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王——by北地余光

　　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他们了，自作自受。
　　试验场……
　　直播系统的记忆里对它的介绍非常笼统，可只这么一点儿介绍，就足够挑起洛执风的杀意。
　　险中逃生的郁时身边突然腾起一阵入骨凉意，快把他从头到脚都冻成一个冰块儿。
　　洛执风眸色渐深，藏在笑颜下的危险性初显端倪。他细细琢磨着——
　　残缺的、不完整的小世界是试验场的最好选择。
　　而次一等的选择，就是系统们人为将一个刚诞生的小世界破坏掉，叫天道也误以为小世界本来就残缺、混乱和晃荡，到时候系统派遣宿主们入侵，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一个小世界变为试验场。
　　这无法不叫洛执风联想到自己的本源世界。
　　它真的是生来就残缺么？天道不知道的东西，洛执风这个天道之子也无从知晓。
　　所以他不知道源世界是否一开始就不完整，可这系统们的所作所为，当真是触到了他的霉头。
　　洛执风头一回那么想要……主动对系统下手。
　　“遵从本心。”洛执风自言自语说，他眼也不眨的从直播系统数据库里有记载的试验场小世界坐标里挑选了一个，将它定做了下一次旅途的目的地。
　　“那就让我，来当一回搅局人吧。”洛执风轻语，眉目间携了丝缱绻意味，兴味盎然得紧。
　　恍惚间，郁时就发现自己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和他相处了这么久的灵魂也不知所踪了。他莫名的就有点空虚、紧张，毕竟洛执风在时就像是一面无坚不摧的城墙，为他挡下了所有外界的伤害。
　　这么久而久之，他竟觉得轻飘飘的灵魂感觉自由极了。
　　这也就导致了在现在，郁时的脚重新踏上地面后，他有那么一小点儿的不适应。
　　他刚掌控身体，就有人微笑着邀请他去接受采访——作为刚公布的幻想城市计划的参与人之一。
　　郁时看着眼前宽厚的老人，结结巴巴说：“我只是个网文作家，做不好的……”
　　老人笑眯眯说：“没关系，做不好可以学，有什么丢脸的？你也别要觉得做网文作家丢人，比不上那些写严肃文学的大家……做得没你好的人，才该觉得丢人嘛。我们上头不兴这鄙视链和潜规则的。”
　　郁时恍惚着，被赶鸭子上架了。
　　参加采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踩在云端一样，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觉。可这又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他触手可及的一条光明大道。
　　他没有被过高的荣誉和赞赏给迷住了双眼，兴许是因为梦中斐洪文最后的样子给予了郁时警醒，又或许是郁时心知肚明他还没有达到那样的高度。
　　郁时在参与完幻想城市计划后，丢掉了已经大有名气的笔名，开了个马甲，享受最开始时，读者小天使们最纯粹的赞美声。
　　——他写文一开始图的不是名或是利，而是享受于那种创造了一个世界、被读者们喜爱着的感觉。
　　与之相比起来，名与利到底只是繁花上的一点点缀。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郁时摸着郁安的头，看他自个儿在秋千里晃悠。幻想力是真的给予了人们生活很大的改变，在幻想城市计划以后，幻想力又陆陆续续成了各行业的中流砥柱。
　　它所形成的小小的骨架，被用在了医疗行业，让郁安这样的先天性心脏病患者都能够像这样开怀大笑。
　　幻想城市计划的最大功臣，是那些被从斐洪文手里挽救回来的书籍们。
　　被幻想城市选中的人们，满怀着一腔热血创造出了它们的复制品，将真品们精心藏于矗立的城市中。
　　郁时最开始是担忧、排斥的，他担心这样建成的幻想城市可能像斐洪文创作的那样最后崩离。
　　但直到幻想城市最后一个砖瓦建造上去的时候，郁时沐着光，再无一丝怀疑——
　　他看见了奇妙的场景，洛执风离开时似乎附赠给他了小小的赠品，让他可以亲眼见到幻想力的真实。
　　郁时看见自那些复制品中烧起了浅白的火焰，它们像极了当初缠绕在斐洪文身周折磨他的火焰，郁时更在里头发现了许多微妙熟悉的身影。
　　可这浅白的火焰没有烧毁幻想的城市，反倒是以轻盈的姿态围绕着城市晃悠，俨然一个最友好的守护者。
　　郁时看见了浅白的人影来回的走动着，都带着欢欣的笑颜。
　　至此，郁时心里头最后一个疙瘩落地，他认出来了这些人影——他们是被斐洪文烧毁的书中生出的灵魂啊。
　　他们果真，被洛执风赋予了新生。
　　郁时的弟弟郁安牵着秋千的绳子，慢慢停到了哥哥的身边，长大的纤瘦的少年问郁时：“哥哥的愿望实现了吗？”
　　他的愿望实现了吗？
　　郁时刚想说是，心里头平白涌现出来一阵怅惘。他想到了诞生自他的笔下的主角明宁，还有书中各形各色的人物。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和他们相见？
　　在这时候，郁时的耳边忽地拂过一阵微风，他下意识扭头转过去，就见到幻想城市的上空萦绕的仙气般的云雾。
　　郁时的眼睛定住了，他似乎在云雾上依稀看见了明宁的样子。
　　紧接着，他的耳边又传来一丝清亮的笑声，带着点矜贵、优雅又悦耳。等到郁时刻意去捕捉这笑声的时候，他又什么都没有听到了。
　　但郁时忽然心头大定，他听出来了——这是明宁的笑声。
　　郁时扬起了一抹笑，对他的弟弟说：“当然啊，我的愿望实现啦。”
　　“那就好。”郁安老成的点点头，这样子比郁时还要像个大人。
　　“哈哈哈——”郁时看着郁安的样子，笑得气都喘不匀了。
　　*
　　与郁时的潇洒快活相比，斐洪文生活在噩梦中。
　　他一开始想要装疯，摆脱无休止的拷问，可到了后来——装疯变成了真疯。斐洪文永远觉得自己的耳边缠绕着阴毒的诅咒声，身体里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折磨更是印证了他的认为。
　　他开始出现幻听、幻视，可在听医疗人员给他的身体报告的时候，斐洪文不知道为什么总保持着强制的清醒状态。
　　——他的身体内部在一日一日的枯竭着。
　　所有的医疗机器都找不出来的原因，但斐洪文越来越像是一个活死人。他的身体内部的器官都烂完了，他竟还活着，活着遭受着无止境的折磨。
　　斐洪文被迫清醒着知道自己还活着，自己被折磨着……
　　他不想知道的啊！可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这是他犯下的罪孽！
　　斐洪文不止一次在半疯半醒间听到护士怜悯又唾弃的声音：
　　[都这样了，居然还苟活着，死都死不了呢。我都要觉得他好可怜了。]
　　[不过呢……这就是报应吧！我们何必怜悯他？]
　　对啊、对啊，他早就不想活了，让他死吧啊啊啊——斐洪文在心底尖叫着，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重重叠叠的幻听，推攘着他让他再度跌下炼狱。
　　可是啊，没有人给斐洪文选择的权利。
　　想死，哪里有这么轻松呢？
　　斐洪文今晚又做了一个梦，像是郁时一样的“预知梦”，他预知到了本该发展的未来。
　　在这个梦中，斐洪文名利双收，成为了被世界宠爱的新生的“神明”，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身下，亲吻他的脚背。可当斐洪文挂着笑站在世界最高位发表演讲的时候，建立在空中的幻想城市突然崩塌——
　　他没有翅膀，生生从数万米的高空栽落下去。
　　他的身体摔成了一滩烂泥，可他还活着，他活着面对这难以忍受的剧痛。斐洪文在梦里看着从地底钻出来的充满着怨恨的黑色火焰，它们在他耳边尖啸着，要他偿命！
　　他一瞬间就懂了，这是他毁掉的那个世界全部的怨恨、不甘，它们要压垮他——
　　“呼！”
　　斐洪文蹭的一下立起身体，又再度地被卷回了现实中的无边折磨当中。
　　他想……死啊……他想死啊！
　　在做过这一个梦后，斐洪文看见了电视中郁时光辉的形象，在此之后，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但疯子，也死不了呀。
　　*
　　[呜呜呜！！我现在根本找不到直播间了！]
　　[我也是！]
　　有幸被直播系统选中的江景召那个世界的观众们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嚎。洛执风的直播间在那之后就彻底消失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突兀。
　　江景召听着他们的惨叫，缩了缩脖子，把电脑屏幕往下压了一下。
　　他不敢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知道，他虽然也点不开主播的信息了，可停播的直播间还存在在他的电脑里。
　　唔……不知道为什么，里头的那些敬业的coser们还在欢快的聊天。
　　什么：[我修成筑基期巅峰——]
　　[我斩杀了第一百只妖魔鬼怪，甚喜！]
　　[买了一个星舰，景召，要不要来我在的星球做客？给你开星舰玩哦！]
　　不了不了不了。江景召心想，你们还真挺敬业的哈。


第72章 两界共主（一）
　　玄雾山地域偏僻, 山势险峻, 很少有人造访到此处。它也不像周围的几座山峰一样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村落, 只有一个名叫雾落的小村庄驻扎在这里。
　　“当家的！今儿怎么没有雾落村的人出来找我们采买东西？”
　　提着一个竹篮的妇女喊她的丈夫，他们靠着替雾落村的村民采买东西生活已经有一阵了。
　　买东西的村民一般在清晨的时候就会出来，结果妇女等到太阳都升起来，也没有看见村民们的影子, 这怎么能叫她不慌？
　　“不会是有人要跟我们抢生意吧？”妇女惴惴不安的说着，她的眼尾忽然扫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
　　走到妇女跟前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穿着朴素, 眼里含着的浅浅笑意却能一下子勾起人们的注意力。
　　“咦, 你是雾落村那家人捡回来的那个……”孤女！
　　妇女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少女的身份, 话说到一半她又很快把后半截话吞进肚子里去。妇女仔细打量少女的时候还觉得有点奇怪——她平常灰扑扑的、毫不起眼，怎么今天就像、就像擦去了灰尘的明珠一样？明亮得逼人！
　　“大娘，今天雾落村负责采买的人有点事情，他托我告诉您他大概会晚几天再过来。”
　　袁清妍说着, 眼底却浮现出一丝没有被妇女察觉的冷意。
　　“好好好！”妇女连声说。她看着袁清妍不紧不慢离开的身影，忽然瞥见她衣服上似乎有一抹暗色的痕迹，一下子就愣住了。
　　“喂喂, 你怎么回事？”她丈夫出来看见发呆的妇女, 不满的催促叫她去干活。
　　妇女自言自语说：“这姑娘衣袖上怎么看着像有一团干涸的血迹呢？应该是受伤了不小心蹭上去的吧……应该？”
　　妇女却不知道背对着她慢慢走着的袁清妍放开了手中攥紧的帕子，她的指缝间全是鲜血。袁清妍用帕子干净的地方一寸寸擦拭沾染上的血迹，眼里像是藏着刀。
　　她说：“雾落村？雾落村早就不复存在了——”
　　“而我刻意潜伏了这么久, 终于、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灵根！从今天起, 我就是人上人了！”袁清妍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她感觉得到灵根已经和她融为了一体。
　　她作为一个穿书者，终于如愿以偿的得到了这个由一本小说演变过来的世界的主角的灵根。
　　袁清妍得意的笑了，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说自己是刻意潜伏靠近主角的时候有多心虚。
　　袁清妍根本没有自己说的那样聪明、有远见。她根本不是提前打算好了要利用雾落村，而是在被野兽追逐的过程中摔下悬崖，被主角的父母救了上来。
　　在清醒以后，袁清妍认出了主角，被他们两个之间的天赋差距刺激得发狂，这才起了歹意——
　　她安抚自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雾落村的人在剧情里本来就是要死的。”
　　*
　　被群山遮掩的雾落村庄此刻被吞没在了一片火海里。
　　火势旺盛，直将天边都烧成了红色。
　　倒塌的木制房屋下压着一个纤瘦的身影，断裂的房梁压住了他的腿部，有火苗发出滋滋的响声正在朝他的身上蔓延。
　　但他最严重的伤势却是在腹部——他的腹部破开了一个血洞，有深褐的血液凝固在身体的下方，可还有猩红的、流淌的血液往外滴落。
　　伤口处极不规整，里头的器官被搅得一塌糊涂……这就像是有人硬生生从少年身体里掏出去了什么东西似的。
　　“嗬……哈！”
　　少年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双眼还是瞪着的，他死死地盯着两具已经被烧焦的尸体——那是他的父母。
　　他的头发被血液、汗液粘成一块搭在脸上，但被头发差不多遮完的眼中迸发出一缕血光。
　　“杀、杀……帮我！”少年艰难喘.息着，过了好一会儿就低垂着头没了声音，沉寂得像是已经死去。
　　半晌后，少年睁开了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眸就算是迎上了满天的火光也没有什么波动。
　　洛执风从少年的身体中睁开了双眼，无比清楚少年在清醒的最后时刻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是意识到了洛执风的存在，希望他能够替自己报仇。
　　洛执风这具身体叫做莫商，是这个小世界的主角。
　　这是一个有修仙者存在的修仙时代，他们为了追寻大道不断修行，想要扛过雷劫成为真正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