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 番外篇——by恺撒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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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任他摆弄于股掌之间的青年如今翻脸不认人,公孙鸿信所受震惊前所未有,竟只能眼睁睁目送沈月檀离开。
待公孙鸿信回转家中时,依然未曾回过神来。他先前夸了海口,只道一盏茶功夫就能办妥,是以几家亲眷俱在他宅中静候佳音。
岂料如今佳音却全成了噩耗。
他那五弟公孙鸿纹得闻消息更是恼怒,一掌重重拍在扶手上,怒道:“简直……简直欺人太甚!领队一位,本就该有能者居之,我家小光虽然年幼,却是香道百年难遇的天才!那沈月檀凭什么!”
只是公孙鸿纹这边厢义愤填膺,却引不起其余几家的共鸣。他儿子好歹还得了个名额,其余几家的子弟却连参与聚灵大会的资格也被剥夺了。只是他们心里有数,若说名额该当有能者居之……自然是不敢应的。
便有人酸溜溜说道:“五弟何必恼怒,左右不过是个领队的虚名,只要小光力克群雄,夺了天晶砂香炉,自然成为司香殿首席制香师,叫那殿主颜面尽失。只可怜我们家老四……连观摩的机会也被剥夺,唉,二哥,此事当真无法转圜?你做了三十年副殿主,往年古殿主也要给你几分人情,怎的今年半分也不成?”
公孙鸿信脸色晦暗,良久转为愤怒:“不成了,名册已经公示,除非名册上有人身死,否则无从更改……沈月檀做得太绝!哼,沽名钓誉的小辈,且等着看他出丑。”
聚灵大会虽然难得,却不至于到动手杀人的地步,众人埋怨许久,到底不敢在师罗城中作乱,各自回去督促子弟修行,以期明年再有机会。
而此后城中有关沈月檀的流言则愈发不堪。司香殿竟也无人见过沈月檀炼香的手段,除了那几名意外得了名额的散修仍然欣喜外,竟是全殿上下忧心忡忡,唯恐被这新任的不省事殿主拖累,丢了天晶砂香炉事小,有损修罗九司颜面事大。
一时间竟人人自危起来。
第88章 魔纹
聚灵大会举办地,在师罗城南的聚灵塔中。
塔前有能容千人的广场,塔分九层,占地颇广,高耸巍峨,其高大壮阔,仅次于遮日宫。聚灵塔平素关闭,只有罗睺罗王派遣人手维护,每年一度开启,接纳各地精锐,集结在此一战。
聚灵大会首日,广场中熙熙攘攘,聚集了大批百姓——未生道种的凡人是不得进塔的,却不妨碍他们在广场周围看看热闹。
而聚灵塔第一至第三层中,则汇聚了近千名青年精英,个个意气风发、神色高傲,顾盼之间有睥睨之色。罗睺罗王是自然要前来勉励一番的,修罗九司之首温殿主自然也要随行。
沈月檀并非以司香殿主的身份前来,为免引人注目,也未曾与沈雁州同行,反倒领着司香殿十一名精英、并侯赟、刘氏兄弟一起混在第二层中,听罗睺罗王和颜悦色又威仪深重地勉励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侯赟当初在叶凤持离去时便有所犹豫,只是他年纪尚幼,叶凤持不肯带他走,他独自一人连谋生也不懂,闷闷不乐留在师罗城中。好在这次聚灵大会有武斗场,以侯赟的实力,取一名额也是名正言顺,沈雁州便替他办了。
如今那小孩跃跃欲试,对塔中央悬浮的幻影便格外不耐。那幻影正是司监殿主温颂安,正以慈祥长者之姿勉励后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十分令人生厌。
然而聚灵大会流程如此,他不得不抬手按在那小猴儿头顶以示安抚。
温颂安足足讲了一炷香的时辰,随后便是拈花阁和百宝楼的大管事出来,各自打出了一团光芒。
璀璨光芒在塔中央静静悬浮,一白一紫,白光中有个通体晶莹剔透,仿佛冰雪雕琢的香炉,紫光中则是一柄尺余长、造型古朴的杵,杵身材质非铁非石,反倒隐隐透着紫光。
正是这次聚灵大会最大的彩头,天晶砂香炉与无量定寂护法杵。
人群中自然起了一阵骚动,这两大法宝,前者既能当做防御的法宝,又能为修行增益、更传闻有稳固道种的效用,若是运道好,能更改体质、多增道种,是天下罕见的神物。后者则是流传万年的法宝,传闻曾是某一任罗睺罗阿修罗王最强的兵器,护身驱魔,无往不利。原是聚珍坊献给沈雁州的,只是沈雁州已有神兵在手,便叫他们转而捐出来给聚灵大会做奖品。
如今人人望着那两件宝贝,眼中不免闪烁灼热光芒,都以为自己天之骄子,对魁首之位势在必得。
两位管事见反响热烈,自然满意,却意犹未尽一般,笑道:“还有请温桐温公子为诸位演示这宝贝的妙用。”
人群愈发嘈杂,气氛热烈无比。
两件宝贝正好悬停在第二层突出到塔中心的平台上方,一名穿着宝蓝色华服的温雅青年越众而出,徐徐走到了两件宝物中间,仍是礼数周全,自我介绍、问候,耗费了些时候,方才从容伸手,握住了护法杵,深紫护法杵顿时被激发出一阵强烈浓郁的紫色光芒,笼罩着那青年羊脂玉般白皙的手指,绛紫白玉对比,煞是好看。
温桐便用他悦耳温润的嗓音,徐徐为众人讲解道:“无量定寂护法杵,重两千零四十八斤,厚重能破城,锐利能穿甲。传闻四千年前,鳄罗王正是被罗睺罗王以此杵凿穿头骨,捣碎眉心轮而亡。鳄罗王本体是铁甲魔鳄,致命处便是眉间轮,是以头骨外生着堪比晶砂岩硬度的铁甲,每一百年,增厚一层。鳄罗王寿数逾万年,头骨硬度比天晶砂亦不遑多让,却在无量定寂护法杵一击之下,溃不成军。”
他这番讲解,生动有趣、引人入胜,不由让人暗赞一句好宝贝。
也不知谁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若是用护法杵去凿香炉,不知是杵毁还是炉碎?”
便引来一片嘘声。
谁料温桐温柔面容却泛起一片晦暗难明的狰狞之色,笑道:“这位仁兄的问题,倒是有趣得很。”
他手中的护法杵突然炸开夺目紫光,甚至刺眼得犹若正午的骄阳,沈月檀突然一阵心悸,暗道不好。
他看得出来,自然塔中各位长老先辈也都看出了温桐的意图,震惊愤怒交加之下,当即出手。
当是时,塔中突然响起数声爆喝:“竖子敢尔!”
便有几条身影迅捷无比冲向温桐,温桐到底占了位置的优势,不等那几道身影靠近,就已抬手利落一撞,绚烂到极致的护法杵狠狠撞在了那尊天晶砂香炉上。
传闻中防御的圣物,能顶住九重境界强者全力轰击的天晶砂,竟被撞出了裂纹,转瞬之间,轰然炸裂开来。
一股深紫烟雾蓬然喷薄而出,将温桐包裹在其中,竟犹若防御护壁一般,将那些冲来的高手通通反震了出去。
沈月檀只来得及取出一面玉雕小盾,激发成巨大的银色护罩,随即第二道强烈的灵压冲击咆哮而来,往四周悍然冲刷而去。顿时塔中天翻地覆,人人如身处无形的惊涛骇浪之中,被抛掷、甩坠,分明有修为在身,却仍是被强悍灵压如掌中蝼蚁一般玩弄。轰响震耳、六识紊乱、分不清身在何处,除了于无从抵抗的乱流之中祭出防身的法宝、术法外,根本无暇做出更多应对。
而在此稍早一些时候,沈雁州回了遮日宫,正处置事务,一名事务官匆匆送上来密函。
密函封蜡呈蝶纹,正是当年他一手打造、专司情报的蝶部送来的紧要密件。
他拆开看过,脸色顿时阴郁黑沉,眉心紧锁。
程空见了亦知不妙,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沈雁州道:“叶凤持二十日前进了鬼鸣山……便不见行踪。”
程空道:“以叶凤持之能,说不定察觉有人跟着,不乐意便特意甩开了。”
沈雁州叹道:“叶凤持那呆愣性子,既然答应我要打探鬼鸣山之事,若有所得,必定要给我消息的。如今过了这许久,既无消息、又失了踪迹,不是他做事风格。”
程空也渐渐皱起眉头:“难不成……陷在了山中?我们只怕小看了鬼鸣山。”
沈雁州亦赞同,正筹谋要如何强硬介入鬼鸣山军营时,突然间山摇地动,一名正踩着凳子往高处放书的侍从连着凳子摔了下来,啊呀一声摔得鼻青脸肿。
其余人虽然及时稳住了身形,却仍是狼狈得很,宫中装饰用的屏风、花瓶、雕像等等各种摆设尽数倒塌,负责维护的宫人面如死灰。如此种种,虽然麻烦,却只是小事。
那巨震来得快走得也快,前后也不过十余息的功夫。沈雁州却只觉有强烈危机感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他同程空视线交错,在对方眼中也看到了深重忧虑之色。
随即便听到外头宫人高声喧哗,沈雁州推开书房门大步走出去,问道:“何事?”
一名年长官员正从走廊一头跌跌撞撞跑了来,跌跪在沈雁州脚边,胡须跟着颤抖不休:“王、王、王上!聚聚聚聚灵塔不不不见了!”
沈雁州心中一沉,疾步穿过走廊,来到一处露台边,往南边看去。
往日里沐浴着阳光,高耸如云、仙家宝树一般晶光闪烁的聚灵塔果然不见了踪影,先前聚灵塔、连同塔前千人广场所在处,如今只剩下一个方圆数里、黝黑宛若魔眼的深坑。
深坑边缘,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哭泣声。这塌陷的范围中,包括了广场附近一些食肆客栈、商铺民宅,广场上看热闹的百姓、游走叫卖的小贩,连同房屋中人全都跟随聚灵塔一道不见了踪影。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受害者只怕不下万人。
那深坑也十分诡谲,散发着阴寒冷气,扔下石块竟听不见回响,也不知究竟深达何处。
黑曜军与城中值守的官员应对得及时,且各大世家都有子弟在聚灵塔中,是以格外重视。温氏借出族中珍贵的神隼灵禽,放入深坑中先行探测。不料半个时辰过去,那神隼便仓惶逃出,一面凄厉鸣叫,如逃避天敌一般飞往天际消失了踪影。
乘隼者是温氏一名中年族人,中途便自它背上跌落,好在黑曜军中一名军士反应及时,甩出长鞭,卷住那人扯回深坑边缘。
那族人面如金纸、嘴唇乌青、通体冰冷,好在仍有一丝气在,顿时一通忙乱,焚香的焚香、喂丹的喂丹,这才令其渐渐回复神智。温氏话事人温颂安也与聚灵塔一道失踪,如今只得其弟温颂贤站出来暂代一族之长的职责,见状忙上前低声道:“韦恒,发生了何事?”
那名唤温韦恒的族人强忍着体内寒气冲撞,回道:“往下千里也不见底,反倒有灰雾蔓延,愈往深处、雾气愈发浓厚,渐渐遮挡神识、难以视物。那雾气阴寒无比,能侵略三脉七轮、侵蚀道力。愚侄将护身的符咒、法宝尽数打开,却一样被那灰雾侵蚀。又往雾中前进不足百里,神隼不知受了什么惊吓,立时转头逃窜,丝毫不听从驾驭……”
温颂贤脸色黑沉,心知此事早已超出了他的能力掌控,只得慰问一番,允诺将损失尽数补给族人,将其送去休养救治。随后便将眼下搜罗的情报略作整理,上报给了罗睺罗王。
聚灵大会首日就变成惨剧,非但震惊了罗睺罗王域,这消息只怕将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界,惊动了其余三王域。
如今不只王城七世家、连罗睺罗王域各地的宗门、世家大族尽皆受害,都派了人前来扎住在深坑周围,另也有亲友卷入其中的寻常百姓守在坑边,人气旺盛,不知不觉倒令泻出坑中的阴寒之气化解了几分。
然而整体而言,此事仍是搅得遮日宫焦头烂额、束手无策。多次查探尽皆无功而返,有人灵机一动,要同亲友联络,众人深以为然,料定是个良策,纷纷祭出通信法器。
一时间传音的玉剑、书信折成的纸鹤在深坑上空徘徊盘旋,竟不敢入内。
有修为深厚者咬牙强催书信入坑,行了千里后果然没入灰雾之中,立时纸鹤烧了起来、玉剑炸成碎屑,竟是分毫抵抗不住灰雾侵蚀。
如此僵持了几日,沈雁州终于决意亲自下坑。
此举自然被以程空为首的众部属强烈反对,程空更私底下指责他公私混淆,昏庸至极。沈雁州却只叹道:“正因身在此位,我才强忍了这几日,如若不然,深坑才现,我就下去了。”
他全然无视众人反对,将罗睺罗印交予程空保管,安排一应事宜后,却又独自去了孟步昏迷沉睡的宫殿之中。
待周围无人窥测,沈雁州便看似随意在香炉阵中穿行,不时抬手拨动香炉上的凸起纹路,随后宫殿一侧的墙角,约莫一丈长宽的地砖滑动,露出了一个方形的入口。
沈雁州拾阶而下,进入一间整体晶润泛紫的房中。这室内香气浓郁得近乎凝结成型,浅紫的卵型烟雾内,有一个黑影蜷缩成团睡得十分安稳。
那黑影虽然轮廓模糊,但尖耳、四足、长尾依稀可辨,蜷成毛团的姿势,就与家猫一模一样,待沈雁州靠近,才动了动耳朵,酣然醒来,睁开了一双金色眼瞳,又张大兽口,露出四颗尖细獠牙,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做出了家猫慵懒伸展四肢的模样:“许久不见,后生因何事相扰?”
沈雁州也不同那黑影客套,开门见山将聚灵塔陷落之事简略一说,又道:“我待要前往坑中寻找失踪的臣民,只是那灰雾诡谲,难以应付,只得求教前辈,可有什么应对的法子?”
那黑影蹲坐起来,慢条斯理舔着爪子,片刻后才哼了一声,“你这后生果然奸诈,分明猜到了几分,如今还来装模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