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 番外篇——by恺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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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那少女身周凭空浮现出了深绿烟气,香气浓烈催人欲呕,竟如条条扭动身躯的毒蛇,弯弯绕绕钻进了七小姐衣衫之内,渗进肌肤之中。
那少女一声悲鸣,匍匐在地不住颤抖,惊恐睁大了一双眼,望着白皙的双手在目视之下长出条条犹若青筋凸起的浓绿,边缘渗透泛开,最终将整只手都染成了丑恶绿色。实则这香气渗入时不痛不痒,亦不伤人,不过是叫肌肤化作绿色,一日之后便消退,并无任何后遗症。
只是旁人不知晓,看在眼里便愈发可怖,更何况这丫头原本就在最爱美的年纪,眼睁睁看着自己冰肌雪肤变成如泥沼魔蟾一般丑陋不堪,只觉毛骨悚然、神魂欲裂,竟当场昏厥了过去。
周围弟子不知这其中深浅,愈发悲愤交加,更生出几分骇然,又听那小孩道:“如今不过小惩大诫,愿七小姐往后收敛轻狂、循规蹈矩,莫再给世家子弟抹黑。就此退下吧。”
香锭燃尽,绿烟散去,便有人大胆上前,将七小姐抱起来,探她脉搏鼻息,果然并无受伤的症状,遂放下心来,一行人行了礼就要退下,沈月檀又道:“且慢,巡查使有命,要叶凤持留下。”
铁城犁宗众弟子神色复杂,却无人做声,俱都行过礼,急匆匆退出了营地。
叶凤持原本盘坐在地,全力调息修复伤势,有食香之神结界加持,他肩头被降魔杵所伤处已然痊愈了七八成,是以闻言轻轻站起身来,行礼道:“弟子叶凤持,但凭巡查使差遣。”
那金色法相却再无动作,边缘轮廓散逸金光,逐渐化为乌有。
反倒是那小孩脸色愈发雪白,轻声道:“叶大哥,你要救我。”
叶凤持何等机警,眼见此情此景,便猜到了八|九分,见那小孩身形摇摇欲坠,忙上前两步,将他接住,打横抱了起来,只沉声道:“好。”
沈月檀道力透支,如今七脉轮几近枯竭,连动动手指也如挪动万斤巨石,他一点点抬起手指,吃力抓着那青年衣襟,气若游丝道:“叶大哥……莫让任何人近我身……”
叶凤持仍是简单应道:“好。”
不过只一个字,却远胜千万句承诺,沈月檀只觉心中一宽,侧头沉沉昏睡过去。
童子兽这才窜出来,一面小声哼叫,一面在叶凤持脚边绕来绕去,只目不转睛望着他怀中的小孩。叶凤持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处置,只得道:“你……莫非也在担忧沈月檀?”
童子兽听闻沈月檀之名,顿时漆黑尾巴竖得老高,尖梢摇晃不休,好似应承一般,叶凤持只得道:“不必担忧……我既然答应了,自然护他周全到底。”
他话音才落,竹林宗主营帐里又传来骚动声,才侥幸逃出生天的竹林宗弟子又再度混乱起来。
叶凤持不知前因后果,只略一沉思,便转过身去,才要撤离原地,就被两名竹林宗侍卫阻拦,连声道:“叶公子留步,这位小少爷是敝宗贵客,若是照料不周出了差池,我等万死难辞其咎。”
叶凤持道:“若是如此,叫你们主事人来说话。”
一名侍卫急忙折身去寻人,然而主营帐中正因宗主被刺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无人前来接应。
叶凤持却也不着急,只安安静静站在原地,长发垂顺,月白深衣随着夜风一阵轻摆。虽然肩头的衣衫焦黑破损,仍无损他端严肃静的气势,竟令得周围竹林宗弟子来来去去,唯独不敢靠近。
又候了半柱香,营帐那头才轰然响起争斗声,几道人影冲开帘帐,为首的正是一身粉裙的糯糯,李君一系弟子紧紧护在她身周,另外几人紧追其后,为首的却是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戴通天冠、蓄长须的男子喝道:“妖女站住!你谋害宗主,如今竟敢逃?”
糯糯果真站住了,反手就往身后地面狠狠劈下一剑,剑气过处,扬起一片地皮和零碎草叶,随即冷哼道:“陈长老慎言,婢子虽然地位卑微,到底也是小姐贴身的侍女,打狗也看主人面,岂容陈长老无凭无据、任意污蔑。”
那男子一张面皮涨得通红青紫,怒道:“郎敬他对宗主忠心耿耿,岂是弑主之人!倒是李君,素来对宗主怨言深重,多半是受了她指使……”
糯糯噗嗤一笑,“哟,这是狗急跳墙,胡乱攀咬上了?是了,陈长老是郎敬的舅舅,还不知道郎敬是受谁指使呢,自然先推个干净。”
那男子愈发气得嘴唇颤抖,连手中的拂尘也险些折为两段,怒道:“你、你血口喷人!若不是你做的,你逃什么?”
糯糯正色道:“婢子身负重任,眼下有紧要事处置,各位长老偏生纠缠不休,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只好不奉陪了。”
话音才落,又转过身去,大步朝叶凤持走近,笑吟吟施礼道:“劳叶公子久候,罪过罪过。这位小少爷就交托给我,必不叫他再打扰。”
叶凤持却道:“我答应了他,护着他不让任何人靠近,如今也只为同你说一声罢了,这位姑娘倒不必操心。”
糯糯愁容满面道:“可这位小少爷是沈雁州宗主交托给我们小姐的,若是叶公子带走了,宗主问罪下来……”
叶凤持才略略皱眉,那边厢几个长老管事已经紧追上前,怒道:“什么人干涉我竹林宗内务?”
糯糯眨眨眼,转过头笑道:“各位长老来得巧,这位是铁城犁宗年青一代的首席大弟子,叶凤持叶公子。”
她遂当起了中间人,挨个为众人介绍:这位是陈长老、这位是刘长老、这位是张长老等等,不一而足。先前剑拔弩张的气势,便又有些缓解。众人只知道巡查使法相降临,因见不惯同门相残,故将入侵营地的铁城犁宗驱逐出去,然而为何大弟子偏偏留了下来,便愈发令人难解了。
叶凤持常年见惯了这等场合,波澜不惊,只道:“我不知就里,不敢随意置喙,然而诸位貌似群龙无首,不如等主事之人现身主持大局时,再做决断,总好过如今僵持。不知各位长老意下如何?”
诸位长老彼此牵制,僵持不下,是以只得彼此面面相觑几眼,无奈应下了。
随后糯糯亦笑道:“我家小姐同雁宗主过些时候就回来了,这小少爷是雁宗主的人,不如叶公子也一道在营中等候?”
叶凤持道:“他不是雁宗主的人,他隶属问道宗、炼香居门下,是香大师的亲传弟子。不过此计可行,就叨扰姑娘了。”
竟答得刻板呆滞,毫无半丝情趣。糯糯也不同他争辩,只命属下重新搭建了帐篷,安置二人。
那叶凤持言出必行,做到了极致,将昏睡的小孩放入营帐软榻中,自己则坐在一旁,寸步不离守着。有人送茶水餐果,也是半点不沾,只一心警惕照看,半点不分心。
待天明时分,沈雁州同李君一行人抵达了营地,糯糯便将营中发生的大小事宜一一细说分明。
提及铁城犁宗的七小姐放肆屠杀竹林宗弟子之事,夏祯便沉了脸,皱眉道:“这丫头,往日里纵然使些小性子,然而素来心地善良,连花鸟也不忍伤害,怎会说取人性命就取人性命?也不知这些时日里不见,受了什么宵小蛊惑。”
李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转过头去不做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位宗主千金行事狠辣张狂,她早有所耳闻,只是这位夏左护法一叶障目,不肯置信罢了。
糯糯又往下说,便又提及了紧那罗王法相降临一事,这次连程空也抬起眉来,细细问过后,难得沉吟不语。
沈雁州便问道:“他人在何处?”
糯糯迟疑道:“如今在营中安歇,我叫人为雁宗主领路。只是……叶凤持公子在守着他,不让任何人近身。婢子请了医师想要为小沈香师查查身体,也被他挡住了。”
沈雁州失笑道:“这呆子,倒是认真得有些迂腐。带路,我去瞧瞧。”
便有两名侍从听从吩咐上前,为沈雁州引路。
沈雁州进了营帐时,就见叶凤持端坐在床榻侧边的椅子上,波澜不惊地看着他进来,床榻中安睡着沈月檀,容色沉静、气息平和,看来并无大碍。
沈雁州便放下心来,只笑道:“我家这小孩多亏叶公子照料。”
叶凤持仍是语调清冷淡然道:“不过受人之托。”
他才要上前,叶凤持突然反转剑鞘,横在他胸前。
沈雁州愕然道:“叶凤持,你做什么?”
叶凤持连声音也不曾变一变,又重复应道:“不过受人之托。”
沈雁州不禁失笑道:“你怕我伤他不成?”
叶凤持道:“沈月檀于危难之际求助于我,莫让任何人近身。我既然应承了,纵使他父母再世,我也不容其近身。”
沈雁州笑容渐渐散去,又问道:“连我也不成?”
叶凤持道:“不成。”
沈雁州一指趴在床榻角落,靠着沈月檀脚边睡得人事不省的童子兽,“为何它就可以?”
叶凤持道:“它不是人,靠近亦无妨。”
沈雁州又大笑起来,摇头叹气道:“罢了,那我就看一眼。”
叶凤持道:“好,你看。”
仍是寸步不离,只盯着沈雁州的举止。
沈雁州便隔着数尺距离不动,凝目打量那小孩,又问道:“月檀可曾受伤?”
叶凤持道:“不曾。”
他见沈雁州当真关切,不似作伪,难免心中恻隐,迟疑些许时候,又道:“强以微末境界施展高阶术法,虽无凶险,却耗损迫巨,只怕往后也要长时期将养,不可再伤脉轮,否则……唯恐道种破裂,得不偿失。”
沈雁州沉吟道:“素闻九重香能召请食香之神下界,莫非这小子阴差阳错,炼出了九重香?”
叶凤持道:“我不曾见到九重香。”
实则九重香若是点燃,百香萦绕、天花乱坠,待食香之神离去后,亦会残留满地伽罗花,如今营中清净,连花瓣也不曾留下一丝半分,自然不是九重香的效力。
只怕这小孩又有了什么奇遇。
他又问道:“叶公子可曾见到月檀用了什么法子召请巡查使?”
叶凤持垂目道:“不曾见到。”
沈雁州只得扶着下颌仔细回忆,何时同这小孩分开过?然而正思来想去时,叶凤持却道:“恕我直言,修罗界中人寻道之法各有奥秘,纵使亲如夫妻、父子亦不敢泄露。雁宗主欲窥探隐||私,未免不妥。”
沈雁州一愣,又道:“我、我不过是……”
叶凤持缓缓抬起眼睑,一字一句道:“沈月檀叮嘱我,莫让任何人近身,言下之意最想阻止的人,只怕就是阁下。”
第42章 分飞
紧那罗王头生独角, 名为猜疑之角, 故而这位食香之神又名疑神, 与乾达婆王豁达、平和性情截然不同,生性多疑、最好猜忌。
传言正因其性情如此, 总疑心五界五道众生有异心, 时常巡查五界, 亦最爱应召请降下法相,以此为慑,倒远比乾达婆王兢兢业业、尽忠职守得多,从而颇得天帝喜爱。
是以召请其法相,需当固守本心、谨慎防卫, 唯恐被猜疑之角误伤, 亦跟着生出猜疑心来。
然而话虽如此, 沈雁州却连自己也不能认定,究竟沈月檀是被食香之神所惑,还是当真对他起了疑心。他有事隐瞒, 就难免推己及人, 正所谓做贼心虚, 也不过如此。
他沉吟片刻, 不答反道:“前头的事我已有耳闻,叶公子固然得罪了宗主千金, 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我亦可派人去劝说那小丫头, 往后你还安稳做你的首席大弟子就是了。”
叶凤持却偏移视线, 去看了眼那昏迷不醒的小孩, 缓缓合上双目,一时间神色复杂难辨。
过了少许时候,方才低声道:“不必了,多谢宗主好意。夏祯对那娇滴滴的大小姐并无半丝绮念,又何必为了我虚与委蛇,平白欠下人情。更何况我如今修行迟滞,难有突破,正可趁此机会,请缨赴南疆守关。”
沈雁州却对他种种迟疑、与饱含深意的视线一律视若无睹,只柔和笑道:“边疆苦寒、魔兽环伺,叶少爷可受得住?”
叶凤持道:“宗主说笑,在下出身贫寒,什么苦受不住?”
沈雁州笑容不变,说道:“月宗主被亲生叔父所害,我生父被他多年挚友所害,此非技不如人、亦非势不如人,不过背信弃义四字而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苦,堂堂宗主也受不住,你算什么?凤持,你如今得罪权贵,纵使远遁边疆,毕竟孤掌难鸣,又能撑到几时?倒不如从了我。”
叶凤持沉吟片刻,却仍是摇头道:“我独来独往惯了,唯一的嫡亲师弟今日也同我刀刃相向。往后……自然一身轻松。不信人便不需疑人,宗主无需操心。”
沈雁州招纳未果,亦不强人所难,只再望一眼沈月檀,便告辞自营中退了出来。
营帐外夜色疏朗,星光璀璨,四处有毁塌帐篷与藩篱,竹林宗弟子来来往往忙碌,许是察觉到山雨欲来,个个屏息静气,偌大营地里竟悄无人声。
程空正静候在外头,见沈雁州现身便迎上前,奉上了一卷黄绢。绢帛上以应龙王血调和的紫墨写满了结盟之约,庄严厚重、浑凝端肃,沈雁州只匆匆一扫,见李君已署了名落了印,便颔首道:“她倒是果敢,信我至此,竟先署名了。”
程空道:“如今她地位摇摇欲坠,急求援军,自然没有矜持的余地。我们若要害她,何必费这等周章,此非信也,不过审时度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