 则被压在下边出谋划策。
至于是不是真是洛执风推断的那样……还得来试一试。洛执风压了一下斗笠边沿, 起身将茶杯搁在矮桌上。
他周边同坐的多是赤膊短工,又或是暂歇的过路人, 洛执风和他们一起坐着却是叫人找不出两者间一丝相似的地方。
在这种地方, 洛执风这样的便宜羔羊该是极受青睐的, 但不知为何, 周边的人看着洛执风看了再多眼,也没一个真正上去的。
就似乎他身上有什么无形的屏障,将这些个人全筛出去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