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还没驾崩——by柚子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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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光阴转瞬而过,她已从初入宫门的下等宫女变成了嬷嬷, 而面前白衣墨发的僧人却似乎并无任何变化。
依旧像十年前那样冷淡,轻蔑,就连先帝也未曾给过半分面子。
老宫女甚至还记得当年自己在御书房外做洒扫的粗使宫女时, 偶然间听到相锦仙师对先帝所说的一句话。
“我可以等离王二十年, 直到他长大。你?你注定不过耳顺之年, 你要的起他么?”
当年老宫女只觉得这名白衣飘飘的仙师狂妄太过,先帝手握天下之兵, 怎会留不住一个孩子?
可如今时光流转, 先帝早已归入尘土, 而当年的那句话……似乎一语成谶。
如今的皇上呢?
可也是被已经成为摄政王的离王迷了心神, 蛊了心智, 不问清白,非要接一个孩子模样的人入宫?
乌金马车内仓鼠似的咔嚓咔嚓声不知何时终于停了下来, 紧接着一颗灵活的脑袋从珠帘中探了出来。
那撅着半个身子往外看的少年没有冠发,一头乌发顺着肩膀半散下来。
哪怕坐在新帝身边,他的姿势丝毫不端庄, 显得慵懒而放肆。
随着少年的动作, 他脑袋上的几根呆毛跟着晨风一起晃了晃,接着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哎,咋突然不走了?”
说话也没个体统。
老宫女在宫中呆了数十年,深知宫中哪怕最偏门的规矩, 因此垂下头皱了皱眉,越发觉得新帝此举异常荒唐。
然而站在马车之前的白衣僧人却似乎无比熟悉少年的态度,他偏过头看向少年,眼中的蔑视都跟着消散开去,眉宇间松开了些,缓缓道:“我来接你回去。”
“与你回去?”
几乎同时,一道冷笑的声音从少年所在的马车中传了出来。
那声音听上去非常年轻,只不过格外阴鸷,每一个字都像是咬在唇齿间带出来,有着利刃似的棱角。
随即一道有力的手臂揽了少年的腰,将人直直带回了马车。
外人自然不清楚珠帘垂下的马车内发生什么,只是听到少年几句带着抱怨的闷哼声,随即又传来几句低低的哄劝。
不知年轻的帝王说了些什么,马车内好歹算是重新平静了下来。
颜色乌沉的珠帘被再次拉开,晏榕夺人眼球的容貌再次露了出来。
他回身又向车内看了一眼,像是仔细确认了车上的人有没有极乖,然后才下了马车,遥遥对上相锦的视线。
晏榕薄而淡的唇几不可见的勾勒一下:“相锦,你私藏孤的人,孤已经对你手下留情。你竟还敢追上来?”
若说二人之间最大的不同,便是一人似冰冷不通人性,一人则阴郁过头,表里不一。
山中原本清晨大好的天气不知犯了什么毛病,正一跳一跳往山巅上升的日头突然停了脚步,缩瑟着躲进了云层里。
因此艳好的天气顷刻间便沉了下来,连光线都暗了几分,不多时,便隐隐约约落下雨丝来。
相锦像是完全没听到晏榕的威胁。
他站在雨中,不急不缓的从手中撑起一把纸伞,将雨丝隔绝开来,轻声道:“晏榕,你和你父皇的确相像,就连自视甚高的毛病都一模一样。”
晏榕挑了下眉,唇边含了三分幽冷的笑意:“你错了。孤和他最大的不同,便是他再三权量你是国师身份,不敢杀你,可是相锦,孤敢。”
“杀我?”
相锦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甚至在唇齿边又重复了一遍。
紧接着,他仿佛第一次见到晏榕似的,认认真真的将视线投了过来。
相锦将面前遥隔数人的新帝打量一遍,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他觉得极其有趣的事似的,目光悠悠停了许久,才开口道:“晏榕,你知道我和你之间,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晏榕直视着他,眼尾微微一扬:“不是在于你要千方百计,使劲阴谋算计才能将他从孤身边偷走。而孤却只要大大方方的上门,便能带他离开么?”
相锦便笑了。
与宫人们为晏榕所撑的楠木鎏金伞面不同。
相锦手中的纸伞是烟墨色,伞面精致宽大,将那白色的袈裟滴水不漏的全数遮盖其中。
他的唇边似有几分嘲弄,又像隐约含着一层居高临下的怜悯。
“太子殿下,既然你不明白,我便给你看看……我与你之间的不同。”
在层层的雨帘里,相锦松开了手中的纸伞。
方才还只是雨丝的雨水不知何时大了起来,瓢泼的自空中倾斜而来,在叶面花瓣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而在这一片嘈杂的声响之中,相锦周身却宛如时间凝滞一般安静。
重重的雨幕在他的身形旁蜿蜒而降,却无一滴落在他的身上。
那白色的袈裟被山峰卷的扬起衣角,可仍旧未沾湿分毫。
就仿佛是雨水突然长了眼睛,偏偏不愿淋湿这个人。
烟墨色的伞面在溅起水花的山路上落地,转过几圈,停了下来。
在最初的死寂过去之后,晏榕清晰无比的听到了身边宫人吸气的声音和细碎的叨念。
古人对于雨水的祈祷和寄托向来深厚难比,雨水滋润万物,而相锦在这一刻,已然超脱了常人的范围。
……或许就像是,诸鹤。
奇异的是,晏榕心中并未感觉到丝毫的荒谬和恐惧,他甚至没有多看相锦一眼,而是又回头望了一眼乌金马车的方向。
在悄然的静谧中。
相锦重新弯身,将地上那柄纸伞捡了起来,再次撑开,缓缓道:“晏榕,他是我的。从前,以后,你以为你留得住他吗?”
然而还未等晏榕开口,马车内才安静了没一会儿的小脑袋又重新探了出来。
诸鹤的手中还攥着半块红枣小发糕,红艳艳的唇角边粘了一点糯米。
他砸吧了一下嘴,十分不耐烦的瞧了两眼:“你们还没有打起来哇?”
晏榕:“……”
相锦:“……”
诸鹤活像是好几天没吃饭,狼吞虎咽的将手中的小发糕咽了下去,噎了好一会儿才喘过气来,大大呼吸了两口气,声音里都带上了两分粘糕的甜意:“你们要是不打架的话就别站在道儿上了,多挡路啊。”
晏榕:“……”
相锦:“……”
诸鹤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舌尖轻轻一卷,将嘴角边的糯米粒卷进了嘴巴里,接着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诉求:“你们别耽误时间了,我想吃御膳房做的佛跳墙。”
众人:“……”
在长久的死寂中,晏榕终于一弯唇角,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带着几分真意的笑来。
那笑意从晏榕明丽的丹凤眼中跳跃。
他推开了遮在自己头顶上的伞面,看向相锦,扬声开口:“可惜,孤的宫中不仅有佛跳墙,还有整整九百八十一道宫宴,恐怕相锦仙师的山间庙宇都遍寻不到。”
相锦:“……”
众人:“……”
不知是何缘故,山顶上的太阳一瞬间重新露了脸,推开伞的晏榕竟也没沾上雨水。
他转身上了马车,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软垫上的诸鹤手中抱着一盘西域进贡的提子,一颗一颗的吸着吃。
诸鹤向来娇生惯养,以往在宫中吃提子葡萄都要一颗颗给剥好剃干净籽儿才愿意吃上两颗。
银盘中的提子汁水太多,浅紫色的糖渍顺着诸鹤的唇角一路流淌下来,又粘在他的手指尖上。
晏榕有些担心黏腻腻的弄得诸鹤不舒服,便亲自从桌上取过一张手巾,浸上温水,伸手要帮诸鹤擦拭。
诸鹤一边吃一边任由晏榕帮自己将糖水擦了个干干净净,吃完后放下盘子,玻璃珠似的眼睛明亮亮的转了两圈,仰头瞅了眼晏榕,开口问:“一会儿回宫就能吃佛跳墙吗?”
晏榕又帮诸鹤拭了拭唇角,温声道:“你陪孤一并参加登基大典,之后孤便带你去吃。”
并不想参加大典诸鹤:“……”
晏榕像是看明了了诸鹤的想法,重新补上一句:“你不在孤身旁,孤不安心。”
诸鹤:“……”
马车内只有他与晏榕两人,而晏榕看过来的视线实在直接而灼烫,烧得他格外不自在。
诸鹤下意识转开了头,抿着唇,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猛然间又将脑袋转了回来,警惕的道:“那……那,晚上吃完饭,干什么?”
晏榕只微微低头,便从诸鹤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倒影的眼底还染着血丝,和无限克制的隐忍。
晏榕伸出手,将诸鹤散开的一缕发丝别在他耳后,轻柔的道:“皇叔想做什么?”
诸鹤:“……”
诸鹤张了张唇,又重新闭上,接着极其难得的语塞了几秒钟。
过了好一会儿,他像是艰难的重新组织好了语言,皱着张漂亮的小脸抬起头,苦哈哈的可怜兮兮的对晏榕求道:“做什么都好……反正只要不睡我就行。”
像是生怕自己这句话不够有力度。
诸鹤深吸一口气,自己给自己打气似的挺起了腰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肚,语气诚恳的大声道:“你看,我现在这么小。你那个顶进来的话……会把肚子撑破的!”
作者有话要说:鹤鹤:鹤鹤不明白,鹤鹤都诚恳求饶了,怎么还会腰酸屁股痛qaq
鹤鹤:鹤鹤坏掉了
鹤鹤:你们都在骗鹤鹤!呜汪汪汪汪!
晏榕:不是哦,是皇叔在主动勾引孤。
鹤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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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晏榕的喉结猛地一紧, 瞳孔深处欲色随着他低头的姿势在一瞬间无可避免的溢散开来,又顷刻间被他无着无痕的收进眼底,露出一抹温柔亲和的笑意。
他垂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攥了半晌, 松开来,修长有力的手指随即探出广袖,轻轻的按在了诸鹤的腰腹上。
诸鹤:“……”
这个动作怎么感觉奇奇怪怪。
诸鹤嘴里的一颗花生米都忘了嚼, 下意识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肚子, 极不自在的往后缩了一下, 警惕道:“你不要动手动脚啊,我会打人的。”
指尖方才还有的温度一触即离。
晏榕轻轻捻了下手指, 唇角弯了弯:“不会。”
诸鹤扬起脸:“哈?”
晏榕神情温润无比, 语意也被拉得绵长。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丝藏不住的哑意, 缓缓的道:“孤是说……孤如此心悦皇叔, 又怎会舍得插坏皇叔的肚子, 皇叔觉得可对?”
诸鹤:“……”
鹤鹤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但是又说不出来。
诸鹤将嘴里的花生米咽了下去,很有警觉的坐得离晏榕远了些。
晨光比最早的时候稍微明亮了些, 此刻从乌金马车的车窗斜斜照进来,恰巧映在从清心阁出来后便系在诸鹤脚踝上的那条金链上。
随着诸鹤一扭一扭往旁边坐得动作,金链便一同发出金属摩擦的脆响声, 一下一下的传入晏榕的耳膜。
那以往冰冷的金属声音像是被打磨出毛刺, 每一次都令人难耐的剐在晏榕心尖,让他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而自以为已经安全的诸鹤却已经歪歪扭扭的坐在了软垫上,白生生的脚丫子翘在另一只椅子上,一晃一晃, 看上去安逸又闲适。
桌上的茶早已凉透。
晏榕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苦味直顺着喉管咽进肺腑,却再也无法想往日那样让他心神平静。
他太想要身旁这个人。
日日夜夜的想,恨不能每一分每一秒的呼吸都相连,恨不能让诸鹤浑身从内到外都被自己灌溉透彻,全是自己的味道。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自然不会再给自己失去第二次的机会。
任何人都不可能再从他的身边夺走诸鹤。
没了相锦的阻拦,乌金马车终于从燕山后麓绕到了祭祀高台。
诸鹤已经懒洋洋的吃完了一盘花生米,收回视线,转向晏榕。
正要开口说话,便见晏榕向这边倾了身,将那根原本只系在脚踝上的细细的金链从脚踝拉了出来,余下的长度绕过诸鹤的腰腹,然后紧接着向上,缚住了诸鹤的手腕。
诸鹤:“?”
不知晏榕的手法是不是特意经过联系,诸鹤挣了两下,发现虽然双手手腕和脚踝的金链绑的都不算死紧,但这个缠绕方式下来,自己绝对不可能挣开。
“乖一点。”